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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宁——by阿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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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大概是学校的图书馆吧。涯说。
我看着一排又一排的书架,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小学照道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多书,就算把教工图书馆也算在里面的话。况且这是一个村镇的小学。
都是一些旧书,最新的书也就一些几年前的杂志和报刊了。我一个人从房间的一端走到另外一端,还是觉得不太自在,我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涯,你在干吗。
翻书。大概是第三和第四排书架之间传出来的声音。
你过来看。
我跑过去。不安而慌乱的小跑,我觉得有什么事情会发生,胸口跳的厉害。我并不是胆小的孩子。
涯的手里拿了一本很旧很旧的《神相全篇》。书快完结的地方,他指给我看。
额上忽如尘污者,五十日内,主坠井亡,名曰横殃休废。
我只是给你看,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涯说。
五十日内。
正好是暑假的结束。
涯把书给我,说你往前翻。
前一页最上端的四个字是恶死卒亡。
面黑常带怒容,眼中如血者,皆主暴亡。
那三样里面,有两样是涯符合的。他来到这里以后似乎眼睛一直如失眠者般布满血丝。
我们都会死于意外,书上这么说。
书里没有解决之道。

七。图书馆里的心灵感应
因为书都很陈旧,图书馆里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或者说腐臭。
我觉得奇怪,依旧有一种被窥视着的感觉。而且书即使被蠹虫再蚕食也应该不该散发这样的气息。
努力使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告诉自己可能仅仅是有猫跳进来行了个方便。
不安,不仅仅是因为刚刚《神相全篇》里的话。我们都是学生,也知道要用唯物的思想看问题。但毕竟有些东西我们不能了解他是否真的不存在。
政治书上告诉我们世界上没有不能被认知的事物,只有已被认知和有待被认知的事物。
或许现在我所恐慌的恰好是有待被认知的东西中的一种。
涯。这里有点不太对劲。我在心中念着。
我刚想叫他。向他那里看去,却发觉他在对我点头。
你怎么……我没说完。他把右手食指竖在嘴前。
但是我依旧听到了声音:我可以听到你说什么。
我注意着他的嘴唇,并没有张开。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他似乎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你刚刚没有说话吗?
他放在摆在嘴唇前的食指,用他的喉咙发出震动来问我。
对。我正面朝着他。让他看清我的嘴唇没有动。
尽管这事情十分的诡异,而我们似乎又处在非常不好的境地。但是我们依旧非常兴奋。毕竟我们是孩子。然后相互在心中对问一些无聊的话,大多是涯你这个大白痴,姓萧的你这个大笨猪等等,诸如此类。
经过一番玩耍,我们发现只要我们两个人中的一个人在图书馆里,就可以听到另外一个人心里说的话。而心里说的话并非是所有的心理活动,而是心中想和对方说的话。
或者说,当这句话带着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传达给对方时,这句话对方会在心里收到。
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心灵感应本身就很莫名其妙。所以我们也没有在乎。
我有一种错觉。仿佛爷爷的愤怒,小女孩的呢喃,《神相全篇》的诅咒,一切一切都没有开始过。我们只是来这里过一个暑假,一个快乐的暑假。
我们可以在晴朗的时候在操场上练Breaking,看爷爷房子周围的野花,捉虫子;在下雨的时候躲在家里看书,或者在河里相互泼水大叫。
然后,我突然清醒,可能是我到了靠近窗台的地方。
雨滴,我感受到雨滴。
凉而疼痛,我从错觉中回过神。
我们该走了。涯。
他和先前一样点头。
虽然那样的感觉很奇妙,但是我不想再接近这所房子。
阴冷而带着隐隐的腐臭。
小跑着回涯他爷爷的房子,忽然开始回忆暑假刚刚开始的那7天,怀念刚刚的那些错觉。
雨中,回家的途上,我竟然觉得自己在走一条不归路。

Vol.2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一。那时候认识的
钟离涯。我的名字很奇怪。的确,像级了一些小说中侠之大者的名字。我是复姓,很少有人知道,大多数的人都以为我姓钟。虽然钟这个姓氏有一部分就是从钟离这个姓氏简化而来的,但是毕竟我们的家族没有这一过程。
父亲叫钟离峰,爷爷叫钟离峋。名都是单个,而且有个山字旁。不知道是不是家里以前定下来的规矩。
我的名字本来叫钟离岈,也有个山字旁,但是上小学的时候语文老师和父亲说这个字比较生僻,将来考学校找工作什么的可能会有麻烦,最好改个名字。一开始父亲不肯,那时候一直以为父亲很懒。
但是到了考初中的时候,每去一所学校几乎都会有接待我们的人问:“你叫钟离什么啊?”问到渐渐我开始厌倦自己的名字,当到了第六所学校,我终于不在回答这个问题。
于是父亲就把“岈”改成了“涯”。
这便是我现在的名字。

