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薤露——by潇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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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司马大人都照顾不好,朕留你们这群狗奴才有何用处?今天司马大人要是再不开口进食,你们就全都提头来见朕!」
闻言,一室的下人全都惊得跪倒在地,不断的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花容失色的清儿跟一干小太监全都绝望的祈求一线生机。
「你……」奕秀颤抖的转首,原先失神的眼总算蒙上了一层恨意逼视着浩瀚。
「怎么……肯跟朕说话了?」浩瀚寒着脸,深为自己的价值还比不上一群奴材而不满,他就这样看不起他吗?
「吃?不吃?」浩瀚再次将端着碗的手伸至奕秀眼前,望着不复往日柔情的皇帝,奕秀的心早已死透,难不成他就连求得一死的自由都没有吗?非要看得他在这宫中落得一个奸佞幸臣之名、玩腻了他这副连自己都不再看得起的身子,他才肯罢手吗?
浩瀚耐性全失的望着依旧不为所动的奕秀,怒气一动便在他那张绝美却毫无一丝感情眷恋的容颜之前,将精美的瓷碗硬生生给摔碎。
「妳!自行给我了结……」他将怒气发往身后首当其冲的清儿,一闻此言,早已哭得掉不出泪的清儿差点便要晕眩过去。
「不关她的事!你究竟把人命当作什么了!」再也无法沉默的奕秀,红着小脸气愤的朝着浩瀚喊到,他不信他真是如此绝情之人。
无视于奕秀的怒气,浩瀚弯身捡起一片破碎却锐利的瓷片,递到了浑身颤抖的清儿面前。
「你听到朕的命令了……」
「皇帝!」惊觉他认真的奕秀,总算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袖,露出了些许惊慌的神色,只是这次浩瀚却不再对他的呼喊有所响应。
望着皇帝坚决的表情,清儿虽不甘心,却也只能抖着小手接过那片皇上亲自送到她面前的「恩典」,皱着眉凝了同样瞠着大眼看着她的奕秀一眼,她不过十五岁啊……怀着可以给穷苦的家里带来希望的兴奋入了宫,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连家都还没回过一趟,就得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断送自己年轻的生命。
「动手……还是要朕派人帮你?」
「不……不要……」奕秀的泪跟着浩瀚无情的再次下令而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他宁愿他一刀砍了他,也不愿他拿无辜的生命来让他这般自责。
「不要?」浩瀚好笑的看了奕秀一眼。
「朕给过你机会的……她得死都是因为你的任性、不知好歹……看看你住的地方,你的地位,天底下有多少人花了几十年的光阴,到死也得不到你今天的荣景,然而朕一而再再而三的宽恕你、包容你,把一切可以给的都给了你……但你却只是不断的把朕的好意给踩在地上……如今再来哀求朕,不觉得有些可笑吗?」浩瀚表面说的无情,心底却随着自己所说出的字字句句而淌血。
「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放过我?」奕秀脚一软,久为进食的身子再也撑不住接二连三袭来的压力。
放过他?放过他……浩瀚不愿承认的试图挥去奕秀说出那句话时绝望的神情,原来他一直把他对他的宠爱当作一种禁锢?
「杀了她!」浩瀚一声令下,守在门边的侍卫,便在无法自己下手的清儿的惊呼与求饶声中了结了她年轻的性命,奕秀连阻止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望着那花般的少女含着无限的恨意,不甘的瞠着无法瞑目的双眼倒在他面前。
他的身子因此而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过去纵横沙场,就算早已见惯了无数的杀戮,但对于这种毫无理由、践踏人命如牲畜般的屠杀是他从来无法想象的,这……就是皇宫?就是他在塞外竭尽心力护卫的国家?
「看见了吗?要是你死了……朕就要你一家老小,九族全替你陪葬……而今后你少吃一顿,朕就杀一个奴才来负责……」浩瀚沉着俊俏如昔的星眸,没有再多说什么的在宣示完自己的心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冬华阁。
「唐崇!」他的脚步走得急,再也不愿看见奕秀那张除了绝望找不出任何一丝其它情感的脸,他……做错了吗?为什么要逼他走到这再也无法挽回的一步?
