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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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爷才是多虑。”林霰重新提步,沉声说,“王爷是赵氏正统,至于其他的,全都名不正,言不顺。劳烦杨大人转告王爷,不必计较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多谢。”
第五十三章
海上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海浪撞击在船上发出的声响,没有别的声音。
霍松声已经带队在海上行了近两个时辰,起初海防卫的士兵还不时向他报告一番行进位置,渐渐安静下来。
雾天行船难辨方向,大历已经许多年没有起过这么大的雾了,霍松声原本想请附近有经验的渔民做领航人,但毕竟是打仗,百姓不愿以身犯险,霍松声也就没有强求。
又前进了片刻,船忽然停了下来。
霍松声眉毛上结了一层白色的霜,他问道:“怎么了?”
海防卫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踌躇地握着船桨,回头说:“将军,我们好像偏航了。”
他们谁都没有把握现在走的路是对的,按理说海防卫护卫西海,也应当对这片海域十分熟悉,可惜他们缺少极端天气操练的经验,遇上大雾天等于瞎子划船,越走越没有底气。
霍松声轻蹙起眉:“林大人没教你们吗?”
海防卫低头回话:“大人说了,但我不确定……”
“别跟我说这种话,不确定、不知道、应该、可能,我不想听。”霍松声看向那人,视线严肃认真,“海防卫上万人,林霰在那么多人里面选了你做领航人,让全军都跟在你后面,你就要当得起这个担子。我相信林霰的判断,按他说的做,怎么教你就怎么做,其他都不要想。”
少年抿着嘴,目光慢慢坚定起来,他点点头,转回去继续划船。
他们就这样在海上又行了半个时辰,突然海防卫划出去的桨触到了坚硬的石头。他大惊一下,半个身子探入雾里,伸手向前摸了摸,继而喊道:“是礁石!我们靠岸了!”
霍松声率先站了起来,他一步从船上跃下,伸手挥了挥面前的雾,兜着少年的头拍了拍:“做的不错。”
他命令全军整装上岸,岸边礁石非常多,还很锋利,船只无法停泊,军队行走也很困难。霍松声手持地图,待全军进入平地后,原地休整。
苍门岛不大,从东部去海寇补给点步行约两个时辰。
霍松声希望柏遂能多拖点时间,最好等他占领补给点后再带人冲锋。
海防卫休息一会儿,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后就继续上路了。
他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走,越接近目的地动作越轻。
岛上雾要比海上少些,特别是过了午后,雾渐渐散去了。
补给点后方是个山丘,如果这里交给霍松声,他一定会在山丘上放一队人防着背后偷袭,但海寇没有。他们太笃定大历不会登苍门岛了,在他们眼中,此次大历一直被压在西海沿岸,根本没有机会打出去,所以连放哨的人都没有,完全将后背暴露在霍松声面前。
霍松声打了个手势,旋即全军缓慢爬行登上山丘,伏在山头上,他们能看到补给点的全貌。
霍松声从胸口拿出一枚透明镜片,镜片以金丝铸边,边缘有一只手柄,很精致的小东西,是昨天夜里林霰送来他营帐里的,说是将它置于眼前,可以将敌人举动看得更加清楚。
霍松声当时就试了一下,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林霰从哪儿弄来的,问他也不说。林霰本来就神通广大,手里有些稀罕东西也不稀奇,霍松声就没追问。
透过镜片,霍松声看到山丘下至少有一千人驻守,他们分别守着粮仓、军备库、以及伤员。另外,岸边还停放着几艘战船,战船周身有厚重铁皮包裹,虽然没有装炮筒,但抗击打能力很强。
霍松声看上了那几艘船,勾了下嘴角:“兄弟们,干活了。”
海防卫身上背着箭筒,箭矢上包着油布。
霍松声趴在那儿,抬了两根手指向下一点,箭头上的火点燃了。
“悠着点,船我要了,其他随便。”
他话音刚落,数百只箭矢瞬间发出。
海防卫的首要目标是粮仓,其次是军备库。
海寇完全没有防备,发现已经晚了。
海防卫足足射了十箭,箭筒空了,霍松声下令道:“进攻。”
千名海防卫随他令动,提着刀剑从山丘上冲下。
补给点四处燃起了熊熊烈火,霍松声亲自上阵,松霜剑出鞘见血,他一眼瞄准了信号兵,一名海寇正欲点燃信号弹向前方作战的海寇通风报信。
霍松声拽下身边海防卫背在身上的弓箭,从地上捡起一支搭上。
烈烈风火中,他搭弓拉箭。
成年男子肩臂有力,动作时肌肉拉伸开,轮廓十分漂亮。
霍松声抬高手臂,手背上筋骨绷起,只闻“咻”地一声,他一箭射穿了那人的眉心。
周围厮杀声不断,浓厚的血腥味很快漫出。
这场仗没有悬念,不多时,苍门岛上残余的海寇全部歼灭。
浓雾彻底散开,霍松声登上海寇战船,这船用于作战,船上配备了一些弓箭弩器,还有火种。
海防卫陆续上船清点装备,几队人马分散开来。
战船驶出苍门海峡,一点点向海寇逼近。
霍松声点燃一枚信号弹,红色在天边绽放,像极了烧着的晚霞。
他在给柏遂发信号——该反攻了。
·
此时岷州城内,林霰手中捻着几颗谷粒,正在喂鸟。
杨钦手下刚刚来报,说看见有人在西海放了信号弹,目前无法判断是海寇放的,还是我们自己人放的。
林霰好似没听见,眼睛都没眨一下。
这鸟白毛红喙,贪吃得很,喂了一颗,又啄着林霰的手,催促他喂下一颗。
杨钦见他如此淡定心里便有了数,让人先退下,继续盯着前线。
“大人好定力,杨钦实在佩服。”杨钦说,“此战若胜,大人可就名扬天下了,不高兴么?”
