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水——by遇雪天

这间屋子离男爵府后门很近，近得在夜深人静时听得到后门轻轻开启的声音，这时候谁会来拜访？还是走后门？在这安安静静的男爵府里从没有见过来访客人，倒是有些奇怪。窗下的小径匆匆经过两个人影，月夜下依稀看得出其中一个是府里的管家，另一个罩在黑色的斗篷下，只在转弯处脸孔一闪似乎是个东方人......男爵的东方客人？最近很多的事情都很怪异，不过只要与自己无关就不必去在意。寒水不再去思索刚才的事，继续看月亮。
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白色身影闪了进来，是男爵夫人！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那麽说那晚真的是她！来干什麽？男爵夫人见到坐在窗前的寒水一愣，随即走近轻柔的开口："怎麽还不睡？又在想妈妈了吧？可怜的孩子，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来......"月光下更加惨白的手伸了过来："睡吧......我会守着你。"
寒水只觉得身子有些僵硬，愣愣的只是看着她并未碰触那只近在咫尺的手，男爵夫人并没有将手缩回："怎麽？不愿意？！我当你的妈妈不行吗？"
"我有妈妈。"寒水忽然有了勇气，这个女人绝对是在装神弄鬼，相当自己的妈妈，怎麽可能！
"她也配！她从来没有管过你吧？"男爵夫人的声音突然暗哑："而且她死了......死你不懂吗？她下地狱了！现在我才有这个资格。"
"你胡说！你才没有资格！我妈妈现在和我父亲在一起，他们在天堂里，他们很幸福！"
"哈哈哈......"这笑声竟如此的凄厉，听的寒水不由自主地紧靠向窗户。那笑声突然又停住了，手搭上寒水的肩膀："天堂？他们没有资格的......上帝不会轻饶有罪的人，何况他们还不愿忏悔......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是个勾引朋友丈夫的婊子！"
寒水一下子被激怒，一把推开那个女人的手："骗人！你这个坏女人！我妈妈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父亲的事！从来没有！他们都是清白的！他们没有罪！"
"哦？哈哈！"又是一声乍起又嘎然而止的凄厉笑声："没有罪？！那你妈妈为什麽不回国去？你父亲为什麽不来找她？我告诉你，是你父亲让她来这里替他赎罪！赎他想要非礼我的罪！你说你父亲想要非礼我是没有罪？！我不会原谅他！他们赎不了罪！"
不是的，不会是这样！"你撒谎！我父亲不会干这种事情！一定是你在胡说！"
"说我胡说呢，那你可以问问男爵呀，当年就因为这样他才和你父亲决斗，而且将你父亲赶出了英国，而我为了遮丑不得不嫁给了男爵，从此身体一直不好......说起来男爵对我还真是死心塌地呢，对我温柔体贴，不在乎我老是在外疗养，而且为了给我雪耻，竟然千方百计的勾搭来了你那轻浮的妈妈！你父亲一定是有苦说不出了？夺妻之恨又轮到了他的头上！怎麽样？问还是不问？还有你能看到的，你妈妈一甩掉你父亲就被打人冷宫了是不是？当初就跟她说清楚别再做梦，可她已经没脸回去了，你父亲更没脸来，还寄来了她的生活费不让男爵白养着她，这不就是默许了......该死的狗男女！他们都该下地狱！"
不是的，绝对不是！寒水发狠的将胡言乱语的男爵夫人推向门外："骗人！不会的！骗人！你滚！滚出去！"
男爵夫人不怒反笑，随之往门外走："这就是真相！可怜的孩子，还是把我当妈妈吧，我会好好疼你的，想想看。"
门阖上了，一切又归于寂静，寒水狂怒的站在门里似能把厚实的门盯出一个洞，刚才的事情是个噩梦吧？男爵夫人所说的一切都绝对不是事实！父亲的清誉、母亲的清白全让这个诡异的女人玷污了，可恶！......母亲临终时要自己记住父亲是这世上最善良正直的人，决不会做不好的事情......是否当时已料到有人会污蔑父亲，男爵的态度，母亲在这里的身份......真相是什麽？一定要搞清楚！父亲母亲绝不能让无耻的人诋毁！该怎麽搞清楚？先从哪里下手？那个女人的证人是男爵......
