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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摆渡+番外篇——by梓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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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痕本来就产生了,不可能描补起来,崔母哭哭啼啼被崔父拉走了,崔庭远合上眼睛,外面飘着雪花,年关将至。便听见病房门开了,进来一个人,围着围巾,上面落满了雪,连眼睫毛上都是,轻轻地走过来,是医生,是崔庭远的医生。
他坐到崔庭远的床上,吸了吸鼻子,道:"***真冷,这破北京!"
崔庭远冷着脸,道:"你来干什么?"我不是叫你走开么?
医生也拉着一张脸,道:"管得着嘛?我爱来就来!"
崔庭远道:"你工作呢?别告诉我你又转院了!"
医生笑着摇摇头,道:"我哪里有那么大的神通,办了停薪留职,过来看你死没死,什么时候死。"我来等着你死。
崔庭远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来的,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了。"
医生凑过来,轻声道:"心呢?别的我都不要,把心给我吧!"
崔庭远怔了片刻,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抿了一下嘴唇,还未开口,医生便笑道:"跟你说着玩的。"又模拟崔庭远的眼神,几乎笑倒在床上,道:"你看你那个样子,跟见了鬼似的。"
崔庭远只好陪着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蜷蜷和花剑酹也过来了,看看崔庭远精神还好,或者说十分的好,拉着众人打牌,被护士喝止了。医生只是站在旁边淡淡的笑,收敛了唇枪舌剑的本性,他也曾碰上过崔庭远父母前来探望,相对十分客气,还带来孩子的照片,一个害羞的男孩子,带着宽帽檐的帽子,拿着只苹果,看着镜头,这孩子小名叫作拳拳。
其实崔庭远现在的治疗并不多,生活闲淡,蜷蜷问花剑酹为什么不留下照顾他,花剑酹道:"秦医生给他的比我能给他的要多的多。"有时候冷眼旁观,也是正确的选择,不打扰,不侵犯他们的私人空间,虽然未来对於秦医生是悲观的,可於崔庭远而言却是幸福的,秦医生已经做了自己的选择,大家都不必开口了。
秦医生住在医院外的旅馆里,早晨像上班一样去医院,等崔庭远化疗完毕,两人便可出来逛逛,崔庭远为自己买了好几个头套,甚至还有个蓝色的,说是以后带着玩,两人倒是慢慢地开始游览故宫,圆明园,颐和园等地,原来不是没来过,可总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现在倒可以细细地观看了,甚至还去了雍和宫上香,祈求身体平安,长命百岁,崔庭远将香插进去时,才觉得长命百岁,这是多么现实而又淳朴的愿望。仰望天空,一群鸽子飞过,传来清脆的哨鸣。
蜷蜷和花剑酹保持一周过来一次的频率,蜷蜷每每走出医院时,总是出神,呆呆地坐着,花剑酹去揽他的肩膀,摩挲着他,嘴唇去吻他的发旋儿,疾病,是太过於伤感和无奈的东西,蜷蜷常常想,唐雪醴到底在哪儿,要是他知道了,又会怎么做,要是他就这么不知道下去,等到有一天,唐雪醴站在崔庭远的墓前,会不会掉眼泪,本来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无论如何也解不开,现在却无关轻重了,崔庭远快死了,癌症,从发现到死亡,也不过九个月的时间。唐雪醴,你知道吗?
可是,崔庭远还是有一点儿幸福的,至少还有一个人陪着他,在最后的岁月里,而在最后的最后,崔庭远将停留在某个永恒的时间里,其他人则会老去,偶尔去想念滞留着的崔庭远。唐雪醴,缺席的主角,你会吗?

