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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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松声不在朝中,翰林那么多文官他哪能一一认得。
林霰说:“周旦夕是可塑之才,只是性情冷淡,这样的性子将来入了内阁也只怕是格格不入,更重要的,他懂得为百姓考虑。”
林霰眼中流露出的欣赏不是假的,霍松声有点吃味:“那你要拉拢他吗?”
“文人才子自恃清高,对拉帮结派嗤之以鼻。”林霰摇了摇头,“对待这样的人,只能征服,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霍松声方才有多伤心,现在就有多不爽,他斜着眼睛:“哦,你还要征服人家。”
林霰想的长远:“我不会局限于翰林,内阁迟早是我囊中之物。章有良下狱后,内阁成员重新洗牌,现在青黄不接,能做事的人很少,我必须要未雨绸缪。”
霍松声看着林霰一脸认真的模样,感觉自己都快成无理取闹了。
他无语地靠边上不吭声了,过了会,林宅到了,霍松声没急着下去:“你们先进,我还翻墙。”
霍松声翻墙翻得轻车熟路,甚至比林霰还先一步到房间。
饭菜做好了,符尘把吃的端上来,俩人门一关边吃边聊,一说话就忘记时间。
林霰精神明显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这让霍松声放心不少。
临走前,霍松声仔细向符尧打听了林霰的状况,符尧也说,先生最近脉象平稳,连咳嗽都少了,而且每天不等他说,主动问起药有没有煎好,非常听话。
霍松声长舒一口气,麻烦符尧多照顾着林霰,自己有空便会来府上看望。
正说着,院子里一只小花猫畏畏缩缩溜达出来。
霍松声眼尖地注意到,过去将小猫抱了起来:“是我们捡回来那只。”
符尧挠挠小猫脑袋:“是它,我们还以为先生不会留下。”
在西海时林霰的话犹在耳边,霍松声有些惊喜:“他打算留下这只猫吗?”
“嗯,先生还起了名字。”
霍松声简直心花怒放:“叫什么啊?”
“七福。”符尧说。
“这么喜庆。”霍松声拎起小猫,逮着小爪子摇一摇它,“七福,你好啊。”
符尧也很开心:“先生去了一趟西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霍松声放下七福:“是吗。”
“从前先生眼中皆是死物,现在您瞧,还养起小猫了。”
“嗯。”霍松声勾着嘴唇,“除了不能受冻,他的病和心情有很大关系,我们多逗逗他开心,身体自然就好了。”
哄人霍松声有一手,他从小被戚庭霜哄到大,什么不会。
林霰洗完澡出来霍松声已经走了,他走出房间,站在院子前面看了看。
寒冬料峭的,林霰头发还湿着就跑出来,容易受凉。
符尘赶紧把他拉回去:“霍将军已经走了,先生你别看了。”
林霰坐着让符尘帮他擦头发,门没关严,七福循着温暖的地方,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扑腾到林霰脚边盘着了。
林霰将脚伸出来,用脚背蹭七福颈下最柔软的一块毛。
七福就枕在他脚上,小爪子抱着,软软的很可爱。
林霰将猫抱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给它顺毛。
符尘还停留在上一句话里,咕咕唧唧说一句:“先生,你若是不想让霍将军走,怎么不留他过夜?”
林霰为霍松声考虑:“我夜里睡不踏实,和我一起,搅得他也睡不好。”
符尘便没再多提。
林霰抱了一会猫,有些乏了,正好头发也干了,打算上床休息。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道轻轻脚步,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
符尘嘀咕着去开门:“不会是姓霍的又回来了吧。”
结果门一开,竟是谢逸。
谢逸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袭黑衣,穿的跟聆语楼暗卫十分相似。
“谢大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林霰看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谢逸大喇喇闯进来,坐上桌倒了杯水,先给自己喝了个痛快,然后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林霰将坏的留在后面:“好消息。”
谢逸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竹简,扔给林霰:“我刚从南沙洲回来,前脚到聆语楼,后脚就收到这个,上面说赵珩今日秘密往南边发了一道令,要南方州府各知县将田税再提三个点,现在底下都炸开锅了。”
林霰并不意外,淡淡“哦”了声,大概能猜到坏消息是什么了。
大历按田地大小征税,农田越多税收越高,贸然提高税点,底下不闹就怪了。
谢逸说:“坏消息么,听说南边已经有农民集结起来,组了个征地军,人都闹到当地知府那儿去了。”
此时南边的泉州正下着大雨,寒冷的冬夜里,一群起义农民手持木棍砍刀聚集在泉州知府门外。
乌泱泱的人群,黑暗中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吵嚷声快要掀翻屋顶。
“今年天气不好,庄稼颗粒无收,我们根本换不到钱,如此朝廷还要加征税款,你们皇家是土匪还是强盗?一点不顾百姓死活吗!”
