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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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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赵渊没有这么做,他要的从来都是名正言顺。
  他在混战中坚定的站在先皇左右,做他的马前卒,替他冲锋陷阵,镇压内乱,当其他兄弟手足互相厮杀争得头破血流时,只有赵渊一步步走到人前,走到先帝看得见的地方,做先帝最安分的儿子和最得力的臂膀。
  赵渊正是在那场内乱中,认识了戚时靖与霍城。
  戚、霍两家是世交,自开朝以来便一南一北镇守疆土。
  当年平乱,戚时靖与霍城还是初出茅庐的小子,他们与赵渊年龄相仿,在一场又一场战事中感情甚笃,私下里时常以兄弟相称。
  可以说,赵渊最终能登上皇位,与戚时靖霍城脱不开关系。
  大俞二十七年春,内乱平定,圣心大悦,准许赵渊离开蜀地回到长陵。
  戚时靖与霍城封将授勋,一个奉命前往漠北,一个南下。
  可一波未方平一波又起。
  先帝耽于美色,宠幸异族妃子,其胞弟与官员勾结,企图谋反称帝。戚时靖察觉漠北异动,及时通知赵渊,才让这场祸事“胎死腹中”。
  这之后先帝驾崩,临死前传位于赵渊。
  赵渊终于继承大统,他上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戚时靖与霍城加官进爵,破例封戚时靖为大历第一位异姓王,并将自己的亲妹妹许配给霍城。
  开国四将里,这二位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他们一南一北,护卫大历国土,特别是长据漠北的戚时靖,当年民间总能听见这样的话,说只要靖北王在一天,便有一日长风万里,烈马奔腾。
  漠北百姓对靖北王的情感太浓烈了。
  他们生长于大历北境,一生到头不见天子。
  长陵有多繁华?天子是何模样?那些对于漠北的子民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他们经历过黄沙侵城的日子,也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跑马,他们曾经食不果腹,也喝过最烈的酒。
  而这一切的一切,有一个人始终陪他们一同度过。
  那个人是戚时靖。
  戚时靖出生在溯望原,也将自己的一生献给了这片土地。
  在漠北人的眼里,戚时靖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是他们的英雄,也是他们出生入死的兄弟。
  戚时靖战死的那天,溯望原冰封千里。
  漠北百姓提着锄头镰刀奔赴战场。
  戚时靖守护了溯望原一辈子。
  这次换他们来守护戚时靖。
  冰层下的热血,有多少来自靖北的将士,又有多少来自无畏的百姓,没有人知道。
  雪太大了,迷了双眼,叫人看不清究竟逝去了多少生命。
  战败的消息传回长陵,那些无名百姓被冠以靖北军的名号,算在了伤亡的将士里。
  天子大恸,大历全境在震惊中陷入恐慌。
  回讫的战力已经到了连靖北军都无法抵御的地步,谁能不怕?
  一时间人心惶惶。
  而就在战败消息传来的第二日,南林侯霍城亲率南林军,马不停蹄赶赴溯望原。
  霍城是经历过战场的人,见过战争残酷。
  可那天,他对着望不到头的红色,流下了泪水。
  回讫除掉了心头大患,斩下戚时靖的首级,悬于城墙上示众。
  在那颗头颅旁边,是戚时靖的发妻林雪吟,她被剥光了衣服,暴露于天光之下。
  这是来自回讫的羞辱,亦是大历最屈辱的一段历史。
  将士们眼含热泪,霍城更是杀红了眼。
  他不眠不休与回讫对战三天,终于给了戚时靖与林雪吟一个体面的结束。
  来自敌人的羞辱尚未结束。
  很快,长陵城中传出质疑,说靖北军训练有素,戚时靖正值壮年又常年与回讫交手,怎么可能输的如此惨烈。
  怀疑的种子一经播下,很快呈燎原之势席卷全国。
  赵渊在愈演愈烈的猜忌中下令彻查戚时靖,他派人抄了靖北王府,找到了他与回讫勾结的证据。
  那是一封密信,被藏在王府暗室中。
