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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逝琴寥黑水寂——byIam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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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出尔反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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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野认出了徵羽,不过也仅是如此。他将孤岛上的宋民抓回去明州渡口造船船坞,或许并不全是因为徵羽说了一句他们会造船,而是即使不会造船,金人也缺乏劳动力,需要这些宋民。
渡口的船坞里被抓来的宋民无分男女老少日夜赶工,不得闲,一有迟疑,便会被金兵的吆喝鞭打。
徵羽与伯父一家都被抓来劳作,女的去缝布帆,男的则要去伐木、搬运木材,造船。
董兰与董老爷都被分配去运输木材,徵羽则被安排去刨木条,都是苦力活。董兰与其爹都是养尊处优惯了,从没干过重活,都痛苦不堪。不过却没听过徵羽抱怨过,即使徵羽的手臂上本就有伤口,根本不适合干活。
对于徵羽为何会说金人的语言,徵羽为了免于让伯父一家误会,只得说出了,他在金人的军队里生活了不短一段时间,但他只字未提过他的那些不堪遭遇。包括,他曾是一位金国将领的奴隶,并且一次又一次的被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辛苦的劳作,粗糙的食物,恶劣的环境,徵羽习以为常。他此时只希望,只要船造好了,金人会放过他们。至于皇帝是否会被杀,徵羽丝毫不在乎,他并非不爱国,而是这样只顾自家性命,不关心百姓死活的皇帝,他从没崇敬之情。

已是黄昏,夕阳照在船坞上,劳作了一天的宋人都疲惫不堪,且耳边不时听到金兵的吆喝声,不得休息。
徵羽弯身刨着木条,他手臂上缠着的破布条,都被血染红了。身边一位金兵监工走过,眼神凶恶。徵羽并不畏惧这些凶恶的监工,他仍旧漫不经心的做着手中的活,也没有加快的意思。偶尔,徵羽还会抬起头,看向前方辛苦搬动木头的堂哥与伯父,眼里带着几分关切。
堂哥与伯父并不像他,吃过那么多苦头,想必心里也很难接受竟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过,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终有一天会逃离这样的处境的。
徵羽低头想着,手有点慢了下来,身边立即有监工吆喝了一声,还举起了鞭子,恐吓了下。
徵羽只得加快动作,然则手臂痛得厉害,那刀伤可是砍在旧伤上,或许这只手,日后就这样废了。
徵羽只是苦恼一笑。
他看着血沿着手臂流了下来,滴在了木头上,手臂更是一阵阵的刺痛,徵羽忍受不住,停下了手。
吆喝声响起的时候,第一鞭就抽了下来,抽在脸上,估计到第二鞭要抽下来时,却没有。
徵羽抬头,他看到了那凶恶监工挥着鞭子的手被制住了,而制住监工的人是一个高大健硕的金国将领。
刚毅而俊朗的脸,在夕阳下泛着金色。
徵羽懵住了,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健硕的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监工同样惶恐的看着金国将领,直到对方放开他那几乎要被捏碎的腕骨,他赶紧离开。他不会明白,为何他们的将军会如此怒气冲冲的制止他抽打一个宋人。
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因惊愕而呆滞,而另一个眼神却如鹰般犀利如黑夜般深邃。
没有启口说上一句话。
完颜阿鲁罕从徵羽身边走过,他只是来视察造船进度,仅此而已。
徵羽听得到自己的心扑通的声音,他捏了捏拳头,身子却仍旧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震惊、恐惧、还是更为复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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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矮的房子,拥挤不堪,甚至连一个可以伸展开身子的铺位都没有。然则无论条件再恶劣,这些疲惫不堪的宋人都是刚挨到铺位就睡着了。
徵羽尚没有入睡,今天与完颜阿鲁罕的相遇让他心情极其焦躁。
是的,他自从离开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过他。他甚至也不容许自己去想起这个金国蛮子。
徵羽知道,这个金国蛮子对他有情,他救过他几次命,他放他自由,在他试图毒杀他时,他不顾自己中毒只是救他。
徵羽知道,他对这蛮子的情感极其的复杂,如果在他下毒试图毒杀他的时候,他是杀了他也好,让他毒发身亡也好,他都不会对他感到如此的迷惑。
徵羽并不是个无情的人,相反,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也因此,他仇恨他,不仅因为他是个金国将领,他带兵攻打宋城,屠杀无辜,更在于有可能是他的部下杀了他的家人,就在那地狱般的一夜里。
而且,他的身子有那蛮子留下的痕迹,无法磨灭,而且将携带一生。想到这里,徵羽痛苦的抓着身子。
那蛮子对他所做的那些事情,也是无法原谅的。
徵羽的身体轻轻颤栗着,他恐惧,恐惧这蛮子再次掠夺他,也恐惧另一份感官,一份只有他给予他过,无耻而丑陋的情欲。
为什么还会遇到他?
