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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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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松声之所以在赵渊面前自请去西海,就是为了逼皇帝调动西南军前去支援。
  兵部作为六部之一,沈砚堂堂一个兵部尚书,竟然堂而皇之隐瞒军情不报,这事儿说不过去。除非他们一早就接到上面通知,任何事都不可影响观星日顺利进行。而今天在广垣宫,秦芳若那句话更是佐证,皇上对祈福大典看得很重,这风声很可能就是从广垣宫传出来的。
  所以霍松声当时无法指摘兵部为观星日压下军情一事,他若率先就此事发表意见,秦芳若代表着赵渊,立马就能数出一串罪名强加给他。
  可霍松声也不能什么都不说,观星日在即,皇城上下高度戒备,全在为皇帝离宫祈福做准备。此时赵渊定不会分太多心力在西海战事,极有可能调遣岷州附近兵力先去镇压,将此事暂且压下,待观星日结束后再做打算。
  赵渊能等,但西海等不了。
  叶临死后西海海防卫失去主帅,缺漏至今未补,岷州及附近几城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对抗海寇。西海是大历重要贸易港口,若岷州一带失守,周边岛国很快便会联合海寇入侵大历。
  西海太平了好几年,海寇根本不会同大历打持久战,他们就是要速战速决,一举占领岷州,因此西海现在最需要的是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能将海寇直接逼退海防线外。
  皇上疑心甚重,此生最怕将领拥兵自重,霍松声知道皇上不会放他去,但被他闹这么一出,赵渊一定会选一支与霍松声实力相当的军队前往西海。霍松声不是觉得自己很强,谁来都能打吗,赵渊就是要让他知道,大历不止他一个将军,比他厉害的大有人在。
  赵渊未必看不出霍松声的激将法,但霍松声也将他架在那里下不来了。所以他才会下令狠狠杖责霍松声,这是一种示威,同时也是一种警告。
  霍松声后背被打的皮开肉绽,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活动自如了。
  他对春信说道:“西海太平好几年,海寇突然袭击来的蹊跷,海防卫在海上一直有卫队巡防,怎么会海寇近前还没有发觉?还有那些被击毁的战船……春信,你替我找来叶临兵败的案卷,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马车里不好上药,大夫替霍松声简单清理了伤口,待回到侯府才替他包扎。
  吴伯好好的看着人出去的,回来就带了一身伤,疼在自己身上似的,寸步不离的在旁伺候。
  霍松声在军中什么伤没受过,这点算不得什么,清洗上药一声没吭,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就不停的抽气,将枕巾快攥烂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伤口,天也黑了,殷涧雷外出一天,回府便直往霍松声房里去。
  吴伯将他挡在门外:“小侯爷休息了,你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老头心疼霍松声,想让他好好睡觉,可屋里那是个闲不住的,对门口喊道:“吴伯,你让雷子进来!”
  吴伯又急又气,心知拦不住,跺着脚煎药去了。
  殷涧雷入府便听说了霍松声被皇上下令杖责,看着霍松声满脸忧愁。
  霍松声受不了这表情,挥手冲他说:“等回了南林,你可别跟我爹娘打小报告啊。”
  殷涧雷看他伤得不轻,赶紧把事情都说了。他今早被霍松声吩咐去查河长明,一日之内几乎将河长明祖上三代都翻出来,最后汇总成一个卷宗。
  殷涧雷将卷宗放在霍松声床边,打开前,说道:“将军,我调查中发现这位司南鉴掌,和宸王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赵珩?”霍松声铺开卷宗,“怎么,他也开始信玄学了么。”
  殷涧雷说:“三年前,是宸王将河长明引荐入宫的,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霍松声翘起嘴唇,饶有兴趣地说:“这就有意思了。”
  他让殷涧雷先回去,等人走了,清静下来,霍松声才慢慢看起手里的卷宗。
  这份卷宗内容详尽,几乎将河长明从小到大事无巨细记录下来。
  事实上,每一个入朝为官的人,在入宫之前,东厂都会派出锦衣卫将他们的背景调查的一清二楚。
