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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吟——by妖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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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悒骑着一头金眼雪猞猁,这种猛兽体型似虎、利齿如刀、尾短似兔,爪轻腿健奔走如风,是白虎族人最爱用的骑兽。她虽是女子,在战场上却向来身先士卒,就像此刻,她正奔驰在西白军的最前方。
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布下一个小小的风之结界阻隔刺鼻的毒烟,风悒指挥部队全速向青东军的阵地前进。在这次攻击行动中,西白、玄北、南朱三方军队分别攻击桐城西、南、东三个方向的防御阵线,三国都在暗中彼此较量——谁能在战事中取得最大优势,谁就能在日后的权益分配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表面情况的确如此。但就在风悒带领军队出发前一夜,风华孤身一人悄悄来到她的军营中,给了她两条极端机密的指令:1、在战争中尽量保存实力,2、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武心肃弄到手。
“为什么?”风悒记得自己当时惊异地问自己的兄长:“王兄,我不明白……”
“他是龙王。”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道尽风华的野心。
“全军向左!用斜行阵!全力攻击敌方右翼!”敏锐地发现对手阵地上相对薄弱的部分,风悒极快速地向部下下了指令,风卷残云般直扑过去。临时构筑的工事总有疏失与错漏,而作为一个优秀的战斗指挥者,她绝不会放过任何敌人的薄弱之处。
风悒指出的目标阵地,正是冼柏与高维里防区的交界处,也是冼柏在匆忙中投入战斗的地方。
“好像是个美女啊……”冼柏即使在战场上也不会忘记评论女人的长相:“一想到我手中的这支箭可能毁掉一个上天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艺术品我就会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啊!”
“是吗?我还以为阁下所犯的罪行在昨晚赢走我一个月的薪水时就已经达到顶峰了。”在他身边冷言冷语的是冼柏的副官寇提,外号“奸商”,意即不论什么都可以被他拿来当商品卖。但这个精明无比的家伙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或者照本人的说法是“我是一个带着恶劣诅咒出生的人”——他的赌运其差无比,只要一摸起牌或色子之类的东西,就肯定会输光口袋里最后一个铜币,屦试不爽。
冼柏哈哈大笑:“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哎呀?”冼柏惊异地看到自己射出的箭矢在竟在碰到风悒前的一瞬间无缘无故地坠落地面:“好像是风结界?”
“唿——哟——”寇提轻轻吹声口哨:“阁下,美人似乎在看您的样子——隔这么远还能找出箭的源头,这女人好像很厉害哟!”
“好女人!”冼柏舔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好斗的光芒:“对这样的美人只用流箭招呼实在太失礼了。我应该当面向她作自我介绍才行。” 他扔掉手中的弓箭拎起战斧跃出战壕,急得寇提在背后大叫:“喂!阁下!快回来!近身搏击是第二防线的事啊……喂!”见冼柏已经去远了,他只能无奈地驱使部下:“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到将军都一马当先地冲上去了吗?”顾不得许多,拔出长戈就跳上地面。
于是,展现在西白军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副景相:一队青东军人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出现在他们眼前,两到三人一组挥舞着手中的长戈,以骑兽们的腿为第一攻击目标——长戈是一种在长矛矛头处横列出一柄短剑一般的利刃,可以刺击也可以像镰刀一样勾砍,能在被攻击者身上造成凄惨可怕的伤口,破坏力相当强。青东军的战术是先由第一组士兵利用长武器击倒西白军的骑兽,再由第二组士兵击杀坠地的西白骑士——而此时第一组士兵已经转而攻击边上的敌军。为了追求行军速度,也为了避免不致于在青东军的箭雨下受太大损伤,西白军的队列阵势相当松散,因此无形地削弱了自己在近身搏击时的战斗力,让青东军逐渐掌握了战斗节奏。
在部下们的掩护下,冼柏几乎没费什么力就与风悒面对面了。“西白国果然有好女人啊!”冼柏赞叹似地说,但他的战斧已在他开口前就向风悒坐骑挥了过去,吓得那畜牲急忙缩起脖子连退两步,张牙舞爪恶狠狠地向冼柏咆哮。可冼柏又怎么会把它的反应放在眼里?他仍旧颇不正经地盯着风悒:“但美女实在是不该上战场的——会变得不幸哟!”
