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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尾卷 烽火千城——by六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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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要睡了还喝这麽多!这麽大个人了还没个轻重。"
夜里苏小弟挺著肚皮果然没睡踏实,第三次出恭回来翻过司马兰廷身上时猛地一个天翻地覆,被他哥压在了身下,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看他眼皮耷拉司马兰廷又好气又好笑:"看你以後还贪不贪嘴。"
苏小哥眼睛都睁不开,睡意浓浓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还在勉力反驳:"不是贪嘴......我是怕浪费......"声音越来越低,连挣扎都没有头一歪人事不省。
司马兰廷本想借口被他闹醒拉著他亲热一番,但苏子鱼此刻跟头睡猪一样,只得凑上去在那红唇上重重亲了一口:"臭小子......"终是狠不下心,带著一嘴梅子味翻过身,放猪入梦乡。苏小猪脸上带著一勾笑容蠕动著朝天然冰山靠过去,头找到个舒服位置,蹭两下再也不动了。司马兰廷侧头看他,满腔爱惜。
虽无我见犹怜,还是很可爱啊。


尾章一 社稷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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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让全身经脉针刺一样痛苦。虽然常常自讨苦吃,苏子鱼却不会自讨痛受,他尽力放松身体,一动不动。完全清醒的头脑却是一遍混乱。
因为司马兰廷的话,也因为影红的话。
是多久以前自己这麽要求过,说要和他终老许昌,如今司马兰廷......他哥哥是真的放下了。可是现在收缩兵力却是任内战燎原,胡骑直入......
这是弃万民於水火啊......
不想看到司马兰廷出事。
可谁又是该死的,谁又是该活的?
司马乂司马顒?
大晋百姓?
还是塞外所见的那热情洋溢的一张张笑脸?
苏子鱼心纠了起来,只觉得一颗心半边陷在火里半边在侵入水中,闭了眼睛任其煎熬。

苏子鱼的内伤终究没有大起色,可时不与待,平阳尚能支撑一时,另一座边境守城永石却在匈奴大军连日猛攻下,破城在即。再逗留下去只怕谁都走不掉。
才过几日已是遍地湿冷,寒风越发凛冽,小雨淅淅沥沥打在身上却是冻彻透骨。司马兰廷找了一张猎户自制的粗糙兽皮,把苏子鱼从头包到脚勉强揽他上马,放缓驰速小心翼翼。
苏子鱼近年来奔波劳累,本就瘦得身无几两肉,这几日又为伤痛所苦吃不得睡不好,现下在司马兰廷怀里就像一层黑皮包了个骷髅架子,疼得他心颠儿都在发怨发恨,更没一个好脸色赏下去。
两兄弟都倔强,司马兰廷沈著脸不说话,苏子鱼也闭著眼一声不哼。等到他哥发觉时,苏子鱼唇上全是自己咬的牙齿血印,身上被冷汗打得透湿昏厥在司马兰廷怀里。
司马兰廷差点没给气死过去,急忙停了马临时在路边找了个避雨稍歇的林子,给他施展针药。苏子鱼经脉脆弱他是知道的,却不想竟痛得如此厉害,好在他的内功心法有养生疗伤之能虽不敢直接探进血脉,却能用银针一丝丝引入慢慢加持梳理。
恁冷的天,司马兰廷周身功力流转竟是热气蒸腾,冰雨落下滴在身上挥发出去好似一圈儿薄雾。
一个时辰後苏子鱼才回转过来。
见他睁开眼睛,司马兰廷扬手就是一巴掌,但还没等贴上脸颊就收住了。深吸两口气,又恼又怕的问苏小祖宗:"你怎麽也不吱个声!"
苏子鱼环顾一周,头顶上青红二人用兽皮搭出个雨棚,眼睛转回来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司马兰廷,仍是一脸倔强,低哑著声音道:"说了又怎麽样?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司马兰廷咆哮,觉得真是忍不下了,"你有本事,你......"