老家那里姓钟离的就我们一家,我也不认识比爷爷还年长的家里人。爷爷很和蔼,但是话很少。我不知道问这个会不会让爷爷生气,最后还是没有问。
在城市里,目前我是一个人。我没有妈妈和父亲。
妈妈在我印象中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名词,我最早的记忆里就没有妈妈,父亲和我说妈妈是在生下我不久后太虚弱所以死的。
我面对这些,只是“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看画书。那时候我5岁。或许更早。
我天性冷漠,很适合现在所居住的大城市。这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欲望,但是那些都是暗流,在表象上,他们——那些充满欲望的男女,都平静而淡泊。或许那可以叫做自命清高。
父亲在帮我改了那个名字以后便死了,车祸。

我只是有些惊讶,为什么父亲会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死呢?
父亲在前一天和我说,你现在要去一个人读书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没有妈妈了,父亲也快离开你了。
我问父亲,你不是也在这里工作吗?虽然我寄宿,但回家也可以看到父亲的啊。父亲笑而不答。眼神中有一些莫名的哀怨。
后来才知道,父亲说的离开竟然是死别。
当然,旁人不知道原因,只是以为我为了这个没有任何预兆的噩耗而惊呆了。
在城市里并没有什么亲人,参加追悼会的亲戚只有我和爷爷两个,其他的都是父亲的同事。爷爷也没有哭,爷爷只是告诉我以后他会寄钱过来,不要担心,他身体不太好,就不来城里照顾我了,自己好好当心。放假的时候记得回家来住住。
我就这样一个人住。多少城市里的孩子的宿愿,我轻易地得到了。但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的居住情况。
这是个冷漠的城市。一住便是五年。五年里没有朋友。没有老师家访。陪伴我的是爷爷每个月寄来的汇款单和各种各样的书籍。我喜欢看书和锻炼,这是我的爱好。我只有两个爱好。这两个爱好都在阳台上进行,那个阳台的阳光充沛,所以我的皮肤偏黑。
虽然我的文科很差。我看的书在文科考试里几乎没有任何作用。但是通过理科竞赛得到的加分,我依旧被一所市重点所录取。
高一,第一天进学校。
我在被安排的位置上安静的看书,有个男生跑到我面前说,你是姓钟离吗?我点头,他说这姓好少见,你的名字又是三个字,很多人都以为你姓钟吧,呵呵。
笑容很阳光,但是没有任何女性化的成分。但我还是只有点头而已。
他说,我叫萧风宁,你同桌。然后放下书包坐在我旁边。
接下来就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可能我们都是安静的人,所以很久才渐渐熟悉。那是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以后的成绩。
我和他的总分一样,班级并列第一。年级名次第六十名。我们班是全年级最差的班级,全年级一共二百个人左右。
他说你的卷子都借我看一下。我便给了他。
然后看到他在那里笑。
原来我们偏科都很厉害啊,他继续笑,指着我英文试卷上很大的40分,又指了自己数学试卷上很大的40分。
的确,我讨厌语法。我也笑,五年里我除了到爷爷那里就很少笑。
我们可以算是那时候认识的。

二。那本笔记本
在这个大城市的时候,我一直住在曾经有着父亲身影的屋子里。
爷爷来过一次,收拾走了几乎所有父亲的东西,除了一个父亲的衣柜。爷爷把里面的衣服都拿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空的柜子,爷爷和我说以后你衣服就放这里吧,我不拿走了。
父亲曾经在这里活着走动过。
因为是父亲,所以我不怕有鬼来,如果父亲出现了至少可以看到他,甚至我有点期望他带我去他那里,那样我就可以见到母亲了。虽然我并不认识母亲,但是我想见她一面,因为我从未见过她,连一张照片都没有。
发现父亲的日记纯属偶然。
有段时间患了感冒,没告诉爷爷,只是和老师请假了,在家里躺着休息,坐在床上看书。我也没有告诉风宁。觉得没有必要。
两天以后病就好了,从医生那里开的病假单上写的是五天。我并不是特别喜爱去学校的人,就没提前去学校报道。
病好的第一天天气很不错,日光里有着久违的刺眼甚至毒辣。晚秋的确很难见到这样的太阳。洗了被单,把它和被子、枕头一起放到阳台上去曝晒。自己因为只是刚刚痊愈的人,也不能多动,找了张藤椅在一个堆满光线的角落里坐下——那张椅子是父亲生前最喜欢坐的椅子,他在空闲的时候就整个人陷在里面读报纸或者旧书。
父亲除了报纸对新兴事物没有任何其他了解的渠道,他不看新书,也不看电视、听广播。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新鲜事,都是前人做过的。父亲以前一直这样和我说,他说一个叫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也很喜欢说这句话。
就是因为这个椅子突然就想到父亲的。可能是因为我的虚弱,所以突然愤怒起来,想着为何父亲就这样地离开,父亲的命就该如此么?如果有因果报应,那么父亲前世到底有多大的罪呢?车祸啊,可能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父亲没有痛苦;但被碾到扭曲的尸体又能不能算全尸呢?连具全尸都没有的父亲……
所有的坚强和冷漠因为一张椅子而突然崩溃。我心中的无名不停地往上窜。
椅背上有快很厚的木垫版,大概是为了靠着舒服加上去的,削成背部曲线的形状。我拼命地用手肘撞击那块木板,想通过发泄来驱散心中的怨气。没几下,只听到那椅子“喀啦”一下,好象是木板和椅子的连接部分被我撞断了,那木板从椅子上整个脱落下来。椅子上忽然还多出来一本笔记本。
蹊跷的事情就在这里,在原来木板脱落的地方还有一块更小的木板牢牢地镶在椅子上,而原来的那快木板是一个中间有凹陷的盒子。
那本笔记本,封面上印的是A5,100页等规格字样。很常见的笔记本。应该上一盒子里掉出来的吧。
我拿起那块木板,却被突然扎了一下。细看原来是根断的木棍,再看那木板和盒子的四壁中的两个对面上都有圆孔,半径大小和木棍相仿。我想这可能是根插销,刚才我撞断的就是这个。
粗略的推断,这个椅子上的秘密装置是这样的。当盒子放上去的时候,用插销固定四边和小木板的四周完全契合,作为盒盖的小木板和盒子中的那段空出的那段空间,可以放一些东西。而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厚厚的木垫背,没有人会注意里面有什么。
拿起那本笔记本,把掉下来的木板放在桌子上面。虽然是大白天,在自己的家里发现这样的事情却依旧是诡异莫名的。翻开那笔记本看看,是父亲的笔迹。按照书写格式来看,这是本日记。
这么说来,这本子应该是父亲放到椅子里去的。家里不是没有抽屉,父亲这么大费周章地到底想要藏住什么?