“在战场上还会遇见你这种油嘴滑舌的家伙确实不能算幸运!”风悒挥动弯刀狠狠向冼柏斩去,却被对方极轻易地挡了开去。“我说的不幸可不是这个意思哦!”不论在多激烈的战斗中,冼柏都不会改变他悠闲自在嬉皮笑脸的作风,也正是这种作风让他的同僚与部下只要一看到他就会产生一种自信与安心的感觉——不论战况多么恶劣。
48
“你弄错我的意思了,美女。”冼柏虚踢一脚吓退风悒的坐骑,战斧几乎不可思议地向左侧一挥,劈开一名从旁攻击的西白骑士的胸口后从背后绕过直击右边敌人而去,准确地砍掉一只巨狼兽半个脑袋。“和男人不一样,女人在战场上呆久了就会变得无所畏惧——而什么都不怕的女人会变成最不幸的女人。”重新把攻击目标对准风悒,冼柏似乎很认真地说:“喂,如果可以的话,趁没到那一步赶快回家吧!”
“胡说八道!”风悒咬牙挥刀猛攻几下,她似乎发誓要将冼柏的人头挂在自己的军旗下,但在似潮水般的军阵中,仅仅几个回合,她就失去了对手的踪迹。
战斗,仍在继续。在青东军的顽强抵抗下,三国联军一直到天黑都没能夺下被轻视的对手们的防御阵地,在留下大约三千具尸体后撤退了。相较起来,青东方面只损失了不到一千五百人,应该算是一次不小的胜利。士兵们欢欣鼓舞,高级军官们愁眉不展——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只是敌人的试探性行动,明天,敌军的进攻会更猛烈。
“我们没有补给。”在被称为“战地指挥中心”的浅地穴中,高维里就着蜡烛昏暗的火光环视自己的同僚:“没有后援,没有足够的武器,更重要的是,没有指挥官。”
“我们被包围了。”方连秋注视沙盘,头都不抬地说。“你们看,杨威利带领玄北大军从北向南压在我们的北方国境上,西白军压住了西方国境——是西白王风华亲自带兵。在他们的两面夹击之下,元帅根本腾不出手来支援我们。”
“不过今天北面防线没有遇敌啊……”冼柏懒洋洋地指着沙盘上代表桐城的城堡模型:“真要包围的话说什么都得截断我们和本国的联系才行不是吗?”
“难道他是是想把咱们都逼回家?”毕朱心挠挠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忽然恍然大悟:“他们是想把咱们诱出城,在平原上追围堵截一网打尽,就像一群野狗围攻一头羚羊!”想明白了,这个脾气急躁的猛将立即把牙咬得卡卡直响:“一群没种的东西!”
米雄嘴里咬着一根干草棍,没有看沙盘也没有看同袍,而是愣愣地盯着洞穴的土壁,许久,才慢慢说:“有一件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今天……攻击我的防区的是玄北的亡灵部队,但陛下却没有出现。”他的语气极为慎重:“不仅陛下,连陛下的三位使令都没出现。”
“说的也对。这样算起来的话……陛下……你是说?”冼柏猛地从原本被抽去骨头般半躺的姿势坐直,直盯着米雄,目光像暗夜的狼。
“只怕三年前的事又重演了。”高维里的话像暗夜中敲响的不详钟声:“朱雀之咒也许已经重新开始了。”
“那么殿下的失踪也一定是他们搞的鬼!”毕朱心“喀喀”地咬牙切齿,“一群缩头乌龟!不敢面对面真刀明剑地打,专搞这种见不得光的把戏!”
