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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行——by十七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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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国前前后后打了两年,那两年燕秋与巴兰思念爱人度日。
  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到处可见思想可怖的尸体,往往前一刻还在身边说笑的人,下一刻便身首异处。
  说燕秋软弱也好,说他是懦夫也罢,他厌倦了战争的生活,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战场。
  燕秋不是个伟大的人,他固然想为国家荡平所有来犯的劲敌,但同时,他也有自私的一面,他想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
  二十五岁的燕秋已经晋升军队前锋,前途光明,很受靖北王重用。
  可他却在这个时候做了“逃兵”。
  燕秋找到戚时靖,坦白自己与巴兰的爱情,恳求戚时靖放他离开。
  那个时候逃兵被抓住是要处死的,与回人通婚也要处死。
  戚时靖不可置信地看着燕秋,告诉他,不可能。
  燕秋对这个回答是有准备的,大环境就是那样,戚时靖会放他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燕秋以为戚时靖会下令将他入狱,毕竟他越了界,不光触动了军纪,也犯了大历律法。
  可是戚时靖没有,戚时靖让燕秋离开,要他往后不要再想这件事。然而,就在燕秋走出营帐前,戚时靖问了他一个问题。
  戚时靖问:“大历的好女子那么多,你为何偏偏喜欢回人?”
  燕秋没有思考很久,他反问戚时靖:“回讫也有可爱的人,不是吗?”
  我们可以定义一个国家对我们有威胁,与我们敌对,但我们无法肯定,敌国的百姓都是坏人。
  燕秋在靖北王漫长的沉默中离开了。
  后面的日子便过的浑噩起来,戚时靖没有问罪,燕秋也没能离开。
  直到那一年夏末,回讫率兵来犯,混乱之中,燕秋抓住了逃走的机会。
  他做了此生最可耻的一件事,辜负了靖北王的信任,也辜负了全军,只做一个人的逃兵。
  逃走的路异常顺利,燕秋与巴兰在边境会合。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带巴兰回了家。
  起初燕秋和巴兰躲躲藏藏,担心靖北军营会传来追捕他的消息。
  可是没有。
  燕秋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逃兵的路有人帮他清扫过。他和巴兰在漠北乡下住了一年,也是在那一年他们有了一个孩子,他给孩子起名“敬时”,以表对戚时靖的尊敬和感激。巴兰也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字,回语译过来是星星的意思,她始终向往燕秋带她到的那片星空,那是巴兰此生最好的回忆。
  巴兰生下孩子没多久,漠北闹起了饥荒,他们逃难来到都津,从此在这里安家。
  巴兰的回人身份不能见光,终日头巾遮面,也不怎么出门,一门心思在家里带孩子。为了养家糊口,燕秋在城中粮仓找了份工,负责上粮下粮,出的苦力活,可一家人在一起十分幸福。
  如此过了十一年,他们的孩子敬时已经长成小大人的模样。燕敬时遗传了母亲的回人特征,但并不算明显,皮肤比中原孩子白一些,头发要卷一点,可还是像个汉人。
  燕秋原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幸福下去,但一个意外彻底打破了他们平静的生活。
  那晚燕秋已经下工,回家途中想起给儿子编的风筝忘在了粮仓,于是回去取。
  他没想到会因此撞破大历皇室的秘密——朝廷要运送五百万石霉变的粮食去往漠北。被发现的时候,燕秋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要死了,而是他必须要把这件事告诉戚时靖。
  赵珩在他身上捅了三刀,确定燕秋气断了才走。
  燕秋没死,或者说他没立刻死,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家,到家时巴兰刚刚做好晚饭,燕敬时在灯下读书。
  稀稀落落的鲜血蜿蜒出一条路来。
  燕秋断断续续将事情告诉巴兰,用昔日恳求戚时靖放他离开一般的语气恳求自己的妻子,救一救漠北的将士。
  燕秋曾是一名战士,后来变成一个逃兵。
  他离开战场太久,却在这天以逃兵的身份重新“站”了起来。
  燕秋死了。
  当天夜里,巴兰带着十一岁的儿子奔赴溯望原,立誓要将皇室的阴谋告诉靖北王。
  都津离溯望原很远,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这一路注定不顺。
