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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第二卷 洛都纷争——by六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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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事他那宝贝弟弟到现在还自责过不去,他都不知道该找谁算帐。
和郑方圆商议完毕後,又突然召集手下重新布置明日的祭祀,加强警戒。快到卯时众人散了才从书房出来。奉勇在外间瞪著两眼发呆,听见响动急忙备好洗漱用具,递上热呼呼的巾帕给他擦脸提神:"殿下,不如到旁边小阁再休息一会儿。"
司马兰廷摇摇头:"我去後面看看子鱼,你去明叔那里帮忙准备今日祭祀的物件不用跟来了。"
奉勇愕然,府内事务他一向是不经手的......
司马兰廷只为找个借口支开他已经转身离去。
天色尚早,只有才从烛光下出来的人才能敏锐的觉察出些微晨光。灭了烛火的屋里桌形、床帐都是些模糊的棱角。床上的人被子搓成一根麻绳,露出半截肚皮睡得正香。或许是因为若有似无的桂花轻甜,做了什麽好梦,脸上还留著淡淡的笑容。
司马兰廷不自觉的跟著放松了表情,想帮他牵上锦被,才一动,苏子鱼便睁开眼来。意识没完全清醒,人已经依著习惯擂到司马兰廷怀里,捏著沾凉带露的衣衫喃语:"你一夜没睡麽?"
司马兰廷看著他睡眼惺忪,嘴巴像鱼儿吐泡般张张合合吐出含混不清的字,玩味良久。笑道:"还没到卯时,你再睡会儿。"
这会儿苏子鱼的眼睛倒是渐渐清明了,赖在怀里看司马兰廷白瓷一样的脸,明眸凝睇,双目生辉,在半明半暗间竟有种惑人的瑰丽。苏子鱼突然觉得有点面热心躁,搂著他哥的腰又擂擂,忍不住就抱怨出来:"你最近怎麽这麽忙?"
司马兰廷被他拱得心痒难耐,听见这句话却勾起满腹心事微微一沈,道:"今天跟我到宗庙去祭拜父王吧。"
苏子鱼脑袋埋在他肚子上,"嗯"了一声。s
其实他早几天就发现明叔在指挥府里的丫头小厮擦拭樽、簋、!等器皿,准备祭祀物品。没想到司马兰廷等到今天才跟他说。想不明白司马兰廷在顾虑什麽,索性翻身起来,准备漱洗後早课。回头看见他哥略微疲惫的样子,又走过去抖抖被子,硬把他按在床上躺下,牵上锦被翘著嘴说:"你躺著养养神,等我早课完了一起用膳。"说罢还学司马兰廷平日的样子轻轻抚抚他头发道:"乖。"
司马兰廷瞪著眼睛脸哭笑不得,又不忍拂他难得的体贴,真的闭上眼假寐起来。

八月二十八
甲辰 收日 冲狗
祭祀宜未时
因为齐王死後骸骨无踪,皇陵的坟墓只是衣冠冢。司马兰廷及长,数度遣人入西秦甚至二十岁上下亲自实地探查都一无所获。因此历年祭祀都是在城西洛河河畔的齐王庙。
苏子鱼看著前面数尺高的麒麟、降龙、狮子、天马作威仪;全猪、全羊、全牛的祭品和身後数百帐幕、兵士卤簿!第一次意识到"身份"二字。
司马兰廷的身份,和他那缘分极浅的生父身份。
此祭拜不同与彼祭拜。在苏家就不提了,年纪太小懵懵懂懂的,印象中也没有如此大张旗鼓。他在庐山东林寺时,每逢这种祭日都是自己准备用几样瓜果,亲上念几遍经文,从来以为这些事是要诚心便可,没想到一个家祭竟能搞出这麽大动静。
连来过数次的齐王庙今日都格外不同,庙外百丈开外已经戒备森严,士兵的鲜衣怒戟让苏子鱼有些恍惚。祭祀究竟是为了什麽?
他和司马兰廷身著盛装依著繁复的礼节完成了祭拜仪式,可苏子鱼觉得即便只有他和司马兰廷两个人,即便只有些瓜果祭品,即便没有显示身份的祭皿,只要诚心念几遍经跟父王说说话就是祭祀了。父王难道真的喜欢这样劳师动众?人死如灯灭,这一世的尘缘已尽,对逝者来说只是去就同归,如果在天有灵,换作他苏子鱼或许唯一想知道的不过是从前自己爱护的人是否过得好,是否还记得自己。
祭祀,不过是活著的人为求心安而已。
这些想法他没说,他知道司马兰廷有他自己的表达方式,这是他求安心的方式,就像苏子鱼念经一样。
临到傍晚,苏子鱼才拖著沈重的步子,腰酸背痛地和司马兰廷回到北海王府。郑方圆在厅内候著他,看苏子鱼晃晃悠悠的,哑然失笑:"累了?还是没经过世面的小孩儿呐。"
"不累。"苏子鱼笑著,有点强嘴,更多的却想著司马兰廷在宗庙里拉著他的手,对著齐王之像郑重承诺:"父王,从今以後子鱼就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替您守著他,爱护他。"
那一刻苏子鱼心里的划痕空嫌一下子都被填满了,他转头看见司马兰廷幽深的眼眸觉得自己很久以来或者需要的就是这麽一句话。他第一次下了决定,陪在司马兰廷身边,放弃自己出家成佛,跳出三界的心愿。