「微臣在!」听闻消息后,一边拭着冷汗一边赶来的唐崇,急忙的追至皇帝身后应着身。
「从今天起,马上撤销董歆一切官职头衔,发落天牢后审!」
是他要他绝情,既然他得不到他……那么其它人也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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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为什么会痛的几乎要他窒息?娇小的身子在墙角缩成一团,奕秀哭干了泪,身子却还是因为过度的刺激而抖颤着,明明都要自己不再有感觉了,为什么当他那么无情的挥开他的手,甚至不顾他的哀求转身离去时……他的心会悲痛的好象被人撕成千万片一般?难道在不知不觉中,那个不可一世、霸道的皇帝已经在他心底占了一块连他都未曾发觉的地位?怎么会呢……他是皇帝,对他的好也不过是因为一时的宠幸迷恋,这些他早该看清的……他怎么可能对这样的人动了真心……但谁又来告诉他那股被浩瀚的背影狠狠拋弃后的失落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何事惹得圣上又不开心了?」皇后笑得灿烂,用眼神示意正要替浩瀚斟酒的宫女退开,自己接过了酒壶,倚近了自从将奕秀关进别院后,就时常往她殿里跑的浩瀚,不只是这样,现在宫里大家都传颂着,就是因为她这个皇后的贤良淑德,才能唤得皇帝回心转意,每日下朝便与皇后相偕回宫,好不恩爱。
浩瀚饮着酒,满脑子都只有白天自己对奕秀说过的那番话,后悔?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烦躁不安的叫心底隐隐作痛的感觉是否就是悔意,可是他还能怎么做呢?
「皇帝?」见浩瀚一副连神智都不知道飘到哪边去的表情,杜函英不禁再启娇口轻唤了他一声。
转首看了身旁的美人,浩瀚好笑的看着此刻柔顺无比的皇后,表面上百依百顺,奉承迎合,暗地里却不容有人同自己争宠,这就是生长在这个环境中的人,所不得不具备的伪善……就只有他,可以那么义无反顾的抵触着高高在上的皇帝,不因他的身分而有所畏惧……就是因为那个过分真诚的眼神,让他陷在其中不可自拔……
「你说……朕是不是该撤了大司马的职位?」既然他从不在乎自己给过他什么,那他又何必执着?
「这……臣妾怎有资格替皇帝拿主意呢?要是传了出去,臣妾岂不要被说为牝鸡思晨?只是……」
「只是?」浩瀚好奇的要她说下去……
「司马大人为人不检,明明皇上就是这么的信任他,他却跟下属做出那种秽乱之事……就连臣妾我都要为圣上您抱不平呢?」
「秽乱……哈哈哈……哈」浩瀚不明所以的突然仰头大笑,笑得开怀却也带着深深的悲切,是啊……他还想怎样呢?自已竟然会天真的寄望可以跟一个男人携手共度一生?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想法了……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心脾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浩瀚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倾身向前呕出了一口鲜血,溅得皇后身上的高等白纱染上一片惊心的红。
「皇上!」
天,又亮了吗?奕秀茫然的从床榻上起身,望着窗外那不知道是他来到此后射入的第几道曙光,为什么今天自己会有如此不安的感觉,就好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看着桌上不知何时早已备好的早膳,他摇了摇自己的臻首好笑于自己的多心……
还有什么会比自己目前的处境更不堪了呢?他不过是个连求死的资格都没有的贱臣,拖着孤单且污秽的身子,在这看似华美的高阁里等待皇帝突然兴起给的恩典,亦或如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永远被冷落在这偌大皇城的一角度过余生。
勉强自己肴起一匙早已冰冷、淡而无味的清汤,奕秀讽刺的看着那桌特地为他这个已经失宠的佞臣所准备的膳食,在皇帝的压力下没人敢叫他饿着,可却也因为天子自此以后的不闻不问,在皇后有意无意的指示下,如今他受到的待遇只比宫里最低下的奴婢们好上那么一点,大家都在传着,皇帝还是回到了苦心等着他的皇后身边,终有一天像他这种佞幸之流,最后的下场亦不过是为这深幽的禁宫多添一缕幽魂……
「秀大人……」一名小太监小声的在门口唤回奕秀飘离的注意力,他小心地张望着,再确认周遭没有其它人后才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内。
「是你……」奕秀挤出一丝惨白的笑,那是唐崇担心他要是受了太大的折磨而出差错,为了怕万一偶尔派来看顾他的小耿子,自从兰儿因自己的因故惨死后,奕秀就对这些无辜的奴仆有着一分愧疚。
「唉啊……秀大人您吃的这些是什么东西啊?这敬事房的太监也太不懂事了吧!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就好象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小梗子连忙噤口。
「小的这就要他们给您换点有营养的食物过来……」见奕秀只是淡笑着继续吃着那桌不堪的饭菜,小梗子清楚他都是为了他们这群奴才的性命在勉强自己,一个不忍便上前要把那分明是他们这些下人才吃的东西给抢过去。
「别给自己找麻烦了……再难以下咽的东西对我都不算什么……别忘了我好歹也是呆过战场的粗人……」奕秀笑着,伸手按住要把东西给端走的小梗子。
什么粗人啊……小梗子皱着眉,望着眼前还比自己瘦小的奕秀,皇帝怎么忍心把这么善良美好的人给拋在这边不管呢?