老大和王怜花去南京找的工作,薪酬一般,大家有些心照不宣,那么聪明的柳复晟不会看不出来,经常不在宿舍里,想必也是为人家腾地方。王怜花的嘴收敛了许多,脸上时常带出些红晕,蜷蜷发现他沈静下来,是十分驯静而美丽的,东方人不可能像西方人长相那么张扬,是不动声色的,无声无息的美,使人窒息。怜花兄曾穿过一件粉红的衬衫,真的像书里一样,在灯下闪着微光。老大还是老大,更加的成熟了,举手投足,不复当年傻笑的大个子,爱情,让人成熟起来,像一只苹果坠地,这个,与牛顿无关。
蜷蜷找了一家国企,负责海运方面的,薪酬就天津的消费水平而言,十分不错。他和花剑酹的生活日趋淡定平和,或者说,蜷蜷更加善於经营生活了,因为对照崔庭远,好些事儿都可以商量,原来则是会吵起来的。原来的日子是如鱼得水,现在则是水乳交融,谁融化了谁,谁和解了谁,不重要了。
唯一让花剑酹不能忍受的就是蜷蜷逼迫他戒烟,并楚楚可怜道:"你想我和秦医生一样吗?"泪眼汪汪,即使是计策,也叫花剑酹不忍看,有时偷偷地在单位吸,然后狂吃口香糖,可惜蜷蜷狗鼻子一样灵敏,不,依据现在的调查,应该是猪鼻子更灵敏,这个可以去问海关处。
每次花剑酹被发现了,都会冷战一番,蜷蜷道热战没用,热战完了,是床战,一点儿惩罚性都没有,所以改为冷战,分床割据,如同战国时代的诸侯王们。让花剑酹真正戒烟的是有次冷战,夜里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蜷蜷坐在自己的床前,没有哭,只是愣神,让花剑酹更伤心,终於一狠心戒了,后果是体重上升五公斤左右。蜷蜷常常把头靠到他的肚皮上,坏笑道:"宝宝宝宝!"然后被花剑酹伸手轻轻弹在脑门上。
再次见到唐雪醴,是出人意料的,蜷蜷和花剑酹周末刚从北京回来,一进家门,电话就仿佛催命鬼般响了起来,蜷蜷快步去接,是警察局打过来的,道唐雪醴受伤了,要他们过去医院,并希望协助警方。
两人急忙赶过去,唐雪醴阖目躺在床上,脸色青黄,人瘦的没法看,就一把骨头而已。医生正同两个警察说话,道:"肋骨折断,胸腔淤血,轻度脑震荡,有吸毒病史。"
警察过来,向两人问道:"和他什么关系?"
花剑酹道:"十分好的朋友,请您一定帮他!"
警察微微笑了笑,仿佛司空见惯了,道:"开导开导他,让他协助我们破案。"
花剑酹点点头,警察同医生便出去了,蜷蜷走过去,摸了摸他外面的手,轻声道:"唐哥!"
唐雪醴慢慢睁开眼,裂开个难看的笑:"看见唐哥没出息了吧!"
蜷蜷颤声道:"唐哥,你怎么会,会......会吸毒?"
唐雪醴转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就吸上了,也懒得戒了。"
花剑酹过来,道:"你这是挖空心思叫崔庭远难过吗?他是对不起你,可他一直在还,你呢?就这么折磨他,你说,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他会不会马上吐血倒地?"
唐雪醴气喘地有些急,道:"别告诉他,我跟他没关系了,一点儿也没有!"
花剑酹道:"跟他有没有关系我不管。可你怎么惹上黑社会的,交易个毒品,你也碰上人家火拼?你......"花剑酹在病房里转了两圈,狠狠地在墙上一锤,仿佛冷静了些,又道:"你赶紧交代清了,出了院,我送你去戒毒。"
唐雪醴没摇头,也没点头,只是愣着,抬手去拍蜷蜷的肩膀,袖子落下来,手臂上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脏污不堪。蜷蜷用力地转开头,看向窗外,二月春风似剪刀。
蜷蜷想起病床上的崔庭远,默默陪同的秦医生,只向唐雪醴道:"唐哥,你可一定得戒毒!"
唐雪醴微微点点头,道:"我一定戒!"死也要戒。
突然唐雪醴慢慢抖起来,压抑不住的颤抖,全身缩成一团,死死地咬着嘴唇,眼睛瞪得大大的,在床上翻滚起来,点滴的针跑了,划出一股血花,外面的警察和医生急忙跑进来,按住他,打下一针安定,唐雪醴的折腾越来越没有力气,终於慢慢睡过去。
蜷蜷和花剑酹同警察说了几句,道明天再过来。花剑酹回到家,开始四处打电话,问清案子来龙去脉,是国内四处通缉的贩毒组织,一直捕获不到,这次是内部出了问题,火拼起来,才惊动警局,打算趁此机会,彻查肃清。至於唐雪醴只是细枝毫末,才放心下来。
蜷蜷伏在花剑酹怀里,十分沈静,历经崔庭远的事儿,已叫他有些习惯,只是张着眼睛看花剑酹使用电话迎来送往,也略略见识了花剑酹的交际圈。花剑酹在他头顶上一亲,道:"没事儿了,别担心,花点儿钱也就算了,明儿送他去北京的戒毒医院。"
过了午夜,唐雪醴醒过来,身体是用尽力后的体乏怯虚,精神也是惶惑的,但睡不着,突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崔庭远走了进来,大吃一惊,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崔庭远坐过来,沈着脸道:"说吧!怎么回事儿?"