注解!:一般解释为"仪仗队"。蔡邕书中曾记载:"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簿。"汉代以後,後妃、太子、王公大臣皆有卤簿,各有定制,并非为天子所专用。

 

番外记 苦命的厨师

陆二板是个厨师,准确来说是个面点厨师。
据说厨师分两种,一种是做什麽偷吃什麽,结果极胖;一种是整天对著食物太多,导致败了胃口,结果极瘦。陆二板就极瘦,可他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一个好厨师,如果不再热爱美食,那他还做什麽厨师,他做出的食物还能美味到那去?所以陆二板虽然瘦可是热爱吃美食,热爱做美食。
他本来就是家传的手艺,加之这麽边吃边钻研年纪不过二十五,已经有一手精巧别致的面点技艺。在凤云楼帮厨三年後陆二板每月已经可以挣到两贯钱,全家上下靠这两贯钱温饱无忧。陆二板人年轻,大凡年轻人都是有些志向的。虽说现在日子还过得去,可人往高处走,陆二板的心愿就是存点钱开个自己的小铺子,然後赚更多的钱换个大铺子......
可惜陆二板的心愿命中注定,无法完成。
五月的某日,陆二板的命运因为某个人起了巨大的变化。一个天下闻名的人,北海王司马兰廷。
如果各位看官记心好的,应该记得五月的时候咱们的北海王从洞庭赶回洛阳路经汝南境内。司马兰廷当然不是无缘无故途经汝南的,他和汝南王司马亮有秘会,约见的地点就是凤云楼。
凤云楼的珍馐美味司马兰廷没瞧上眼,可吃到糕点时眼睛一亮。於是苦命的陆二板就这麽被北海王看上,飞上枝头当了"御厨"。
其实陆二板一开始的工作还是挺惬意的。虽然家人被北海王府强制迁往许昌"照顾",但月钱从以往的两贯猛增到纹银十两,给配了三个助手,并按朝廷体制每五日休沐一日,除了日常的花式点心其他红案工作一律不用负责,他有大量的业余时间来钻研新糕点。
可惜,好景不长。过不多久,府里来了个苏二爷。说是王爷的义弟,长得又黑又瘦。本来嘛这顶头贵人长什麽样儿跟他没多大关系。没想到本以为跟他没啥关系的事,偏偏成了与他性命攸关的事。
要说陆二板还是精乖之人,专门打听了这苏二爷出身长沙士族正想著这几天多做点湘系糕点,讨上边高兴,没想到迎面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某日清晨,王府大总管奉明突然召见府里专门为王爷做菜的九个大厨。对三个面点师父,六个红案师父,下了一道死命令:苏二爷不吃荤腥,今後的菜肴糕点分两类做,一类按往常的菜式,该荤的荤该素的素;一类......是作假菜,顶著素食的模样装荤菜的芯儿。
"做得好,有赏。做得不好、不用心制办、被二爷看破了,或者尝出有异的......"奉明"喀嚓"徒手抓烂一个靠手,"别怨王府不养无用之人。" 他威仪的目光沈甸甸地压在几个人身上,大厨们心头随之一颤,汗如雨下:小命难保啊......
陆二板等人当下就准备好了三种以上的自杀方式以备需求。
心惊胆颤之中,第一天过去了。府内没有传膳,王爷和二爷都不在家,逃过一劫。当晚大厨谭师父不堪压力,旧患复发,在陆二板豔羡的目光中被抬入王府"扁鹊堂"静养。
第二天,噩耗传来苏二爷中午要在府内用膳。几个师父手上流血,心里流泪硬著头皮做完"最後的午餐",然後一个个两眼无神面如白纸等待宣判。
其实在大家恐惧万分的时候,陆二板已经有所感觉,事情并没有想象中困难。
陆二板和红案师父不同,他的点心不是到点到刻端上去的,而是平时就备好了方便东家随时取食的。
他昨晚上买通大明居的小丫头丝绿询问过,二爷晚间回府有食用过他加了料的鹭鸶饼,并没露馅,所以今天他又改装了天喜饼,七返膏。结果,陆二板确信:保住脑袋,没问题!
