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渡我——by彦缡

　　“你在骗谁？”陆压一步踏上前去，伸出手来就要揪姜乾青的衣领。
　　娲皇宫当中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人，陆压以往和灵珠子干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虽然说跟一颗连人形都没有化出来的珠子干架似乎是有些掉价的，但是想一想，鸟喜欢玩亮晶晶的珠子好像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
　　然而陆压忘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再是昔日在娲皇宫当中的灵珠子，而是从理论上来说已经转世，“前尘往事皆忘”的哪吒。
　　所以在他的手真的碰到对方之前，就已经被反过来制住。
　　“陆压，你这是要干什么？”姜乾青问，“若是要打架的话，那便去营帐外面打。”
　　“我可不怕你！”
　　“打便打——”
　　元始不赞同的目光.jpg
　　那目光像是一盆从天而降的冰水，把两个加起来心理年龄可能还没有三岁的家伙浇了个透心凉。他们于是终于意识到现在或许并不是起内讧干架的时候——至少上面还顶着个元始天尊的时候不该如此。
　　坐在元始天尊对面的通天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出声，倒是将他和元始之间原本剑拔弩张、兄弟阋墙的气氛给打散了不少。
　　“元始。”他说，“为何不让他们打一架？”
　　“这若是我的弟子的话，我肯定任由他们动手了，绝不阻拦！”
　　元始天尊闻言皱皱眉，对于通天的这种态度很是有些话要说：“你的弟子们本就是一群被毛戴角、湿生卵化之辈，本就德行有亏，你却执意要收为徒，这也便罢；但既然木已成舟，便更应该管束他们平日的言行，多少也得让他们明白规矩为何物，而不是这般恣意妄为！”
　　然而当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之后，坐在他对面的通天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
　　“规矩……恣意妄为……”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让它们在自己的舌尖来回跳动，像是要一点点的去用牙齿磨碎了，好来细细品味其中所蕴藏隐含的意思，“真有趣。你在和我说规矩。”
　　通天面上的表情冷漠，冲天的杀伐之气从他的身上爆发出来，周遭的的温度都开始飞快的下降。
　　原本万里无云的夜空当中突然出现了雷霆与闪电，紫色的电光“噼啪”的炸响，光影倒映在人的脸上，时明时暗，居然有了某种极为可怖的氛围来。
　　“元始。”掌管杀伐之道的圣人沉声问，“若是我没有及时赶来，那么要违背规矩，以圣人之身对着普通弟子出手的，便是你了吧。”
　　“便是这样，你居然也有脸和我说什么规矩？！”
　　面对来自通天这样的诘问，元始天尊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难以答话。
　　圣人之身超凡，在登上三十三重天外的那一刻起，便已经将他们同这世间的芸芸众生分开。
　　他们若是出手，那么便是极端的不公平，对于这个世界上į
　　40;任何存在来说都是降维打击，无论是天道也好，还是鸿钧也好，都不可能同意。
　　通天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未出手。
　　元始也知道这一点，但是……
　　通天越想越气。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点在执掌了杀伐之道后尤胜。更何况此事无论如何都是元始天尊不厚道在先。
　　通天望着本该是自己最熟悉、最亲密无间的兄长，却发现或许是因为他们之间太久不见的缘故，对方的脸看上去居然已经有些陌生了。
　　姜乾青的话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的在通天的耳边被回想起。
　　[你以一人之力对战四圣，终究落败。诛仙四剑散落，门下三千弟子皆改换门庭，上古万仙来朝的截教自此再无道统传承。]
　　[你会永锁碧游宫当中，直至末法来临，也不能踏出半步。辽阔东海成为了你永恒的枷锁，这世间将再无“通天”之名，你被时间彻底吞噬埋葬，与陨落无异。]
　　那些在之前听起来已经叫人怒火难当的话在这一刻变成了最好的催化剂，通天从旁侧的虚空当中抽出来了诛仙剑，朝着元始天尊举起来，遥遥的指向对方的脖颈。
