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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天水碧——by浮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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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杀了他的全家,然后救了他。加入月翎教的这一年来他总是对他淡淡微笑,面对年幼孤独的他,目光深处总是带着怜惜,如兄长般温柔。
对于这样的一个人,他不知该如何下手。依恋和仇恨交织在一起,使他从来不敢细想到底该怎么做--然而无论如何,那名叫做龙焕的男人却是一定要死的,他会用他的鲜血染红越前家的祭坛,以告慰那些永闭地底的灵魂。
他的手在宽大的衣袖下微微颤抖着,紧紧抓住冰翼的刀柄,试图缓解内心汹涌的情绪。
虽然说过要光明正大地杀死他的,何况目前石穆在场,自己根本就没有可能动手--然而内心的杀气却强烈到几乎无法抑制,灭门的场景与昨夜他拥吻白蝶的情景在心头交错浮现,萧瑟的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掌心多出了道道血痕。
"石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萧瑟蓦然一惊,在还没准备好之前,房门已经被打开了。

十二 指间砂
萧瑟促不及防,金色的眸子毫无预警地对上龙焕的眼睛。
四目相接的一刹那,他只觉得心头一寒,那男人的目光凌厉寒冽,冷得仿佛在冰水里浸过。
短短的一瞬间的接触,对萧瑟来说却似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龙焕的眼神不带丝毫温度,却仿佛可以望进他的灵魂深处,看透他的内心世界。
萧瑟害怕龙焕发现自己的异常,与生俱来的敏锐直觉在心头苏醒,他下意识地避开龙焕的目光,头一低,人已经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是谢罪--与龙焕同去救人的他并没有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候出现--同时也是掩饰,他不能想象龙焕如果发现自己眼中凌厉的杀气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龙焕的目光如一盆冰水,浇熄了萧瑟从昨夜到今晨的所有骚动和杀气--只有当面对那个男人时,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彼此间的差距,获胜的希望是多么渺茫。
膝盖碰触到地面的瞬间,所有的理智重回心头。
在没有做好完全准备之前,他是没有办法从这个男人的手中取得胜利的......即使,他现在受了伤。
跪在地上的萧瑟不敢动,他不知道方才眼中的杀意是不是被龙焕察觉到了,他的手在暗中握住了冰翼的刀柄--只要稍有异常,他就会拔刀自救!
然而,龙焕却并未再多看他一眼。
仿佛面前没有跪着这样一个人似的,淡淡地问石穆:"白蝶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传来,应该还没醒。"石穆一面说着,却因为担心萧瑟的处境忍不住往他多看两眼,虽然不明白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踌躇着开口,"教主......"
"叫人把水端出去。"龙焕打断他的话,语气冷漠,不容反驳。
石穆无奈,只得回身唤人--满盆的血水被婢女端了出去,闻到身边血的气息,萧瑟再次握紧了拳。
"教主,您的手没事吧?"注意到那满盆殷红的液体,石穆有些担心地问。他们的教主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受过伤了,这次的对手,一定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吧。
"已经没事了。"龙焕的语气淡然--虽然疼痛仍旧在顺着经脉蔓延,势头几乎无法遏止,但他的神色却是平静的,看不出半点异常。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石穆宽心地笑了笑,又看了地上跪着的萧瑟一眼,正欲再次开口,却是一名婢女敲了房间的门,盈盈地走进来。
"教主,周陇大人让我来告诉您,白公子已经醒了。"
她的话音方落,便觉得身旁有人影一晃,那年轻英俊的教主已经风一般地走了出去。

"呐,阿隆,真是麻烦你了。"
不大的房间内,一名纤细的美人静静倚在床上,微笑着对身边的下属说。
闻言,那名断臂的男子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抓了抓头:"不,这没什么。只要您平安无事就好。"
"呵呵......我不会有事的。"他淡淡说道,抬起头,又问, "只是......他,怎么样了?"
"谁?"对面的男子楞了楞,接着却马上反应过来,"您是说教主吗?是他抱您回来的......他的手受了伤,现在正在房内治疗。"
他顿了顿,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教主他很担心您。"
"哦?是吗......" 听到那男子的话,白蝶居然微微冷笑了,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错综复杂的光,仿佛有极重的心事隐藏在里面。
望着他这样的神色,周陇只觉得有些讷讷,不知道自己什么地方说错了,不安地看着白蝶。
"啊,没什么。"仿佛惊觉到自己的异常,白蝶猛然回过神来,又微微笑了一笑,淡然道,"阿隆,你先下去吧。我已经没事了。"
他的微笑优雅,然而眼睛却依旧是漠然的,神色寂寥,有如冰天雪地里凋零的白梅。
经过昨夜的一役,有许多事情已经改变了。龙焕,那个束缚住他命运的男子,差点让慕容越死在他的剑下。白蝶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喊晚了一步会有什么后果,他所追随的男子,那个冷漠残酷的主人--怕是不会放过慕容越的罢!
如今,随着自己的这一声喊,那个高傲的岚雪山庄的少主保全了性命,但作为代价,龙焕也在他促不及防的反击中受了严重的伤。
龙焕和慕容越......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名男子,就这样在他眼前互相残杀。而他却丝毫无力阻止,甚至,只能够遵循命运的轨迹,让现今与过往彻底决裂。
为了龙焕,他不惜与慕容越为敌,更有甚者,以砚的性命作为要挟。
这么多年的青梅竹马,时时萦绕在梦中的重要的人,刻骨铭心的记忆和温情......就这样,随着那个月明如镜的夜晚,灰飞烟灭了。
白蝶的十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被单,没有看周陇,只是低低地道:"你先下去罢。"
"......是。"周陇有些不放心地望着白蝶,道,"我已经派人通知了教主,他大概马上会到。您好好休息,那我先告退了。"
他说着躬身行礼,转身想要退出房去,然而白蝶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生生地叫住他。
"阿隆。"
"公子?"
"......让龙焕不必过来了。"床上,那纤弱的美人淡淡地说,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闭起,"叫他好好养伤。"
"咦?"周陇有些诧异,然而却笑了笑,再次行礼,"是。"
白蝶公子......其实也是很关心教主的啊......