“高兴。”鸟将林霰的指腹啄红了,林霰看了眼,将手中剩余的谷粒洒入食盒中,“杨大人也该高兴。”
杨钦被赵珩捉来看着林霰,连日交往中,发现此人心思极深,而且捉摸不透。
“我高兴什么?”
林霰说:“西海的烂摊子解决了,霍小侯爷回漠北,柏遂回南方,剩下这青黄不接的海防卫,正是大人大展拳脚的好时候,不该高兴么?”
海防卫缺少一个领头人,这事其实西海沿线几城都知道,何况杨钦还是统管海州一片的巡抚。只是皇上一直拿西海不重视,迟迟不下调令,不配主将,他一个巡抚虽有军事之责,却始终不敢妄动。
可这次不一样了,海寇滋事差点丢了岷州,皇帝不可能再视而不见。海防卫必须要有护卫西海的能力,这个主帅也必须要有。如今各方将领皆有军职在身,想要从那些人里抽调一名懂海战的来管西海并不容易,内部提拔也不在一朝一夕,何况皇帝本就重文轻武,几乎可以预见,这战过后,海防卫多半是要交到杨钦手上。
这也是赵珩派他跟着林霰的原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论功行赏可不止是他林霰一人之功。
杨钦抱拳一笑:“林大人说笑,我哪里懂这些。”
“杨大人谦虚了。”林霰说,“大人二十年新科状元,出自翰林,进过内阁,后又在大理寺任职,治下严明。来这西海不过三年,便将岷州七城合归海州统管,大人哪里不懂战事,没机会罢了。”
杨钦微微笑着,并不答言。
“眼下海防卫群龙无首,大人刚巧可以借此机会收归兵权,日后海防卫脱胎换骨,可就都是大人您的功劳了。”
杨钦指着林霰大笑起来:“林老弟,莫要再折煞我。”
林霰扬起唇角,缓缓道:“大人心中有数便好。”
杨钦能当上海州巡抚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他确实有能力,也很能讨主上喜欢,官场上这种人最吃香,升的也快,但此类人往往也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心不定,容易左右摇摆。
林霰与他讲完,天已经黑透了。
杨钦请林霰一同去用晚饭,林霰摇了摇头,说不饿,并向杨钦借了厨房,预备饿了自己做点吃的。
杨钦知道他身体不好便也没多留。
林霰回去先洗了个澡,符尘不在身边,他沐浴没人伺候,洗完出来很久头发还是湿的。
林霰囫囵擦了擦,估算着时间,去厨房弄了点吃的。
冬天饭菜凉得快,他便不着急,一样一样慢慢做,洗菜、择菜、切菜全不假人手。
忙完天都快亮了,这才开始下锅。
做的都是家常菜,看着简单,想要做的好吃又要再费点心。
最后一样做完,林霰刚刚盛盘。
府中下人大喊着冲进来:“大人!咱们赢了!”
