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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翻月光的夏天 番外篇——by顾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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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宜之直到顺利登机才松了一口气。
  她望着窗外的茫茫夜色,舔了舔发干的嘴皮,有些后悔刚才没要女人的水。
  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开什么玩笑。
  像她这么冷漠的人,怎么会有什么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她不想有,也不配有,她只在乎她自己,所以之前才会出现那么自私的想法。
  漆月不是什么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却是她在得知出事时、想不顾一切赶去陪伴的人。
  手机关机前她最后给漆月打了个电话,不出所料的没人接。
  估计漆月把手机摔了后根本没心思捡,直接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
  没关系。
  飞机呼啸着在跑道上滑行,像一只展翅的巨鸟没入夜色。
  等着我,漆月。
  ******
  喻宜之生平以来第一次在飞机上度过了零点,飞机上的人互相拥抱、互相说新年快乐,空姐端来了热腾腾的饺子,问她说“小姑娘你要吃吗?”喻宜之摇摇头。
  她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如果在飞机上跑步的话,速度与速度叠加会不会更快一点?
  下机以后喻宜之匆匆去坐大巴,时间不合适她就找了辆黑车,一起等车的有个戴眼镜的男人,看着喻宜之说“小姑娘怎么大过年的一个人跑出来?”
  喻宜之不说话,他兴致反而更高:“还坐黑车,不怕被人给卖了?”
  喻宜之冷冷说:“你试试。”
  眼镜男不说话了。
  黑车司机兜满了乘客才出发,最后一个上来的大妈要去女儿家过年,明天一早去给小孙儿煲汤,带了一筐活鸡,在竹筐里发出欢快的鸣叫。
  一车鸡屎味,眼镜男说:“操。”
  路过乡镇时有人在放烟花,很土的那种,每一响只有一种颜色,在空中或蓝或红,在Y省冬天犹然青绿的枝头绽放一瞬又陨落。
  喻宜之在一车鸡叫声和鸡屎味里,想起跨年当天漆月给她放过的烟花。
  漆月说:「祝喻宜之,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喻宜之自己并没有送漆月一张贺卡,漆月也没追问。在漆月眼里她似乎是被保护得很好、长到十岁还相信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那种人,事实上她从小就不信神佛,她只信她自己。
  神佛这东西世界上最好没有,不然她这样的人,估计是要拔舌头下油锅的。
  所以她从不许愿,也不祈祷祝福,这时却对着车窗上氲出的雾气,望着外面的烟花,在心里默默说:「也祝漆月,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不是说人死后其实不知道疼么?如果死后的拔舌头下油锅,能为这个愿望加上名为“永远”的前缀,好像也不亏?
  车开到K市时天都亮了,黑车司机明明说好把他们挨个送到目的地,这会儿却又开始抱怨他费了多少多少油根本赚不到钱。
  喻宜之跟一筐鸡一起被甩在了路边,而因为打了黑车这时机场女人转她的钱已经不剩什么了,大妈拿出老人机,声如洪钟叽里哇啦打电话喊她女儿来接。
  还很好心的问喻宜之:“小姑娘你去哪?送你一程?”
  “请问您女儿开过来要多久?”
  “半小时吧。”
  喻宜之摇摇头,打开手机看了眼,从黑车司机把她们甩下的地方跑到医院,也就半小时。
  喻宜之开始跑。
  迎着晨曦。迎着清冷的街和零星几个早起走亲戚的行人。迎着一扇扇紧闭的卷闸门。迎着空气里残存的烟火味。
  她的羽绒服在K市来说实在太厚了,可她也来不及脱,就那样跑了下去。
  一路跑到医院,冲到护士站的时候她肺都在疼,好像有人拿把带毛刺的竹刀在她气管上不停的刮:“请、请问漆红玉……”
  喻宜之冲到病房时,漆红玉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漆月木讷讷的坐在床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可平时张扬的一头红发耷拉下来,好像失了色。
  不过那时是喻宜之的心已稍微定了定:至少漆红玉现在还在病床上,还没到最糟。
  她的嗓子已经干到发不出任何声音,可漆月听到一阵匆忙脚步声已经抬头,一脸惊惶的表情像是怕再听到什么承受不住的坏消息。
  不过这次她看到的不是医护不是死神不是带来恶兆的一只黑猫,居然是——喻宜之。
  喻宜之迎着薄薄的夕阳走进来,一件特别厚的羽绒服敞开着,连修长的脖子上都全是汗,一头黑色长发以前所未有的乱度粘在额头上,脸上和头发都油腻腻的。
  天哪喻宜之居然会允许自己的头发出油?