　　“何需那般麻烦。”通天说，“你若是厌倦了这拖拖沓沓的大劫，也不必这般耍些心机和手段。让弟子们之间拼个你死我活又有什么意思？不若你我今日便在这里做上一场，直接决定了大劫的结局，不也省时省力！”
　　“通天！”元始天尊自然不可能同意如此区里取闹的要求，他皱着眉，面上终于是鲜有的露出来了一些不悦的情绪来，“莫要胡闹！”
　　“大劫并非儿戏。”
　　“胡闹？”
　　通天将他的话缓缓重复了一遍，随即大笑了起来。那笑声苍凉凄厉，其中所隐藏的诸多情绪，即便是元始天尊这等的人听了，都难免有些心惊起来。
　　“你觉得我只是在胡闹。”
　　通天抬起手来，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角因为笑的太过用力而渗出的泪花：“元始，你真的……太傲慢了。”
　　“可是我今日，却偏要在这里和你做上这一场斗法！”
　　他提起诛仙剑，也不顾别的什么，便朝着元始天尊而去，像是要给对方展示一下，什么才叫做真正的“恣意妄为”。
　　元始天尊无法，只能挡了诛仙剑这一下。他们当中一个有心避让息事宁人，另一个却正是怒火高涨定要分隔高低胜负，如此几次三番，即便是泥人也该被打出真火气，更何况是元始天尊。
　　“通天，你莫要太过分了。”
　　他出言警告。
　　但是通天教主哪里听得这话。
　　“我过分？”
　　“过分的人，却不知是谁！”
　　他又提了诛仙剑冲上来，而这一次，元始天尊也终于不打算再退让了。
　　“看来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我斗上这一场……也罢。”
　　元始天尊叹了一口气，从袖中摸出自己的玉如意来。
　　“那便如你所愿。”


第47章
　　圣人之间的争斗，自然不同凡响。毕竟他们原本便是一个闪念便能够引起天地为之震动的高位格的存在，眼下真枪实刀、开始毫不保留的同对方战斗的时候，自然是万物皆为之久低昂。
　　“什么……怎么了？”
　　这时候本是夜间，双方无论白日里的胜负情况，都在安营扎寨，抓紧时间休息；可是上方的那争斗绝对不可能当做没有感知到，于是营帐里面的灯一盏接一盏的亮起，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都想要瞧瞧外面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们能够看到的自然只有头顶翻腾的云朵，其中不断闪烁着电光，如同能够撕裂开苍穹的利剑与刀刃；沉闷的雷霆声在耳边嗡鸣着，每一声都像是带动着大地在一并颤抖。
　　狂暴的罡风在原本平静的地面上掀起，吹的周围的营帐和战旗都在“哗啦啦”的作响，有一种随时都可能被这样拔地而起，卷去不知道什么地方的错觉。
　　“噼啪！”
　　姜乾青的眼皮一跳。
　　只见有一道从天而降的雷光劈在了不远处的山脉上，那山脉顿时从中间裂开，被劈成了两半。
　　“咔嚓！”
　　姜乾青的眼皮又是一跳。
　　只听再又一声的巨响之后，一道白色的光刃模样的攻击缓缓消失；而其刚刚落下的地方，地面上则被撕开了一条上千米长的裂缝，一眼望去深不见底，石块儿滚落下去的时候，甚至连个回响都听不到。
　　那或许只是两位圣人战斗的时候随手所逸散出来的、根本不值一提的攻击，但是却已然是足够改变天象和地形的庞大而又可怖的能量。
　　喂喂，这两个家伙怎么回事？他们难道是打算在这里把天都给拆了吗？
　　姜乾青忍不住咂舌。
　　显然，有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少。
　　虽然已经和仙人们作为同僚，比肩作战了数个年头；但是平日里，仙人与凡人之间身处完全不同的战场，这些仙人们也并不被允许像是这样过分的去使用力量。
　　仙凡，终究有别。
　　然而观如今通天和元始之间的大阵仗，可见上面的两位圣人也是打出了真火气，甚至已经顾不得其他的什么了。
　　“当真是胡闹！”
　　有一道天外之音含着怒气响起，随后是一枚金刚圈破开了三十三重天而来，“咣咣”在两位圣人的头上各砸了一下，丝毫没有打算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通天：“嗷！”
　　元始：“嘶。”
　　那金刚圈显然并不是真的要给他俩造成什么伤害的意思，只是要以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冷静下来——而结果看起来也的确非常有效。
　　金刚圈在空中转了一圈，最后拖着金色的光回到了某个人的手中。那居然是一位不知道什么时候降临的道者，仅从外表来看的话很难辨别清楚他的年龄，穿着青色的道袍，行动之间可以看到衣服上有着太极八卦图的暗纹。
