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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春仍在 尾卷 烽火千城——by六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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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什麽情!师叔说他煞气太重,也给他规定了每天必须去早课听经......"苏子鱼只顾转悠,最後拉开门冲出去,道:"趁他还没功夫找上我,咱们快去把早饭吃了,免得等下臭和尚罚我不给我饭吃。"边跑边嚷,"啊"的一声撞到某人怀里,奉勇奉勤追出来就看到"那臭和尚"揪著苏子鱼的耳朵去得远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心里有些感叹,苏二爷过得也挺惨啊,他们家齐王府一霸看样子还常常被罚得没饭吃,王爷要是知道了还不定得怎样心疼。

在西秦这个事上,慧清倒是鼎力支持苏子鱼,果然更换了路程把入秦放到最後,反正也是最後一站,届时苏子鱼先行离去,或者到边关去等都是可行的。派了悟立和悟言去西秦妙法寺传信,七月初上东明寺一行离开了燕国前往柔然。
苏子鱼虽然想打发奉勇、奉勤回去可软硬兼施也不得其果,知他二人恐怕奉了严令死活都要跟著的,最後变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他们下来在僧团里跑腿打杂。这样一来,他的差事都有人抢著做了,又成了闲散人士一名。这里聊聊天,那里探探路,安安心心的饱览异域美景。
这时候天空湛蓝清澈,草原正值葱郁之季,远远望去绿海一般遥伸到天际,起风的时候一遍碧涛翻滚,辽阔之极。目力所及之广之远,,也让心胸为之开阔坦荡,豪情顿生烦闷全无。
苏子鱼跟著僧侣团一路传经讲佛,看尽异域风景民俗,和中原土地中原百姓一样这里有美的,贫瘠的,和乐的,忿恚的,善良的,凶暴的,虽然表态不同其实并无多大区别。从草原走到高山峻岭,从蛮荒大漠走到雪原冻土,再回到西秦边境已历时一年半。这片富饶却贫瘠的土地,彪悍实淳朴的民风教会了他很多,眉宇间几经开阖苏子鱼心念起了很大的不同,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渐渐深邃,不光是悲悯还越发显现出热情和关爱。
对世间万物的热情和关爱。c
起先和中原还有所联系,後来路上多次遇到意外,几经改途避祸,进入匈奴後就几乎断了所有音讯。还不知道的是,如今中原内斗已起,各地有零星起兵或者互斗,或者把矛头指向当朝,神州大祸之兆越发明显。

 

百卅九 鱼困西秦(一)

枯叶呜咽著支离破碎的挽歌念念不舍地从枝头飞舞落下,秋风吹送间青竹摇曳,白衣翻飞。司马兰廷修长的身影,一尘不染地站在竹旁,长眉斜飞入鬓行云飞虹,眉下一双眼睛尽是清冷,比这深秋更惹人寂寒。
寂寒,也凌厉。
奉正只看了一瞬便垂了眼睛,无声无息等在五步之遥的距离。
那长眉微微轻蹙,对於被打扰有些不悦,却没有明显的表示出来,他淡淡的询问等在身旁的人:"何事?"
"殿下,"奉正的声音显露出少有的欢快:"有奉勇他们的消息了。"
清冷的眼光霎时闪过一抹光辉,虽然很短却已足够温暖人心。司马兰廷心中一直紧绷著的那股弦,松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虽然有父亲的预言,但长时间的消息断绝让无明和未知厚重的积压下来,形成深刻的恐惧。再晚些时候,恐怕自己只能不堪重压而产生动摇了。
幸好!幸好......
奉正捕捉到了那抹一闪而逝的温暖,语气越发轻快:"西秦边关有消息传回,二爷他们的僧侣团赶在入冬前从西边进入了西秦边境姑城。一行人虽然形容狼狈但并无大的缺失,各人安好。只是......现在还未有书信,但相信不久之後奉勇他们就有详细报告呈回。"
司马兰廷乍闻眼神一时黯极。没有书信......说明消息是奉勇他们匆忙传递回来的,看来苏子鱼还没有释怀。
难道真的无法挽回吗?
司马兰廷心中一疼,连灰狼、奉勇都知道怕他焦急,他难道就一点不在意?
真正是个小白眼狼。
奉正看他脸色不善一言不发,寻思著想退下忽地又有人匆匆而来。回头一看,奉毅大步流星脸有不愤,正揣测,旁边司马兰廷已肃声问道:"青州出事了?"
奉毅忿忿然走过来,到近前收敛了态度恭恭敬敬的回话:"请王爷宽心,青州那边有明叔主持安排断无大碍。只是......王爷一片好心还惦记著接长沙苏府过去躲祸,苏秋却杀妻烧府从许昌逃走了......"