徵羽在心里呢喃。
或许是宿命,可徵羽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
由于太过疲惫,徵羽也逐渐的在周身的酣声催眠下睡去。

天亮时,是被监工给吆喝醒的,然后赶出居所。
当徵羽尾随在其他人身后,要走出去时,监工拦住了他,用金语叫了句:"你不用去!"并且粗鲁的将徵羽推往一旁。
同住在一间房的董兰急了,要冲过来拉徵羽,徵羽阻止了他。
"兰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徵羽说道,虽然他不知道到底会遭遇什么。
董兰还不肯走,但另一位监工猛推赶着他,无奈只下,董兰只能留下一个担心的眼神离去了。
"跟我走。"留下的监工押着徵羽出了房门,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徵羽意识到是朝船坞相反的方向走去,一时有些急了。
"你要带我上哪去?" 徵羽用金语问道,然则监工只是押着他走,根本不打算回答什么。
徵羽路过空荡的街道,然后来到了一栋门外守卫着金兵的富人宅府外,几乎是一瞬间,徵羽明白了。
是他自己放他自由的,在那个寂静的湖畔,是他自己让他自由的。
徵羽几乎要悲鸣。
然则,他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
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他仍旧不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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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见了,徵羽也已经不确定了。
看着寝室里,坐在木床上的男人,徵羽的脚站在原地,再也没有动弹。
这个金国蛮子没有一丝改变,端正的五官,冷戾的气息,只是看向徵羽的眼神,似乎比以前都来得深沉。
他在注视徵羽,细细地,丝毫都不放过的收入眼底。
眼前的琴师,仍旧清瘦,穿着一身锦缎,但却破烂了些,与以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然则,以往的琴师眼里没有光彩,现在却有了。
"过来。"完颜阿鲁罕开了口,仍旧是不变而熟悉的口吻。
徵羽站在门口,动也不动。c
无论多少次,徵羽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都想逃离。
不只是恐惧,害怕,胆战,而是更多的情愫。
完颜阿鲁罕没有强迫,他离开木床,缓缓朝徵羽走来,在几乎要贴上徵羽的身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他抬起大手轻轻抚摸着徵羽的脸颊,抚摸过徵羽苍白脸上的那道伤痕,鞭打的伤痕。然后,粗糙的大手缓缓划落到徵羽的下巴,脖子,肩膀,来到了徵羽受伤的手臂。
蛮子揽住了徵羽,揽入了厚实的怀中,吸取着徵羽的气息。
徵羽的身子微微的颤栗着,无法停止。
"你放我自由的。" 徵羽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在倾诉着,或说是恳求着。
完颜阿鲁罕没有理会徵羽的话,他已经决定出尔反尔了,他不在乎自己竟然违背曾下过的决心。
大手握住了徵羽的手,摩挲着,那五指仍旧是如此的纤修,好看,只是有些粗糙了。
他放走的,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徵羽,而再次得到的,才是一个活生生的徵羽。
甚至,在手臂的同一地方,还受着同样的伤。
完颜阿鲁罕解着徵羽手臂上的破布条,他想看看徵羽的伤。
布条解开,完颜阿鲁罕的手扯开了徵羽的领口,衣袖往一侧划落,袒露出了徵羽白皙而平滑的肌肤,也露出了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痕。