"寒水？"有人敲门，是男爵，不见搭话将门推开："没睡？刚才仆人说这里有声音，没发生什麽事吧？"
寒水摇头，已在瞬间冷静，男爵想必是那女人的同谋了，绝不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
"没有就好，累了一天，快些睡吧......"男爵竟是从未有过的和蔼："虽然你母亲去世了，这里还是你的家......一定要坚持上学，顺利毕业是你父母对你的期望，如果有什麽需要就告诉我......寒水，我很高兴你在这里。"男爵的神态有些恍惚，又似透过眼前人看到了什麽，伸出手做出想要拥抱的样子，却又苦笑一下，转身离开。
"先生，"寒水叫住他，男爵立刻回身，这一叫竟让他有些激动，看着寒水的目光也异样的柔和。寒水轻声开口："按中国的习俗，丧属应当亲自去来吊唁的人的家里表达谢意，明天我需要一匹马。"
"哦，知道了。"男爵的表情有些复杂："我会吩咐马厩为你准备的，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了。寒水摇头。
"那就睡吧。"
......
睡得很沉，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寒水梳洗好下楼，餐厅里男爵正和夫人静静的用早餐。"怎麽？要出去？"男爵夫人用很柔和的声音在询问："先吃些东西吧，别忽略了身体，没有健康就什麽也没有了。"
寒水也坐下来静静的用餐，装得真像！那自己不妨也装作失忆了，这个恶毒的女人还有什麽花样？
男爵却是有些歉疚的安慰着夫人："医生说你的身子是弱了些，好好调养会好的，不要想得太多。"男爵夫人微微一笑："知道了。"眼睛也含着笑扫过了寒水。
......
"寒水少爷，男爵吩咐请您使用马车。"马夫为难的指指套好了的马车："他说您的身体还不适合骑马。"
这样就有人向他报告自己的行踪？"我可以，如果男爵问起，你就说是我坚持的，回来后我会亲自向他解释。"
马夫想了想，终于点头："那好吧，您要当心。"
......
印象中就是这条路了，寒水策马飞奔，这次去能找出真相吗？既然他提起过，就绝对知道些什麽！
父子两个全都一个样！偌大的城堡主人没了踪影只有自己这不相干的人任劳任怨！正被可恶的公事弄得烦不胜烦的路易在乍一听到仆人禀报时竟以为是自己太过压抑产生了幻听，等奔到客厅一看真是寒水不由得愣住："你......怎麽来了？我是说你还好吧？"
寒水平静的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路易："我想见威伊斯伯爵。"
"噢，啊？他呀？！"要见那个无良伯父？"他不在......"有事吗？寒水好像很郑重其事的样子："有什麽我能帮上忙的吗？"
"那他今天会回来吗？或者我可以在哪里找到他？"难道会白来一趟，寒水并不甘心。
好像有急事？"或许晚上会回来，至于去哪了他可没说。要不你在这里等他吧，如果不着急回去的话......我会吩咐照顾好车夫的。"应该很累吧？人都瘦到整个脸只剩下一双黑眸了。
也罢，在这里等总是有些希望："好，我骑马，可以让人喂喂它吗？"
"当然没问题！"寒水要留下竟让路易莫名的雀跃，急忙吩咐下去好好照看，看寒水极有理貌的规规矩矩坐着，有些心疼："这麽远骑马来一定累了吧？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那个男爵真是有够粗心的，以目前的情况让寒水自己骑马跑这麽远的路很不应该，万一路上出了什麽事怎麽办，又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吃午饭吧？一定饿了，走......"威伊斯堡的厨房随时都准备有丰盛的食物。
"不必了。"路易的热心让自己觉得心情好了一些，确实不饿，更不想麻烦别人太多。
"一定要吃的，不然身体会吃不消，我也没吃呢，一块去。走吧，走吧！"虽然其实是吃过了，可这谎言是善意的嘛。
盛情难却。寒水被路易硬拖去吃了些东西。
......