唐雪醴深深地望着崔庭远,仿佛好久没见了,也仿佛再也不见了,后才略笑道:"没什么,现在吸毒的人也不少,我不小心上了贼船,赶紧下来就是了。"
崔庭远哼了一声,他傍晚看报纸,才见警方的报道,配有图画,脸部是马赛克,可手是清清楚楚的,上面有戒指,明明图画很模糊,明明什么都看不清楚。崔庭远试探着打了个电话,果然是唐雪醴,什么也没顾就直接打车回来了,也没来得及告诉回旅馆的秦医生,幸好天津北京太近了。
唐雪醴慢慢叹了口气,把心事儿抖出来,道:"那个男人,你知道的,派人和我谈了几次生意,结果敬的烟里有海洛因,渐渐地成了瘾,可不想戒,就四处去买,那人就过来接洽,一次两次,然后就这样儿了......"
崔庭远闪了闪眼睛,唐雪醴又道:"是我自己个不争气,跟你没关系,我尽快戒了吧。"
崔庭远道:"赶紧戒了好,我最近挺忙的,有什么事儿就告诉花剑酹吧,他虽然不怎么样,办事儿还可以。"
唐雪醴侧过头,道:"我知道,你忙你的吧。"
崔庭远突然有上前抱住他的冲动,终於没有动,道:"你好好休息吧!"推门出去。
唐雪醴转过头,满面泪痕。
回去的路上,崔庭远向花剑酹打电话,告诉他照顾唐雪醴,花剑酹沈默片刻,崔庭远道:"我的事儿,别告诉他。"
崔庭远匆匆忙忙回到医院,天刚蒙蒙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秦医生便过来了,问他夜里好不好,想吃什么。
崔庭远笑道:"吃你爱吃的!"谎言,有时是必要的。秦医生没有说什么,搔了搔后脑,只是笑了笑,两人便去做化疗。
唐雪醴醒来时,蜷蜷和花剑酹已经过来了,说是送他去戒毒医院,路上没人说话,都在沈默,蜷蜷骨碌着眼睛,欲言又止,只是看着车外。唐雪醴隔着衬衣慢慢抚着自己的手臂,让蜷蜷想起上面可怖的针眼,也想起他们同去青岛时,这位翩翩君子的温润如玉。
到了医院,外形与看守所没什么区别,花剑酹去办手续,两个人坐在接待室里,看那些冷漠的医生们穿行着,评论着某个病人的病史,谈论着昨天晚上哪个病人又出了事,跳墙逃跑摔断了腿。又道有病人自杀,要办理死亡手续,通知亲属和火葬场。
蜷蜷从骨头缝里发冷,看唐雪醴一脸无所谓,有时四下打量一下屋子,不久,花剑酹便回来了,带着医生过来,唐雪醴同医生握了手,但只站着不说话。花剑酹同医院交接清楚了,便向唐雪醴道:"我们走了,你好自为之。"
唐雪醴一笑,向蜷蜷挥挥手,道:"放心吧,蜷蜷!"眼角的细纹绵绵。
蜷蜷用力点点头,高声道:"唐哥,加油啊!"

两人随后去了崔庭远处,秦医生没在,只崔庭远躺在病床上,他不仅消瘦,而且干枯,仿佛抽离了全身的水分,只眼睛是活泼温柔的,如同少女的眼睛一般,晃了晃手里的电话,笑了笑,道:"都办妥了,是吗?"
花剑酹过去,握住他的手道:"对,他很快就会出来了,你放心吧!"
崔庭远叹了口气,道:"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惩罚自己,把他真正地解救出来,也许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
花剑酹的喉咙滚动了一下,仍然笑道:"别胡说八道!你这么混蛋,阎王也不收你!"
突然,蜷蜷跑了出去,捂着脸,仿佛撞了人,慌里慌张地道歉,声音里带着哭腔。
崔庭远伸手指了指门外,道:"怎么还没长大呀?"