“可是有效。”不属于在场五人的第六种声音吸引了将领们的全部注意力。
晴明站在洞口,即使在如此昏暗的烛光下也能看出他脸色是一种不寻常的潮红。犬妖修罗扶他走进略显窄小的洞穴坐下,替他擦去额上的汗。“行了!这种时候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虚礼了。”制止将军们想行礼的举动,晴明开口说。他的呼吸很急,浅,而且虚。“听我说,你们每人从部下中挑出两百人来,静悄悄地,别让人知道。要保证他们绝对忠诚、勇敢、悍不畏死。”他停了停,喘口气:“强壮、敏捷,自愿成为敢死队的一员……然后,交给修罗。”他说,“这件事要保证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陛下你要那些士兵做什么?”在晴明说完话后的寂静中,冼柏的问题打破了空气中少有的平静。他的语气让同僚们都皱起了眉头,即使在这些行为率直的军官来看也觉得太失礼了。但晴明却似毫不在意,狠狠地,也恨恨地答道:“做贼!”
“偷人?”冼柏扬扬眉,神情间颇具玩味。
“偷龙!”来自国王的回答掷地有声。
于是冼柏重新躺到地上。他的脸正对着洞顶,那里没有星光,只有泥土。
同心肃所看见的一样。
49
落入炎旭手中已经好几天了,但心肃却仍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在每个并不安稳的梦境中,他仿佛觉得自己仍在桐城的行宫,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寻找晴明的踪迹。但推开走廊尽头的门,却并没有见到晴明,而是落入一片充满土腥味的黑暗,掉到这个洞室中醒来,睁眼望见头顶光秃秃的泥土,才意识到在自己身边的人并不是晴明,而是炎旭。
这些天,除了炎旭与秦恒沙,心肃没看到过别的任何人,甚至连侍女都没有。秦恒沙负责治疗心肃的肩上伤口,每天来给他换药;炎旭负责照顾心肃的生活起居,连极私密的事都由他亲自动手,绝不假手旁人。
炎旭似乎很喜欢与心肃在一起,每天有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个小小的囚室中。他会和颜悦色地与心肃聊天,谈论的范围无所不含,却小心地回避任何可能让心肃不悦的话题。他谈吐高雅,遣词用句准确精练,还有不错的幽默感,很容易博得他人的好感,其出色的气质风度则更是连心肃甚或晴明都比不上,那是一种真正的王族气质。
但今天,炎旭却有点反常。
“你在等什么?人还是消息?”心肃似不经意地淡淡问。
“……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等待?”炎旭反问,眉眼间带着强自镇定的痕迹。
“你一直都在看沙漏。”心肃微微笑了,“你拿着书,视线却一直静止不动,有时候一下子翻过好几页,有时候又会往前翻……还有,你始终都关注着门外的动静。这一切都说明你在等待某个重要的……人?还是其它的什么?”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炎旭无奈地说,他的确是惊惶不安。“好吧……我告诉你……我是在等蝙蝠君,等他把小阳带回来。”
“炎阳?”心肃扬扬眉,“怎么?打算让晴明知道你已经脱离他的掌握了?”
“他早就知道了。”炎旭咬住嘴唇,忧虑的表情中带着些许愤怒:“密探们传来消息,他已经发现我逃走了,留在行宫中的只是一个蝙蝠君为我作的替身人偶。然后他就抓住小阳严刑拷打——大概是怀疑你的失踪与我有什么关系……”他烦躁地甩甩头:“可小阳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告诉他!他直到被抓住的那一刻都相信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偶是我,他一直都在为我的病情担心!……他……他们告诉我最好快点想办法把小阳弄出来,不然他会把他活活折磨死的!你的晴明会把我弟弟活活打死!”过于激动的心情让炎旭有点语无伦次,但心肃还是仔细地听着,弄懂了他说的每个字的意思。晴明严刑拷问炎阳?这太不可思议了!心肃记得,尽管表面上有点冷淡严厉,但晴明私下里相当疼爱炎阳,并不止一次地要求自己不要反对炎华的恨意转嫁到炎阳的头上,而现在晴明居然……真是不可思议。“听我说,炎阳他……”
“蝙蝠君!”秦恒沙的出现打断了心肃的话,炎旭几乎迫不及待地抓住秦恒沙:“小阳呢?”
