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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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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韵书说:“时韫喜欢林先生,就随他去吧。”
  几人上了桌,时韫挨着他舅和林霰。
  坐得近了,林霰轻声问时韫:“想吃什么?”
  时韫指了下桌上那盘珍珠丸子。
  林霰右手不便,便左手拿筷替他夹了一个:“还想吃什么?”
  时韫摇摇头。
  林霰看了看桌上,自作主张给时韫夹了些青菜和肉。
  时韫平日在家母亲也是这般喂养,他不乐意地撅起嘴:“我不要。”
  赵韵书听见了,刚想说教,便听林霰说:“不能不要,小孩子要多吃青菜才能长高。”
  林霰并不算严厉,相反,他说话时的腔调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你不想像舅舅一样高吗?”林霰很小声在时韫耳边说,“长高了,就可以和舅舅一起保护娘亲了。”
  时韫犹豫一下:“好吧。”
  霍松声挺惊奇地看着时韫和林霰,小孩子这个年纪吃饭就是难事,平日里赵韵书没少受折腾,这些霍松声从赵韵书给他寄去的家书里了解的一清二楚。
  没想到时韫还挺听林霰的话。
  “先生厉害啊。”霍松声说道,“连小孩子的心思都能算到。”
  林霰放下筷子:“我没有在算计。”
  霍松声挑起眉。
  赵韵书觉得霍松声说错了话,桌子底下拍了下他的腿:“先生不要介意,松声口无遮拦,并非有意冒犯。”
  “不会。”林霰说,“将军心直口快,是坦荡君子。”
  赵韵书笑了笑:“听松声说,先生是来长陵会友的?”
  林霰点头道:“正是。”
  “那先生见完友人还会在长陵久留吗?我看时韫很喜欢先生。”
  林霰看了看时韫:“日后之事尚无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韵书没再多言,饭桌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赵韵书便带着时韫返回公主府,临行前时韫还有点舍不得,霍松声跟他说过两日去公主府看他,这才安抚下来。
  这时一只白鸽飞过院墙落在霍松声肩上。
  白鸽传信,是樊熹。
  霍松声从白鸽脚上卸下信件,上面写着:“阁王寺,要事相告。”


第十二章
  阁王寺位于城郊一座荒山之上,位置偏僻不好找,知道的人很少。
  寺中僧侣不多,寥寥几人,唯一的香火是霍松声供的。
  当年靖北军被告谋逆,皇上一怒之下命人掘了戚家父子的衣冠冢,此后也不允许有人为戚氏立碑。
  霍松声便在阁王寺中请了三盏长明灯,告慰先灵。
  他有三年没来了,长明灯日夜有僧人看护,虽然烧的不旺,却也没有止息。
  霍松声入寺后先去给长明灯添了油火,又恭恭敬敬地祭拜一番,随后才由僧人领入厢房。
  房中一股檀香浓郁,樊熹戴着斗笠立在窗前,听见脚步声赶忙打开房门。
  “三哥!”
  霍松声进来关好门,发现一侧软榻之上还坐了个女子。
  那女子很是面熟,他骤然想起,是那日在遂州街头被春信和樊熹解围的那位。
  “怎么回事?你怎么回长陵了?”
  樊熹这个时候到达长陵,表明霍松声刚走没多久,他便带着女子返回了。
  “兹事体大,樊熹不敢自己做主。”樊熹说,“这名女子有冤情要陈,还请三哥听其一言。”
  霍松声看向女子。
  那姑娘接受到霍松声的注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将军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哪有话还没说就先开始拜人的,霍松声拉她起来:“你有话说就是,若我有力相助,定当竭尽所能。”
  樊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说道:“你便将那日对我说的,原原本本说给霍将军听,将军自有定夺。”
  女子点了点头,一串泪珠随着动作滴落下来。
  “小女李暮锦,长陵人,十三岁随父定居遂州。”李暮锦杏似的双眸中生出深深恨意,“小女要状告前遂州知府燕康,掳掠民女,逼良为娼!”
  霍松声记得,那天在街头,这位李姓女子正是因为失贞被众人围堵。
  大历朝官员林林总总加起来怎么也得好几万人,霍松声常年待在漠北,特别是地方官,并不能认全。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陌生,看向樊熹:“燕康?”