四人皆是一怔,看他眼角滑下泪来。
影青和影红眼睛一致望天,再没人说话,只有雨打在树叶土地上沙沙的声音,旁边马匹呼哧著热气的声音。苏子鱼垂下眼帘,微微瘪著嘴慢慢伸手出去抓著司马兰廷的衣袖。
"对不起......我疼得很,哥。"
司马兰廷微颤了一下,转脸去看雨雾朦胧的林间,再转回来时眼睛一遍幽静。把他往怀里揽了揽,对影青道:"去买辆车来。"
策马走避轻巧些,本想等过了这虎啸山再做打算,可苏子鱼这般情况也顾不上那许多了。只是这当下,人人都在逃亡要买车谈何容易,这个"买"字也就是说给苏子鱼听听罢了。
苏子鱼没细想,但觉得劳师动众又不方便。刚想开口阻拦,司马兰廷衣袖轻拂,一股淡香扑鼻而来便昏沈沈又睡过去。醒来的时候果然是在车厢里。身下垫得很厚,山路崎岖却不觉得十分颠簸,只是身上仍旧很痛。身旁影红见他醒了,忙掀开帘子叫主上。
司马兰廷便进来和她换了位置。这车现套了两匹马,还有一匹让人骑著好做护卫,路上时不时看到逃亡的百姓管家,多是举家撤离的,还得防著有人聚众抢夺。
司马兰廷给苏子鱼把了脉,好在没有风寒发烧,只得用丹药吊著等到了司州腹地再说。两兄弟面对面坐著他最多就是你看上我一眼我看上你一眼,很少对话,多数时候司马兰廷慢条斯理喂完苏子鱼药食就冷漠的坐在一旁。
行程虽然放缓,还是翻过边境并州进入了司州地界。这一日影红去储备食物水袋了,马车停在道边休整。苏子鱼躺在车内,影青和司马兰廷皆不在眼前,这几日他被伤痛所累又郁结於心事浑浑噩噩对外界浑然不知,这时却突然有种强烈的渴望,想看看窗外。
他哥虽在车外却注意著里面动静,觉察到苏子鱼在车里费力挪动,虽舍不得让他疼因恨他倔强,有心让他吃吃苦头便没有理会。不一会儿却见苏子鱼从车厢里滚了出来,外面二人都瞧见了,还以为是他挣扎得不当心,连忙跑上去,却见他连滚带爬的继续往外挣。
这官道正是三州连接之处,西边是并州,往南是上党,往前是司州赵王地界。天阴沈沈的,南来北往的人却全是往上党和司州逃命的百姓,到处是衣服褴褛,到处是如土的面色,到处是成群结队的逃难人群。拖家带口,扶老携幼,步履维艰。妇人衣衫散乱,老人拄著拐杖,小孩面露菜色苦喊著累,哀声不绝。
这一派凄凉景象把苏子鱼彻底惊住了,不知那里来的神力搭著车辕站起来往路上踉跄几步栽倒下去。司马兰廷抢上去扶住了:"不要命了!给我回车里去。"
苏子鱼力气突然大得惊人,只是僵著身子四肢乱打乱蹬往前直奔。司马兰廷抱著费力正要用强,却见他哧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吓得不敢动弹只细言相劝。苏子鱼不再挣扎了,抓著司马兰廷的胳臂半伏半跪在地上。起先只是小小的呜咽,转而痛哭起来,哭得全身都在抖动。
"我不知道要怎麽做,你告诉我,我要怎麽做......"又是咳嗽又是气喘,只要司马兰廷肌肉一牵动他便不管不顾的挣扎。他的伤,哪里是能如此挣扎得的。
司马兰廷心里又痛又乱,只是不断亲吻他的额头,发际,不断的重复,"别哭,不哭......这不是你的错......"一狠心哄著抱著,好不容易把他重新弄回车里。
苏子鱼张开手臂抱著司马兰廷仍是哭,埋在司马兰廷怀里闷声嚎啕:"是我的错,是我的......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就那样跑开......师叔都说过我应该留在你身边的......"
久违的依赖,没有想到的悔意。司马兰廷拥著他,任他的眼泪鼻涕掉在袖上,手轻轻拍著他的背:"不是的......不是的,是我不好,我没有你那麽慈悲善良......如果不是知道父王没死,我恐怕什麽都放不下,你又能做什麽呢?"
苏子鱼抽噎著,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你为什麽不慈悲不善良......"