“放在你房间里了。”秦恒沙似乎相当疲惫:“伤口我都给他处理过了,保住性命应该没什么问题……唉!你去看看他吧。”
“……嗯。”虽然有些不放心让心肃与秦恒沙独处,但此刻在炎旭心中对弟弟的担心压倒了一切。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他就离开心肃的小小囚室向自己的房间飞奔而去。
但炎阳的情况比他预计的还要凄惨。炎旭进房间时秦恒沙的使令狮鹫贵翔正在为炎阳包扎手指。炎阳的左手已经快包扎好了,右手则毫无生气地垂放在身侧——洁白漂亮的手指顶端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艳红伤口,那是被活生生地拔去指甲造成的伤。
“小阳……”炎旭轻轻地呼唤一声,有一瞬间他甚至不敢确定弟弟是否活着。他伸出手去想摸一下炎阳的皮肤,他需要借着体温与脉搏来确定那个毫无生气地躺着的少年是他的弟弟,但他吃惊地发现他竟无法从炎阳身上找到一处可以触摸的地方——少年全身都被洁白的纱布包裹着,被包裹得……像一具等待下葬的尸体。
“你别碰他。”贵翔正忙着在炎阳的伤口上涂药,头都不抬地制止炎旭的动作:“他全身都皮开肉绽地没一块完好的地方,现在连片羽毛掉在身上都能让他疼得死去活来。”
炎旭的手僵在半空中,良久,才不可自制地抖了起来:“他们到底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声音中带出了极力忍耐后泄露出的呜咽:“他们到底是怎么折磨他的?”
“……他们下手显然很有分寸。”贵翔包扎好炎阳的左手,挪到床的另一边开始处理他的右手:“用了带勾刺的鞭子,也许是某种荆棘枝,打遍全身之后再用烙铁烫——可能又在伤口上浇了酒或盐水——我觉得应该是酒,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孩子的伤口为什么没有发炎。”贵翔用慢慢的,极轻柔的动作在炎阳的伤口上抹上药液:“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的伤虽重,但都是些皮肉伤,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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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旭静静听着,只觉得心痛如刀绞。他后悔没有在一开始行动时就把幼弟一起带走。炎旭任职兰台学士时见识过青东国刑求的手段:行刑者们态度悠然地用刺鞭或藤鞭抽打犯人的身体,还要讲究挥鞭时姿势是否漂亮,皮鞭落肉时声音是否清脆,鞭痕是否整齐美观……受刑者之于他们,不过是一种娱乐工具,如果不是为了顾虑可能落在自己手中的武心肃,炎阳的遭遇应该会更惨。
炎旭把脸埋在自己的手掌中,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个非常失败的男人,不论身为国王,还是作为丈夫、父亲或兄长。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朱凤啊……
战况终于开始向不利于青东军的方向发展了。随着时间的推移,青东军的物资渐渐短缺:武器、装备、工具,以及补充兵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桐城中储存着大量粮食可供军队与一城百姓食用——那些粮食原本是打算提供给南方饱受干旱与饥饿折磨的民众的。
因为缺少箭矢与弹药,青东军不得不放弃城外辛苦筑成的工事,退入桐城厚厚的城墙后困守待援。但天知道他们的援军会从哪里来!桐城与国都曼兑之间的联系早已被炎晓与明伽切断,双方无法取得任何联系。
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秦恒沙似乎很乐意将青东方面的消息告诉心肃,尤其是任何关于晴明的风吹草动:“今天已经是朱雀之咒发动的第三十天了,桐城那里流言纷纷,都说青东王可能已经驾崩了。”秦恒沙微微笑着:“你怎么看待这个消息?美丽的苍王殿下?”
“他没有死。”心肃手中的荼杯抖都不抖:“你是阴阳师,而且是为取他性命才来这里的阴阳师,所以,他的死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他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嵌在皮肉中的银环还是牢牢地附在他的肩上,夺去他大半力量。他现在已拿不动任何比茶杯更重的东西。
秦恒沙大笑出声:“说得倒真轻松——难道你一点都不为自己的情人担心吗?”心肃垂下眼,慢慢品了一口杯中的茶,放下杯子:“我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究竟为什么想要晴明的命……不,应该说,我觉得在你的计划中,杀死晴明并不是你真正的目标……呵,你大概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心肃脸上浮现出极怀念的表情:“我觉得你和晴明很像……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们俩非常像,很多时候,我甚至会恍忽把你看成他……所以,与你相处越久,我就越不相信你能下手杀他——那和杀你自己有什么区别呢?”心肃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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