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天——by淡似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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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天在玉湖上摘到优昙花的青年就是秦晋,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秦晋清楚地感受到了坐在轿中的慕容如烟的怒气和悲伤。
秦晋把头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手中的玉佩,"师傅,我这样做你和我都不开心,那是不是说明我们都做错了?我们现在改还来得及吗?"秦晋烦恼地闭上眼睛,"如烟,我到底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秦晋看不见自己的脸,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有一种和自己年龄不想称的东西,沧桑。如果他能看见自己的脸,他就会明白以前不明白的东西,为什么慕容如烟十几岁年纪时眼中有那么多的沧桑。
有时候,爱情会让人成长。
月亮无聊地躲进云层休息,因为他看烦了屋子里一个青年一会儿在床上躺着,一会儿又下床转几个圈,接着又恼羞成怒地翻身上床。
屋里的这个青年就是秦晋。虽然躺到了床上,可是秦晋一脑子都是为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在玉湖边师傅会那么生气和伤心,他想知道为什么他按照师傅的吩咐做了,师傅仍然不高兴。脑子中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但是他却不敢相信那个答案,他辗转反侧,他不知道该不该去求证那个答案,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求证那个答案。他其实并不怕求证到否定的答案,因为他知道,不管事实如何,此时此景,他所能得到的只能是否定的答案。但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一番情意从来没有表白过就被埋没,永远不见天日。所以他想去求证答案,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要告诉师傅,他是多么的爱他。
可是,他怕,他怕打破两人刚刚建立起的微妙的关系。
其实这三年里,秦晋不但完成了师傅的吩咐,而且做得更多,他所拥有的实力超出了当时的预想,超出了慕容如烟的控制。因为秦晋相信一件事,实力决定一切,所以他要更多的力量。
秦晋知道师傅对此了然,但是师傅却没有干涉,一方面是真的希望他可以拥有更大的实力以方便争夺皇位,另一方面,他们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平衡,一旦有一方打破了这个平衡,他们会两败俱伤。而这个平衡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慕容如烟是师傅,秦晋是徒弟。
慕容如烟和慕容山庄支持秦晋争位,表面上是为一个理想,背后深层的原因却是利益。宰相出行,秦晋现在已经处在争位的非常有利的地位,一旦秦晋争位成功,慕容如烟的身份就会从一介草民一跃成为太傅,慕容世家就会因为保太子有功而获得莫大的利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终秦晋一世,慕容山庄都会受益。
而秦晋之所以有今天的实力,是因为慕容世家才在背后支持他。到现在秦晋都无法完全窥见慕容山庄的实力,但是他相信,如果他争位失败,慕容山庄有能力保他的命;如果他争位成功,慕容山庄有能力保天下稳定。而慕容世家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是庄主的徒弟,是因为他和慕容山庄有很亲密的关系。
以师徒的身份,秦晋和慕容山庄荣辱与共。这个师徒之别不可以被打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之间若是爱人,天下不容。更甚至,身败名裂,全庄覆灭。
秦晋蓦然对自己笑笑,嘲笑自己其实都想得这么清楚了,为何还是放不开?
天微微发白的时候,从梦中忽然惊醒的秦晋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其实他已经是师傅最亲近的人之一,能够一直守在所爱的人身边和他荣辱与共,他已经不再奢求更多的东西了。
秦晋衣着一新地走到慕容如烟的院落。侍候慕容如烟的小婢绿萍看到秦晋,窃窃笑了笑,说:"晋,这么早啊,难道是一夜思春未眠?"
秦晋知道她也知道昨天玉湖上的事情,略带恼怒地说:"不关你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晋无法反驳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梦里的确是春色盎然。
绿萍吐吐舌头,笑着说:"庄主刚刚起来,还没梳洗完呢,你在外面等等吧。"
"我直接进去了。"秦晋冲绿萍哼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绿萍对秦晋直接进庄主房间的事情早见怪不怪,耸耸肩去干自己的事情。
秦晋走到内室门前,轻轻地叩了叩门,说:"师傅,是我。"
慕容如烟在里面说,"进来吧。"等秦晋进来后,慕容如烟接着说:"绿萍那个小丫头又跑去哪里玩了?"
秦晋绕道慕容如烟身后,从他手中接过梳子,对稍带恼怒的慕容如烟说:"我来帮你束发吧。"
慕容如烟轻轻点了点头,他对束发一事的确无能为力。
秦晋满心幸福地帮助慕容如烟梳理一头青丝。忽然他的手抖了抖,但是很快继续梳理。
慕容如烟感觉到了秦晋手上的抖动,淡淡地说:"我老了,有白发是正常的。"
秦晋的心里尖锐地疼着,他深吸两口气,平复焦急的情绪说:"师傅,你这么年轻,怎么会老呢?"
