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再搭腔,任由沉闷的气氛自我们之间蔓延,无动于衷。两具僵尸般的身体在人潮中缓慢移动。默然地,两个人走到了公司附近的避风塘,这里以往是同事闲暇时间消遣的最佳地点,只是我从未参与过。可以说这是我第一次踏入这里。
习惯了咖啡的味道,第一次我尝试地点了茶,菊花枸杞茶,淡淡的茶香使我的心情莫明地雀跃。
"对不起,我任性地跑来找你,耽误你工作了。"我从未向他道过欠,今天是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了。他摇头:"不,我喜欢你的任性......不管你怎样都好,只要你还会想到我,我已经很开心了。"那笑容里隐藏了很多的东西,他不会告诉我,一切的苦一人承担,"那天......他是谁?那个样子......"他还是开口问了。"一个朋友。"说着任谁都无法相信的谎话,可是他却没再追根究底。其实我在心里告诉他:他是我爱过的人,只是我们在还未开始前已经结束;我无法爱你,但请相信我,你在我心里是个特别的存在。即使我对你曾那么的冷酷无情,可是你依旧如此对我,这么笑着让我很难受,对不起,请放下这张面具吧。"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快要走了......去法国,那里有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错愕之后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笑,但很无奈:"我是来向你辞行的......你就忘了我吧,我这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什么优点,反是缺点多多,你......"看着那逐渐黯淡的星眸我不再言语,那眼神令我的胸口堵得发慌。
"那是你的梦想啊,我可是阻挡不了你?"黯然地垂下头,似是自言自语的样子。
......沉默,沉默过后还是沉默。
他突然抬起头:"我不会忘记你。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在寂寞的时候能想起我......就像想起一个老朋友......"我没有感动,是的,我希望你能忘记我,可是我还是会想起你,在彼端,在孤寂时。
我点头,然后找不到任何继续坐在那里的理由,于是我站起身:"打扰你多时了,你工作不完是不会下班的。那我就先告辞了。"他那双有些冰的手拦住我离去的身体:"什么时候的班机,我......"我微笑着打断:"我不会告诉你的,因为我不要你看到我哭。"我不想为了高蓟宁以外的人再次哭痛双眼。他看着我面上的微笑,探索我眼中的内容,其实那个时候我的眼睛是一片沙一般的荒漠。"那......保重!""你也是。"我的身体没再遭受阻力,轻松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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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踏入房门的时候,夕阳已收回了最后一缕霞光。
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看到了两个身影:"鸿......晓剑?你怎么......"是她,许晓剑,目光幽幽地看着我:"那天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所以......"她还是好心地立马解了我的疑惑,"忻,我想跟你说说话。"求助的语气,充满无助的脆弱,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抱歉,我没空。"直接拒绝。她惨笑:"还是那样冷漠,不近人情。""你不是么?我们是同一种人。"我反驳,"我要收拾行李了,明早的飞机。"听到飞机两个字时她的瞳孔倐地收缩了一下,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你说飞机?你要去哪里?""法国。""法国?法国!又是法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样子对我,他......还有你,难道连跟我商量,早点通知我都做不到?"我没什么可说的,不置可否地耸肩:"我认为没这个必要。"吐出这几个字的同时我被鸿凛冽的目光震慑了,他起身欲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被推开,呆愣地望着我,半天,白着脸跑了出去。
"鸿,我累了。"丢下话,堵住他责备的嘴。
他张了张口终是没说什么:"那你早些休息吧。"
我颔首:"明天,我自己一个人去,你不要起来了。"
"哦,我......"感受到他的目光变得复杂,"知道了,我不去送你了,到那安顿好要报平安呐......唔,那你休息吧,晚安!"
背对着他我跨入房间,背后是怅然的叹息,为谁呢?
尾声
12月24日,圣诞夜。
应该是个很浪漫的日子。
我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习惯黑暗中的东西。伫立在窗边,可惜这个城市的冬季没有雪,所以,我欣赏不到这夜的雪景。一种淡淡的惆从心底渐渐弥漫开来。时间在我未经意处漂流而过,不曾为我滞留。
梦想不愿轻易接近我,那么我就主动去接近它。是的,我不想再作等待。
打开灯,整理好我的简单行囊,等待天之将明。
在2003年的2月14日,我身处异国他乡。
在这租用的破旧小屋里,我一个人冥想:大洋那边的你们可好?从来不曾走近你们,也不愿让你们靠近我,其实是因为我知道人和人之间总要保持一点适当的距离才会显得美丽。
或许,我让这个适当的距离变得遥远,甚至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步......
我错了么?错了么?
......
