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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秀——by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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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黎有些坐立不安。从上楼到进屋,那人没有问过她一句话,只请她坐下,就离开了。她以一种僵硬的姿势坐着,脑中飞快考虑着如何做出合理的解释。
他很快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浅绿的茶,放在何黎面前,说:"这是薄荷茶,可以清热解暑。"自己在靠近阳台的躺椅里坐下来。
何黎勉强得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觉得味道有点怪,但同时,有一股淡淡的凉意从喉咙一直流淌到胃里去。自己似乎不那么紧张了,身体稍稍放松下来。猛然间,脚边有什么东西擦过,她条件反射得一缩腿,撞到了桌脚上,吃痛得轻叫一声。
"喵--"那东西却发出了声音。原来是一只乌溜溜的黑猫,它懒懒得叫一声,眯缝着淡黄的眼打量了一下她,就大摇大摆走到主人脚下,拱起背在他裤脚上蹭了蹭,继而轻盈得一跃,到他膝盖上。那个人注意到它,微微一笑,修长的手指在它下巴上挠几下,它就温顺得卧下来,发出惬意的胡噜声。
何黎于是等待着。等着那个人先问她什么。然而他却仿佛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只独自逗弄着他的猫儿。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
她本来想问"你早认出我了,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却忽然不知哪儿来的勇气,问道:"你跟我男友......你跟樊皎是什么关系?"
那人的视线终于转移了到她的身上。他默默得看着她,表情却没什么大的变化。
"这个,你应该去问他才对吧。"
这样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忽然令何黎有些愤懑,她咄咄逼人得问道:
"是你先去引诱他的吗?"
他看了她一眼,神色有些暧昧,却没有回答。
何黎只觉得之前心里隐忍的所有怨气在一刹那喷涌出来,她脑中一片混乱,话语开始完全不受大脑约束--
"听说你有异装癖吧?好好的男人不当干吗去扮女人?我告诉你,樊他只是一时迷惑。你跟他一样,是个男人,无论你怎么得改变外表,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这么刻薄,不分青红皂白?她正想要道歉--
那人却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膝上的猫儿很机灵得跳到了一边。
"你这么肯定?"他问道,声音里并没有怒意,却有某种暗含的力。
"当......当然,"何黎被他一问,有些张口结舌:"性别是天生的,你改变的了吗?"
气氛忽然有些怪异起来。
那人并没有用语言回答她,而是平静得,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你干什么?!"何黎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得想要离开。
那人却并不解释,一言不发得解开了所有的衣扣,很慢的把衬衫从上身剥落下来。之前何黎曾嗅到的那种淡淡的香气和人体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在房间中雾一样弥漫开来。接下来,他开始慢条斯理得脱西裤,整个过程中,他一直面对着何黎,直视着她的眼睛,何黎仿佛被他的目光吸住了,竟愣在原地,一步也挪动不了。
然后他便走进卧室去了,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戴着酒红的披肩假发,身着一袭黑裙。
他在何黎面前站定了,轻轻地,摘下了那副黑框眼镜。
他面对着她。眸子黑而冷。
何黎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缓慢而又清晰得说:"现在,你告诉我,"他伸出右手,食指从何黎的脸颊上轻柔得,意味深长得划过。何黎只觉得那一片皮肤火辣辣得烧起来,自己仿佛要溺死在眼前那片黑沉的海里,呼吸都滞重起来。耳边只余下那平静却充满蛊惑意味的嗓音--
"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11.
何黎大睁着眼,呼吸越来越急促,她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像一卷缠绕的丝线,已完全混乱。模糊的意识中,她听到自己声音颤抖得说道:
"你......你放过他吧!"
那人却依然不愠不火得在她耳边轻声说着:
"你为什么总在说他?他是你生活的全部么?你自己呢?你的欲望,你的个性,那些你一直在他面前掩饰的东西--你,究竟压抑多久了?"
她想起了和樊皎的第一次见面,他为她点燃一支烟;她想起了那些一直在他身边默默等待而不敢去追求的苦涩日子--不知何时起他已成为她生活的重心,她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源自于他的意愿;她因他而喜因他而悲因他而生妒整日沉浮在患得患失之间--她就像一颗小小的卫星,在围绕着主星旋转的过程中渐渐成为主星的一部分,耗尽了心力,光芒逐渐黯淡下来--
可是,她得到什么呢?