完颜阿鲁罕拧了拧眉头,抬头却看见徵羽带着情愫的眸子。
"让我走。" 徵羽喃喃说道,他那优美的唇有些干裂,轻轻翕动着。
"我放过你一次。"低沉的声音,完颜阿鲁罕的手指抚摸上徵羽柔软的唇,然后他炙热的嘴唇贴了上去。
徵羽没有抵抗,他尚记得完颜阿鲁罕的吻,时粗鲁时温柔,但都不如此次如此的迷恋与深情。
"我放过你,徵羽。"更为低哑的声音,带着情欲,吻的力度也加深了。
徵羽的身子火热了起来,他的气息也更急促了、。
"完颜阿鲁罕。" 徵羽挣扎了起来,他害怕,他清楚了,他所害怕的东西是沉沦,让他颤栗的不只是恐惧。
"叫我阿鲁罕。你以后都这样叫我。"完颜阿鲁罕揽紧徵羽的腰身,甚至因为太过用力而弄疼徵羽。
"让我走。" 徵羽在悲鸣,哀求。
"我不能。"完颜阿鲁罕拭去了徵羽眼角的一滴泪,他看向徵羽的眼神分外的深邃。
是的,他不能,他深切的思念过徵羽。
他曾以为他死了,在梦中梦到,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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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枸杞细心抱扎了徵羽手臂的伤痕后,才揽了揽徵羽的肩,算是久别相逢后的喜悦表现。
罗枸杞是知道徵羽当初被完颜阿鲁罕放走的,对于徵羽何以还会再次出现于这个金国蛮子的寝室,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你变了许多,眼里已经有了生气。"罗枸杞走时如此说道。
徵羽涩然一笑,他现在,确实已不是以前的那个心如死灰的徵羽,也不希望再感受到如此深切的绝望。
罗枸杞走后,徵羽站起身来,走向窗户,看着窗外,感到的是无能为力与忧虑。
不知道船坞里,伯父一家过得可好,他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再不想失去这世上与他有最深切血缘关系的人。
抬手轻轻碰过嘴唇,适才完颜阿鲁罕留下的吻,感觉还在。
厌恶吗?不厌恶。有点心悸,或许吧。
徵羽捏了捏拳头,他是不可能对这个金国蛮子动心,他甚至无法不当他仇人。
他不可能忘了,忘了他是征服者,忘了他手上沾满了宋人的血,忘了他与他有着仇恨,何况现在,他的亲人还在这个蛮子的手下做着苦力,尝尽艰辛与耻辱。

正午,金人送来了午餐,很丰富,都是宋人的食物。
徵羽吃不下去,想着在船坞吃苦的伯父一家和其它宋人,他连筷子也没动。
黄昏,送餐的人再次送来了晚餐,收走了早已冷的午餐。
同样是极其的丰盛,即使很饿,徵羽也吃不入口。
他不想呆在这里,他只想回到船坞,和伯父一家在一起。

黄昏,徵羽坐在完颜阿鲁罕的大木床上,看着桌上逐渐短的蜡烛发呆。直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朝门口看了一眼。
完颜阿鲁罕推开门,迈过门槛,看向了坐在床上的徵羽和桌上动也没动过的饭菜。他扯着披风,走向床旁,将披风挂在了屏风上,然后又走出来,走到徵羽面前,脸上带着冷戾。
"为什么不吃。"完颜阿鲁罕很恼怒,他不大爱吃宋人的食物,所以这些食物很显然是特别吩咐去做的。
"我要回船坞。" 徵羽抬头看着完颜阿鲁罕,很坚定的说道。
"不行。"完颜阿鲁罕冷戾说道,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徵羽狠狠瞪向完颜阿鲁罕,拳头捏在袖下,他欲发作。完颜阿鲁罕看徵羽的眼神也很可怕,并且立即逼身向徵羽,伸出一只手臂,将徵羽拦在身侧,就仿佛徵羽想逃走一样。
"你嫌苦头还吃不够是吗?"声音阴冷,但是手却抬起捏住了徵羽的握紧的拳头,他不容许他反抗他。
"你可有亲人?" 徵羽问,他看向完颜阿鲁罕,眼圈第一次泛红。
完颜阿鲁罕收起了阴冷的表情,手一收,竟将徵羽揽入怀。