没有人会回答我吧。
到最后我所有的依然只是一张存折和一个梦想而已。
--END--
番外 一个人之寂寞
寂寞
如果我的死能令你永远留在我身边,陪伴着我,那么我愿意。
许晓剑这么对我说,于是她从生命的第二十四层楼跳下来,结束了自己还未灿烂的人生。那天是2002年12月24日,圣诞夜。
终究她未能如愿留下我将行的脚步,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浦东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里,能做的只是笑她的傻。我值得么?也许她会回答值得。
许晓剑认识我这么多年、爱恋我这么多年,却始终不知道我是个只爱男人的男人。她也不知道我的冷酷、我的忧郁源于我异于常人的性向,而为此迷恋至深,这样的傻女人恐怕也是世所罕见。
已经记不清彼时的心情,但知道心里并没有痛的感觉,所以在飞机抵达夏尔·戴高乐机场的24小时内我便找到了一个心仪的恋人--一个纯血统的法国漂亮男孩。
这个漂亮的男孩名叫卢卡·加德,16岁。他有一双大而有神的蓝眼睛,这对我而言有着相当大的诱惑力,这样我走上前与他搭讪:"你好,邵韫祯。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那少年先是诧异地睁大双眼,当目光接触到我的脸时却眯了起来,眸中有丝不易察觉的邪:"卢卡·加德。"说话的当他的视线落在了我身边的拖箱上,"你是来这旅游的?"我摇头:"不知道,也许只是来玩的,也许,我会一直住在这里......不知道。"那时我的表情也许满是迷茫,他扁了扁嘴:"什么啊!喂,你叫什么来着?是中国人吧?中国人的名字好难念!"他的样子很可爱,让我有了一亲芳泽的冲动。脑海中的法国人很开放,所以我没了在国内的顾忌,想就这么做了。这个名叫卢卡·加德的男孩惊讶地放大瞳孔,看着我对他无礼的举动并没有阻止,我又刻意加深了这个玩笑成分居多的吻。一边吻着,一边注意着路人的反应,的确,除了偶尔有人投来奇怪的眼光,大多见怪不怪。乘着我没注意他逃开了我的掌控。"你应该还没找到住处吧?"他红着脸颊喘息着,中间又透着丝丝邪气问,我点头,"那......介不介意住我那儿?"这个邀约我着实没能料到:"你那儿?方便吗?"他嘴一歪:"放心,很方便--"颇有含义的拉长尾音,隐晦的暧昧,我扬眉爽快地答:"好哇,你住哪?房租呐?""圣日尔曼大道和圣米歇尔大道附近,离巴黎大学也不是很远。房租么,等你看过房子再说吧。"我不再说什么,拖过刚才被我弃置一旁的行李便示意他带路。
这是一幢传统风格的三层建筑,不雄壮却很有些韵味。我仰视眼前即将入住的建筑外观,我喜欢。
拿出钥匙,打开大门,回首还是那令人爱不释手的可爱笑容:"上来看看吧。"他住在顶楼,房子很大,闲适的宽敞空间透着一股典雅气息,可--"只有一间?"我瞠然。
卢卡嘴角微微上牵荡出惑人的笑:"我以为你愿意和我同床共枕,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对于这种类型的漂亮男孩我无从抵抗,扔下行李便拉过他,以唇覆唇。唇舌间的纠缠,很快,卢卡在我口中逸出淫靡之音,令人无法抗拒的天籁之声激起了我的原始欲望。无所顾忌地将之推倒在地,忘了虚掩着的门。按耐不住的双手粗鲁地褪去他身上那V字领休闲毛衣,单薄的衬衫下隐隐约约是一具未成熟的青涩身子,此时正不停上下起伏喘息着。不做片刻的迟疑,发烫的手继续探向衣内,没有耐心依依解开那恼人的扣子,选择最便捷的方式扯开这层障碍,只听得钮扣一粒粒散落开去,在木质地板上掷地有声。呈现在我眼前的美丽身体让我情不自禁地膜拜,一改先前的粗暴作风,仔细而小心,耳边时断时续的求饶声:"邵......可以了......你......快......啊!......邵......不......邵......"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断了我们的沉沦。无法不去理会--因为那人出现在了我们的情爱现场,正脸色青紫地瞪视着一丝不挂暴露在空气中的我们,表情尴尬:"对不起,打扰了。"转身,"请继续。"那句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门阖上时冲击性的噪音。这么一来,我的性致全无,盯着身下的人,脸上装出的惊诧天衣无缝,可眼里却盈满笑意,似是奸计得逞的笑--我莫不是被利用了?