泉州守卫军连夜前来镇压,人多,天气恶劣,稍有不慎便有灾祸发生。
长剑刺穿民众胸口时,谁都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压抑已久的农民被点燃了怒火,狂吼着与守卫军打斗起来。
这一夜血流成河,消息传回长陵时已是第三日早上。
彼时林霰正在翰林院替赵渊起草请神节的诏书,赵珩怒气冲冲闯入自省堂,一把将林霰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林霰!看看你做的好事!”
第八十六章
赵珩力道蛮横,不顾轻重,碰到了林霰吊在身前的右手。
林霰脸色唰的一白,痛的揪紧了眉。
翰林院是文人聚集的地方,赵珩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气势汹汹,门外的学士都没拦得住他,此刻他们全堵在自省堂外,一门之隔向内观望,不知该不该进去。
林霰看了外面一眼,提醒道:“王爷,此地乃是翰林。”
赵珩紧抓着林霰的前襟,气到额角青筋都炸起来,他转过头,吼道:“都给本王滚出去!”
王爷发话,按理说臣下没有不听的道理。
可学士们左右看看,竟不约而同选择留下,李为站了出来,恭敬说道:“宸王殿下,有什么话好好说,您先将林院长放开。”
有一个人先开口,后面的人也纷纷往前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翰林不是动武之地,朝堂之事朝堂解决之类的话。
赵珩被他们吵得头疼,拿这些人没办法,狠狠将林霰摔回椅子上。
李为走进来,询问林霰:“大人,您没事吧?”
林霰扯开衣领闷闷地咳嗽,赵珩手劲太大,他方才有些喘不过气。
赵珩说:“我有话要与林大人讲,你们先退下。”
李为看着林霰,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
林霰嗓音已经有些哑了,对他说:“你们先去吧,替我将门关上。”
周旦夕藏在学士中间,闻言脚步一动,向前走了半步。
李为犹豫一下,没有坚持,关上门前留下一句:“我留在外面,大人有事出声便好。”
林霰应了一声。
屋外纷乱脚步渐渐远去,周旦夕驱散人群。
李为见状说道:“旦夕,你也去吧,我在这就好。”
周旦夕对谁都不算热络,他靠在门口半人高的青石灯上,从身上摸出一本书,垂下眼便开始看:“算了,我跟你一起。”
李为眼神和善,对他拱了拱手,靠去另一边看书。
屋内,赵珩冷冷看了林霰一眼,将一封文书丢在他面前。
林霰眼睫微动,却并没有立刻拿起来看。
赵珩双手撑住檀木桌,上身前倾,虎视眈眈瞪着林霰,怒意未消:“林霰,本王是不是太信任你了。”
林霰捂着脖子低低地咳,眼睛一抬与赵珩直视:“王爷信得过微臣,是微臣的福分。”
“可你是怎么对本王的。”赵珩冷笑一声,“前天夜里,泉州南平县□□,死了十几个平民,消息刚到我手上,正热乎着,大人不要瞧瞧么。”
林霰仍然不动,甚至还轻轻扯动起嘴角,露出一点笑容来:“那不是刚巧打到王爷手上,王爷还着急什么。”
赵珩觉得他的笑容极其碍眼,手一伸,掐住林霰的脸:“你别跟我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林霰两颊生疼:“多大的事,不过是死了几个下等自耕农,王爷就怕成这样,如此胆魄日后能成什么事。”
“你——”
林霰将狠话撂出,听上去大逆不道,赵珩若是当场杀了他都是情理之中。赵珩见惯了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小人,反倒是林霰这种不怕死的,更令人放心。
“王爷,谋事最忌自乱阵脚,这事儿说小不小,但说大也不大。”林霰抵住赵珩的手腕,轻轻将他的手从脸上拨了下去,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到地龙旁边,探出手去烤一烤火,“王爷主掌全国大小驿站,各类消息情报若要入长陵,必先从王爷手中走一遍。长陵天高,只要王爷不想叫人知晓,这从南平县传上来的报丧令,就只能永生永世捂在泥地里,永远无法送入广垣宫,如此王爷还在担心什么。”
赵珩收到消息便叫百里航封锁消息,可中间牵扯的利益网又岂是他能封住的?
