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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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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陵是他的囚笼,流言是困顿他的枷锁。
  他无法离开这座囚牢,除非死。
  “你也听过这个?”
  林霰说:“听过,听闻戚家二公子不仅被判了卦,而且生肖是龙,不巧的是,当今圣上属蛇,刚好被压了一头,如何能不忌惮。”
  真龙假龙一说在当年广为流传,后来随着年岁增长,戚庭霜愈发亮眼,在长陵城那么多贵公子中分外夺目。
  霍松声无意识转了下手上的玄铁戒:“我与庭霜……仅仅只差一天出生。”
  霍松声很久很久没有在人前提起这个名字,他以为说出口会很难,没想到真的念出来,竟比想象中要轻松。
  从小到大,霍松声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早生那么一点点,被困顿于囚笼中的人,也许就不是戚庭霜了。
  只是这些藏在心中的假象,他未曾和父母袒露过,也没有告诉过戚庭霜,他将心思捂得严严实实,每日在戚庭霜面前惹他不快,气的他跳脚。
  霍松声笨拙地想,如果戚庭霜因为他而烦恼,是不是就没有空闲去想其他烦人的事了。
  许多话不用说得明白,“差一点”三个字饱含了多少遗憾与无奈,叫人听了心颤。
  林霰缓缓转过脸去,目光落于霍松声微微下压的唇角,沉声说道:“将军可曾想过,或许那副卦象从一开始就选好了主人,与生辰八字没有关系。”
  霍松声闭上了眼睛,这是他最不愿想的一种可能,却也是时隔多年后,他逐渐认清的一种可能。
  当年戚时靖手握十万大军,雄踞漠北一方。漠阳关以北,漠北十城,只认戚时靖,不认赵氏天子。他的存在是大历最大的威胁,赵渊要拴住他,就必须握有筹码。
  戚庭霜无疑是控制戚时靖最好的工具,只要将他留在长陵,就等于扼住了戚家一道命门,无论戚时靖在北方声望多高,有多大权力,他不可能不管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些道理霍松声小时候不懂,长大后是不想懂,直到不得不懂,他才明白皇家眼中,根本没有君臣之道,赵渊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只要自己想要的结果,就是这么简单。所以不止是戚庭霜,还有戚时靖,整个靖北军,十万条性命,早已有人为他们编写好了结局。
  霍松声突然坐起来:“那封文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林霰手指轻动,方摸到文书一角,忽然听到一声惨烈嘶鸣。紧接着马车剧烈一晃,整个车身向一侧倾倒过去。
  霍松声脸色一变,接住滑向他的林霰,牢牢护在怀中。
  “轰”地一声,马车翻倒在地,俩人随车狠狠摔在地上,车内碎瓷片崩裂飞溅,划破了霍松声的额角。
  马车不会无缘无故翻倒,是一支箭射中了马蹄!
  数十道脚步声纷至沓来,霍松声一肘击碎车身,用力撞了出去。
  大雪连天,大道上没什么人,仅有的几个商贩早已被变故吓得四散奔逃。
  十多个蒙面人左手横刀,疾步而来。
  霍松声扔下一句“别出来”,立即拔剑迎击。
  在长陵的时候,聆语楼接大公主命令取林霰性命,其实是林霰计划中的一环。包括那次,林霰和霍松声遭袭,聆语楼杀手半道出现,以杀林霰为饵,实则将他们引去大理寺,发现章有良杀燕康灭口,那也是林霰有意为之。
  这些是霍松声在符山那两天想明白的,后来知道林霰是聆语楼背后的主人,霍松声就没再担心过林霰的安全问题。
  可今天这些突然出现的黑衣人,明显和聆语楼不是同一拨,他们全部用的左手刀,出招利落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但招式衔接上又不是完全流畅,就好像惯用右手的人,突然有一天用左手拿了筷子。
  这只有一个解释,这些人是故意用左手出招,目的是掩藏自己的路数,怕被霍松声识破!
  霍松声拔剑出鞘,专攻他们左侧,打他们的弱点。
  黑衣人并不欲和霍松声纠缠,他们的目标是车里的林霰。
  他们几个人与霍松声斡旋,拖延住他,另外几人削掉车顶,直逼林霰!