真的累坏了吧，靠在这里竟能睡得着......睡脸也是冷冷的，有着和醒时一样的淡漠，长长的睫毛居然像女孩子刻意弯曲成的一般卷翘，听说弯曲的标准是在那上面要能托住一根牙签，这对睫毛大概平托两根都不成问题，还有这唇，虽然现在少些血色，但还是美好的引人遐思......这沉静的睡颜让曾经极力克制的心又开始狂跳，自己的心会为特定的人不正常的跳动，而这特定的人，实在是特别笃定到让自己无能为力，还有与异样心跳俱来的罪恶感，竟是如影随形无法摆脱......路易呆呆的盯着睡着了的寒水内心交战，离开吧脚不听指挥，留下吧总会胡思乱想，实际上最想做的是去触摸一下那张睡脸还有睡脸上弧线优美的唇，又怕一动就惊醒了他，路易......你该怎麽办？！
"人呢？！"一早就不见了的斯蒂文突然出现，顾不上放下外套就急促的发问，路易愣愣的站在客厅看什麽？是自己的寒水！正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
"你怎麽知道他来了？"他的消息真这麽灵通？事关寒水他总比自己快上一步，这次是否又先知道了突然来访的原因？
"你的公事处理完了？"路易看向精灵的眼神让人警惕，尾巴艾丽儿怎麽此时不见人影了？关键时刻盯不住人可是兵家大忌。
口气不善，当自己是敌人？可刚才确实只是想想，理智占上风并未行动："没有，寒水有事来找......"
"我要见威伊斯伯爵。"浅眠而已，一有动静就醒了，寒水直起身子看向斯蒂文，也许他知道伯爵在哪里。
"我父亲出门了，有什麽事情就对我说吧。"自己的预感不会是真的吧？看寒水这麽冷静......是真的有问题了。派去盯着男爵府的耳目回报说寒水清早骑马出门时就有极不好的预感，急速赶回时遇见跟梢的报告果真去了威伊斯堡，父亲不在应该是好事情，自己对他婉转的说说也许能好受些？
"我等他。"这些陈年往事斯蒂文又如何知道？寒水并未将失望表现在脸上端正的坐好，决定一定要等到伯爵问个明白。
又瘦了一圈！却还是如此固执，真想现在就将他揽入自己的怀里好好的保护："如果事关过去的话我也知道一些，跟我来吧。"这包袱既然总有需要面对的一天，早些来到就会早些抛掉，斯蒂文示意惊讶的寒水跟上自己，却在路易也跟了几步后停住脚步："路易，这是我跟寒水的私事，你还是去处理公务吧。"
不公平！为什麽总是把自己排除在外！可看寒水和斯蒂文都是一脸凝重，路易也不好再提抗议，或许是人多了不方便讲，那事后总能打听出来吧？还是自己另找途径打听？如果很重要的话，自己是应该知道。
......
还是那间自己住过的斯蒂文的卧室，布置装饰都没什麽改变，依然有一块墙面突兀的空着。仆人奉上了咖啡退了出去，斯蒂文随即关上了门。
"问吧。"将热热的咖啡递入寒水的手中，斯蒂文暗地估计着情形，已经在父亲那里连打听带猜明白了大概，目前他知道什麽？知道了多少？自己该隐瞒什麽？或许要全部的隐瞒？
"我父亲和男爵的事。"不管有多怪诞，能知道些就先知道。
"你......想知道些什麽？"果然，那个混蛋男爵！趁寒水伤心时竟还要故意再给他重重打击。
"......伯爵曾提起过一场决斗，可能与我父亲有关。"虽然当时伯爵没有挑明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但从昨晚的事情来看一定有关。
斯蒂文开始斟酌着开口："我父亲的确提起过这麽一回事，当时他与你父亲和男爵是校友，关系不错，有一天男爵来找他作证人，说是要跟你父亲进行一场事关名誉的决斗......可是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去了并没见到人，后来听说已经结束了......至于原因我父亲真的没有提起过，"斯蒂文盯着寒水怀疑的眼睛："因为是很早以前的事，他说忘记了，我想无非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误会，你不必如此介怀......"