“即便本王能将此事压下,但传令提税的旨意已经发出,不可能朝令夕改。”
地龙的火烧的很旺,林霰苍白的手背被暖光映上一层金色:“谁说要改了么。”
“不改?不改再等其他州县继续闹事吗?!”
“王爷,你就没想过,从一开始,你的方向便错了。”林霰缓缓说道,“自从朝廷改征田税,大历有多少田地在百姓手中,又有多少天地在富绅手中,这个王爷算过吗?”
赵珩哑然。
林霰比了个数字:“后者占了近九成。”
税改已经实行多年,但赵珩远在长陵,从未实地了解过,对这个比例十分惊讶。
林霰说道:“朝廷按田征税,缴不起的农民要么弃田流亡,要么将田地贱卖给地主富商,所以手里真正有田地的人不是普通百姓,而是那些廉价占了地,却不肯付出等量代价的地主们。”
赵珩仔细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这些人占了地,又不肯纳税,想来并不在这一两日。”
“王爷要想从他们身上要钱,确实要多费些精力。”林霰手指微蜷,“不过么,办法总是有的,看王爷要不要做了。”
赵珩沉吟片刻:“你说说看。”
“这些人吸血吸惯了,逼他们,他们再逼平民,除了激化矛盾没有任何益处,无论如何这是迟早要解决的事,但需要时间。眼下王爷着急用钱,等不了从长计议,臣以为,可以以皇家名义与他们借贷,待来日处理好税改后患,朝廷有了钱,再连本带利一起归还。”
皇家借贷在大历朝史上并不罕见,历史上如果遇到饥荒、天灾或战乱,朝廷经济不景气时,便会开通渠道向民间一些豪商巨贾借贷,等到经济缓和再还本付利。皇家名义毕竟有保障,借款贷利又十分可观,因此很容易便能筹到钱财。
只是自赵渊当政,大历朝还未行过此道。
赵珩面露犹豫。
林霰又添了一把火:“王爷,请神节若是办不下去,皇上怪罪下来,可不是一点钱财可以平息的。”
赵珩咬了咬牙:“朝廷借贷并非本王一人说了算,户部那里如何瞒过……”
“这个王爷便不用操心了,交给臣去解决。”林霰说,“王爷只需待诏令下来,签字刻章,之后静待佳音就好。”
赵珩被逼上梁山,此时除了信任林霰别无办法。
他说:“那死的十几个人,本王已下令厚葬。”
林霰将地龙的火调小一些:“厚葬还不够,想要堵住悠悠之口,下面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很多。”
“请神节一应事项所需经费本王稍后让人送来,你把账算清楚。”
林霰含笑道:“那是自然。”
事谈妥了,赵珩清一清嗓子:“方才多有得罪,林卿见谅了。”
“不会。”林霰说,“王爷要的人已经呈给皇上,不过皇上似乎并不满意,临下诏前换了几个,王爷不会生气吧。”
赵珩说:“父皇君心难测,也在本王意料之中。”
林霰点点头,推开门,送赵珩出去。
院中一左一右站着的两个人同时抬头,赵珩扫他们一眼,对林霰说:“林卿,这么快便在翰林找到心腹了?”
“王爷说笑了,臣身体不好,翰林同仁多加照拂罢了。”
赵珩没再多言,他急着解决乱子,匆匆便离开了。
林霰转身回自省堂,李为和周旦夕对视一眼,跟到门口。
李为问:“林院长,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林霰头也不抬:“一会宸王会送东西过来,你们帮我接一下,我现在要入宫见皇上。”
赵渊早朝时便约了林霰,请他下午去御花园喝茶。
赵珩在这里耽搁有些久了,林霰险些误了时辰,一路上走的飞快。
他那纸糊的身板禁不住这么走,风一呛肺管子都要咳出来,等到了御花园,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林霰在外面缓了一会才走进去,赵渊已经到了,正和河长明说话。
林霰来晚了,赵渊并没有怪罪,而是体恤他身体抱恙,给了一个恩典,与河长明一样,准许林霰可以在宫中乘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