"船坞里有你的亲人?"完颜阿鲁罕问道,他鹰般的眸子看向徵羽。他猜的,虽然他知道徵羽在东京的家人似乎全都死了。
徵羽沉默,并不打算说出,但完颜阿鲁罕一直看着他,在等他开口。
"我伯父一家。" 徵羽启了唇。
"你放他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徵羽合上了眸子,身体仿佛失去了力道一般。
"我。。。可以。。。不再。。。恨你。" 徵羽这最后一句,说得极其的慎重,以至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了。
完颜阿鲁罕深深看着徵羽,然后他低哑问了句:"他们叫什么名字。"
徵羽含泪笑了,一一的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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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远远站着,看着伯父一家从矮房里被带出来,徵羽微微笑了。
"不去道别?"罗枸杞问徵羽,徵羽摇了摇头。
董兰背着徵羽的那张琴,正在急切的问着领他们出来的人。
"徵羽呢?"董兰急切的问着带他们出来的人。徵羽已经一天不见,被带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走!"那人用金语驱赶着,显然听不懂董兰在说什么,也不理会。
"爹,徵羽怎么办?"董兰回头问董老爷子,董老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哥,他们要带我们去哪里啊。"董娟害怕的哭了起来,董妻背着个婴儿,安慰着她。
"不怕,好孩子,我们一家子到哪都在一起。就是去阴曹地府也不怕。"董老妇人念念有词,眼里满是豁然。
看着伯父一家子被带离了船坞,越走越远,徵羽眼圈红了起来,忍不住的眼泪,流了下来。
"或许,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罗枸杞看着徵羽脸上的泪水,叹息的说道。
"我不在乎,只要他们活着。" 徵羽拭去脸上冰冷的泪水,显得很坚韧。
他不在乎再也见不了他们的面,他也不在乎在宋人眼里成为叛国贼,他也不在乎完颜阿鲁罕当他是一个女人般占有。
他只知道,此刻,他很欣慰。
(上部完)
第十一章
他会努力做到不恨,可也不爱,也根本无法去爱。徵羽扣心自问,然后只是疲倦的合上眼睛。
或许是最初他对他太过残忍,或许是之后他对他太过粗暴,拳脚相加,这些都是埋藏于心底的阴影。而飘浮于表面,让人一分一秒未曾遗忘的是:他是个入侵者,一个刽子手!手上沾满了宋人的血,身上流淌着侵略者的血液,一个金国的将领。
完全不恨,其实很勉强,完全没有一丝感情,可也不是如此。算不上爱恨交加,只是难免有些情愫的纠缠而已。

徵羽坐在书桌上,抚摸着一张不甚名贵的琴,轻轻拨动了几弦,音调极准,想必是经常弹奏与调整的。徵羽无法想象蛮子是如何弹琴的,他那一身的戾气如何能弹奏如此优雅的乐器呢?
他的心本不是如此暴戾?还是说他处于这两个极端?
而对于他,这个蛮子似乎将这两个极端都表现了出来,迫胁中带着些许温情,让人无法适从。
这个金国将领要的是什么呢?
徵羽拨动着琴弦,幽幽想着。
他有什么地方能为他所爱?徵羽不明白。只是出于肉欲的?徵羽亦不甚确定。
只是,徵羽知道,今晚,在他重新成为他的奴隶的今晚,这个蛮子不会放过他。
白日,从他那深邃的眸子里读到了欲望,浓烈的欲望,就在这个蛮子亲吻他的时候,徵羽的身子觉察到了。
以前完颜阿鲁罕的欲望曾是剧烈与暴戾的,而现在,至少今日所感触到的却是深沉与抑制的。
徵羽不知道哪一种更令他恐惧,但有一点,他心悸的厉害,不管是今日的相遇,还是等待他前来的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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