慕容如烟依旧淡淡地说:"我二十有六,可我觉得我已经有六十有六了。"
秦晋心疼得更厉害了,出门三年,他明白独立支撑一个大家族是很多么辛苦的事情,而且师傅还要为他操心忙碌,忽然升腾起的责任感让秦晋说:"师傅,我长大了,已经足以独挡一面了,以后的事情都交给我吧,包括慕容山庄和师傅您。"
慕容如烟愣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如果仔细看他的脸,你会发现一点点幸福和一点点的戒备。慕容如烟问身后的秦晋:"你觉得丞相家小姐如何?"
秦晋知道该谈正事了,所以老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知书达理,大家闺秀,以后会是贤妻良母,能相夫教子。"
慕容如烟微微点点头说:"那我就向丞相提亲了。"
"好。"秦晋苦笑着点点头。
"帮我束好发吧,呆会儿要去见丞相商议大事。"慕容如烟指挥秦晋。
秦晋没说话,随手打开放在梳妆台上的首饰盒像拿出簪子,可是却呆住了。慕容如烟也看到了盒中物,微微转过头,用余光扫了秦晋一眼,也没有说话。两人都看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中安静地躺着的小银锁,银锁上赫然刻着一个字,晋。
从看到银锁的那一刻起,秦晋的心里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对师傅所讲的那个故事不是没有过丝毫的怀疑,但是一切早已成定局,即使怀疑也于事无补,所以他坦然接受那个故事。今天看到的这个和他房中的银锁一模一样,只除了那个"晋"字的银锁,他被震动了。银锁上有些地方已经有不少黑色的锈迹,说明它的年代久远,不是最近仿制的。其实他已经接受了一切,所以师傅完全没有必要仿制一个银锁来证明什么。秦晋的脑中忽然跳出点儿东西,仿佛他在某个时刻见到过这个盒子,那时候师傅还遮遮掩掩意图掩盖些什么。难道说从那个时候师傅已经有这个银锁了?那为什么不把它交还给我呢?秦晋的心里有不少疑问。他微微地眯了眯眼,开始思索。
慕容如烟神色平静的合上盒盖,打开另一个首饰盒,拿出一根玉簪递给秦晋。秦晋接过银簪,将慕容如烟的头发束起。秦晋的心跳动的厉害,他下意识的捂了捂胸膛,触摸到胸口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难道师傅和我一样是睹物思人吗?秦晋想起自己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要握着师傅所送的玉佩才可以入睡,他眼前忽然浮现起师傅温柔地看着银锁的目光,浮现起师傅慢慢抚过银锁的手,浮现起师傅冷冷地、淡淡地、轻轻地对银锁说"晚安"的情景。他心里一阵酸,眼睛也一阵酸。
慕容如烟闪躲着秦晋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炙热的目光,说:"一同去吃早饭吧。"
秦晋感受到了师傅一瞬间的尴尬,收回目光,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好。师傅,这边走。"
一直掩藏着的秘密似乎呼之欲出,可谁知道这个秘密会掀起多大的惊涛骇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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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哎呀,庄主大人,您这是何故呢?"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看着鱼贯而入的礼品发问。
"丞相大人先请坐。"慕容如烟走进屋,对须发花白的老者说。等礼品全部放好,两人落座之后,慕容如烟开门见山地说:"我是带我徒儿秦晋向侯小姐来提亲的。"
丞相捋了捋胡子,说:"慕容庄主养了一个好徒弟啊。" 丞相在官场历练久已,早已练成了万金油。相较于慕容如烟的直接,他没有说同意,也没有说不同意,所说的这句话有无数的转机。联姻一事是把身家性命完全和对方联系起来,怪不得丞相会如此谨慎。
慕容如烟和丞相年级相差不少,但是道行也不浅,他回道:"丞相也养了一个好女儿啊。"这句话和丞相的话相对,把丞相是和小姐统统夸奖一番,但是确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他知道丞相想要的是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可以统领东宫,可是他却没有表态。以后要当皇上的秦晋,皇上的后宫即使是太傅慕容如烟也是无法控制,但是他却可以影响秦晋的决定。慕容如烟没有表态,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热切,可是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有他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呢?
丞相满面欢欣点点头,却笑而不语。慕容如烟也淡淡对丞相笑着沉默。一杯茶凉了再上一杯茶,两人一直这么僵持着。
一阵轻微的叩门声从后堂传来,丞相微微叹了口气,对慕容如烟抱拳说:"慕容庄主,容在下失陪一会儿。"
慕容如烟点点头,看着丞相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其实一走进这个屋他就知道小姐躲在后堂。小姐对秦晋的心意,慕容如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相信丞相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也相信丞相带女儿出行早就有此打算,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婚事会不成,现在需要商议的不是婚事本身,只是一些附加条件,比如后位。
小姐毕竟不如丞相老谋深算,看见厅中两人只顾喝茶绝口不提婚事,有点儿着急,所以偷偷地召唤父亲进去。以丞相对女儿的宠爱,丞相出来之后没有那些附加条件,婚事也必成。其实有这样一个性格单纯、身世不凡的皇后也是秦晋的福气,慕容如烟黯然笑了笑,心中有了决定。
不一会儿,丞相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对慕容如烟说:"秦公子有慕容庄主和老夫的支持,早晚会成为人中龙凤。"
只有皇上才能称为龙,丞相此语隐晦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慕容如烟听见丞相表明态度,也表明自己的态度,"不知人中龙凤,可否能得到小姐的垂青?"