  东厂的手段有目共睹,如果他们都查不出问题,那其他人就别想找出破绽。
  所以殷涧雷查到的这些,和锦衣卫最终呈报给东厂的,应当没有多大出入。
  卷宗记载,河长明生于大历六年,今年二十二岁,三年前入主司南鉴,上任便是掌鉴使。不过霍松声很快发现了一个很巧的地方,河长明也是都津人。
  卷宗上说,河长明生于都津,家中世代研究命理学说,在当地很有名气。河长明更是从幼时便展露出不同寻常的一面,他能预测吉凶祸福,而且非常准,因此被都津百姓称作“活神仙”。
  三年前一场洪灾席卷大历南部,都津受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河长明全家老小都死在那场大水中,只有他活了下来。
  当时赵珩奉命南下赈灾,河长明虽然落魄,但因相貌出众,又被百姓奉为神仙,所经之处,皆是求卜算卦的灾民,自然引人注意。
  赵珩看他算了三天的卦,起初觉得他是个发天灾财的骗子,可接二连三几个预测都应验之后,他便对河长明起了兴致,等赈灾结束,便将河长明带回长陵。
  赵渊这几年对吉凶卜卦一说沉迷的厉害,赵珩看中河长明,是想投其所好。河长明也很是争气,极讨赵渊喜欢,进入司南鉴之后才一年,便从掌鉴使升任鉴长,从此掌管了司南鉴。
  刚入司南鉴的时候,河长明隔两三个月便有一个预言,皇上对他所言之事坚信不疑,事实证明,他的话也都一一应验。后来预言便渐渐少了,到今年,河长明只在中秋那日留下过一个预言,但那则预示没有对外公开,知情人寥寥无几。
  他的下一个预言将在观星日这一天放出,这也是赵渊如此重视这次观星日的原因之一,河长明会在这一天预测将来一年的凶吉。
  霍松声读完卷宗,深感荒谬。
  他从不信什么命理之说,更别提毫无根据的预言。
  河长明屡屡预言,屡屡压中,一定是有人在中间故弄玄虚。
  霍松声撂下卷宗,后背一阵阵的刺痛辣的他越发起劲。
  “都津么。”霍松声嗤笑一声,低语道,“还真是个出‘神仙’的好地方。”


第二十五章
  霍松声后背的伤到了午夜痛得更加厉害。
  他几乎一夜没睡,浑身一阵阵的冒汗,天亮了才觉得痛意减轻一些。
  吴伯打水来替他擦洗换药,霍松声铁打的骨肉,此刻也难抵疼痛,被折腾的白了脸色。
  春信把煎好的药端进来,吴伯看着他喝下去,喝完袖兜里变出一颗桂花糖,把霍松声当孩子似的哄。
  霍松声含着糖,没精神讲话,听吴伯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小侯爷,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每次生病不肯喝药,我只要塞一颗糖,你立马什么都忘了,药也肯喝了,眼泪也不流了。”
  小孩子都怕苦嗜甜,霍松声懒懒地回他:“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还要说。”
  “那是自然,这些都在老奴心里。”吴伯布满皱纹的手轻轻理着霍松声的头发,“我的小侯爷,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霍松声知道老头儿又开始伤春悲秋,感慨人生过得太快了,赶忙冲他傻乐:“吴伯,好爷爷,您要不再给我拿个糖吧。”
  吴伯就是怕他觉得苦,袖子里揣了好几颗,他又倒了一颗出来,喂霍松声嘴里:“你想吃多少都有,我可不跟二公子似的欺负你,不给糖吃。”
  甜腻腻的桂花糖鼓在颊边,霍松声的笑意也凝住了。
  春信用力清了清嗓子:“咳咳,吴伯!”
  老头儿说完才反应过来,也好,不用霍松声支开他了,自己心虚地端着盘子走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霍松声满口糖却不觉得甜,受了伤的人精神不济,也容易多想。
  春信打量着,看霍松声在发呆,便轻声问道:“主子,你再睡会儿?”
  霍松声应了声,半张脸揉进了枕头里。
  春信将门窗都掩好,房间只剩霍松声一个人,他倒不觉得困了。将昨日的卷宗又拿出来看了几遍,感觉再看下去要会背了才放下。
  霍松声心中憋闷得很,房中也不透气,他掀了被子,龇牙咧嘴地走下床开窗通风。
  今年冬天来得早,也格外冷。
  窗一开,风能吹的人打摆子。
  霍松声折回床上趴好,床帘被风吹的不停地晃。
  霍松声的头发也吹乱了,凌乱的贴在面上,铁骨铮铮的大将军难得看起来有几分脆弱。他盯着窗外几株光秃秃的桐树,眼睛也不眨,时间长了,眼圈干涩发酸,染上一层鲜明的红,直到盯不动才睡着。
  半梦半醒间,霍松声感到有人进了他的屋。
  房间被冷风灌满了冷意,来人替他关了窗,又将搭在腰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
  之后那人坐在霍松声床边,慢条斯理将他挡脸的乱发一一梳理整齐。
  热乎乎的手掌落在后脑,对方揉弄他的脑袋,担忧道:“傻子,你疼不疼啊?”