  信中详细写下了戚时靖与回讫合作进军中原的作战计划,若此计划成功实行,中原从此一分为二,戚时靖与回讫各占一半。
  天子震怒。
  一夜之间,百姓群情激愤。
  他们烧毁了靖北王在各地的铜像,铲平他与两个儿子的衣冠冢。
  戚家从忠良义士,沦为万人唾骂的卖国贼。
  从此之后,“戚”这个字成为国之禁忌。
  任何为靖北军说话者,不论缘由,一概下狱。
  漠北成了受中原人唾弃的蛮荒之地。
  霍城被赵渊勒令回朝,回讫趁机占领敦州,漠北十城民不聊生。
  戚庭晔的遗腹子此生不可用父亲姓氏,在大战中幸存下来的靖北军将士受到牵连,斩头的斩头,下狱的下狱,活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要么抑郁而终,要么隐姓埋名,后半生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赵渊对靖北一支可谓是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靖北军,提戚家。
  除了霍松声。
  霍松声不止不信戚家谋逆之言,而且屡次上书陈情,请皇上彻查此事。
  赵渊当时正在气头上,一怒之下将霍松声打的去了半条命。
  就这样,等霍松声能下地了,又不顾圣怒为戚家说话。
  事情的结果最终以赵渊妥协告终。
  但他这次妥协不仅仅是因为霍松声。
  那时回讫越发猖獗,大批敌军驻扎在漠阳关外。如果再不派兵镇压,漠阳关一旦失守,回讫便可入主中原。
  霍家与皇帝交换了条件,以兵权换兵权,保住了漠阳关。
  从此霍家正式退出长陵权力中心,霍松声甘愿被牵制于漠北,就此远离朝堂之争。
  最开始在漠北的时候,霍松声不止一次试图找寻证据为戚家翻案,可戚家出事没多久就被抄了,早已沦为一片废墟。那封指认戚时靖有罪的密信,也早已被封存于大理寺,与皇帝的封口令一起,永远不见天日。
  这么多年霍松声若说一点没有感觉那不可能,皇帝打压武将、掌控皇权的意图太明显了。这位从封王皇子与军权勾结谋夺王位的乱战中走出来的皇帝,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只是霍松声一直不敢往下深想。
  那会让十万靖北军的丧生与自己十年来的坚守显得荒谬又脆弱。
  战士就应当死于战场,死于敌人的刀锋,他们为国捐躯,却死的堂堂正正。
  可现在,越来越多的事情,越来越多的人在向霍松声传递一个讯号。
  他所珍视的人,他热爱的国土,他为之献祭的人生,都是极致王权的牺牲品。
  权力面前没有亲疏贵贱,没有敌我之分,任何挡在皇权面前的障碍都要被清扫干净。
  这个人可以是赵安邈,可以是霍松声,也可以是尘封在历史的洪流中、被忘记姓名的每一个人。
  长陵的荣光建立在虚无的云层之上。
  它华贵,也飘渺。
  霍松声明明看得清楚,却总是怀抱着一种没有根据的期待。他是个单纯的人,总想等一等,或许这个世道会变好。
  可天子左右注定都是豺狼虎豹,他们会吃人,然后用血铸就一条通往权力之巅的路。
  这个世道只会用事实告诉你,你所向往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而你不过是一只蝼蚁,皇帝想要捏死一个人非常简单,他甚至连面都不用露,就可以借天下万民之手,实施一场静默地绞杀。
  霍松声做了一场长达十年的梦。
  在今天,彻底醒了过来。


第五十八章
  海寇脸上露出嗜血的笑,加上那道疤,让他看起来面目狰狞。
  “将军看清了吗,这就是大历,这就是你们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为之搏命的大历啊哈哈哈哈哈哈!”
  海寇猛地往前一扑,与霍松声面对着面,锁链束缚着他的身体,他用一种冲破牢笼的姿势,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值得吗?为这样的国家去死值得吗?为这样的君主卖命值得吗!霍将军,你手握漠北五万重兵,为何非要画地为牢?你明明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为什么像个懦夫一样畏手畏脚!还有比这更烂的世道吗?!为什么不翻了这个天下,做世道的主宰——呃!”