三。母亲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用了多少时间去看完这样一本日记的。这是父亲的日记,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的自己,让自己努力去完成记忆和阅览这样的动作。

如同小时候,去那个图书馆。

父亲,40多岁,消瘦,平头,平时做事情中规中矩,不冒尖也不落后。尽管他做的事情都努力让别人找不出任何瑕疵,但他永远都是那么的低调。
他沉醉于过往,沉醉于自己的年轻时代。我和爷爷都不知道父亲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早早便离开的小镇,志在四方。很少写信,即使写了回家也仅仅是报平安,短短的几行字。
爷爷是在我出生,而母亲死后才知道他结婚了的。爷爷似乎都不太计较,对我和父亲也总是很好——至少在我看来。这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在看到我的时候总是慈爱地摸着我的头。
直到在父亲的追悼会上,他依旧是这样做。

日记,当然是一种私人化的东西。父亲的这本日记则是私人化到了极致,私人得匪夷所思。
日记是1999年1月1日开始写的。我想或许父亲每年都会换本新的日记本,记到了6月16日。父亲在公历日期后往往还会写上农历的日期,那天五月初三。父亲死的前一天。
我从第一页翻开,右上放两行小横线上清楚的放着父亲漂亮的字迹。端正庄重。全部都是小楷,没有一点连笔。清晰如同印刷。

1/1 农历11月14日
新年又到了。岈也13岁了。读完了五年级,也便该念初中了。不知道他应该去哪里念书。孩子很聪明,一直呆在这个乡下地方怕耽误了他。城市里又到处是乌烟瘴气,难免受点影响。
漱玉。13年来我和岈也就就这样过来了,他和他都没受多少苦,我们都在挺努力的工作和念书。你走了以后我就回了老家,休息一段时间,在这里的图书馆当了馆长。反正整个图书馆也就我一个人,清洁工是我,办理员也是我。
今日新年放假。这儿不太热闹,可能大家都习惯着过农历的春节罢。

1/2 农历11月15日
今天下雨了。漱玉,最近在梦里见到你的时候你一直在笑,然后笑着笑着就哭了。为什么?

1/7 农历11月20日
今天本来没准备写日记。但是晚上忽然就梦到你了。时间太久所以不太记得你后来的样子了罢,为什么我觉得从在我年少时遇见你到你死去时,你的脸几乎没有变过?
我梦到我们那时候在爸爸房子外边的河上相遇。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应该和我打过招呼吧。
但是在梦里我莫名地就被你拖到水下去了。透不过气。
你把我按到水底,我却一下子觉得畅快了。好似水底有着充足的空气。
梦里我的衣服不知道去了哪,可能我根本没有穿衣服罢。你安静的看着我。我就突然想占有你,于是我就开始与你缠绵。你那时还是安静地看着我。
某一刻,我觉得没有生命。
然后便是一个激灵。我醒了,大概是被冻的。
窗大概是忘了关了,开着正大,风就这样呼呼的吹,声调诡异。窗帘在剧烈地摇动。
漱玉,你来过么?

漱玉应该就是母亲的名字吧。从1月的日记翻到4月,大抵上都是父亲记录的工作和对母亲的思念。父亲和我自小不多话,所以我也就向来沉默。
那间图书馆是我常去的地方。小时候是因为父亲在那里工作,为了方便照顾我。我在那里更加沉默,只是看书,不管看进多少,看懂多少,但是非常安静。
父亲对母亲几乎只字不提,只说她是生我的时候死的。我便也不问。
漱玉。着的确应该是母亲的名字。
他是母亲,不是妈妈。就如同那个叫钟离峰的男人只是我父亲而非爸爸一样。他们给我情感都十分淡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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