苏子鱼背著手,装作很不在意地转到奉勇身後,咳嗽一下:"嗯......勇哥,咱们这一路其实过得很不错吧?"
奉勇感到有些意外,心道又是雪崩又是黄沙遍天,匪追盗堵的差点死了好几次,这也叫过得不错?一时弄不清楚他什麽意思,只得傻望著他。
苏子鱼看他不懂事,颇为气恼,摆摆手自己走开了。过了半晌,又从堂屋那头转过来,咳嗽一下:"勇哥,出来这麽久,你想明叔他们了吧?"
奉勇恍恍惚惚有些明白,却还没抓住要领。苏子鱼见他仍不晓事只得又接道:"明叔他们会担心你的,你写封信想法子送回去报个平安吧。当然,介於咱们这一路过来精彩又开心,那些不愉快的话就不用提了......"
奉勇大为诧异,猛地弄懂了苏子鱼话里的意思,又惊又喜。等他闭上嘴巴时,苏子鱼已经落荒而逃了。坐在一旁当石像的灰狼和他对视一眼,两人无声而笑。
这是姑城一处客栈,因为前些日子实在狼狈,包括奉勤在内僧团里好些人受了伤,所以进入西秦边境相对平稳後众人商议决定修整数日再朝上都出发。
灰狼从屋里出来时正看到苏子鱼蹲地上拿一根树丫捅泥土玩,压住笑意踱步过去趁热打铁:"子鱼,是不是已经不生王爷的气了?"
这一路数千里与天斗,与地斗,单调的大漠乏味也空前辽阔空远,酷冷的雪峰艰险也巍峨磅礴,人在自然中看著别人百折不摧,自己经历著百折不摧,灰狼的心境已经大不同以往。苏子鱼要他别再叫二爷,他便真的不再叫二爷。若放在以前,是万万无法说动的。
苏子鱼的小树丫猝地断了,他拿著剩下的半截棍子又划拉了半晌,闷声道:"我其实有些後悔了......"
灰狼虽想趁机劝他回去,但没想到他会这麽说,默然一阵劝慰道:"那时候,你生气也是难免的。"
苏子鱼仰视他一眼,知道灰狼没弄懂他的意思,不过自己没说清楚,也不怪别人没弄懂。继续在地上划著,因为他自己心里也不算十分清晰,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子鱼。现在已是西秦边境,大师他们也到了最後一站,既然你不方便跟去,何不先回家去看看?"灰狼等了半天见他闷头闷脑的,自己接了话茬。
苏子鱼淡淡一笑:"家?"心里乱如牛毛。
刚刚他说後悔是从大处所说的後悔,并不是灰狼以为的後悔。数千里历练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隐隐觉得自己在事发後一走了之并不是上佳的解决之道,当初他以一句"空是任他来他去"绝尘而走,自认为破相。如今却有了"真空不空,执相非真,破相亦非真"之悟。在世出世,徇欲是苦,绝欲也是苦,只能不断探索发现新的领域不断听吾侪善自修持,才可能看透乾坤中最天然的道理。
丢了小树棍站起来,拍拍了手,苏子鱼道:"家吗......怕是晚了。现在也失去那个意思了,而且我也尚未想好,还不急。但也如你所说的,不能跟师叔他们一路去上都,万一有什麽变故会连累他们。可放他们自去我又放心不下,正想跟你商量暗中跟去,如果没有必要就不露面,如果有困难危机的也好接济,你看可好?"