"你不必隐瞒，我就是想知道当初为什麽男爵夫人要诬陷我父亲非礼她！"伯爵既然跟斯蒂文谈起了这些往事，原因一定也会告诉他。
他知道了？！这种事情对一个孩子本就不应说起，而且是有关过世的双亲，实在太残酷了！"你是听谁说的？！"可恶！他们到底想做什麽？
寒水一言不发，看着斯蒂文的眼睛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斯蒂文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好吧，据我父亲讲当初男爵的确说是因为你父亲对男爵夫人不敬，那时男爵夫人在社交圈里很有名，家世财富美貌都无可挑剔，追求她的人很多，也包括通过你母亲认识了她的男爵......你母亲当时就住在她家，关系好到形影不离对外都以姐妹相称，你父母、她和男爵四人经常呆在一起，而我父亲只是他们的常客而已，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很久，一直到学业即将完成都毫无异样，所以男爵来找我父亲时他还以为是个玩笑......可男爵言之凿凿的说当时男爵夫人事后企图自杀被他发现才保住性命，所以一定要讨个公道，我父亲觉得事有蹊跷，表面上答应男爵后去找你父亲想问个明白，可你父亲默认了，只是说觉得抱歉因为麻烦到了我父亲......然后就是那场没有证人的决斗，结果是真的无人知晓，等我父亲得到你父亲一走了之的消息赶去，只见到退学申请和上船纪录......不久男爵就娶了男爵夫人。"
寒水默默无言的思索，父亲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他为什麽要默认？
"寒水，我父亲曾猜测过事情的真相，因为他相信你父亲绝对不是那种人，他认为应该有某种无法说出口的原因迫使事情变得无法收拾，就去找了关键人物，谁知男爵也在，一言不合动起了手，从此就再不往来......他说他至今还是觉得有人在故意陷害，可陷害的目的却真的无法猜测。这件事情除了当事人就再无人知道，你是听男爵说的？他告诉你这些......想让你做什麽？"难道为了近二十年前是非不明的事情报复？
没有回答，寒水在思索，从那天伯爵要求自己和男爵决斗的言语中听得出伯爵对父亲人品的信任......可他也不知道原因，事情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我父亲在学校......和男爵很好吗？"
"这个......因为他们同住一间宿舍，进出总在一起，应该还不错。但是......"这是父亲的原话："因为你父亲不善交际，也不喜欢讲话，凡事总是男爵在主动，所以有时......"该怎麽讲呢？父亲的言论也不知夸不夸张。
"会欺负捉弄我父亲。"看斯蒂文惊讶的神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原来真是男爵所为！能让温和从不与人相争的父亲牢记的歧视与恶意定会是令人发指的卑劣！"那我母亲的事情，伯爵可曾提过？"母亲也是阴险的男爵夫妇的牺牲品了？
"我父亲说和你母亲并不太熟，当时男爵声称他们只是同乡，直到十多年前你母亲常住男爵府后他才知道他们真实的关系......是听男爵夫人讲的，她说因为感情破裂无处可去才投奔的她，和男爵应该无关。"据说男爵夫人当时也丝毫没有流露嫉妒或厌恶的情绪。
所有的事情综合起来细想，再联系母亲的讲述，寒水认为知道了大概："谢谢，告辞了。"现在自己要面对的是当事人继续无耻的谎言或终于说出真相。
"你要走？！"回那个恶劣危险的男爵府？不行！如果再有任何过分的事情，那他的精灵会受到更大的伤害："留下吧，天已经晚了，骑马不安全。"如果可能，他会尽全力阻止男爵再接近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