「你冒着被皇后知道的危险到这边来,必定是有什么事情吧?」奕秀刻意转移他的注意力,不经心的问着。
「这……」小梗子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迟疑的看向奕秀。
「出了什么事吗?」或许是察觉到对方的不安,奕秀紧蹙着眉心抬起头直视着小梗子……
「前一阵子……圣上他下令撤了御前侍卫董歆大人的职位,听唐公公说,明日皇帝便要把他处决了……因为小梗子知道他似乎是大人的好朋友……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得罪圣上的大罪,所以还是决定瞒着公公来跟您知会一声。」
「你……你说什么!」整桌的饭菜因为奕秀的震惊而翻倒一地,不清楚奕秀与董歆关系的小梗子更为一向沉静温文的奕秀会有如此反应而大惊。还来不及阻止,几乎从不离开冬华阁的奕秀已经往外跑去,一股自己大概要掉头的惊慌,让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奕秀的身后追了上去。
「肺心痨?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有没有诊断清楚?皇上他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要人命的疾病?」唐崇张大了眼,比得知噩耗后的浩瀚更为惊慌的追着太医问着,不死心的要他们再给浩瀚仔细的检查一遍,反倒是当事者本身一点也看不出任何反应的继续安坐在自己的床榻上。
「用不着那么麻烦……反正就算朕死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可以轻易的找到一个取代我的新皇帝,不是吗?」他说的事不关己,却惊得满堂一阵恐慌,随即都跪倒在地。
「皇上您怎么可以说这么不吉的话呢?您一定要好好保重龙体啊……」唐崇磕的头,即使清楚浩瀚说的是事实,但怎样他也舍不得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主子啊。
浩瀚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死吗?他对这个字出乎意外的没有太大的感觉,人生不就是如此吗?一代新人换旧人,对于他这种空挂着皇帝虚名,实则无权无势的君王,最后的结果不就是在历史上留下一个象征性的年号,人们恐怕连他的名字都不清楚……
「皇上……司马大人他来了……」一名领事太监匆忙的奔进来禀告着。
「秀?」心里有着一丝淡然的喜,也没有多去细究原因,就因那个总算愿意踏出别院主动来见他的人儿而露出一个久未见到的笑容。
「皇上?」似乎有意劝阻浩瀚宣见,唐崇不安的想要出言制止。
「快宣他进来……你们全都给朕退出去……」浩瀚挥手不愿多听些什么的,只急着想见到奕秀,难道他原谅他了?想通了……所以才主动的离开那个地方来见他?
「秀……」当望见那抹清丽依旧的身影时,浩瀚胁迫着自己装出精神亦亦的模样,起身就要迎向奕秀。
「放了他!你凭什么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披头的一阵责骂,让浩瀚带着一丝希望伸出的手顿时凝置在空中。
他皱着眉,望着奕秀那绝美的脸庞上带着的恨意,原先的热情、期待都跟着因而再次碎裂。
「又是为了那个粗鄙的武将?怪不得……」他笑着自己的愚昧,在奕秀一脸诧异的注目下,夸张的笑了起来,罢了……罢了……这样弄得两败俱伤的争执又有何意义呢?