不过是比平时麻烦点,手续繁琐点罢了。比如茄饼,加荤虽然不好加,但可以在原料上下功夫。挑拣了30只小鹌鹑加菇熬成浓汤,过滤十几次後,只用来润泡切作细缕的嫩茄,让它吸收汤料的精华。然後用盐、酱、花椒、莳萝、茴香、甘草、陈皮、杏仁、红豆研细末,拌匀,晒干,蒸过收之。用时以滚汤泡软,蘸香油炸了,根本吃不出一点鹌鹑味儿。
再比如热点得加肉酱的,选好精肉去筋骨後碾细,用份量恰当的酱、细盐,葱白,川椒、茴香、陈皮用酒拌各粉并肉搞成稠粥,入坛,封固。晒烈日中,过十余天後,等它完全晒干了,再开坛加酒;淡了,再加盐。如此数以,皇帝舌头都尝不出半丝不妥。
果然,大家都慢慢发现"二爷食荤"风波,乃是虚惊一场。
心安理得过去一月,大厨们的月俸又翻涨了一倍。大总管明叔满意,王爷满意,九厨子满意,皆大欢喜之时,苏二爷找上了陆二板。
那日天才刚擦黑,陆二板在膳食房的小院儿里炮制它那肉酱,突然树顶上有人问:"这往里面加什麽东西呢?"
陆二板随口答道"肉泥......"抬起头来一看,妈呀,吓一屁股墩。
苏二爷蹲在树杈上,两只眼睛圆碌碌绿莹莹的发光。
"啧,我说我最近吃饭怎麽老犯恶心呢。原来是这麽回事儿。"苏二爷轻飘飘的从树杈上落下来,姿势都没变一下,到实地後鼻尖正好对著酱肉坛子。用力嗅嗅,苏二爷一阵反胃。
"我说,别再往里面加肉了。"苏子鱼跟陆二板哥俩好的搭上他肩头:"我跟你们说,不管你们再怎麽费劲,我都吃得出来。不是我舌头厉害,我那是功力到了这个层次,遇见荤腥就倒胃口。嘿!我算知道那魏华存的辟谷术是怎麽回事儿了。说不定过几年,我也能成。"苏小哥自个儿说得高兴,完全不理人家陆二板吓得一个劲的躲一个劲儿的缩,那身躯差点就缩倒肉酱坛子里去了。
苏小哥人聪明,就是不细心。自己犯了大半个月的恶心,也就是今天才闹明白怎麽回事儿,还是他那老师祖提点的。
"可是,明总管说了......"陆二板一脸苦相,他的小命儿啊......
"别理他。你给我加不加料他也尝不出来,我不说,你们不说谁能知道。要是他为难你们,你来跟我说,我有办法制他。"苏子鱼眼骨碌一转贼笑两声儿,明叔这麽大年纪了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所以时间多得整天唠叨他。他早就不胜其扰了,那天看到府门往右拐三条街口的"一记米店"老板娘,突然来了主意。
你说要是给明叔娶房媳妇,他该没这麽多空来唠叨自己了吧?
陆二板脚一软,叫他骗大总管?骗王爷?那可是玩命的事,这二爷看上去还和善点,还是骗他得了。
苏子鱼眯著眼打量陆二板的神情,哼了一声。似乎看穿他心思一般,突然就转了口气,沈下脸来。跟他哥呆久了,别的没学到,阴森森地吓人,他还是干得不错的:"我这人是性子好,你要是不听我的,我也不多为难。我就把你剥光了吊到东门大街上去给人看看人形青蛙是啥样子。我也不刻毒,白天不吊,晚上吊。总不过个把倒霉鬼回去晚的被你吓著,也掀不起大浪。最多给人放下来打一顿,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我再来救你,就说你这人癖好有问题......哈哈哈,你别以为我做不出来。"边说还边上下打量陆二板的身段,两眼冒出兴奋的火花,似乎巴不得立刻就试试他那主意。
陆二板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自然知道苏子鱼说得出做得到,他跟树上蹲两个时辰埋伏王爷的事迹现在还为下人中津津乐道呢。这府里可真没法呆了,都是些什麽人啊。可没法呆,还是得呆,逃跑那是找死。唉,苦命啊......
於是,王府里的九个大厨开始了双面间谍的生活,两头瞒。肉末是不敢加了,可他那30只鹌鹑熬的汤头还在继续,也许是老天看他们太可怜,苏二爷还真没吃出来。其实不是老天保佑,是苏子鱼的内功火候不到,等他连汤头都能吃出来,怎麽著也得两三年後了......