苏子鱼一直未从激动中平复下来,一直止不住打颤、哭泣、咳嗽、气喘。司马兰廷知道他这些动作要引起自己怎样的疼痛,额头渗出汗水不知道该怎麽让他放松下来。身上沾著的暗红色的血迹,刺目心惊。他几乎跟著红了眼睛,一遍一遍的安慰,轻吻:"别哭,乖......你什麽都没错。你看,我们还有六万兵马,不......是九万......如果你想看到百姓安居,争乱平息,我慢慢打给你看。我们重新建造一个安稳江山,好不好。"

 

尾章二 兵天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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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到司州城後,司马兰廷找郑方圆帮忙寻了处隐蔽的宅子给他弟弟养伤。宅子在司州城郊,青砖白瓦的一处小院,安安静静清清爽爽,内里床椅炉灶一应周全,虽非精致华丽却也干净实用。
郑方圆在赵王麾下十数年,颇得信任。
晋朝方乱之时二王起兵,赵王司马伦作为实力雄厚的一方番王却只是作壁上观,这里面不能说没有郑方圆的作用。司马兰廷一方面感念他几次相助,又对苏子鱼至小呵护关爱;一方面对他确实激赏,便邀他一同回去青州。但郑方圆这个人忠实仁义,跟著苏卿怀时一心一意,如今跟著赵王也绝无二志。眼看匈奴西秦进犯司州首当其冲,自然不肯这时候做出背弃之事。只要司马兰廷在他有个万一之时,能够出手庇护自己家人。司马兰廷允诺。
苏子鱼的伤本就让司马兰廷这位当世有数的医毒行家难以入手,经过司州官道那一番折腾又平白加势几分,竟有些束手无策起来,只能更加小心谨慎,用银针度真气推经过脉慢慢疗伤。
好在郑方圆这里不缺珍贵的药材,可以佐辅治疗固本培源。一天十二个时辰,倒有三四个时辰是在施针度气,苏子鱼这里快成了筛子,他哥司马兰廷也快累成人干。
影青影红心里焦急却惧其淫威不敢相劝,苏子鱼红著眼睛叫停,可司马兰廷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同样置之不理。想这司州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多拖一日危险便加剧一日。再则,苏子鱼这伤也拖不得,後头还要长途跋涉,怎麽能不加紧替他修筋复脉?
用银针活血度气,得慎而慎之,若一不留心出些许差错,苏子鱼这身修为就算彻底废了。看司马兰廷几日下来殚精竭虑,已是满脸倦容神色间显见疲乏。苏子鱼躺在床上,一腔焦急却奈何不得,若他还能动弹分毫,早就跳起来一通好揍了,哪还容得他这般硬撑。可现在鱼在床板上,不得不妥协,十分心疼做出了万分样子来。
晓之以情:"哥,你不要这样少见多怪,我一时半会又死不了......"
放低态度苦苦哀求:"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扎了。疼......"
耍泼犯混:"不医了,不医了,就是不医了......"
最後,哭得眼泪鼻涕糊在一块儿:"呜呜......你就知道骂我不知轻重!就知道说我让你担惊受怕!怎麽也不想想你自己,你上次吃什麽五行释天丹答应过我不再胡来了......你还讲不讲道理......"
司马兰廷什麽时候讲过道理?他自己也没多少时候跟他哥讲过道理,这时候倒想起来了。
不过他甚少说这种暖心贴肠的话,听得司马兰廷心酸。收了针,修长的葱指慢慢替他搽去脸上污渍,叹了口气。
"原本想到了青州再开始的,连续四十九天或可见起色。你偏......"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怕他再自责引得心里不好受,转而道:"这里虽然清静,毕竟不安全,先连续九日试试。你就别再添乱了,让我更费力。"
仰著脸想想,淡漠的表情参杂出些许悠远,心里想著如果那个人在也许可以换个手。不过,也就是想想罢了,怎麽放得下这个心啊......