"听说,你不想见我?"空寂的房间内,冰冷而带着奇异磁性的声音响起,风一般擦过听者的耳膜。
白蝶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抬头,就看见了上方一张英俊的脸。
明明叫他不要过来的,然而,这才片刻的工夫,他却还是来了。白蝶低头,长长的睫毛遮住眸子,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我是叫你好好养伤。"
"......你是不想见我。"上方的男子看他半晌,语调依旧是平静的,然而却异常肯定地说道。
闻言,白蝶单薄的身子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轻轻咬住下唇,不言语。
是的,他不想见他。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这个险些杀死慕容越而又因他的一句话受了重伤的男子。
龙焕低头看着他,床上的美人依旧虚弱得紧,然而却已经没有大碍了。他有些安心地松了口气,接着却叹息:"白蝶......你是不是在恨我。"
"恨你......?"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恍惚,"哈......我怎么敢。"
他望着房内变幻的光影,又缓缓道:"自从你救起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主人,无论你对我作了什么,我都是只能服从,并没有自己的立场......"
他淡淡地说,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龙焕......何况这次你还放过了他。"
对面的男子默默站着,听着白蝶的诉说,随着那样疲惫的话语,亦有复杂的神色浮现在他眼眸深处。
"白蝶......"
他轻轻地叫他的名字,却半晌没有下文,冰雕般冷峻的脸静静望向窗外,过了许久,才淡淡地道--
"白蝶,在整个月翎教里,你是唯一一个能直呼我名字的人......"
仿佛是为了证明什么,他这样对他说道。这个纤弱的美人,对他而言从一开始就是与众不同的。然而,年幼时不堪的记忆却牢牢留在他的心底,他的母亲,那个美丽的女子与自己的情人联手,将他的父亲置于死地,而父亲,却是如此地爱她......
自从那件事后,他变得不信任任何人,更不愿把自己的性命和情感交付在另外一双手上。
其实他......是爱他的。
那种爱异常强烈,然而却如烈焰般被寒冰封在心底。因为害怕失去他,所以让他承认自己绝对的权威,将他牢牢地锁在自己手心,再也无法逃离。
......就让他以这样的方式留在自己身边罢。就算被白蝶误解,甚至憎恨,也总比被他背叛来的好。
银色的破月剑在他手侧散发出清冷逼人的寒意,仿佛为了抓住什么,他的手不觉握紧了剑柄。
白蝶的眼睛依旧低垂着,听到龙焕的话,目光里却泛起一丝近乎凄凉的笑意。
是的,他是唯一能直呼龙焕名字的人......可是也仅止于此。
这么多年,他一直追随在他的身边,忍受了无数严苛的训练和艰险的任务,到如今不惜与生命中许多重要的人决裂......
外人都说月翎教的白蝶与龙焕是天生的一对,这两个人在一起,可以面对全天下的风雨......
可是只有白蝶自己才知道,他和龙焕之间的距离是多么遥远,咫尺天涯,不可触及。
也许,对龙焕而言,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得力的下属罢!白蝶默默想着,心却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忽然觉得很痛。
"龙焕......你真的是个很残忍的人......"他喃喃地说,并没有发现对面男子瞬间的震动,"如果那时候我不叫你住手的话,越的性命恐怕就保不住了吧......你明明知道他是我的--"
他忽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冰蓝色的眸子里盈满了从未有过的凄凉,纤丽而脆弱。
龙焕忽然发现自己不敢回头,不敢面对那双水晶般的蓝眸。他的眼睛注视着不知名的远方,想起昨夜慕容越将白蝶压在身下的情景,忽然又冷冷地说--
"是的,我会杀了他。"
他的语气决然,没有半点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尽管你会恨我。"

