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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坎特贝尔——by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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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接过姑妈递给我的食物塞入包袱中。
"你中午之前就离开这里,在道口等着。"姑妈一边帮我收拾着东西,一边叮嘱道,"马车大概中午就会到坎特贝尔,最迟也会在下午天黑之前到达。"她用绳子帮我把行囊扎紧。
"我知道。"我点着头应和着。
"还有,这个毛毯你拿着!"她说着就将那从送货的农夫手中购得的崭新毛毯打包进我的行李。
"那我走了。"我背起行囊准备出发。
"你......一路小心!"姑妈似乎话中有话,可是却无法猜透。
"知道了。"我握着她的手,"您自己也要多保重。"我轻轻的吻了吻她的脸颊--那被山风吹得泛红而又微凉的脸颊。
"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她依旧叮嘱着,泪水又再次充满了眼眶,那老泪纵横的神情让人心酸不已。
"我......"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是将那瘦弱的身躯纳入自己的怀中。
"我的孩子......"她抚摸着我的头,相似的眼眸中泪光在闪烁。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姑妈眼眶中不断溢出的泪水,我们就这样拥抱着,默默流着眼泪,默默地悲伤着,直至我离坎特贝尔旅店越来越遥远。
踏在离开坎特贝尔的路径上,山风吹起衣服的下拜,浑身上下有一种无名的轻松感,似乎终于可以把一切的包袱都抛之脑后。抬头往往天空,时间尚早,突然法布泽瑞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之中,我出人意料的离去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神父。无论是出于礼节还是自己的私心,我渐渐改变了行程,向着道口相反的方向--教堂的所在地前进。
然而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改变了我今后一生的命运。我本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这里,那么我的命运又将是另一番田地了。可是我却没有那样选择,似乎有一根肉眼无法窥视到的绳索控制着我,将我的一生都紧紧与坎特贝尔联系在一起。

 

10
熟悉的小教堂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它依旧那样孤零零地伫立在那里,白色的石墙,白色的瓦片,还有那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吊钟,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我此时此刻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危险,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离开坎特贝尔的举动是如何的惊天动地。
我抬起手,敲了敲教堂的大门,可是过了很久都没有来应门。于是我绕着教堂四周走了一圈,发现了教堂背后的小门,也许是平时神父出入的后门。
我再次敲了门。
"是谁?"这次从门后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
"是我,伊莱沙。"我回答着。
"吱溜~"黑色的木门传来声响,门被打开了,神父一如既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伊莱沙?"他似乎微微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他上下打量着我,背在身后的行李显而易见,"你要走吗?"
"是的。我要离开坎特贝尔了。"我望着他,"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他是我在坎特贝尔唯一的朋友--不知道他算不算是我的朋友。
"走?今天就要走?"他继续问道,"进来吧!"他向我晃了晃头,示意我跟着他进去。
"嗯,我乘驿站的马车离开这里。"我一边说着,一边跟在了他的身后。
"马车?"他皱了皱眉,"对,经过道口的马车吧。"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的。"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切依旧是如此。从后门进来就是走廊,一边是一排的窗户,而另一边则是三扇木门,"咦?"我发现走廊的墙壁上新挂上了一副油画。
"进来吧。"他打开了那个拥有壁炉的房间,"把行李先放下吧!"他说完,就转身为我泡茶。
房间内暖和无比,红茶的香味扑鼻而来。
"时间还早,喝杯茶吧。"他的眼神示意着我坐下,而自己依旧在为我泡茶。
我仍旧坐在了那有着暗红色丝绒的椅子上,此刻我才发现椅子上还雕刻着花纹,像极了在书中我才能见到的洛可可风格的贵族椅。
"好了,请吧。"他端着托盘将茶点放在茶几上,一切都让我产生了似乎回到几天之前的错觉。
"你不是打算在这里长住吗?"他忽然问我。
"嗯......本来是有这个打算。"我顿时有股想告诉他事实真相的冲动,包括那天我在厨房内偷听到的谈话,"我想家了,我父母还有兄长的墓地都在那里。"我始终没有告诉神父,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真相是一道符咒,一道可怖的咒语,我不但不愿说起此事,我连回忆的勇气都没有,更何况,我马上就能离开坎特贝尔,就能完全摆脱那束缚着我的梦魔。
"是这样啊!"法布泽瑞若有所思,"再喝点吧!"他举起茶壶又为我倒了一杯,"你走了之后,日子还真有些寂寞呢!"蔚蓝色的眼眸凝视着,他的话语让我的脸颊有些发烫。
"我会想你的,神父。"我低着头说着,羞愧难当。
