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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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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渊问道:“什么泉州血案?”
  泉州血案至今快二十日,一点风声都没漏进长陵。
  这消息从赵冉口中说出来再合适不过,他可是正经从南方过来,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证据。
  赵冉一脸疑惑:“父皇不知?”
  赵渊说:“朕该知道什么?”
  赵珩后背浮起一层冷汗。
  赵渊看向他:“宸王,你来告诉朕,朕该知道什么?”
  赵珩握紧双拳,咬住的牙关令下颌线条非常生硬。他默然不语,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赵渊极有耐心,势有一种赵珩不开口便不罢休的架势。
  赵冉见状说道:“儿臣来说吧,二十天前,泉州农民与官府爆发冲突,死了十几个农民和三个官兵。”
  赵渊手中的念珠发出很清脆的一声,竟是被他生生捏碎了。
  秦芳若大惊,跪在赵渊脚边:“陛下,使不得!”
  赵渊抬手挥开秦芳若,只盯着赵珩:“宸王,可有此事?”
  赵珩用力掐了一下掌心,步入殿前跪下:“父皇,确有此事。”
  赵渊此时还未爆发:“那你为何不报?”
  “请神节在即,儿臣不想父皇被此事滋扰。”赵珩说道,“况且儿臣已经第一时间命人处理,对伤亡百姓亲属加以安抚,给予优厚补偿。”
  在天家眼里,命如草芥,死了几个农民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赵渊在意的点根本不是泉州出了事,他在意的是,已经出了人命,惊动了官府,可赵珩竟然私自将消息拦下了。
  今天他可以拦下泉州血案,明天若是梅州、遂州、或有一日,溯望原出了事,是不是只要他赵珩捂着驿站,消息就一点到不了御前?现在摆在赵渊眼前的大历,究竟是真实的大历,还是赵珩想让他看到的大历?他被封锁在长陵之中,与外界隔绝,来日若是江山多了个君主,是不是只要赵珩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这性质可太不一样了!
  赵渊脸色阴沉,半晌,重重说了句:“宸王,你胆子太大了。”
  赵珩心里一凉,无边寒意顺着毛发向皮肤表层渗出。
  “朕将大历驿站交到你手上,不是让你这么用的。”赵渊冷冷地说,“朕早说了,你若无暇顾及,便同朕说,朕交给别人做一样可以。”
  赵珩膝行两步上前:“父皇,儿臣没有!”
  “罢了,以后你不用管了。”赵渊顷刻间下了决定,“林霰,你来接手吧。”
  赵珩双目大睁:“父皇——”
  赵渊主意已决。
  林霰从位上起来领旨,刚站起身,忽然一阵有节奏的号角声传来。
  他猛地抬头,向门口看去。
  一名太监连滚带爬地闯入广垣宫。
  号角声是从城外传来的,响彻整个长陵,传入广垣宫时声响不是特别强烈,但能听出来是两军交战时吹的战奏。
  太监发着抖,上气不接下气地通报:“皇……皇上,开战了!南林侯带着兵,闯、闯进来了!”
  赵渊骤然起身:“你说什么?!”
  本该在南林的霍城突然出现在长陵,还带着兵马,这事儿如果放在半个时辰前,赵渊会毫不犹豫的派兵将人拿下,并非常武断的给人定下谋逆的罪名。
  但现在不一样了。
  泉州血案被赵珩拦下,刚巧霍城在此时回来,那不是要造反,而是南方出了更大的乱子传不到长陵,南林侯亲自回来报信了!
  赵渊疾步从座上走下,新打的皇靴又明又亮,一脚揣在赵珩肩头:“你到底背着朕做了什么?!”