十三 裂痕
话一出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碎裂了--多年来存在于两人之间的默契和在无数场战斗中结下的生死相扶的感情,就这样被划开一道裂痕,冰冷而深邃,狰狞一如命运。
死一般的寂静。
床上,病弱的白衣美人用手死死按住胸口,强自忍住突如其来的疼痛,硬生生地将喉头涌上的鲜血逼退下去。
他玉石般的牙齿咬紧下唇,淡淡的血色在唇上弥漫开来--然而脸色却是惨白的,死灰一样的颜色,虚弱得令人心惊。
"咳咳......龙焕......"过了半晌,他才勉强平复了翻涌不已的气血,喘息着开口,"如果,如果你敢动越,我、我定会杀了你......我定会为越报仇!"
他的目光忽然锐利如电,抬头盯着窗边男子的背影,一字一字冷冷说道。
窗外的天色忽然暗下来,一道凌厉的闪电劈裂了长空!
倾盆大雨顺着窗口泼下来,那年轻教主的眼色因白蝶的话变幻无数,手指紧紧抓住视同性命的破月剑--大雨瓢泼而来,他,竟然没有躲开。
突如其来的寒风和大雨侵袭进房间,白蝶微微蜷起身体,抵抗风雨的侵袭。病后初愈的身体颤抖着,然而那病弱公子的眼神却是倔强的,苍白的手臂环抱住身体,并不开口求龙焕关窗。
然而,身后的响动仍让龙焕蓦然回过神来,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回手抽剑--银色的破月剑在窗前划下水一般的光幕,切断了所有的狂风骤雨,他的另一只手微微一勾,窗在瞬间即被关上。
"没事吧?"他的口气淡漠,然而却细心地问。修长的身影走到白蝶身边,看见那美人蜷缩着身子,双眉不由自主地皱了皱。
"......死不了......"白蝶挣扎着回答,一把推开龙焕伸出探视的手,冷冷笑了笑,"不劳教主费心。"
窗外的风雨声依旧大作,然而房内却再次恢复到湮没一切的寂静。夹杂着电闪雷鸣的光线下,白蝶的身子单薄得让人心疼。龙焕把手收回,久久地凝视他。向来冷漠而不动声色的眼中,竟然隐约现出几许痛楚和怜惜。许久,轻轻叹息一声。

"先把身子养好......到时候,再想杀我不迟。"他有些疲惫地说道,转过身,推门走了出去,"天水碧的毒性很厉害,记得一定要好好调养。"
屋外,风雨依旧大作。
恶劣的天气牵动着伤口,令龙焕左手手肘处一阵紧似一阵地疼。
这次的伤......恐怕相当严重呢。虽然经过治疗,但由于延误了最佳时机,蔷薇刺的力道已经完全深入骨髓,这伤,是没有希望完全复原的了。
然而,经受如此重伤的龙焕甚至没有想过问一下自己,后悔吗?为了救出那个人,让他少受一点天水碧的煎熬,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就牺牲了自己的左臂--他赖以持剑的,视之如生命的左臂。
......以后,这手不能用剑了呢。退出白蝶房间的龙焕不动声色,右手轻轻抚上左手伤处,片刻之后,却淡淡地想--
......可是,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走进自己房间的龙焕看见萧瑟仍旧跪在那里。
那个高傲倔强的孩子把头低着,额前的刘海遮住他纯金的眸子,让龙焕看不清他的表情。仿佛要摧毁一切的电闪雷鸣中,那孩子把身体挺得笔直。
龙焕知道那孩子花了多大的毅力才坚持跪到现在--在萧瑟而言,向他下跪的行为本身就饱含屈辱,更别提,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龙焕也不曾理会他。
他的眼睛依旧没有在萧瑟身上停留,越过他,淡漠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缓缓自口中吐出,"你的临阵脱逃险些害死白蝶,你必须为此接受惩罚。"
昨夜在岚雪山庄时,那孩子的不见踪影使得龙焕缺乏援助,亦导致了白蝶的强行出手和毒发--如果天水碧的毒性稍晚一步得到控制的话,白蝶的性命,恐怕就要终结于此。
窗外的雨声不停地响着。那高傲的少年缓缓抬起头来,纯金的眸子直直望着龙焕,语气冷冷:"我没有临阵脱逃。"
"我只是没有找到白公子。"
"......是么。"淡漠的回答,那年轻英俊的教主露出仿佛可以洞察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冷漠地重复道,"无论如何,你必须接受惩罚。"

十四 失落的回忆
鞭子落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受。
江南琴行偌大的后院里,年轻的孩子咬紧了嘴唇,死死忍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
他的身后,执刑之人手持长鞭,带有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鞭影过处,扬起一连串的血珠。
"再这样下去,萧公子是没有办法承受的啊!"
刑场旁边是精致的阁楼,一名男子站在廊下,神色焦虑地注视着场中受刑的少年,双手不知不觉握紧。他的身边,一名白衣公子亦是静静立着,闻言,却微微笑了笑。
那受刑的人是萧瑟,因前些天去岚雪山庄救人不力而接受教主的惩罚,龙焕身为月翎教的教主,平日里对下属很是爱护,可是,一旦有人违背了命令,他惩罚起来却是冷酷无情。
"龙教主这次也太狠了......"望着场中少年越来越衰弱的神色,廊下的石穆喃喃地开口。说教主的不是原是大忌,何况此刻的他站在白蝶身边。然而,见到萧瑟受如许折磨,石穆却已顾不得这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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