"这个是自然。"丞相捋着胡子回答。
慕容如烟抱抱拳,对丞相说:"我替我徒儿秦晋先谢谢丞相大人。" 他放下拳,接着说:"秦晋是重情义之人,小姐是他的心仪之人,会一直是正室。"虽然他们都明了秦晋会去争皇位,但是公开场合里,慕容如烟当然不会提到册封皇后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说丞相小姐一直是"正室",已经表示了自己和秦晋的态度--候小姐会是正室,而皇上的正室是皇后。
丞相大人稍稍愣了一下,旋即乐道:"我想接下来我们该讨论一下婚期了。"
在屋里人热切讨论着的时候,当事人之一的秦晋百无聊赖地躺在小树林里,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这个地方是秦晋和秦柯最常来的地方,所以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的时候,秦晋头也不回地说:"幸福的人来刺激我了?"
来人果然的秦柯,他坐到秦晋身边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秦晋苦笑着回答:"去守着秦露吧,我有什么好看的。"
秦柯看了看秦晋,想说点安慰的话可是又无从说起,只能静静地坐在一旁。过了好久,秦柯说:"去喝酒吧。"
"不了,等会儿我要去陪侯小姐,改天吧。"
秦柯微微点点头,陪伴小姐若是带着酒气,明显的不敬,看着秦晋完全没有一个即将成亲的新郎所有的喜气,他只能说:"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弃另一些东西。"
"得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我想要的,放弃的那些却是心里最在乎的。"秦晋满面沧桑地回答。
"你......"秦柯犹豫了一下,但是还是问出了口,"你埋怨庄主支配了你的一生?"
秦晋恍然地摇摇头,"不。还在宁王府的时候,师傅问过我想要什么,我说‘荣华富贵,出人头地',这一切师傅都帮我做到了,我还有什么可埋怨的呢?"
秦柯眯了眯眼睛,忽然揪起秦晋的领口说:"你嘴上说不怨恨,其实你心里却一直在怨恨庄主。同样是被收养的孤儿,为什么你就必须承担那么大的责任?为什么你就必须用生命来赌你的未来?为什么你就不能和你所爱的人在一起?为什么他要忽略你的感受,他难道不知道他亲自去提亲对你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他要......"
秦柯还没有说完,秦晋大吼一声打断他:"你说够了没有?"
秦柯抓住秦晋的领口向上拎了拎,黑着脸说:"我只是说出你心里想的东西,你要问的是你自己,你怨恨够了吗?"
秦晋的上半身被揪离了地面,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中充满血色,他恨恨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秦柯松了手,"我认识的秦晋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我认识的秦晋可以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练好剑法;我认识的秦晋每天绑着沙袋去跑步只为了练好体力;我认识的秦晋可以为了一个传说,用自己的血来吸引火狐现身;我认识的秦晋可以为了贤才天天去别人门口站岗,足足站了三个月。可我不认识天天只会躺在林子里咬狗尾巴草的秦晋。"
秦晋讥笑着说:"现在势成骑虎,你认为我还能做什么?"
秦柯也讥笑道:"三年前你就该知道是九死一生,可你放弃了吗?你没有。三年后你已经进了一步,你现在才想放弃?"
秦晋的笑容由讥笑变为惨淡的笑,"前几天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现在怨恨他强加给我的东西,难保以后他不会怨恨我强加给他的东西。"
听到他的话,秦柯一愣,低垂下眼光。过了一会儿,秦柯叹口气说:"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有件事情希望你听过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
秦晋略带诧异地点点头。
"这还要从秦露的伤说起......
当日一回到山庄,秦柯就直奔秦露的住处而去,在那里,他看到了慕容如烟和大夫。大夫正在给秦露把脉,秦柯只能一脸焦急地在旁边等待。过了一会儿,大夫放下秦露的手,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慕容如烟脸色很不好,等大夫走后,他走到秦露床前,伸手替秦露把脉。秦柯的心随着庄主的脸色时而跳得快时而跳得慢些,但一直悬在嗓子眼儿里。
慕容如烟放下手,凝视着秦柯,问道:"你当秦露是什么?"
秦柯一惊,庄主虽然宽容,但是不见得能容忍两个男人的感情,所以他目光闪躲,喃喃道:"好兄弟。"
慕容如烟冷哼一声说:"那你等着给你的好兄弟准备后事吧。"
秦柯马上就慌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祈求到:"求庄主就秦露一命。"
慕容如烟冷声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当秦露是什么?"
秦露的命为在旦夕,唯一的希望就是慕容如烟。秦柯咬咬牙,坦然道:"我爱秦露,如果可能,我希望可以和他厮守一生。"
慕容如烟接着问,口气却缓和了不少,"那他当你是什么?"
秦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是不知道,还是不确定?"慕容如烟追根究底。
"他当我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不是最爱的人。"秦柯慢慢地说出自己对秦露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