林霰放下碗具,揉了揉酸涩的右手腕。
今天没有起雾,但也没有出太阳,头顶一片薄薄的云。
林霰穿过后院、前厅,脚步刚触及大门门槛,一匹马高扬着前蹄停在面前。
霍松声一身战甲跃下马来,和林霰撞了个正着。
他浑身血气脏污,双手也不干净,本想碰一下林霰,看他衣服实在干净,便没忍心霍霍。
“怎么急匆匆的,去哪啊?”霍松声问道。
“没有。”林霰说,“听到了捷报便出来看看,将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没留下善后,我先走了。”霍松声掐着肚子,“一天没好好吃饭了,大人管饭吗?”
林霰摸上霍松声下颌上的血渍,确定那不是伤口,然后才点点头,说道:“嗯,有的。”
第五十四章
林霰和杨钦借住在岷州知府府上,府宅还算大,有空房间,但因为平时少有人来,需要收拾。
霍松声来的突然,没有提前知会,房间许多东西都没有准备,岷州知府陈泰平是个老实人,唯恐怠慢,急匆匆遣人去洒扫,天气冷,还需要添置被褥、地龙。
按理说霍松声今天不该来,不管打没打赢,西海岸上有他们的营地,那儿就是他该待的地方,不行还有海防司,总归不会来这儿。但他还是来了,大局方定他就卷了马往岷州城跑,比那通报军情的小兵慢了一步,否则他应当亲口告诉林霰战果。
府中小人来来往往为他奔走,这不是霍松声的本意,便制止道:“陈大人别忙活了,我随便将就一下就行,晚点还要回营地。”
“小侯爷哪里的话,您在前为我们守国土,哪有让您将就的道理?”
陈泰平不肯从简,霍松声再劝一遍:“真不用张罗,我待不了多久,我与林大人还有事要谈,你们把我安排在他那儿就行。”
林霰看他一身血污,开口调停:“小侯爷需要沐浴,劳烦大人将热水送到我房里。”
听说二人还要谈正事,那陈泰平不好再耽搁,眼瞅着天亮了,他赶紧让人去烧水。
霍松声要洗澡,可肚子饿也是真的。
他去林霰房里等着,脱轻甲、脱外衣,洗个手的功夫,林霰将做好的饭菜摆上桌来。
饭菜都是热的,看颜色是刚做好。
霍松声拿手巾擦水,探头看看:“想什么就有什么,陈泰平大清早要吃这么多?”
“不是。”林霰放碗布筷,说道,“是我刚做好的。”
霍松声挑起眉:“你做的?你晚上不睡觉,做这个干什么?给谁吃啊。”
林霰没有那个预知能力,并不知道霍松声会来。他只是估算一下时间,战事多半接近尾声,他原打算将饭菜装盒送去营地。
霍松声见林霰不吭声,大胆猜测起来:“不会是我吧?”
林霰没说是与不是,在一旁坐下来:“尝尝?”
家常菜称不上丰盛,不是什么吃不到的珍馐,霍松声却挺高兴。
他少时挑嘴,府上厨子是南方请来的,每日做饭要绞尽脑汁,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爽撂筷子走人。起初人也摸不准霍松声喜好到底在哪儿,后来发现他就是个纯看味道的,再名贵的佳肴,味道奇怪一点他就不吃,烂大街的菜只要对他味,一顿能吃三碗饭。
霍松声自打去溯望原后改掉许多毛病,有的吃不错了,没什么可挑的,挑到最后上战场兵器都拿不动害的还是自己。
前些日子回侯府,吴伯做了不少霍松声爱吃的,说要给他补补。霍松声久未吃到家里菜,顿顿吃到撑才算完。
霍松声拿筷子夹肉吃。
林霰问他:“好吃吗?”
霍松声品着味,没挑嘴儿,他不是第一次吃林霰做的饭,之前在长陵,林霰给他下过好几次面,那时他倒不觉得,林霰手艺有这么好,很对他的胃口。
“哪学的手艺。”霍松声不经意地打探,“跟侯府厨子做的挺像。”
林霰没有正面回答:“将军喜欢就好,慢点吃。”
霍松声点点头:“帮我倒点水。”
水在另一边桌上,林霰起身去给他倒,回来见霍松声脱下的衣服扔的到处都是,便一一收了起来,搭在屏风架子上。
下人送热水过来,提前准备起沐浴要用的东西,还问霍松声:“大人需要奴婢留下伺候吗?”
霍松声摆了摆手:“不用,下去吧。”
下人将门合上,林霰给霍松声递了杯解腻的麦茶。
霍松声吃的差不多了,放下碗,摸摸肚子:“饱了。”
屋内点着熏香,安神用的,林霰睡眠不好,夜夜惊梦,不焚香无法入睡。香有些浓,正对着霍松声飘,熏得他打了个喷嚏:“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