"叫我法布泽瑞就可以了。"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头,让原本就被风吹乱的卷发更为的蓬乱不堪,"我也会想你的。"
"神......法布泽瑞......"我抬头望着他,火光将他略显苍白的肤色染上粉红,为了他脸孔带来少许的生气与光彩,我被深深地吸引了。年龄与年龄之间的差别就在于判断他人的能力。越是年长的人,他们评判一个人不是按照他那虚伪的外表,而是透视他的内心,发现灵魂深处真正的物质。可惜,我只是一个自以为早熟的孩子,淡金色的发色,湛蓝的双眼,白瓷般的皮肤,所有这些迷人的相貌对于我充满着诱惑,它们足以蒙蔽一个孩童的双眼。
"你姑父知道你要离开吗?"他继续询问着。
"不、不知道......"我有些尴尬。
"咦?你难道没有告诉他?"他惊讶地望着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他......"我手足无措,再次的陷入两难的境地。
"怎么?他对你不好?"神父敏锐的洞察力再次发挥了作用。
"......"我沉默不语,只是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内心在矛盾挣扎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情?"法布泽瑞发现了异端,"告诉我!"他伸出手,环抱住我握拳的手掌。
"法布泽瑞......"那纤细、白皙的手指传递给我的并不是期望中的温暖,而是泛凉的掌心,他就像是冬天的女神,高贵而又冰冷,雪白而又冷酷。但是此时在我眼中,他的美丽足以弥补所有的缺点,"他对我和姑妈都不好......"我说着说着,便把我憋在心里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无所顾忌地向一个总共才见过两次面的神父袒露自己的心声,之后想想,总觉得自己有些愚蠢和幼稚。
"原来是这样。那么你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我将那天在厨房偷听到的谈话也告诉了神父。
"不明白,不过......"我总觉得害怕,那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别想这么多了,离开这里后这些都不用再去想了。"神父按着我的头说着。
"可是、可是他们绝对不是好人。"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也能判断好人与坏人,不过大概只是在外表上罢了。假如说,那些恶狼我早已辨认出来,那么眼前这个冒充天使的恶魔却始终用他那天使般的羽翼来蒙蔽我的双眼,用美貌来掩饰自己的罪恶之手。
"呵呵呵呵~"神父轻笑着,也许感到我孩童般的话语非常幼稚,"那么你觉得我呢?"他忽然指着自己的脸询问道。
"你?当然......当然是好人。"我一边大口咀嚼着点心,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呵呵呵呵~"天使又笑了,这次他笑得很厉害,连腰都笑弯了。
我们聊着聊着就谈到了其他的话题。
"我得走了,否则赶不上马车了。"我打算起身离开。
"你等等,我拿点东西给你。"他站起来,用手臂挡住了我的去路,"你先坐一会儿。"他说着,用铁竿子拨了拨壁炉内燃着的活,接着便离开了房间。
而我唯有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他。
火焰内燃烧的木柴"噼啪"作响,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种我从未闻到的芬芳,如麝香般浓郁,又如茉莉般淡雅。香气将昨夜失眠的后遗症完全挑拨了起来,疲倦充斥着身体,眼皮沉重得如同挂着铅块。
不知不觉中,意识在脱离身体,浑身轻盈得宛如棉絮。
"终于睡着了......"即使听见门被开启的声音,眼皮还是无法睁开,唯有在耳畔响起的阵阵低喃。

 


11
"啊!"当我从昏睡中睁开眼睛,看见的依旧是熟悉的景物,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心里暗叫不妙。
"你醒了!"神父在一旁看着书,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抬头望了望有些失措的我,"怎么了?"
"我、我睡了多久?"我慌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拎起放在椅子旁的行李。
"大概几个小时吧。"他平缓地说着。
"马车......啊!我要赶不上马车了。"我慌乱地想着,微微有些着急。
"我刚才叫了你几次,都叫不醒你,你睡得很沉呐!"神父安抚着我,"现在走也许还能赶得上。"
"真的吗?"我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我背上行囊,匆匆向神父告了辞离开了教堂。
可是当我走出教堂,看了看天色,才发现早已经过了中午,心里不免微微有些担忧和害怕。如果这次无法离开,那么下一次的驿站马车要过十天才能再次经过坎特贝尔。
"真是笨蛋!"我一路嘀咕着,暗自叱责自己的嗜睡。为了能够赶上马车,我开始一路小跑。其实我当时并不知道,驿站的马车已经在我熟睡的时候离开了坎特贝尔,同时我也没有怀疑到神父说是要拿些东西给我,可是即使我走出了教堂,他都没有提及此事。
山风在耳畔呼啸而过,由于奔跑浑身泛着热气,冒着汗水,肩上的行囊也越来越为沉重。突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啊~"我一回头就发现柏奈先生赶着他的马车朝我驶来,我惊呼之后立刻向前奔跑。
"站住~~你这臭小子!!"身后不时传来柏奈先生的怒吼,伴随着山风的声音向远处回荡。
此刻在绿油油的山丘之间,我发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对方骑着马迎面向我飞驰迩来。
"救命~"我因为害怕而向那陌生的黑影求救。
骑着马的男人逐渐在我面前清晰,放大,他是一个壮实且年岁与姑父相仿,他擦过我身体的时候,将我从地上揪到了马背上,一切都像是一场奇异的梦幻,等我回神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颠簸的马背上了。而鼓鼓囊囊的行李却被抛在了原地。
"得救了......"我心里似乎松了口气,刚要向陌生人道谢时......