泪水毫无征兆得从眼眶涌出来。
"别说了!!!"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夺路而逃。
她跌跌撞撞得在大街上奔跑着,不断得撞到别人的身上,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失真的,倾斜的--
一切皆是虚妄,一切,皆是虚妄。
樊皎在那天下午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里的女人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哭泣。可他仍是听出了她的声音,隐隐的,他猜出了发生的事情,虽然她没有给他任何的暗示。但是他只是沉默着,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那个晚上,他乘着出租车在城市里一遍一遍得绕圈。他抽着一支烟,看窗外的浮光掠影。他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想着什么,他甚至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的位置。他的身体里有两个声音始终在对峙着,一个说:回去!去过你一个普通男人应该过的生活。另一个念头虽然微弱,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最后一丝烟灰落地的时候,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Mask还是他第一次来时的那个样子,张扬的、凌乱的色块,扑面而来的妖气。他在那副海妖的油画前面静静得站了一会儿,神色有些恍惚。Bar里的人挺多,装束大多前卫或怪异,他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他选了一个不会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随便点了酒水。
他发现自己仍未能接受眼前的一切,这样一个纸醉金迷的场所,聚集着一群在生活中不敢暴露自己的人们。分明是男子,却要打扮得妖里妖气,惺惺作态,也不怕自己明显异于女性的身体以一种怪异而丑陋的姿态暴露在他人眼前。浓重的油腻的妆容,厚得快要掉下来的粉,究竟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同自己无法改变的东西作对?
他很想,很想问问那个人。
坐了很久,仍不见红车的影子,他开始有些急躁起来。他起身四面张望一下,打算按照上次的记忆去找到那间屋子。刚走出没几步,一个穿红衣的少年拦住了他--
"第一次来么?"
他四下看看,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忽然觉得有些恐慌和紧张。
"嗯......"
少年手里端着一杯酒,轻轻晃动几下,微微一笑。
"一起喝一杯?"
樊皎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搭讪,更加得不知所措起来。眼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头也不高,面孔十分得清秀,他好像画了淡妆,眼角有一抹醒目的银白,可能稍有点喝醉了,微微泛红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出一种媚态来。
"不......我......"樊皎却只觉得一阵不自在,条件反射得往后退着。
那少年却毫不在意得越发贴近他,甚至就要上前来拉他的胳膊--
"别碰我!"
樊皎下意识得大叫出声,手臂猛然一甩--
"啪--"
少年手中的玻璃杯落在地上打碎了,透明的液体流了一地。他眼中原本的挑逗神色消失了,代之以令樊皎脊背发寒的冷峻。
"原来你根本不是,那你来这儿干什么?故意捣乱的么?"他两手环胸,顷刻间充满敌意。
"我......"樊皎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解释。
周围有几个人闻声过来了,将他围在了中间,气氛一时紧张起来。樊皎紧紧得握住微微发颤的手指,感到额角有汗水渗出来。
"阿若,怎么了?"
樊皎只觉得脑中的某根神经一跳--
他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分开人群走了过来,站在少年的身旁,打量着他,神色一如往常的淡漠。樊皎的心脏狂跳起来。
"没什么,这人来捣乱的。"少年说着,冷冷得看了他一眼。
红车又看看他,柔声对少年说:"误会了,这个是熟人,交给我吧。"
少年有些疑惑,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说:"哦,这样啊。"语气里仍是有些不甘心。围观的人看到事情已解决,也就散去了。
红车走到樊皎面前,说:"跟我来吧。"
樊皎一声不响得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得看着他的背影。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风衣,下身穿淡色的牛仔裤,外面套着及膝的黑色长靴。他们如此得接近,近得可以清楚看到他黑色的头发散在白皙的颈子上,随着他的步伐微微飘动着--
而他,却不曾回头看自己一眼。

本章背景音乐 春光乍泄 (就是长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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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他们来到了上一次樊皎看到红车化妆的那间屋子。
梳妆台上仍堆着那些零散的小化妆品,走廊里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愈发浓郁起来。从房间一角有隐隐的音乐传来,像是阿根廷探戈,有个沉厚慵懒的男声在唱着什么,喃喃的低语一般。房间里有些热,红车一进门就脱掉了那件黑色的风衣,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脖子上系着条细长的黑色领带。最上面的一颗扣子解开着,露出若隐若现的牙白胸膛和一截凸出的锁骨来。这一身装束跟他们平日里上班时所穿的差不多,可是此刻,却有了一丝......情色的味道。
樊皎只觉得心里猫抓一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红车却径自往身后的床上一坐,淡然对他道:
"没有椅子,坐这儿吧。"
樊皎不易察觉得颤抖了一下,然而身体仿佛中了巫蛊,不受控制得向面前的男子移动过去,直到在床上坐下,他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红车随手从床头的矮几上拿过一瓶酒,麻利得启开,倒入旁边的一只高脚杯。
那酒的颜色煞是奇怪,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红车优雅得端起酒杯向樊皎微微一抬:"要喝一点么?"