  中烧的怒火戛然而止。
  海寇瞪着双眼,看向扼在脖颈间一只苍白枯瘦的手。
  如果说先前被霍松声掐住脖子是感受到了死亡威胁,那么此刻,海寇一动也不敢动。在绝对的压制面前,他连求生的本能都完全丧失。
  海寇甚至听见自己的骨头一点点错位的声音。
  林霰居高临下地看着海寇,他的眼神很冷,也很锋利,像凝结在陡峭石壁上要命的冰锥。
  “你凭什么认为我堂堂靖北军主帅会与尔等为伍?”林霰逼近那人,冷冽的气息刺人肺腑,“宵小之辈,蛊惑人心的伎俩学了几成,也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若论蛊惑人心,林霰那可是鼻祖级的人物。他不止惑人,他还会读心,常人那点心数算是全被他拿捏了,玩这个,林霰还真没输过。
  海寇不一定知道什么,但他绝对清楚霍松声的弱点,凡事和戚家沾边就能让他失去理智,想要激怒他易如反掌。
  杨钦还在旁边,海寇那一番话太过骇人,他打量着霍松声,这个钢凿铁铸的男人安静的过分,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海寇的话究竟对他产生了多大影响。
  海寇面色发紫,就要窒息时,林霰松开了手。
  翰林官服袖口宽大,林霰将手揣在袖中,微微抬着头,像飘在天上一朵清贵的云。
  “获罪流放的图岛罪民,勾结海上岛国,暗通回讫,私建航道,企图侵略中原。今日我代天子问罪,你可知罪?”
  林霰话音一落,包括霍松声在内都难掩惊诧。放眼朝野,能代天子问罪者,古往今来只有内阁首辅一人。
  林霰才入翰林,穿的是翰林文官最低品阶的官服,他连正经官名都没有,朝堂之中更是籍籍无名,却能代天子问罪,足可见赵渊给了他多大权力。
  海寇垂着头喘息,就在刚才,他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只差一点,面前这个人就要送他去见阎罗王了。
  “我知什么罪。”海寇明显比之前虚弱很多,他反问一句,愤懑的情绪在失力中减弱一些,变成漫无边际的失望,“这样的国家,忠奸不分,逼良为娼,百姓水深火热,我想要推翻它,让一切回归正规,有什么错?”
  图岛上这些海寇多则十年以上,短则五年,皆因获罪朝廷而流放。他们获罪的原因并不相同,奸淫掳掠、烧杀抢夺,可又罪不至死,朝廷通常会将这类人削去原籍,放逐去大历各个荒芜之境,此生不许回归故土。
  这样的地方大历有许多,包括漠北,那边有很大一片放逐地。霍松声作为他们名义上的看守人,会从中挑选一些,主要是那些诚心悔过,品质还算不错的,将他们收归军营做些杂工。
  此做法并不罕见,但是像西海这样彻底失控的确实很少,究其原因确实也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这事儿往早了说得在赵渊刚登基那会儿。
  当时大历刚刚结束了内忧外患,百废待兴,经年内耗使得财政亏空。朝廷没钱了,后续一系列改革就都运转不起来。那该怎么找钱呢?当时的内阁首辅,也就是霍松声的爷爷霍霖,给赵渊出了个主意,用白银代替粮食向朝廷缴税。
  这点改变其实对当时的大历来说非常有利。首先大历的造船、纺织、瓷器等手工业几乎集中在南方,无论是人口还是经济,大历南部各州府都要高于其他地区。因此,南方人更多从事手工业、商业,而非农耕是其一。其二,高度发达的经济使南部有更多可供流通的货币。
  其次,对于北方来说,由于经济落差,他们主要依赖于农耕作业,并不需要南方提供粮草支持,但由于南方商业发展,可能出现的一种情况是,当南方商品进入北方市场时,百姓手中没有足够的货币去购买商品。
  再者,全国各地均粮食纳税,所得再运抵长陵,其中路途遥远,运输成本高不说,在途中还可能由各种因素造成粮食的损失。即便到了长陵,其价值也大打折扣。
  所以用白银代替粮食作为纳税货币一经推出可谓在全国广受好评。各地白银向中央流通,以长陵为首的北部中心极大辐射了周围州府。北方的百姓不需要南方提供粮草,空余出来的人手可以从事农耕,发展农业经济,同时白银作为主要购买力,可以购买南方商品,惠及南方经济。
  这一政策在实行之初,完全调动了大历境内白银流转的速度和范围,使财政大权收归中央管控。
  可惜好景不长,改革第三年,税改的弊端尚未彻底显现,霍霖就因病过世了。
  霍霖死后,他的学生李勤继任内阁首辅,也是从那开始,大历有一拨人,因为开罪朝廷陆陆续续被流放到西海图岛。
  李勤上任的第二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清算土地,并按照新的土地面积征收地税。李勤的出发点其实是好的,一是重新计算大历国土面积,而是避免地税漏征,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是想要增加国家财税收入。
  可问题就在于,当年的赵渊过于急功近利,他登基之初便因货币税改革被百姓称赞,更加迫切想要稳固自己在民间的形象。
  于是他给李勤下了死命令,命他在半年内完成国土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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