 

百四十 鱼困西秦(二)

苏子鱼一行和慧清一行在姑城门外话别。
灰狼把苏子鱼阳奉阴违的计策"出卖"给了慧清,慧清把苏子鱼叫来狠狠整治了一顿,自觉委屈的苏小哥起初还嗫嚅著反驳,慧清喝他:"忘了雀梨寺外你师父怎麽启悟你的麽?别在这儿自以为是!"
慧清说得重,换成其他人铁定饱受打击心灰意冷,可咱苏小哥自恋不是一天两天了,脸皮虽比不上城墙也堪比铜皮,一句"自以为是"还无法削弱掉他无与伦比的自信心。
见他仍不服气,懒人大师也懒得跟他再讲道理,嘴角勾起笑容眼睛泛著精光:"你自己选,是去秦晋边界等我们,还是我把你锁在这里?"
苏子鱼不敢吭声了,他那师叔狡猾歹毒,又死不要脸还为老不尊,私心里也有些怕惹急了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只得选了前者。
僧侣团经由熙方直线入上都,而苏子鱼一行只能绕道曹延出秦晋边界到平阳,两路人马自此分道扬镳。看著师叔压後的一团人渐行渐远走了个干干脆脆,苏子鱼心里一阵不乐,飕飕秋风中只觉自己活像一张拭过鼻涕的绢布用完即丢,被抛弃得没有半丝留恋。心情复杂,无处发泄,感叹了又感叹,被催著推著上路了。
西秦一带气候本就偏寒一旦风起漫天黄沙卷著枯叶,时值深秋,虽然山川多磅礴巍峨也实在没什麽景物可供赏玩,再加上苏子鱼俗人一个,丁点雅兴没有,本就不是贪好名胜奇观之辈,照理说应该日行百里三两下赶到平阳才对。谁想苏二爷却突然转了性子,偏要边走边玩,慢慢悠悠到处晃,荡沿途一条水沟一座土坡都不放过。
最离谱的一次是指著一个鱼塘非要求"泛舟湖上"。
亏得灰狼三人耐心好,都巴巴的指望著拉他跨出西秦完成任务,便一味忍著没翻脸,其实心里也知道他还没理清头绪,怕万一到平阳发现司马兰廷等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但几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司马兰廷根本无暇前来。
就在接到苏子鱼入秦消息的第二天,一北一南河间王司马顒、长沙王司马乂因不满齐王专政擅权同时举兵讨伐。另外,汝南和成都方面也并不安稳,一时之间腹背受敌,司马兰廷分身乏术。
是时,司马攸所说的"血腥动乱,遍地杀戮"已经曝露出来。

"王爷怎麽能放弃洛阳,对长沙反兵也毫不阻挡?"董艾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身形有些颤抖。
"这朝廷又不是我的朝廷,我守著他做什麽?司马乂若想入都必先横渡汉水长江,更得经过汝南。皇叔虽然也想动,但他更怕别人借机占了他的土地,必不肯配合。长沙那边还有时间,不必惊慌。"司马兰廷下了指令并不想过多解说,他瞟了一眼窗外,又打量了一下董艾,在他来说,这已经是一枚弃子:"照我说的做,不必再多言。"
董艾站起来,浑身撒发著惊悸不安,但司马兰廷从容淡定的态度大大缓解了他心里的恐惧。
他跟著司马兰廷的时间已逾五年,深知其好谋善断,运筹帷幄素来高人一招,但看如今一派成竹在胸也跟著渐渐平定下来。他虽不是家臣也算是齐王心腹,多少年办差下来也知道司马兰廷情报网络最是敏锐,这些番王身边无不安插了司马兰廷耳目,明暗相佐无往不利。因而想到或是司马兰廷捏著什麽虚实,方不慌不乱,於是不再多言。
看他伫立不言,司马兰廷眼光变得柔和了些许,眼睛巡回在殿内诸臣身上。这议事殿内所站立的并非大晋所有朝臣,毕竟二王是"讨齐",在他还未登上龙椅之时反齐其实并非等同於反晋。即使他能以朝廷名义发布缉令,也无法达到全然归心,相反,依托朝廷布置还容易泄漏策略部署。所以现在聚集议事者都算是他以往的心腹,他们中对自己的真实打算有完全明白的,有完全不明白的,当然也不乏董艾这样其实不明白以为自己明白的。
"当然,兵马集中先击河间之计万不可向外泄漏,在朝廷内仍会象征性的派兵出去清剿,掩人耳目。诸位都是我的股肱之臣,关系厉害我也无须多讲,想必大家都是清楚的。长沙、河间起兵之事早有预兆,本王准备年余,必定以雷霆万钧之势消除祸患。"他顿了顿,出言道:"其实,青州方面此刻已经出兵......"
殿内霎时炸开了锅,方才还尚有存疑的如今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事实上,司马兰廷一年内的异动是无法瞒住这诸多人的,如今这麽一讲不仅佐证了他早有准备之言,更平添了诸人信心。
一场事关重大的决策商议很快落下帷幕,众人脚步轻快满怀信心地离去。
司马兰廷坐在大殿上久久未动。
真相,是很多人不敢置信也无法相信的,就连他自己在一年多以前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下这样的决定......
"殿下!"c
奉正的轻呼把他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司马兰廷有些倦怠的靠进椅中,静静著他这位情报总管垂手站在那里。
"苏秋动向已经查明。"奉正抬眼讨得司马兰廷示意,继续接到:"他确实去了赵王那里......"
司马兰廷眉头一皱,眼神一厉,他倒忽略了苏秋是苏卿怀的儿子,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即使一向和他不对盘的郑方圆也会看在乃父面子上施以援手。
"郑方圆?"
"是的,正因为他去找了郑将军我们才能找到他的踪迹。郑将军也已承认出力助他,不过和郑将军所言不符的是,苏秋并未根据他的安排躲藏,他辞别郑将军後一路潜行去了西秦。"
"什麽!"司马兰廷心触动,脑中豁然彻亮,陡然惊立。