"我抓住他了!我抓住他了!"他一边驱赶着马匹,一边迎着柏奈先生的方向在高地上奔跑着,手臂紧紧地扼住了我的上肢。
"你......"我还来不及开口,柏奈先生已经出现在我眼前了。
"哼,看你还想跑!"上前的柏奈先生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液,那粗俗的举止让人恶心,"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那个陌生人将我从马背上抓了下来,那束缚住我的双臂宛如铁链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反抗都没有任何的作用。
"啪~"柏奈先生下了马车,立即狠狠地在我脸上扇了一个耳光,那清脆的响声真是异常的刺耳,而后我感觉到自己一阵晕眩,如果不是制伏住我的双臂支撑着我,也许此时此刻我就已经弱不经风的倒地不起,嘴里也顿时涌上一股血腥。
"小子,胆子不小!想跑,没这么容易!!!"他恶狠狠地威胁着我。
"算了,柏奈!"那个抓住我的陌生人劝说着。
我突然意识到声音是如此的耳熟--他就是那次谈话的三个主角之一,那个与姑父拥有相同年纪的男人。我不禁惊讶地注视着他。
"看什么看!"粗糙的大脸,泛着死鱼般光泽的眼球瞪了我一眼。
现在那场对话的两个人已经现出了他们的真实面貌,而那位阁下--最为关键的人物却始终还戴着一层朦胧的面纱。
他们捡起被扔在地上的行李,将行李连同我丢在了柏奈先生的马车后面。
我一声不吭地随着他们踏上了返回坎特贝尔旅店的路,我内心涌起一股无名的畏惧。我此时此刻才明白我的出逃是一场冒险,而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不辞而别。心里不禁悔恨起自己的大意和松懈。如果我没有去教堂向神父道别,如果我没有睡过了头,如果我赶上了那辆驿站的马车,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再次回到坎特贝尔的心情无比苦涩。
姑父抓着我的衣领,将我从马车上揪了下来。一脚踢开了虚掩着的木门,随手把我丢在了破旧的地板上,胳膊被撞得直泛疼。
"哼!想跑?没这么容易!"姑父用脚狠狠踢了我倒地的身体,疼痛顿时席卷迩来,我痛得蜷缩着身体趴在冰冷的地板上,冷汗浸湿了衬衣。
"我告诉你,你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姑父依旧恶生恶气,不时还补上一脚。
"柏奈,你小心别把这小子给踢坏了!"那个矮胖的男人阻止了柏奈先生的进一步对我施加暴力,"他可是阁下看上的人呐~"口吻中充满了猥亵和淫色。
"就这小子?哼!他连提鞋都不够格。"姑父对此时狼狈地躺在地上的我充满了鄙夷。
"你管他!他让我们去追他回来,还叮嘱别放他跑了,至于他要怎么做,那是阁下大人的事情,我们可管不着。"胖子说着就点起了怀里的烟斗。
他们继续对话着,时不时姑父还要对我臭骂一通,外加吐出的口水。
我抬起沉重的脑袋,环视了四周,企图寻找姑妈的身影。然而当她的影子出现在我眼帘的时候,我才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悲哀,此时此刻我根本无暇顾及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那足以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近在咫尺。
她的脸孔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嘴唇都已经破了,还在滴着血,双眼红肿不堪,用她那哀怨的眼神凝视着我,颤抖的身体充满了恐惧。
"你、你没事吧!"她畏缩地走到我的身边,虽然是在对我说话,可是目光去始终围绕着姑父,深怕一不小心就惹怒了对方,"能起来吗?"她小声地问我。
"嗯......"我点了点头,"唔......"可是肋骨处还是传来阵阵刺痛。
"带这个小子上楼去,我可不想看见他病恹恹的样子。"柏奈先生蔑视地瞟了我们一眼,恶生恶气地说道。
"是、是的!"姑妈懦弱地应和着,扶着我缓慢地走着。
"这小子,那么不经踢......"身后传来令人愤恨的话语。如果我现在不是这副样子,也许我会忍不住冲上前狠狠揍他一顿,即使无论从身形还是力量而言都不是他的对手。
脚踩在陡斜的楼梯上"咯吱咯吱"地直响,我和姑妈默默无语,除了我那因为疼痛而喘着粗气。
好不容易上了楼,来到了属于我的天地。望着熟悉的景物,我心里泛起苦涩的涟漪。真是非常的讽刺!本以为有生之年很难有机会再次踏入这片土地,而如今我却根本无法从坎特贝尔逃脱,就像是误入虎穴的绵羊,垂死挣扎却毫无作用,命中注定要成为野兽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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