 

六十六 前事不忘

岂不知意在无人便成我相,岂不知心著於静便是动根。身如不系之舟,或可任流行坎止;身既已归舟,何必强求人我一空,动静两往?
了心之功,即在尽心内。
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
小小年纪能进入四禅境界之人,自然是明白的。

"司马玮现在南方的声誉如日中天,又来催问进都之事。"司马兰廷一边把歧盛传来的短信递给奉正,一边随口解释,脸上神情看不出喜乐。
奉正接过来,先掏出火褶子将旁边的蜡烛点燃,丝信放在外焰上一触,便卷著边烧起来。片刻时间只剩下一片深灰。
"王爷,这司马玮不是好对付的人,就算有淮南王牵制恐怕也制止不了他坐大......"话还没说完,司马兰廷突然抬手制止。奉正有些摸不清头脑,看主子的手势急忙对著鎏金香鼎里轻轻一吹,余烬仍看得出形状的丝信即成粉碎。此刻他才听得外面苏子鱼远远的在外面招呼奉祥,有些佩服的敬望司马兰廷一眼,又急忙去吹灭了烛火。
苏子鱼踏进房门时,正看到蜡烛上最後一缕青烟飘散而去。他眨眨眼睛,对奉正笑道:"你们在说正事啊?"难得话语里神色间有一丝歉然。
奉正不知道怎麽答他,含笑看向北海王,无可奈何的将烫手山芋推给司马兰廷。
司马兰廷朝苏子鱼招招手,目光温和。这表示,即便被打断了也没什麽要紧的。
苏子鱼本来还有些话要问,却不自觉的走过去坐下,眼睛心思倒并没离开奉正:"正哥,那边蝗灾现在怎麽样?"
长沙、豫章大片地区遭受旱灾後果然又受了蝗灾。蝗灾发作,"火德"不彰,谓之嬴虫之孽。是当朝昏聩,弃法律,逐功臣之征,正好拿给有心人做文章。
但司马玮为了卖好名声,也确实下了血本,往年遇到这样的大灾那只能是哀鸿遍野,无数人死於饥荒。可今年司马玮这麽一发动救济,当朝被这麽一激,两面施渡百姓获益,倒和很多和贫穷人家辛苦劳作而得的也差不离。
起先奉正汇报的这些情况,苏子鱼本来还挺怀疑。等到白马寺那边接到的回信证实後,才真相信司马兰廷没哄他,反而觉得有些愧疚。到现在,奉正接连报上来的信儿苏子鱼已经深信不疑了。
"托楚王之福,施粥施药都很周全。楚王臣下兵士也预先招引了大批椋鸟,调集飞禽控制灾情,二爷不用担心,报上来的消息说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苏子鱼点点头,听见这麽一说他心里也轻松很多,止不住高兴道:"楚王宅心仁厚乐善好施,我佩服得很,一直想见见这人......"一双亮灿灿的眼睛转向司马兰廷:"哥,反正我也没什麽事。不如我去给他帮帮忙吧?"
双眸乍寒,司马兰廷风清云淡的脸上突然阴云罩顶。眼看一场纷争又起,奉正急忙打圆场:"二爷,楚王殿下过不了几天就得进洛都了,你这时候去还不如等他来。"这句话把苏子鱼说通了,可北海王殿下还不痛快呢,奉正又说:"再说了,二爷,眼前的菩萨你不拜,偏走老远求佛干啥?这救灾的事可是咱们王爷牵的头,那里面两层的钱都是从许昌的税收和王爷的私产里挪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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