一场未了的情事,不急。
起身,我们各自打理好衣衫。卢卡一派轻松地坐在了大床的边缘,依旧是那略带邪气的笑容:"怎么样?决定住下了么?"理着衣襟,我细细地打量着,望着他眼里那丝飘忽不定:"是的。"即使那只是一个陷阱我也认了,怀着这样的认知我入住了这块本不该属于我的天地,"那么房租呢?"这个问题对我而言还是必要的毕竟我并不那么富有。"你觉得呢?一千五百法郎如何?""一年?""不,一个月。"他失笑,"你以为这里是中国?哪有那么便宜的房子,要有你介绍给我。"嘲讽的话语刺到了我的痛处,即使中国还落后着,那也毕竟是自己的祖国:"中国即使还落后于世,却也非卑贱之地,哪来这般便宜的房租?我只想着你很是善良只象征性地收我一点呢。"不愿闹得太僵,轻描淡写地反驳。"嘻嘻,可惜我没你想得那般善良。"眯着眼,笑不露齿。"那能不能再低一点?"我试探地问,"你看,我很穷的。"装出一副可怜相,明知这博取不得同情:"拜托,这还贵?管吃管住不算,还有附送你几多春宵,还不值?"唉--看样子是得不了便宜卖不了乖了,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好吧。你的招待可要让我物超所值。""放心,一定的。"鬼精灵似的笑容。
之后那段日子我便在这里住下了,因为这个小爱人的房租问题,我不得不考虑打工。幸好在这里找份兼职不是一件麻烦事,于是一天间我便成功地寻得两份薪金不错的工。白天在接近戴高乐广场的克莱贝大街上一家中餐馆做侍应生,晚上则在塞纳河畔图尔内勒滨河路上一家圈子里有一定知名度的酒吧供奉。在那里我认识了柯莱特,他是一个相当出色的调酒师。长相俊美的柯莱特凭借优雅的调酒姿态和他所调配出的迷梦般的鸡尾酒获得了相当多的支持率,可惜他并不是个gay,他只是借这个舞台上实现自己的梦想而已,这也注定了他不会久留于此,当他离开的时候,他将我介绍给了这里的老板樊尚,于是我便成了一个夜的调酒师--感谢我当日所学竟在此派上了用场。
2003年2月14日晚。
夜的酒吧偶然看见一个和我一样黑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同胞,他看见我,向我走来:"你好,我是夜忻。"流利的国语,他是中国人。他笔直地注视我,满眼的迷蒙,那样的眼睛应该属于怎样的人呢?我破天荒第一次接受搭讪,原因不明:"你好。"依然执着地望着我然后犹疑地问:"你是邵韫祯,邵先生吧?"!我警惕地打量起眼前这个面容清丽的男人。适中的身材瘦削挺拔,白皙的肌肤隐隐透着惑人的光点,一个不错的目标,嘴角扯起浅浅的弧:"是,你是......"他看着我没有接口。夜忻这个名字似曾相识,记忆库立刻开始进行搜索,猛地停留在一个数据点上,是了:"你是许晓剑的情人?有听她提到过你,只是一直无缘相见......"泛泛地客套着,发现在这个男人的视线下我无措地应对,词不达意:"你怎么认识我?"这是个疑问,我的确从许晓剑口中知道夜忻这号人物却始终不知他模样为何,可是他--
"我见过你的照片......在晓剑那里。你......"夜忻马上替我解了惑:"喔,怪不得。"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不一会作品便从手中诞生:"earthquake,请。"我将鸡尾酒杯置于他面前。
"地震?"是的,你有振动我的能量。我微笑看着他,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用法语?难道你不会么?"语气有一丝不屑。
"为什么要提这样的问题,至少我会说:‘Bonjour,je suis Yunzhen Shao. Et vous êtes...?'哈哈。"我沉静地回击。果然他挑挑眉,优雅地举起酒杯浅酌一口后放下:"Je suis Xin Ye. Enchanté de vous connaǐtre, M. Shao."他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有几个人上来搭讪都因为他的冷漠了退了回去。我乐意看到这样的状况,兴奋的同时不自主地哼起了小调:"你不是同志?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他说话一直都那么呛人么?这可不是个可爱的习惯。笑,摇摇头:"没什么。"
......之间再度陷入沉默。
"你是吧?"他突然开口,我点头,"那,晓剑她知道?"
"她不知道,我没有必要向每个人大声宣布我是gay这个事实吧?"没趣地回答。
"可是她有权知道的,对于一个如此爱你的人你怎么能狠心说谎?"虽然是质问,却听不出一丝愤怒。
"我没有说谎,我只是没有告诉她一个事实。因为对她说有用吗?你应该了解她吧?"垂首再次没有了话,"你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么?"我踌躇了半天才开口相询。他立刻抬起头,那双睁大的眼睛依旧茫然:"她死了?......她怎么会死呢?来的前一天我还见到她了。......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要死呢?......她怎么那么傻!什么不能放开!"越说越激动,只差拍案而起了。
"你跟她是同一种人吧?"看着他低头痛苦非常的模样心禁不住疼起来,我连忙抚平意料之外的波动,"你和她是同一种人。在一个人们用面具武装自己的社会里你们无措以对,不知何处是荆棘。为了不受伤害你们选择封锁一切外来的感情,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空间中你们才会感到绝对的安全。晓剑她违背了你们的准则,于是她放弃了自己的生命。那么你呢?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呵呵,我敢打赌:你没有!"我命中了他的要害,毫不留情。看着他一口口艰难地咽下杯中酒,看着他惨白的脸色,我知道他很痛,我伤到他了,"你们不愿做勇敢的懦夫,但你们却成了真正的懦夫!连生存环境都无法适应的人连勇敢的懦夫都成不了!"他痛着,我却有丝丝快乐。
等我酣畅淋漓地说完,他递给我空了的酒杯,一字一顿地轻声说着:"你怎么知道我没爱过人?如果我没爱过,就不会那么痛过。"淡淡地叙述着曾经属于他的感情。话音落下,不再等我的回答已然离座,也离开了我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