  霍松声毫无顾忌地向他抱怨:“疼啊,我快疼死了。”
  那人轻叹口气,温热的指尖点住霍松声的鼻尖:“知道疼还刺激老皇帝?这些年挨的打还不够多吗?”
  霍松声鼻尖一酸,他吸了吸鼻涕,茫然地问:“那我应该怎么办?”
  “大历已经烂透了,你拉不回来了。”那人循循善诱道,“回溯望原吧,回漠北去,远离这个乱局,靖北军的英魂永远守护着溯望原,永远陪着你。”
  “那你呢。”
  霍松声微微睁开眼睛,面前一道朦胧的身影:“你在哪里?”
  “我也在溯望原。”那人的手指抚过霍松声红透的眼尾,抹掉一层湿热的水气,“溯望原的风是我,每一粒雪是我。”
  霍松声勾住那只要离开的手:“戚桐语!”
  视线在握住手的瞬间清晰起来,那人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寡淡无波的脸。
  松声涛涛,桐语凄凄。
  霜霰雪满天。
  霍松声听见林霰说:“松声,我在溯望原等你。”
  ·
  霍松声猛地睁开眼睛,空无一物的手掌附着一层汗水。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喘息,用力按住胸口,企图平息暴跳的心脏。
  霍松声踉跄地爬下床,几乎是跌在桌上,撞击下他后背上的伤口撕裂般痛,但这样能让他清醒。
  他提起桌上的茶壶往自己口中灌水,来不及吞咽的液体顺着唇角滑下,与脖颈上晶亮的汗液混合在一起。
  霍松声脸色煞白,显然被刚才那个梦境骇住。
  吴伯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屋里有不小的动静,出声问道:“小侯爷,你醒了吗?”
  霍松声揪着袖口擦嘴,双手撑在桌上,不停地吸气吐气。
  “嗯。”霍松声声音嘶哑,“我喝水呢。”
  吴伯还是推开了门,老脸皱成一团:“那茶壶里都是冷水,喝水你喊我啊。”
  再一看,屋里窗户开着,霍松声鞋都没穿,光脚踩在地上。
  吴伯老命快被霍松声葬送了,赶紧扶他上床:“我的爷,你不想好了吗?”
  霍松声后知后觉到冷,不禁打了个寒战。
  贴身的内衫被冷汗浸透了,霍松声说:“给我换个衣服吧,怪冷的。”
  吴伯去柜子里给他找干净的衣服,操心道:“你真的一个人不行,太不会照顾自己了,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回漠北?这次既然回来,我们就把亲事定了吧,还是说你有心仪的姑娘,吴伯替你说媒去?”
  “我们南林侯府虽然沾着皇亲,但也不是捧高踩低之辈。门当户对固然好,可若是小侯爷实在喜欢,普通人家也并非不可接受。”
  霍松声一阵阵的出汗,还打着抖。
  他一言不发听吴伯念经,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那个梦,和梦里林霰的脸。
  “只要待你好,别有太多心眼。”吴伯一本正经道,“我看你这样八成也不会纳妾,将来后院安稳,倘若娶个性情张扬点的也未尝不可,这样家里还热闹些。但也不能找太凶的,我看过相了,老侯爷就是个妻奴,你多半承了这点,若是内子太凶,传出去堂堂南林小侯爷惧内,实在难听。”
  “当然了,身子不能太弱,漠北风沙大,万一底子不好,折在漠北,你岂非又要一个人了。还有样貌,我瞧这长陵城能配上你的屈指可数,在这些人里头找个体质好,性情好,又对你好的……嗯,我还得再去打听打听。”
  霍松声被念的头疼,终于求饶:“吴伯,饶了我吧。”
  吴伯将霍松声领口的扣子扣好:“那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霍松声觉得林霰就跟印在他眼睛里似的,不管吴伯说了多少句,扯出多远,他睁眼闭眼,眼前全是林霰。
  “早知当年应该多给你定几门娃娃亲,也省的你孤家寡人,一剩就剩到现在。”
  “我怎么就剩了……”霍松声被老头整无语了,“而且娃娃亲有多不靠谱,你不知道吗。”
  吴伯觑着霍松声的脸色,他不久前才说错话,不敢多言,此刻看霍松声神情自然,好像又不在意了,便提起来逗霍松声开心。
  “当年确实闹了个大乌龙。”吴伯笑得憨态可掬,“戚夫人当年那肚子,宫里的御医见了都说是怀了个姑娘,谁知亲定完了,名字也起好了,最后来了个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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