  樊熹看向霍松声:“我调来遂州后,燕康便去了长陵,首辅大人亲点的内阁大臣新员。”
  霍松声应了一声:“你接着说。”
  李暮锦说道:“我父亲李同光是遂州城防司的教头,去年父亲退离城防司,临走前,邀请同僚来家中做客,前任遂州知府燕康前来赴宴亦在其列。”
  “那日酒过三巡,母亲吩咐我去备茶。及至中途,茶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燕康将茶室当作茅房,走错了地方。我给他指条路,临走前他问我,今年几岁,可许了人家。我虽觉得奇怪,但也一一回答。”
  前任遂州知府燕康快五十岁了,家中一儿一女,凑足一个好字。他在任期间办成过一件大事儿——与遂州盐商范思年磋商,让利百姓。这事燕康的前任没谈拢,撂挑子摆那儿了,燕康上任之后,不到三月便办成了。
  富商给百姓让利,那是惠民的好事,那之后燕康的好名声便打下了,一直到他离任,其在遂州的口碑都相当的好。
  李暮锦相信燕康的为人,因此在他第一次单独约她见面时,稍稍犹豫一下便答应了。
  燕康是一城知府,寻一个平日里家门都不出的女子能做什么?
  他当真什么也没做,一顿饭,细细打听了李暮锦的喜好、爱吃什么饭菜、读过什么书。
  最后他用一句话打消了李暮锦的疑虑:“家中不成器的儿子到了婚配的年纪,与小姐刚巧年龄相仿,便想多了解一些。”
  李暮锦这才明白,燕康是来说媒。
  她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被说的红了脸,羞赧道:“大人,此事您与我父亲商讨吧。”
  燕康笑道:“你父亲那里我自然会去说,但我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小姐若不介意,我将家中小子叫上与你见一面,你们若觉得合适,我再备礼去贵府提亲。”
  不谙世事的李暮锦觉得燕康十分诚恳,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如若将父母牵扯进来,他们同意了亲事,自己却不喜欢,岂不断送此生?
  李暮锦答应了,并与燕康约定三日后羽花楼相见。
  遂州城有两座名楼,都是吃酒的地方,一座叫羽花楼,文人墨客、官府政客偏爱来此叙话谈天。还有一座叫踏春楼,顾名思义,那是富家权贵夜夜笙歌的地方。
  两座楼隔着一条街,一东一西,离得很远。
  李暮锦和燕康约在了羽花楼。
  羽花楼常年为燕康留一个雅间,供他宴请宾客。
  李暮锦只记得自己在雅间内独自等了很久,喝了一壶新采的红茶,喝完不但没有解乏,反而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变了。
  李暮锦是在踏春楼色彩浓艳的大床上醒来的,当时浑身未着寸缕。
  她惊恐万分的看向床中央铺着的雪白的一块绒布,中间点点落红是她的贞洁。
  此时门开了,一个衣着暴露的美丽女人走了进来。
  她丢给李暮锦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对她说,里头是她卖身的钱,钱是恩客给的。
  可李暮锦甚至不知道她的“恩客”是谁。
  李暮锦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她不知道自己明明去了羽花楼,为何会出现在踏春楼。是谁将她卖了,又是谁买了她。
  唯一的答案在燕康身上,她靠着这点念头,跑去燕府找燕康。
  可守门的侍从将她拦住,告诉她,大人今日在家处理了一天公务,根本没有离过府。
  李暮锦浑身力气骤失。
  她软坐在地,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燕康给她画了一个圈,定好了价,不用出面便收了渔翁之利。
  泪水顺着李暮锦精巧的下颌缓缓落下,她耸肩哭泣,说道:“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可父亲忌惮燕康的权势,无法替我做主……我本想一死了之,可父亲替我找好了相公,说我已经够让他们蒙羞,要死也要到了夫家再死……”
  樊熹离李暮锦最近,尽管男女授受不亲,他还是将手置于李暮锦肩上,安抚地拍了拍。
  “将军!”李暮锦又跪了下来,“我死不足惜,可我不能让燕康逍遥法外。他如今去长陵享受荣华富贵,可世间不知还有多少如我这般的女子正在被人羞辱……霍将军,这遂州城已经烂透了,靖北军自老王爷开始就是正义之师,您现在是靖北军的主帅,除了您没人能救我们了!”
  霍松声从不介意别人将他与靖北王放在一起比较,他知道比不上,有时他会想,若是戚时靖还在世,会不会满意他治下的靖北军。靖北军如今在大历处境尴尬,老王爷会不会对他感到失望。
  他总是想做的好一点,更好一点,若有朝一日战死沙场,他下去见到戚时靖和两位兄长,好歹能有个交代。
  靖北军是正义之师,曾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后来赤雪埋忠骨,戚家污名满身,成了无人能道的忌讳。
  此间竟还有人敢提及靖北军,还有人记得老王爷。
  “你可知世人眼中的靖北军是何模样?老王爷又是什么人?”