  这个国家对回讫的恨是根深蒂固的,燕秋还在的时候,巴兰几乎很少在白天出去。
  可是现在,她不得不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存抛头露面。
  他们要活下去,需要吃东西,要见人,要挑选合适的马匹赶路,这一切的一切都给异族的巴兰造成了巨大的困难。
  从都津到溯望原如果顺利要一个月,可巴兰这一路足足走了一年零三个月。
  太迟了。
  她到达溯望原的那天下着漫天大雪,鲜血将冰封千里的草原染成红色,冲鼻的腥味突破天际。
  巴兰耗尽所有来到这里,经过丈夫过去的家,途径他们曾幽会过的草场,仅仅一步之遥就能跨过边境线回到自己的国家。
  巴兰倒下的时候,燕敬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上一刻还攥着他的手的母亲,转眼便失去了生息。
  巴兰是个普通的女人,并不聪明。她很笨,徒步万里只为传递一个消息。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国家正在和这个国家打仗,她帮了靖北军,等同于帮了自己的敌人,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不仅因为这是她丈夫用命换来的情报,还因为她深知,侵略和战争之下的普通人活的有多么艰难。
  当年戚时靖放走燕秋,给了他们一个可能。
  所以她愿意相信,戚时靖可以平息战火,给大历和回讫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个可能。
  这也是她愿意付诸生命,为之换取的一个可能。
  只可惜,她来的太晚了。
  回讫大军压境,溯望原上不见一丝生机。
  巴兰永远的沉睡在冰雪之上,十二岁的燕敬时亲手埋葬了自己的母亲。
  那天,燕敬时站在一望无际的白幕之间,发誓要让杀害他父母的人血债血偿。
  或许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声音。
  燕敬时在溯望原碎裂的冰隙之间救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戚庭霜。
  两个无法自渡的人从那一天开始便站在了同一阵营。
  戚庭霜从冰层上摔了下来,全身骨头差不多都断了,他的右手还有一道贯穿伤,因为在冰天雪地里待久了,皮肤也冻坏了,身上大片大片的淤黑。
  很多次燕敬时都觉得戚庭霜活不下去了,可每一次他都挺了过来。
  燕敬时知道,支撑戚庭霜活下去的唯一动力是仇恨,他要报仇,一笔又一笔,数不尽的血仇。
  他也一样。
  他们靠着仇恨度日,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抱团取暖,一步步走到今天。
  与戚庭霜不同的是,燕敬时是真的无挂无碍,他的世界只有父亲和母亲,他从报仇的第一天开始,就没有想过最后要活着。
  “长明对这个世道毫无期待,我料想他会做傻事,所以才要你跟在他身边。”林霰情绪被调动起来,闷闷的咳嗽着,“我感激长明的救命之恩,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我欠长明的太多了,他连回报的机会都不给我……”
  谢逸深深吐出一口气,拍了拍林霰僵硬的肩膀:“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我们是拉不住的。你也别太自责,这是长明想要的结果,我们应该尊重。”
  燕家似乎都爱一条路走到死。
  燕秋是这样,巴兰是这样,燕敬时也是这样。
  现在是白天,天上看不到星星,可谢逸还是抬头看了一眼,低声说:“他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了星星,就让他自由自在的在天空闪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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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书唯一恋爱脑:燕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林霰想带河长明的骨灰回溯望原,葬在他娘身边,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么做。
  林霰被迫留在了都津,他曾在都津住了六年,为了掩人耳目,开了一间书坊做些书画生意。他在这里有座房子,不算大,门前院子里种下许多山茶花,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
  林霰俯身闻了闻花香,对跟在身后的谢逸说:“从前长明很喜欢来我这里看花,他的性情不比同龄少年,心事多,只有摆弄花草时才稍显放松。”
  谢逸蹲在地上,伸手弹了弹山茶娇嫩的花瓣:“他喜欢花花草草,之前在吴东,我看他还会酿梅花酒。”