  就在此时,广垣宫的大门缓缓打开。
  南林侯霍城和着一身血气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他步子迈的极稳也极重,暗含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霍城走到大殿中央,没跟赵渊行礼,也没看他,只是将手中一团染血的锦书往赵珩身上一扔,沉声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遮掩过去的了,宸王,自己向你父皇解释吧。”
  说完,霍城转个身,走到离他最近的桌子上,将旁边人撵走,腿一盘坐了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他逡巡一圈,挑人伺候似的,最终将目光定在林霰身上。
  他向林霰勾了勾手,等林霰来到他身边,又用指关节在桌上敲了两下。
  林霰缓缓蹲下,很好说话的给他添了杯热茶。
  霍城端起来喝了。
  喝完微微一顿,这是他在家里要茶喝的习惯,喜欢用指关节敲桌子,这点小习惯只有跟他一起生活过的人才知道。
  霍松声连这个也告诉林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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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爷:喝媳妇茶。


第一百零三章
  锦书掉在地上,散开来,不止一块布,好几块揉成一团,上面有字,还有血。
  赵珩将那团皱布拾起来,还没看完脸先一步白了。
  那是被他拦截的、有关南方霍乱的驿报。
  赵渊朝他摊开手:“给朕。”
  赵珩把布团攥得更紧了,手背上的筋络鼓胀着撑起来:“父皇,儿臣……”
  赵渊不容他多言,从赵珩手中将锦书夺了过来。他一行行地看,一张张地翻,到最后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赵渊原地晃了晃,竟站不稳了。
  赵冉离得最近,赶紧起身扶住赵渊。
  锦书上报,泉州血案、三十万流民揭竿而起,斩知府、占府邸,南林侯霍城无诏调兵、公孙武率南方军抵达泉州镇压反民。
  赵渊急怒攻心,视线时而清楚时而模糊,但声音却愈发沉静,叫人听了便生出恶寒。他吊着眼睛,用这样的姿态来确认每个人的位置,最后找到霍城,问道:“霍侯,南方怎会如此?”
  殿上的气氛异常诡异,令人窒息的紧张感从每一处暗角侵袭而来。
  赵渊直接问的霍城,表明他已经不想再听赵珩的借口了。
  霍城细细品着佳茗,舌尖上泛起的些微苦涩掩盖了鼻腔中的血气,他冷笑一声,哪怕面对着皇帝也毫不留情面:“回皇上的话,宸王奉您的命提高南方田税,导致官民矛盾升级,这些您不知道么?”
  朝廷税法更改不是小事,通常需要户部大臣共同商议,等拟定好方案再递呈皇上,皇上要看过,觉得可以施行,才会朱批加印,以天子名义昭告天下,统一实行。
  国之律法没有朝令夕改一说,更不可能在北边用一套,南边用另一套,一来不好管理,二来异地异法有不公之嫌,易生民愤。
  朝廷不可能搞两套税制,皇帝更不可能同意这么做,赵渊从未签过这样的令,可锦书在前,南林侯人证在后,铁铮铮事实摆在眼前,赵渊不得不相信,他的亲儿子竟然假传圣旨。
  近年来朝廷亏空不假,入冬后,赵渊也在和户部商讨,看来年是否要提高税点,弥补财政空虚。但一切未有定数,而且今年冬天北方大雪,不少农田庄稼受了灾,朝廷就是再强硬,也断不可能在此时向百姓伸手,这定会招致祸患。
  谁能想到,赵珩恰恰做了这样的事。
  赵渊的脸色已经不能单用可怖来形容,他瞪视着赵珩,像是要将他扒皮抽筋:“宸王,霍侯说你是奉朕的命?朕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赵珩急促地提起一口气,昂着头:“父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儿臣从未有僭越皇权的念头!”
  “你没有?”赵渊气极反笑,“那是朕冤枉你了?还是霍侯冤枉你了?既然你没有,那旨意是谁下的?冤有头债有主,指令是从长陵发出去的,总有个出处,你看是你自己查,还是朕找人帮你查!”
  “父皇!”
  霍城扯起桌上的手巾擦了擦手,他手上沾了不少血污,将白色手巾都染红了。
  “对了,还有一事。”霍城漫不经心地擦着手,头也不抬地说,“你在南边的债主说让你还钱呢。”
  赵珩周身血液都快凝固了,拧过头,面目狰狞地看着霍城:“霍侯,不要多管闲事。”
  “我想管?”霍城笑了笑,手巾往桌上一扔,然后起身,将赵珩与南方富绅签订的借条抖开,立在皇帝面前,“皇上,宸王的债主都找到我这儿来了,既然他不让我管,你得管吧?”
  白纸黑字摆在眼前,加盖宸王印玺,签着赵珩的名。
  赵渊僵硬地夺下那张纸,过度睁大的双眼布满鲜红血丝,他像是要将赵珩吃了:“你以朝廷的名义向民间借贷?!”
  “怎么可能!”赵珩猛地站起来,抓起纸,“怎么可能找到你这里,本王明明写了三年借期,怎么会这么快……”
  突然,赵珩看清纸上的字——
  这不是他签字盖章的那一份,他签的借期是三年,而这张纸上写的是十天!
  “不可能……”赵珩不可置信地看着字据,“怎么会是十天……”
  赵渊从他的言语里确认了,假传圣旨提高税率挑动南方军民战争的是赵珩、私自以朝廷名义向民间借贷的也是赵珩。
  赵渊怒不可遏,一个巨灵之掌狠狠甩在赵珩脸上!