  “我只道人在做,天在看。”李暮锦说,“昔年靖北王大败回讫,凯旋回朝,长陵城中万人空巷之景历历在目。不论如今世人眼中是否还有靖北军,可还记得老王爷,对我来说,老王爷治下的靖北军英勇善战,是当之无愧的雪域英雄。”
  霍松声忽然被溯望原上的风雪迷了双眼,恍惚间看见十岁的自己。
  那天晴空万里,班师回朝的靖北军刚入城门,家丁便将信儿传入了侯府。
  霍松声心急见戚时靖,不等他那同样也在等信儿的爹,匆匆便跑了出去。
  吴伯跟在后面边追边喊:“小侯爷!二公子!你们慢点儿跑,街上都是车马,伤到哪儿我可活不成咯!”
  长陵街头人山人海,仅留了一条窄道供军队行走。霍松声跑了很久,也很远,然后一头撞进戚时靖宽广的胸膛里。
  他被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杀神”抱起来,被粗粝的大手狠狠揉脑袋,被扛上肩头享受专属于靖北王的荣耀。
  那时霍松声的志向还不是做将军,他更喜欢读书写字,时常同戚时靖开些没大没小的玩笑,说长大了要去军中做军师,指挥靖北王上阵杀敌。
  而那时的戚时靖总是笑着答应,说会等霍松声好好长大。
  霍松声确实好好长大了,十年寒窗,就等第二年参加春闱。
  他替自己规划好了人生,科举、入仕、先入翰林、再入内阁,等他在朝中站稳脚跟,便向皇上求个恩典,让他去漠北做靖北王的军师,为大历稳固江山。
  可他等来了什么呢。
  那年的溯望原冰雪连天,鲜红的颜色烧灼了霍松声的眼睛。
  三天三夜,他找到了他的英雄,却拼凑不出戚时靖完整的身体。
  霍松声深吸一口气,将李暮锦拉了起来:“这件事我知道了,安全起见,姑娘先留在阁王寺吧。”
  说完便与樊熹出了厢房。
  樊熹说道:“若李姑娘所言非虚,燕康一事恐怕牵连甚广。三哥,你可想到对策?”
  寺中松径幽幽,霍松声反问道:“李姑娘说的羽花楼和踏春楼,你听得耳熟么?”
  樊熹其实在李暮锦甫一提及羽花楼时便想到了一个地方,他点头道:“长陵的飞仙楼与清欢阁似乎异曲同工。”
  霍松声沉声说:“我要走一趟。”
  “三哥,长陵城的人都认得你,只怕还没到门口,消息已经越过朱雀门了。”
  霍松声让他放心:“我自有方法,倒是你,刚刚上任便离开遂州,叫人知晓易落口实,今日便回去吧。”
  樊熹点头应允。
  霍松声策马返回侯府,直觉告诉他,李暮锦的遭遇与船上所运送的“货物”,应当出自同一伙人手里。


第十三章
  霍松声一回侯府便找来春信,将李暮锦的事情和他说了。
  春信听后觉得奇怪:“若如主子所想,李暮锦与遂州货船背后是同一主谋,那为何对方对船上人赶尽杀绝,却给了李暮锦逃生的机会?他们就不怕李暮锦状告官府,闹得人尽皆知吗?”
  “所以我要去清欢阁看看。”霍松声沉吟道,“我总觉得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果真有联系,幕后之人筹谋多年不露破绽,这才几天便接连被我撞破,好像是有人特意将他们抖搂在我眼前似的。”
  “不管怎么说,将李暮锦独自一人留在阁王寺我不太放心,春信,你去盯着她。”
  春信领命,即刻便赶往阁王寺。
  霍松声回房换衣服,路遇吴伯,老头刚从南苑出来,怀里抱着要去送洗的床具。
  “吴伯。”霍松声喊住他,“你干什么去?”
  吴伯停下来:“奥,南苑的公子离开了,我将床具拿去送洗。”
  “走了?”霍松声皱起眉,“什么时候走的?往哪儿走了?”
  吴伯给他问的愣了一下,说道:“小侯爷走后没多久,公子便带着他家小孩儿走了,还说若小侯爷问起来,便说他身体已经无恙,不便在府上多叨扰。如果有缘,还会再见的。至于往哪儿走了……我老头子倒是没跟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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