　　但是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无论是通天也好，还是元始天尊也好，都偃旗息鼓，面上的表情有些讪讪。
　　对方于是走到了他们的面前来，抬起手——
　　一人脑袋上又敲了一下。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道者问，语气听起来倒是平淡，似乎并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在其中，“你们为什么倒是先打了起来？”
　　通天和元始对视了一眼。
　　道者便不高不低的斥了一声：“怎么？还打算对好了口供再和我说？”
　　通天便冷哼着先开口了：“他先要以圣人之身插手弟子们之间的战斗，又反过来指责我没有规矩……真可笑，没有规矩的是谁？”
　　元始天尊转过头去看他：“这次一见面我便察觉了，你对我，似乎抱有了一种奇怪的敌意。”
　　“发生了什么？”
　　他的确不理解。
　　在上古的洪荒年间，三清无论何时何事情都会共进退，彼此交付全部的信任和后背；可是随着他们的实力日益增长，对于“道”有了各自不同的理解，兄弟之间的纷争与不和也开始初现端倪。
　　老子最是年长，又性格淡漠，还不见得什么；可是通天脾气急躁，元始性格固执，他们两人之间的纷争日益扩大，最后更是在弟子的事情上起了大冲突，以至于通天一怒之下搬离了昆仑山。
　　可是即便如此，这也只是双方之间对于“道”的理解有所偏差，而并不应该影响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们仍是兄弟。
　　而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因为在这之后的千万年里，他们的关系的确也有所缓和。尽管因为各自成圣，有了自己的道场，不可能再如同以往那样共同进退，也还应该是这天地之间最信任的存在。
　　然而此次一见之下，饶是元始天尊这等冷硬的性格，都难免意识到通天对待他的态度有所不同，仿佛彼此之间有什么覆灭道统的血海深仇一般。
　　元始天尊没有办法理解这样的事情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所以他询问了。
　　总不至于……只是因为他要对通天的弟子出手？
　　通天手中还拎着诛仙剑，闻言极轻极冷的笑了一声。
　　“你问我发生了什么？”他转动着自己手中的剑，看剑身上青色的光像是水一样的流淌，“如果真的等到发生了什么……那岂不是已经太迟了。”
　　他才不会真的等到那个时候。
　　等到一切都于事无补的时候，便是再如何的懊悔，又能有什么用？
　　想来在姜乾青经历过的世界线当中的那个“通天教主”，便是在所有看重得力的弟子都尽数惨死于圣人之手后，才从他人编织的虚幻谎言当中猛然惊醒，却甚至是连他们的尸体都见不到。
　　门徒三千的截教，自此便像是它的主人那样永沉东海之下，再无复出之日。
　　通天每每念及此，便只想冷笑。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元始。”
　　这便是拒绝交流的意思了。
　　“行了。”老子眼看着他俩又有要吵起来的意思，急忙适时的开口阻止，“弟子们之间的斗争，便放任他们去，你们两个又有什么好插手的？”
　　“现在随我去三十三重天外，你们该为自己的行为，同老师好好解释一下。”
　　这句话的确绝杀，因为通天的脸色当即就有点白，而元始天尊那台上崩于面前都色不改的脸上也浮现出来了几许的崩溃。
　　老子：“现在知道怕了？之前打的时候在，怎么没见你们有一个觉得不对的？”
　　“自己想想怎么同老师说吧。”
　　他们三人于是破开空间，前往三十三重天外的紫霄宫同道祖请罪，姜乾青看着那个早就合拢了的通道很久，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女娲不掺和人间事，而如今封神大劫进程甚至还不到一半，西方二圣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插手，以免引起三清的警惕排斥。
　　而三清如今又都去了三十三重天外，一时半会儿根本顾不得这里……
　　他猛的意识到一件事情。
　　那岂不是说，如今在这战场上——甚至不仅仅是战场，而是在整个中原大陆地区，都能够称得上是任他横行，而不必担心被任何人发现些什么端倪了？
　　少年人抬起一只手来，按在自己的脸上；手下下的唇角弧度不断扩大，最后演变成了无声的大笑。
　　啊，这样一来的话，岂不是一切都可以随他去做主决定了吗？
　　姜乾青先前还在惋惜，大好的机会，却只送了文殊广法天尊一人上封神榜，委实是可惜；谁知道一转头，机会就这样送到了眼前，简直是瞌睡了天上掉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