  喻宜之带着一身鸡屎味走近:“奶奶怎么样了?”
  漆月呆呆的问:“喻宜之,你、你怎么在这?”
  喻宜之看她一眼好像她问了个无比愚蠢的问题:“因为我回来了。”又问:“奶奶怎么样了?”
  “做完换肾手术了。”
  喻宜之意外:“已经做了?”
  “昨天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还以为我们是接到手术通知赶来的,因为有志愿者的遗体刚被送到医院,如果不是那样,医生说奶奶就算昨晚抢救过来,估计很快也会……”
  漆月嘴唇抖两抖:“喻宜之你掐我一下,昨晚奶奶送到医院就刚好有肾*/源,现在你又在这里,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漆月觉得自己明明没有睡,可她遇到的事好得都不像真的。
  她瞪大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好怕自己眨眨眼的话,就会发现这些都是梦,而在真实世界里漆红玉和喻宜之都已离她远去。
  喻宜之走到她面前,弯腰,用力在她脸上掐了一下。
  漆月:“啊你还真掐啊!你这人怎么下死手!”
  喻宜之摸摸漆月的脸,她的语气和她的手同样温柔:“不是做梦,漆月,你会遇到所有最好的事,因为你就是这么好的人,干净得像月亮一样。”
  漆月呆呆的:“我?干净?”
  漆月这辈子听人骂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脏,生长在老城区筒子楼,角落里堆满旧纸箱和老鼠屎,摩托车行里是臭烘烘的机油,沾在她指甲缝里洗都洗不掉。
  还有她那么花,每两周换一个男朋友或女朋友,不知多少人一边觊觎她的美貌和身材觉得和她谈谈也不亏,一边又在背后骂她脏。
  这辈子她和“干净”二字无缘,所以无论表面多么吊儿郎当,靠近喻宜之时总小心翼翼。
  生怕弄脏月亮。
  可喻宜之温柔的摸着她的脸,黑沉的眸子闪着无比坚定的光:“嗯,漆月,你是我见过心思最干净的人。”
  “你帮被欺负的人,你救流浪猫,你从没有抛下你奶奶,还有,你相信我。”
  喻宜之叹了口气:“你跟我才认识半年啊,你怎么能相信我呢。”
  漆月又呆呆眨眼:“我为什么不相信你,喻宜之,明明你才是最干净的那个人。”
  喻宜之转开话题:“奶奶什么时候醒?”
  “医生说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很虚弱,要等五六个小时才能把全麻的药物代谢掉。”
  她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可现在已经六个小时了。”
  病床上的漆红玉眼皮很沉,一点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喻宜之:“我陪你一起等。”
  “我在这里,漆月,你不是一个人。”!


第39章
  喻宜之绕到漆月身后,环住她的肩,双手从肩头垂下,漆月向上一抬手,就能把她两只手握在手里。
  医院的椅子没有靠背坐起来并不舒服,喻宜之带着漆月往后躺,好像让漆月整个人依靠在她怀里一般。
  喻宜之的羽绒服已经脱了,身子薄薄的,变成了漆月身后一张坚实的椅背,好像只要她在这里,漆月就不会倒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病床上的漆红玉一点动静都没有。
  漆月攥着喻宜之的手,指甲都掐进了喻宜之细嫩的掌心里,她因太过紧张而浑然不觉,喻宜之也没喊疼。
  窗外阳光逐渐刺眼,又被喻宜之的背影遮挡,尽数滤成温柔的光。
  喻宜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漆月靠在她身上听得好分明。
  “喻宜之,你要去吃饭吗?”
  “啰嗦。”
  喻宜之身上好像有种决心,只要漆红玉不醒,她能一直站在这儿和漆月变成两尊雕像。
  直到漆红玉眼皮微动。
  漆月扑到病床边:“奶奶?”
  漆红玉双眼颤悠悠的张开。
  喻宜之跟着过来叫:“奶奶,您有哪儿觉得不舒服么?”
  漆红玉还没完全清醒:“小喻?阿月不是说你在邶城过年么?怎么来我们家了?是来吃阿月包的饺子么?”