 

百册一 鱼困西秦(三)

不管再怎麽拖延,也总有到达的一天。眼看边境在望,苏子鱼还是一头乱絮,距离越近越是茫然无解。就在相距不过百里的地方却突然听闻到令人心忧的消息:成汉匈奴大军在西秦边界聚集。
路旁小栈里苏子鱼敛了眼内精光,因为在诸国辗转长途跋涉多时如今顶著一副皮黑肤糙的脸,精瘦的身子缩在西秦人宽厚的袍子中不显山不露水。他身旁三人皆是一脸疲惫著寻常旅人装束,冒沿压得低低的,静静听闻周围来此歇脚的百姓带著沈重不安兀自揣测:
"要打仗了......"
"听说匈奴人已经围了斗城,作孽哟,还有好些人没跑出来。"
"仇梌将军不是已经领兵去了麽,你说这是为了啥啊?"
"都说是因为要借冬粮,国主不允......"
"匈奴人不好对付啊......"
"我们西秦人也不是软柿子他说抢就抢,说捏就捏的!"
"老子现下就去参军!"
有两个西秦年轻人说著说著义愤填膺一拍桌子站起来,在众人顿静愕然的目光中大步走出栈门,还没等身影彻底消失,小栈里又响起嗡嗡的讨论。
有人竖起麽指:"好胆色啊,我西秦男儿应当如是!"
有人摇著脑袋:"毛头小子太冲动了......"
屋角没参与讨论的那桌上,三个人默默交换著眼神,最後定定地望著低头沈思的苏子鱼。
"走!咱们得回去,怎麽样都得给师叔他们送个消息。"苏子鱼神情一定,心急火燎地往外冲,三人暗叹跟著追出去在马前拉住他:
"送信的事让我们去办,二爷按原计划去平阳吧。我跟小勤会把师父们安全送回大晋的。"
苏子鱼翻身上马,低著头跟奉勇说:"可如今这个情况我不放心呐,都说我不得在西秦露面,其实也是揣测的。那麽久的事情,也说不清是非曲直兴许人家早就没那个意思追究了。"他顿了顿,因为清楚往昔其实心里对西秦皇帝有些愧疚,又叹了口气:"我会小心谨慎,不莽撞的,就算吃了亏也不闹事,只要接到师叔他们就走。好不好?"
奉勇三人见他说得深情并茂且诚恳有理,肚子里也跟著一叹,经过这一变故怕事情又要坎坷了。
好在苏子鱼说到做到,倒真是听话谨慎得很。到了皇城外,四人做好了约定,奉勇和奉勤先入城到妙法寺找上东明寺诸僧,可这一去就如石沈大海般没有踪迹消息。第二天两人还没回来,苏子鱼坐不住了。城门口守卫并没什麽变化,如果是一时耽误也不至於会一天一夜,半丝消息都没送回来。究竟出了什麽事?按理说他们去找东明寺一行人应该没有什麽危险才对,除非师叔他们原本就已陷入危机,可这西秦怎麽会无缘无故为难出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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