樊皎下意识得摇了摇头。
红车左手撑床,微仰起头,缓缓将那猩红的液体喝下去。脖颈的曲线随着吞咽的动作一起一伏,他的眼睛微闭着,似乎陶醉其中,长而浓密的睫毛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颤动着。有一滴从他嘴角渗出来,直流到脖子上,他也并不在意,只是用手背轻轻一抹--却还是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色。
樊皎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蒸发。汗液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自己仿佛刚刚淋过一场湿淋淋的雨,他几乎听得到汗珠啪达啪达落地的声音,心跳紊乱得反常。房间里音乐更是古怪,那节奏仿佛敲击在自己的心头,男人的声音简直就在自己耳边,每听一句,身体的热度便增加一分,自己的身体深处,仿佛被埋下了火种。
一定有问题。他紧紧攥住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红车喝完了酒,转头看向他,眸子里却好像有一丝倦意。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他的声音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听在樊皎耳朵里,却又引起一阵燥动。
"我......"樊皎完全没了头绪,一向伶牙利齿的他,却忽然得失掉了语言表达能力。慌乱中,他没头没脑得问出一句:"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红车眉峰微微一挑。
"哪样?"
樊皎停顿了好一阵,才艰难得挤出几个字:"异......异装......"
红车却笑了。
"我把自己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有什么奇怪么?"
"可......你是男人......"
红车这次没有答他。他忽然一反身,凑到了樊皎近前,轻轻攀住他身体。樊皎只感到胸前一热,对方肉体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递过来,他听到那个人在耳边喃喃得说道:
"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关系么?"
樊皎从未见他如此,禁不住呆了。方才身体里的火种好似碰到了火星,腾得燃起来,他只觉得腹部一阵火烫,下意识得挪开了身体。他几乎语无伦次了。
"你......难道你是......"
他的话淹没在另一个温暖的口腔里。有什么温热却异常柔软的东西探入了自己的口中,巧妙得,灵活得蠕动着。
他听到有个慵懒却暧昧的声线在耳边说:"我喜欢的,与性别和性征都无关,"他听到玻璃杯和液体碰撞的声响,感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胸口缓慢得爬行,那人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酒?这是血腥玛丽,引发罪恶的酒。"他隐约得看到那猩红的液体在自己的胸膛上流淌着,肆意而淫靡,他听到耳边的声音低低得,缓慢得说道:"你要相信快乐与性别和性征无关,只要你愿意,人的全身都是性器官......"接着那之前在自己口里的唇舌在胸前轻轻一舔--
他只觉得自己最后的一丝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仿佛回到了创世之初,天地一片混沌,自己只是一个微茫的个体,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沉浮浮,忽然间,这凝滞的一切被炸裂开来,光芒撬开黑暗的一角,排山倒海得袭来,将自己包裹其中--
他便就此沉沦。
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带着迷茫,带着快意。迷乱中他呼唤着那人的名字,双手在空气中徒劳得挥舞着,像是摸索着水中的稻草。终于他紧紧得握住了,却是满手凌乱柔软的黑发,刺破了掌心的伏线--
耳边,那男子的歌声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你以目光感受 浪漫宁静宇宙
总不及两手 轻轻满身漫游
再见日光之后 欲望融掉以后
那表情会否 同样温柔
你我在等天亮 或在沉默酝酿
以嘴唇揭开 讲不了的遐想
你我或者一样 日夜寻觅对像
却朝夕妄想 来日方长
意乱情迷极易流逝
难耐这夜春光浪费
难道你可遮掩身体分享一切
愈是期待愈是美丽
来让这夜乍现春光代替
难道要等青春全枯萎 至得到一切
难道要等一千零一世 才互相安慰
他终于完全掉入了激情的漩涡里,万劫不复。
然而这一切戛然而止。
那温软的身体忽然间离自己远去,唇齿间一片冰凉。迷茫中他睁开眼,发现红车已离开他,神情倦恹得坐在一旁,除了衣服有些凌乱,却已然恢复了常态。
他用手指梳一下额前的头发,淡淡得说:
"现在,你明白了吧。"
13、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照镜子。门又被反锁了,一个人待在家里很无趣,电视遥控器拿在手里,却只会习惯性得不断换台。家里总是很安静,因为铺了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面猫一样没有声音。他踮着脚尖在每个房间之间穿行着,翻找着橱柜里的糖,踩着小凳爬到爸爸的书架上,躺在妈妈的大床上发呆。
一切源自那个下午,他站在妈妈的梳妆镜前,忽然发现镜子里的人很好看。
还只是未长大的青涩少年,五官却已经清晰分明。饱满而光洁的额头,一双灵动的眼,睫毛形成漂亮的扇面。眉毛浓淡适中,眉目的搭配,却不经意间有种忧伤的味道。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面庞在镜中散发着淡淡的象牙色光晕,他情不自禁得抚过自己的面颊,懵懵懂懂中发现,自己原来如此与众不同。
他搜出了妈妈柜子的钥匙,打开了她的化妆盒。他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化妆品目瞪口呆。那么多的小格子,那么多奇异的道具,鲜艳的色彩。他曾偷看过妈妈化妆,亲眼目睹了这些神奇的小玩意一点点掩盖了岁月的伤痕,令业已衰老的皮肤重新焕发光彩。他试探着,象妈妈一样,颤抖得给自己年青而苍白的面庞涂上颜色,他看着镜子里那张花里胡哨不伦不类的脸,却觉得,自己的世界重新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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