  林霰神色柔和地点了点头:“他喜欢弄这些,我的梅花酒就是跟着他学的。”
  河长明酿的梅花酒还在吴东王府上晒太阳,人却已经不在了。
  谢逸停顿片刻,放开花:“楼主,我替你去溯望原吧。你的身体不适合长途奔波,我带长明回去。”
  林霰明白自己的状况,但这是他答应长明的事,不想要假手于人。
  林霰说等等看吧,没有麻烦谢逸。
  距离赵珩被俘快一个月了,算算脚程,到达长陵还要些时日。
  吴东王被囚在府上,晏清王赵冉借机收回吴东兵权,吴东六州在军队撤离后逐渐恢复了平静。
  这场闹剧仅仅持续了三十一天便以赵珩与赵祁鄯先后落马而告终。
  林霰虽然人在都津养病,但却没有闲着,长陵日日有信件传来,将朝中大小事情向他讲述一番,也是从这些信里,林霰才知道霍松声已经离开赤禹,正在海上航行。
  霍松声人在外飘着,书信往来极其不便,走了几个月才传回一封信。
  那信被林霰翻来覆去地看,往往是在深夜。林霰极少能睡到整觉,霍松声在身边时要好一些,夜里醒来的次数很少。这段时间病了,晚上很难入睡,即便睡着也总是惊醒,睡得不踏实,一觉醒来身上又冷又湿。
  这天夜里,林霰又从噩梦中醒来,趴在床上喘了很久的气才有力气爬起来换衣服。
  他随身会系一枚锦囊,平时很少拿下,过去他连睡觉都带在身上,后来霍松声发现了,会在他睡着后轻轻取下放在他枕头边上,次数多了,林霰便会在睡前主动取下。
  最近霍松声不在,林霰又开始带着东西睡觉,他身上属于霍松声的东西不少,要么揣着,要么藏在枕头底下,他必须要摸到才能安心。
  林霰换好衣服回到床上,侧身躺着,一只手轻轻搭在枕头旁边,另一只手攥着那枚锦囊。他呼吸轻浅,酝酿了很长时间的睡意,等真的睡熟了,手指还会一缩一缩,像是想将锦囊抓得更紧。
  林霰夜夜都要做梦,他没什么好梦,讲出来会到吓人。今夜却稀罕,他梦见了霍松声。梦到霍松声将他托起,取走他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抱着他,擦掉他止不住的冷汗,然后亲吻他冰凉的脸颊。
  “松声……”
  人对于温暖的趋近是本能,林霰几乎是瞬间向那具充斥着热度的身体靠近。
  他人眼中的林霰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尽管他有一个破败的身体,但任谁都知道他很强大。这种强大让林霰看起来不够亲近,过分的冷静又让他显得冷漠,他甚至不允许自己出现脆弱。
  河长明的离开终究还是影响到了林霰,尽管他没有展露太多悲伤,但愈渐孱弱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林霰深深皱着眉,从内往外散发着焦虑和不安。他习惯了掌控,所以对一切脱离掌控的走向都会感到焦躁。林霰自认为是个理智的人,但河长明的离开彻底激起了他深藏已久的恐慌。
  他不希望再看到有人离开了。
  林霰拥有的东西不多,就那一点被他紧紧攥在手上,所以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他送走过很多人,也带回来很多人,他给了那些不容为世的人一个安身之所,仇恨他来背负,人心也是他来算计,他揽下所有,给每一个人都设计好了一条路,可还是无法将所有人都留下。
  甚至于,因为河长明的死,林霰开始担心自己的时间不够用。林霰身上背着十万条人命,父母兄弟,还有长明。他很怕他们着急,更怕自己撑不住,怕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走了,等到下黄泉路没脸再见故人。
  所以林霰希望他们能再等等,希望他的病也能等一等,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一定让那些盘桓在世间无法解脱的亡魂得以安息。
  林霰所有的辗转反侧全部落在另一个人的眼里。
  霍松声揽住靠过来的林霰,伸手拨开他汗湿的发。
  房间里的药味比任何时候都要浓重,连安神香的气味都快闻不见了。霍松声看着这个人,那么脆弱,那么瘦,就是这样一副嶙峋的骨肉,硬是撑起了一片天。
  林霰的脸贴着他的手掌,眷恋的窝在他身边,看的霍松声心里很软,可当林霰恍惚地睁开眼睛,霍松声清楚看见那双并不清明的眼睛里满载着的痛,他又觉得心如刀割。
  “松声……”林霰看起来并不清醒,他只有在梦里才会放纵自己的情绪,任悲伤肆意蔓延,“长明不在了。”
  霍松声捂住他的眼睛:“我知道。”
  林霰的声音都在颤抖:“我没救下他。”
  林霰这个人的爱恨很分明,他可以毫不犹豫的牺牲掉一切拦路的人,像个刽子手一样,杀人害人完全不感到内疚,可他也把偏爱留给了所有在乎的人。
  可现实是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就注定有牺牲。那些前赴后继为林霰肝脑涂地的聆语楼杀手是这样,长明也是这样。
  赵氏欠靖北军的血仇,可林霰又欠了多少人的呢。
  “我……”林霰将所有的迷茫一一展露,他嘶哑着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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