  喻宜之笑:“对啊。”
  “阿月包了好多饺子,什么馅儿来着,噢,是……”
  喻宜之柔声接话:“玉米猪肉馅,加了很多碎马蹄,甜甜的。”
  ******
  漆月叫了医生来看,漆红玉算是度过了鬼门关。
  又叮嘱说,漆红玉身体弱,要让她多休息。
  漆月便让漆红玉安静的睡,和喻宜之一起走到病房门口带上门。
  两人坐在病房门口的蓝色塑料椅上,看有些不很严重的病人有家属来拜年,拎着各种营养品,互相说着“春节好”,又说着昨天春晚里的新段子。
  啊对,今天是新年啊。
  喻宜之站起来:“在这儿看着奶奶,等我会儿。”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个大包子:“给,补你的年夜饭。”
  漆月笑了下接过,咬一口,白面暄软,热气腾腾的。
  漆月:“喻宜之你真小气,说是补年夜饭还给我买个菜包子,你就不能买个肉的吗?”
  喻宜之笑,把自己手里的包子咬到见了馅:“我这个是豇豆的,要换么?”
  今早出摊的只有一家早点摊,肉包子早就卖完了,素包子也就只剩这最后两个。
  漆月看了眼,跟喻宜之换了。
  “你喜欢豇豆包啊。”
  “嗯。”
  其实也不是,漆月吃得泼辣,什么对她来说都差不多。
  只是她觉得豇豆包子对喻宜之来说会有点咸,刚才喻宜之肚子都叫了,这包子本来就不算好吃,能让她多吃两口算两口吧。
  喻宜之胃口倒好,把一整个包子吃完了,漆月也是。
  她挥挥空掉的袋子:“喻宜之你出息了啊,都有钱请我吃包子了。”
  “要还的,用你包的饺子还。”
  “你算的倒精。”漆月笑一声:“说吧。”
  “什么。”
  “买包子的钱,还有回K市的钱哪来的?”
  喻宜之笑了下:“我把自己卖了。”
  “卖谁了?”
  喻宜之:“卖给你,要不要?”
  漆月不说话。
  喻宜之轻轻说:“逗你的,放心,我是找到人帮了我。”
  “为什么回来?”
  “嗯?”喻宜之看上去在慢慢思考。
  “昨晚听到我奶奶出事了,你就一个人坐飞机回来了?”
  大小姐狼狈的状况显而易见,显然不是家人相随加豪车相送。
  “不是为你。”
  “什么?”
  “是我跟喻文泰吵了一架,所以一个人跑回来了。”她飞快掐了一下漆月的脸:“不是为你,所以别想了。”
  漆月看上去将信将疑。
  喻宜之站起来,拿走漆月手里空掉的塑料袋:“你好好照顾奶奶,我先回家去了。”
  喻宜之面容平静,头发乱糟糟的一脸油也仍然矜贵,漆月看着她走到垃圾桶边扔塑料袋,又觉得那句“不是为你”充满可信度——喻宜之这样的人会为了她疯子一样跑回K市?或许有这样想法的她才是疯子。
  但是。
  “喻宜之。”
  正往电梯方向走去的喻宜之回头。
  “谢谢你。”漆月摸摸鼻子,像她这样整天“我k”不离口的人,让她老老实实说起礼貌用语真是要了老命。
  但是。
  她红着脸梗着脖子:“谢谢你在我最难熬的时候陪着我,我……挺开心的。”
  喻宜之笑一笑就走了,一路用指甲尖,把漆月刚在她掌心掐出的小月牙围起来。
  喻宜之很难描述那时的心情是什么,她满身臭汗,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一股酸涩的味道,可心里胀鼓鼓的,像饱满破壳的果实,有种很清新的汁液流淌出来。
  一路淌过她心脏,书写着两个字——“值得”。
  ******
  喻宜之走出医院时,一堆人闹哄哄的冲过来,担架上抬着一个人,皮肤上泛着猩红和青斑,衣服上的絮状呕吐物发出腐朽的气息。
  那些人冲来的太快,喻宜之只来得将将靠墙避让,来不及移开的眼神和担架上的人对上——那是一双灰败的眼,让人想起死鱼、木偶和一切没生命力的东西。
  虽然抬他来的人声嘶力竭吼着:“医生!医生!他错把老鼠药吃下去了!”
  一队穿白大褂的人匆匆跑来。
  但喻宜之很清楚,担架上的人与死亡一线之隔,即便救回来,身体也会留下无数后遗症。
  她走出医院,炽烈起来的阳光晒得她几欲呕吐。
  口袋里手机滋滋两声,很快断掉,喻文泰终于把她手机打没电了。
  ******
  喻宜之打专车回了家,洗澡洗头,吹干头发,把手机插在充电器上给喻文泰发了条信息:“我在家。”
  喻文泰到家的时间也没比她晚多少,喻宜之平静的站起来,庆幸自己没有留在医院,不然以喻文泰的人脉,分分钟找到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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