  霍松声心神一慌,两把刀同时落下,他抬剑去挡,重压之下,他左膝着地,重重砸在雪地上。
  而此时林霰那边,闻得几声惨叫,就在黑衣人向林霰出手的瞬间,林霰右手一滑,掌中藏着的锋利匕首立刻割断黑衣人的手筋。
  林霰冷冷偏过脸,一行血珠飞溅在他下颌到脖颈间。
  霍松声后撤收力,一个跟头翻起来,松霜剑削铁如泥,他按住一个黑衣人的肩膀,用力刺了过去,并压着对方快速后退。
  长剑上叠了两三个人,剑尖抵到坚硬的墙,霍松声狠一抽剑,雪地上多出几具尸体。
  林霰正被几人围攻,他手中的匕首已经掉了,刚刚有人一个手刀劈在他手腕上,他那截脆弱的手骨登时便断了。
  断骨刹那的痛让林霰眼前一黑,就是这时,一人从后勒住林霰的脖子,迫使林霰仰头挺起胸膛,另一人趁机在他身上摸索,他们在找那封文书!
  林霰一只手扒着黑衣人的小臂,抬脚一踹,将身前那人踢出老远。身后那人见状加重力道,林霰呼吸一窒,那力道足以将林霰勒死。
  “松……”林霰只能发出嘶哑的气声,“松……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根不规则的竹签正中黑衣人的太阳穴。
  束缚的力道霎时消失,林霰急喘一口气,全身的重量极速下沉,致使他腿软的无法直立。
  “林霰!”
  霍松声飞奔过去,被林霰下坠的力量一并带倒。
  林霰意识都模糊了,脸上沾着血,细白脖颈间是一片骇人的绞痕。
  余下几个黑衣人还不死心,等他们冲到近前,却被霍松声异常恐怖的眼神骇住。他们同时感到后背发凉,还没来得及害怕,腰间一道血刃,几乎要将他们拦腰斩断。
  霍松声手上有血,他在雪地里揣了揣,弄干净了才去拨弄林霰的脸。
  “林霰……”霍松声的手不明原因地抖,一股恐慌从心底蔓延开来,“林霰,你醒醒……”
  林霰目光涣散,像是醒不过来的样子。
  “林霰,”霍松声心如擂鼓,手在林霰胸口抚着,“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霰的眼睛跳了一下,突然张开嘴,仿佛无法呼吸。
  霍松声都不敢碰他,林霰煞白的脸迅速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猛抽一口气,紧接着爆发出强烈的呛咳。
  林霰咳得撕心裂肺,霍松声觉得林霰咳出的每一声都戳着他,而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霰咳到眼角自动分泌出眼泪,鼻子嘴巴一起喷血。
  “药呢……”霍松声手挡着林霰的下巴,那血就聚在他掌心里,“你的药在哪?”
  霍松声胡乱摸着,腰间,胸口都没有,林霰的药随身带着,不久前他还摸出来喂过,身上没有就只能是刚才弄掉了。
  霍松声四处张望,用手在雪里翻找。
  林霰把血咳出来反倒舒服一些,他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只是眨眼的频率很慢,好像随时都可能睡过去。
  “松声……”林霰几乎发不出声。
  霍松声惶恐地看向他:“我在!”
  “文书……”林霰想抬手,可他的右手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霍松声这才注意到林霰的右手正以一种扭曲的角度垂着。
  林霰用左手指了一下,说:“文书在,在车里……”
  然后他手一落,霍松声想接没接住。于是,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霍松声几乎经历了一场十年前溯望原上的风雪。
  岷州城防营的人姗姗来迟,陈泰平听说是林霰和霍松声出了事,亲自驾了马车过来。
  霍松声不敢耽搁,将林霰抱上车,又折回去在破碎的车轮下面找到了林霰说的文书。
  长陵来的特使和南林小侯爷遇袭的事儿很快在岷州传开了,人人都说这回陈泰平乌纱帽肯定不保,保不齐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杨钦也明白事情严重,林霰身体有多差大家都看得出来,今天还好是霍松声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事上面肯定要追责,岷州在他管辖范围内,若要追究,他也脱不了干系。
  杨钦亲自进城请来岷州最好的大夫,下了死令,必须要保住林霰的命。
  好在林霰的情况看起来凶险,但并不算太严重,与别的相比,他那只多灾多难的手反倒不好处理。
  大夫话说的明白,这手是肯定无法恢复原样,只能尽力保,日后能恢复几成要看林霰怎么保护,若还是这么造,基本就能宣告残废了。
  为了保住他的手,大夫在他手骨上打了钢针,又束上夹板固定。夹板要带三个月,钢针要等一年才能取出。
  打钢针的时候林霰还没醒,应当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霍松声在旁边看着,没忍住说了句:“给他喂点药吧,我怕他会疼。”


第六十三章
  林霰在房中昏沉睡着,霍松声面色铁青在外面问罪。
  小侯爷当着海州巡抚和岷州知府的面发了好大一通火,质问他们,为什么城中会有刺客。
  刺客目的明显,不是冲林霰,而是冲他手中那封文书,也就是说,这封文书的存在不是秘密,有人也在找它。
  可笑的是,今天文书刚到他们手上,出了海防卫没多久刺客就找上了门,说明什么?说明这岷州城并不安全,有人在暗中盯着霍松声和林霰,而且这人与刺客来路相同,极有可能是对方安插在海防卫的眼线。
  霍松声当即下令将海防卫长拿下,凡是那天去过图岛的海防卫全要细查,尤其是接触过文书的。
  杨钦和陈泰平知道事情严重,片刻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去办。
  这时府中下人前来通传,说门外来了个十几岁的小孩,自称来自长陵,要找林霰。
  霍松声脸色还没缓和,沉声问道:“他可留姓名了?”