「你笑什么?」奕秀蹙起纤美的眼睫,望着似乎苍白憔悴许多的浩瀚,记忆中的他,不应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皇帝吗?
「笑你、笑我自己、更笑这个无稽荒谬到可笑的国家…….」浩瀚苦着脸,衬着极不协调的笑。
奕秀安静地望着表现怪异的浩瀚,但此刻的他却只心系着可能又要因自己而送命的董歆,而未对此多做设想。
「说吧……你要拿什么来换那个家伙的自由?」浩瀚恢复了原先的俊朗面容,直凝向眼前的美人,要恨就让他恨个够吧……起码日后当他尸骨已寒之时,眼前这个叫他揪心的人儿心底,还会因为对他的恨意而让自己留在他心中……
「你这什么意思?」奕秀咬着下唇,不甘的垂下眼睫。
「让朕知道……为了他……你甘愿做到什么程度?还是你对他说的那些一生一世,也不过是连自己都质疑的谎言?」
这个男人,难道非得要把他的尊严在脚底踩得一丝不剩才会甘心吗?奕秀瞪着浩瀚那张斯文俊秀,有着一度曾叫他迷恋眼眸的脸,动手褪去了自己身上的单衣,外衬,洁白修长的体态即刻赤裸的呈现在浩瀚的眼前。
浩瀚寒着脸,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至此早已死寂,这不就是他期望的结果吗?一个百依百顺,呼之便来,遣之便去的美丽少年……
「为了他……你连自尊都可以不要了?」浩瀚起身,走近了身子微微颤抖的奕秀身旁,不管他怎么用自己污秽的欲望玷污他,他却始终保持着这种如神佛般的美丽实象……如果他不是皇帝,这个少年会有爱上自己的一天吗?
浩瀚用手掬起奕秀那张精致的脸庞,任凭他乌黑秀长的发丝缠绕上自己的指尖,交缠的发就似他对他斩也斩不断的依恋,那么纤长又无止尽……但一切终究是该到尽头的时候了。
奕秀皱起眉,如星般的黑眸直视着近在眼前的浩瀚,为什么会有这么悲伤的表情?该哭的、该闹的都是他不是吗?为何如今他的神情看起来比自己来得更加凄楚?
「你走吧……」浩瀚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覆在奕秀的身上,无视于他因过度震惊而瞠大的眼眸。
「走?」他发出一个问句,不敢相信这种话会从浩瀚口中说出。
「朕累了……趁我改变心意之前……带着那家伙离开,我会当作我朝从不曾有你这个人……走得越远越好……」
他的背影,曾几何时变得如此孱弱?那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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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皇帝答应了司马大人的返疆诉求?果然……毕竟男人跟男人间谈什么永远呢?皇上也不过是一时迷恋于美色……时间久了,还是体认到最好的还是身边的皇后呢……」
「就是说啊……你都不晓得,这些日子啊,皇后的銮驾每天清晨都守在大殿之外,等圣上下朝,两人好不恩爱呢……」
就好象担心自己的声音无法传达到奕秀的耳里,几名尚书侍郎刻意在浩瀚为了慰劳边疆庶士而举办的夜宴上提高音量谈论着。
这一别就再也无相见之日了吧?缘尽了……宴也该散了,他俩本就是不该有任何交集的天子与庶臣,奕秀轻举着手中的白玉酒杯,独自落席于角落,为了向前一阵子大胜琅琊的边疆守军致上为人君该有的慰劳,浩瀚无预警的允许那些十多年未曾返乡的士卒进京面圣,顺道一会亲人,而他也将在这为时旬日的庆典过后,随着那些将士再度踏上征途,只是这一回他恐怕再也不会回到这块叫他如此心伤之地。
「秀……怎么了?」董歆身着简便的青衣,蹙着眉坐近了奕秀的身边,虽然对于浩瀚突来的谅解与释放大感不解……但更叫他在意的却是奕秀那双曾几何时,在他面前已不复光彩的晶亮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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