  赵珩被他打翻在地,左脸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的耳孔和嘴角不约而同流下血来。
  也是这一巴掌让赵珩清醒了,他用颤抖的胳膊支撑起身体,愤怒地看向林霰:“都是你设计的!”
  赵珩嗓音完全嘶哑,他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恨言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林霰!”
  赵珩口中的恨意太明显了,那样撕心裂肺的一句,几乎让人无法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可林霰呢。
  林霰只是漠然站在原地,他个子高,人却瘦,深红色官服衬得他肤色苍白胜雪,像是红墙上覆着的一层花白无色的霜。
  “这罪名太大了。”林霰十分平静,目光坦然又澄澈,视线一点点从赵珩脸上,转移到赵渊脸上,“臣恳请皇上,彻查此事。”
  赵渊尚未发话,赵珩跌跌撞撞爬起来:“查!立刻查!本王那日去过翰林!往来官员皆是见证!还有这份借条,这也是林霰拟好送给本王的,朝廷借贷要经户部签发才能批下!是林霰打点的户部大臣!全是他一人所为!”
  赵珩上前几步,抓住赵渊明黄色袍袖一角:“父皇!儿臣固然有错!错在无力承担请神节开销才出此下策!但林霰居心叵测,利用儿臣一片拳拳孝心设计构陷儿臣,才招致今日祸患!请父皇明鉴!”
  林霰和赵珩,左一个请皇上彻查,右一个请皇上明鉴。
  赵渊杵在殿中央,耳畔轰鸣。
  他看向林霰,那是他的宠臣,曾三次拒绝翰林邀约,此次入长陵是他亲自写信请来的,在赵安邈被贬后,宫中急需新生力量抗衡宸王和霍松声,亦是赵渊恳请他留下来入朝为官的。
  赵渊实在想不通,林霰一个没几日好活的病秧子,对皇位没有半点威胁,何故需要去构陷一个皇子?
  赵珩深知赵渊疑心病很重,见他表情松动,又继续陈词:“父皇!您不要被林霰骗了!此人城府极深,在都津时便与儿臣有过往来,还曾对儿臣示好,说要辅助儿臣夺得王位!儿臣见其心思深重,几番拒绝与他私下见面,他对儿臣怀恨在心便设计谋害儿臣!父皇,林霰其人虚有其表,您一定要看清楚啊!”
  赵渊低垂着眼,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卑微的儿子。
  赵安邈年后便要启程去回讫和亲,同时,他会任命霍松声作为和亲使臣沿路护送。
  回讫等待机会进攻大历很久了,一定不会错放这个机会,所以赵渊也要利用这个机会削弱或是彻底铲除霍家在溯望原的力量。
  这样一来,长陵宫中只剩赵珩一股势力。
  林霰体弱多病,能活多久是个问号,他确实是制衡赵珩很好的棋子,可一旦他死了,宫中便再无人可牵制赵珩。所以赵渊才会主动对赵冉示好,想让他留在长陵。
  赵氏江山最后一定会落入赵氏子孙手中,这个人不是赵珩,就是赵冉。
  但赵渊并不想那么早便将皇位交出去,只有皇位空悬才能保证皇室稳定,所以他需要两个势均力敌的皇子在宫中互相牵制,不仅如此,他还要他们相互厮杀、角逐,胜者为王。
  赵渊眼神一暗。
  在场的人所不知道的是,赵珩这几句话几乎决定了林霰的生死。
  赵渊也确实短暂的动摇了。
  林霰是一枚好用的棋子没错,但他不姓赵,只能是皇权的牺牲品。
  可就在这个时候。
  霍城突然笑了一声。
  赵渊阴沉着脸:“霍侯,你笑什么?”
  霍城的笑意非常短促,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讥讽。
  他坐在案前,支起一条腿,胳膊便随意搭在膝盖上。
  广垣宫明亮的烛火前,他身上的血迹异常艳丽。
  “皇上不问问,臣是如何进来的吗?”
  赵渊脸色又是一变。
  不久前那阵开战的号角犹在耳畔。
  霍城五指放在案上,从小指到食指,指尖流畅地敲打在檀木桌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那节奏很快,让人听了就觉得焦躁不安。
  在那样的声响中,霍城又问了一句:“皇上,今日家宴,怎么不见羽林军总统领元丰?”
  家宴除了皇亲国戚外,还有朝中重臣,羽林军护卫皇上,每年元丰都会出席。
  赵渊左右看了一圈:“元丰呢?”
  殿上一片沉默。
  霍城敲击的节奏缓了下来,“啧”声说:“元丰啊,真够难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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