花剑酹轻声道:"我,不想看他长大。"
秦医生拉着蜷蜷进来了,笑道:"我刚出去吃饭,你们正好来了。"
蜷蜷眼睛四周有些浮肿,也有些呐呐,没话找话,向崔庭远道:"你怎么没去吃饭,输完液再去吗?"
崔庭远一笑道:"是我懒得去吃了。"
蜷蜷道:"这怎么行,生病还不好好吃饭?"
秦医生眼睛一转,隐约有忧伤闪过,道:"胃口不好,过几天就好了!"
蜷蜷方有了悟,花剑酹拉着他的手道:"我们过来的紧,得先去吃饭了,一会儿再过来看你。"又向秦医生点点头,秦医生跟出来,才轻声道:"不能进食,是病发中期的征兆,以后可能只靠输营养液了。"
花剑酹想安慰他,可又无话可说,看着一个人慢慢走向死亡,是最残酷的事情,秦医生来承受这个,更残酷了,他不仅要抚平崔庭远的伤口,也要舔舐自己的伤口,容忍爱人死去,容忍一个人被留下的悲哀,甚至,还有,不能确定的喜欢的心意。唐雪醴,不能原谅崔庭远不是你的错,不能伸出和平之手也不是你的错,可是,这样的时刻,你究竟是缺席了,你,怎么在将来原谅自己的缺席呢?
蜷蜷看向秦医生,年轻的孩子无知而无畏,道:"崔庭远很坚强,秦医生你一定都看在眼里吧。所以,医生你也一定要坚强下去,一直陪着他。"在能陪着他的岁月里,在他尚未离去的年华里。
蜷蜷太年轻了,所以比他们更不切实际,因为伤痕少於他们,所以敏锐的勇气多於他们,这样的蜷蜷也更可爱吧。
秦医生一笑,道:"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的。"我认识他时,是站在他人生的尾巴上,站在我爱情的起点上,如果我逃脱的话,可能会轻松些,可我不想逃,我想留下来,在活着的时候提前祭奠。我面前是将死的爱人,我也知道我不能留住他,上帝太变态了,他都这么老了,还这么可恶,怎么能召唤过去作天使呢?
晚上,花剑酹和蜷蜷开车回来,高速公路上的圆形夜光标示莹莹闪亮,一直延续到无穷远,一直缀连到天空,蜷蜷突然抬头道:"生命,爱情,就这么一直纠缠着么?"他看向花剑酹,眼睛在黑暗里发亮,可又融入到无边的夜幕里。夜色,眼睛,谁为谁而黑色,谁为谁而发亮,谁孕育了光明,谁在寻求光明。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花剑酹眯了眯眼睛,爱情和生命,竟然又是唯心和唯物之间千百年来的争论,谁是谁的载体,谁为谁而荣光,现在我活着,我爱着身边这个人,可是无须千年之后,这份爱便化作飞灰,哲学上的难题,竟然适用於每个角落,每种人群,可是,花剑酹出了高速路口,将车慢慢放缓,直到停在路边,转头向蜷蜷道:"我不知道。"他舔了舔嘴唇,有些干渴,需要接吻来慰藉:"我爱你!"他张开双臂拥过去。蜷蜷微微一笑,像康河中一株窈窕多姿的水草,迎上去,仿佛雪白的贝壳张开,露出柔嫩的心。
唇齿相依,躯体相偎,天河把夜色浇灌下来,洗涤这尘世喧腾的繁华,离乱的梦境,凌杂的吟唱。
花剑酹仿佛尝到了海腥味儿,如同在青岛的海边,清新而酣畅,原来我才是鱼,而你是水。
蜷蜷反手搂住花剑酹的颈项,被他炽热的唇炙得有些融化了,那唇狂放而不粗野,像一泓春水包容着自己,让自己能自由游弋却紧紧相拥。
欢爱,不过是性和爱连在一起,人们向来喜欢区别事物,所以把天空划开,诸如黄道,十二星座之类;把地域划开,南北东西犹不够,还要上下左右前后,天地六合八荒;把爱分开,柏拉图弗洛伊德犹不够,还要父母爱,兄弟爱,君臣爱,朋友爱,男女爱。而如此小心翼翼地区别爱的种类,是唯恐踏错了爱的行列,走入禁忌之门,爱,本身,无需如此。作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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