  “额……说是姓符。”
  来的人正是符尘。
  林霰此次出门没有带人,临行前符尘抱着大腿求了好几个晚上,林霰都没有同意,后来还告诉符尘,此去西海有霍将军在,不会出事。
  符尘想着既然霍松声在,先生应该吃不了别人的亏,这才安心让他走。
  谁知符尘刚入陈府就被下人领去林霰房里,一进门便被浓郁药味冲昏了头,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后,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霍松声在前面交待完事情,第一时间回到小院。见符尘趴在林霰床头,正在看他的手,开口说:“他手上打了钢针,你小心别碰到了。”
  符尘霎时转过脸来,双目赤红,显然是又气又急:“先生怎么会受伤!”
  霍松声承接着符尘的怒气:“对不起,我……”
  符尘冲到面前:“对不起有个屁用!我满心欢喜从长陵赶来给先生庆贺生辰,原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现在他躺在这昏迷不醒,你要我……”
  符尘呜呜喳喳吵的霍松声头痛,他茫然看着符尘,听见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被狠狠拨动一下。
  “你说什么?”
  符尘指责的话层出不穷,炮仗似的朝霍松声一顿嚷嚷。门口还有陈府下人守着,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霍松声今天被触了眉头,此时谁若再招惹他,那不是找死吗?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霍松声马上要提剑砍了符尘的时候,林霰大概是被声音吵到,轻蹙起眉,模模糊糊地咛了一声。
  那声儿不大,符尘和霍松声却同时听见了。
  符尘立刻扑回床边,小心翼翼喊着:“先生。”
  林霰缓缓睁开眼睛,眉头皱得更深了,大约是感知到了手痛。
  霍松声来到他身边,矮身蹲着,安抚般用手轻抚着林霰的眉骨:“大夫往你手上打了钢针,现在还不能动,是不是很痛?”
  林霰好像很快便接受了身体上的不适,反应过来后先问道:“文书呢?”
  林霰声音沙哑,嗓子痛得厉害,他的脖子上有一大片的瘀痕,看起来十分吓人,一说话便想咳嗽。
  霍松声见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文书,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毫不在意,不由得生起怨怒,面上却不显,只是告诉林霰:“我收起来了,等你好一点就给你。”
  林霰轻轻咳着:“文书至关重要,你不要带在身上,以免遭来杀身之祸。”
  林霰身体虚弱,有些气短,符尘赶紧给他顺气。
  林霰似乎是才发现符尘在这,刚平缓的眉又皱了起来:“你怎么在这?”
  符尘丝毫没有刚才面对霍松声的气势:“我来看望先生,今天是先生……”
  林霰突然咳嗽起来,打断了符尘的话。
  霍松声起身去给他倒水,回来见林霰面若金纸,赶紧将符尘拉起来:“你去吃点东西,让他睡会。”
  符尘不愿意:“我留在这照顾先生。”
  “他的药还在炉子上热着,你要不要去看看?”霍松声谦虚说,“我不懂那些,肯定没你尽心周到。”
  一句话把住了符尘的命门,符尘不情不愿地走了,门一关,屋里就剩林霰和霍松声两个人。
  霍松声掖了掖林霰的被角,说道:“你再睡一会。”
  林霰精力不济,身体疲软,确实需要休息,但他顾虑许多,请霍松声帮忙拿些笔墨。
  霍松声没有依他:“要笔墨做什么?”
  林霰说一句话要喘三口气:“这些刺客来的蹊跷,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没得到文书肯定还会再来,我调些人手保护你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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