司马兰廷到司州那天,长沙王司马乂占领洛阳。洛阳的守军被祖越名调往平阳,司马乂所遇阻力很小,可算做轻轻松松以皇太弟的身份接收了大晋政权,安留都城享福任司马顒在曲城和司马兰廷"主力"对阵。
相对於司马乂的惬意,和他同盟而起的司马顒显然不太走运。两军对阵数日,自晨而昏,杀人遍地各有胜负。曲城不够坚壁,岐盛弃城池於城外扎寨他排兵并非一味图守,几次进扰敌营皆有所获。司马顒几次试探欲列阵进攻,尚未成势时岐盛已披挂上阵,亲自击鼓,马队一声不发,潮涌般冲杀出来一阵惊扰又速退回去。司马顒分兵来扰,岐盛打定守势,骑兵分毫不出,只是剑箭排伺候,猛射不歇。
僵持日久,司马乂占据洛阳之信传来,司马顒大恨,抛开顾虑终於倾力来犯,避无可避。
秋日昏黄,一场厮杀日近申末。平原狂野上数千骑兵纵横穿梭,战马驰骋交蹄,刀枪剑戟往来不休,闪出一道道寒光,卷起万丈黄土。战场上处处是鲜血喷溅,几万士兵拼命厮杀,被砍中的,落马的,立时被踏践成肉泥,原野上血迹斑斑,断掉的手臂、大腿、头颅,随处可见。喊声、鼓声、兵器撞击声,惨叫哀嚎声和著马儿嘶鸣,混杂不分。及後,四野暗沈腥膻浓重,视野渐渐难辨。
岐盛早失了战马,大步如飞起跃之间如闪电般在无数敌骑身来回穿梭奔行,见了敌兵挡路,想也不想便是刀剑齐施,直接斩刺。
灰狼再顾不上大局如何他身如飞燕,踩著人头马身起起落落,追上岐盛身影。
奉祥等人其他一概不顾始终不离"主上"左右,陪他敌阵中快速穿梭,只顺手向倒地的敌兵补刀,以免他们装死反扑。这队人马过处地面被染得殷红。正待杀出左翼,一股整齐马蹄急促而来,士兵慌忙立盾防备,耳边听得箭矢嗖嗖而过,射在盾牌上发出嗡嗡的震响。
马上为首的那人眼神狞厉,面沈似水,恶狠狠地瞪著众人藏身的屏障。千钧一发之时,灰狼一把扯住岐盛身形,只往他眼内深深一望便跃了出去......

第九日这天,苏子鱼自昏睡中醒来,影红服侍他用膳後很久都不见司马兰廷捧了银针进来。这院子只住了他们四人,周围不闻一点人音。勉力转头望去,日影已高,他直觉发生了什麽事,却苦无自由行动的能力。又过了些时候,司马兰廷方进来。也没有立时用针,先捡了一些药草煮浴,轻轻抱了他浸入水中。
苏子鱼隔著雾气看他哥哥的眸子,阴冷之中竟蒙覆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尾章三 执子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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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麽事了?"抿了抿嘴,声音有些低哑。
司马兰廷扶著他坐好,转身盛了一杯清水过来喂他喝了,却没有说话。
苏子鱼浸在热气腾腾的药浴中,水的温度很快爬到了脸上,透出一抹嫣红。司马兰廷眼中的阴冷稍稍退却了一些,顺了顺他的眉心,叹出口气。十指爬进发间穿梭在头皮上轻轻按抚起来。
马车终於又向青州启程。
九日九夜的结果,是苏子鱼身痛难忍变为轻轻酥酥的钝麻,虽然难受却比九日以前好过太多。
这马车也不同来时随便"征用"的那辆,窗户上一层竹帘一层厚实裘毡,绝无漏风之虑,天气好时还可以挂起毡布让光线透射进来。那些厚厚的稻草也都换成了柔软的绵垫,银制的暖手小炉,长长的靠枕,暖和的锦被,温暖、宽敞像间舒适的小床。
这一下子轻松不少。一旦好过了,苏小哥就开始不安分了,一路上哼哼唧唧逗他哥说话。偏偏司马兰廷却显得沈默异常。他本来就是寡言的人,但这般一整天下来才开口寥寥十数句,连苏子鱼这种没眼色的人都看出了他心情沈郁,因而有意无意的耍耍宝出出丑。他哥静静的听著,看著,仍不多话,面上却松缓很多。
车内光线暗沈,一粗一浅两种呼吸默契融合。那喘著粗气的喋喋不休,说他塞外的光辉经历,说他如何勇敢如何机敏,说他如何气得西秦皇帝一脸土色。但说不了多会儿也就累了,司马兰廷等他渐渐有气无力,用大手盖了他的眼睛,不用骂他,不用劝他,就这样,过不多会儿他也就睡沈了。
这天苏子鱼睡醒了起来,马车停在什麽小镇上,颇为热闹。入耳都是!辘!辘的车辕声和嘈杂往来的市井人语叫卖声。刚刚清醒的人还有些恍惚,他动了动手指,仍是一片麻木。发觉司马兰廷并未在车厢内但想来就在附近,於是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没听到熟悉的声音,却听见左侧靠街这面窗户外有人大声对话。
"......可不是嘛!您这是去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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