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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秀——by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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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便有了新的游戏。
他翻出了妈妈的裙子,那些衣服对他来说,还有些大,然而他把它们穿在身上,感到温暖而幸福。有一天他找出了妈妈的鞋子,一双高跟鞋,红色的,红得就像夏天的木棉树绿色枝叶间的花,红得动人心魄。
他已经是个小少年了啊,脚和妈妈差不多大,他的脚踝那么细,以至于扣上带子还总是滑出来。他磕磕碰碰挪到镜前,快乐得转着圈。他对着镜子,一字一句说--
叶红车,你是独一无二的。
他因此而不再悲伤于节假日整日得被锁在家里,不再悲伤于没有朋友,甚至不再悲伤于男孩子们对他的讥笑。娘娘腔,娘娘腔。
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骄傲得,无拘无束得,在自己的世界里旋转着。那个世界里有青山绿水,鸟语花香。
直到一个巴掌落在脸颊上,皮肤火辣辣得烧起来。
他已经忘记了爸爸妈妈说了什么,在绵延的时光里,过往的一切都是模糊而抽象的。他们的脸成了一些奇怪的堆砌的色块,扭曲变换着,发出嗡嗡的嘈杂声音。
十二点的钟声响了,他又变回了一无所有的灰姑娘。
美丽有什么错?没人告诉他。他知道美是人人都喜爱的东西,却不知道美也会招致罪恶。他清晰记得那一天,他开了门,那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从未察觉到将自己的美暴露在他人眼前是危险的,正如他没有想到他那一天只是偷偷化了妆,那叔叔便对自己亲热起来。
红车,要不要吃糖?
他攥住了那些糖果,那些漂亮的,五光十色的糖果。他认真得一颗颗数着--
橙子味。苹果味。菠萝味。水蜜桃味。
他感到身边有个沉重的身体靠过来。他转过脸,茫然得问--
叔叔,你干什么?
他的皮肤被啃咬着,脖子上,身体上留下令人厌恶的,粘湿的触感。他骇然得瞪大着眼,感到无法预知的一切汹涌而来。他还那么弱小,像一朵开在楼群的夹缝里随时可能被踩死的花,反抗只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伤害。于是他不再挣扎,只紧紧将那些糖果攥在手中,咬着牙,流着泪将它们一颗一颗剥开,塞进嘴里--
我有糖果。很甜,不怕。
这个世界是黯淡的,他的命运是黯淡的,可他不甘心,不甘心总是被他人牵着命运的线,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他知道他只怕是没有希望的,但是他可以不要希望,他也要他自己,他哪怕是蹦跳的走向毁灭,也不想坐在轮椅里跳一曲优美的华尔兹。
这样想着,他长大了。他离开了自己的城市,离开了家。他背着大大的行李包在这个大大的世界上流浪,寻找着可以容纳自己的那一个小小地方。他找到了Mask,找到了那些跟自己一样的人们。
他终于自由自在。
"现在,你明白了吧。"
红车看着樊皎。
"这根本不是你的地方,你来这里,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他的眸子一片冷然。樊皎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他永远看不透,也永远进不去他的世界。顿时他被沉重的失落感包裹着,刚才肌肤相亲的感觉显得如此不真实,简直要令他怀疑,那是否只是一个短暂的梦。
这时红车说:
"我带你出去吧。"
经过前厅的时候,之前搭讪樊皎的那个少年朝他们看了一眼。樊皎同他擦肩而过时听到他鼻子里冷冷哼一声,说:"不要妄想了,没人能得到他。"
站在门外的黑夜里。樊皎和红车面对面站着,一个在台阶上,一个在台阶下,相对无言。黑暗中樊皎看不清红车的表情,他却感到那人轻微的呼吸,空气在耳边缓缓流淌。
他终于忍不住,大声问道:
"那你又何必那样对我?"
他咬着牙,心里是苦涩的。他已忘记了他原本前来的目的,却已经陷入了另一个怪圈里。他不甘心,不甘心那只是一场玩弄,只是随时随地一个随意的游戏。
红车没有说话。许久,樊皎听到他淡淡得说:
"因为我恨你们,但也爱你们。"

PS:"这个世界是黯淡的"这一段,来自于以前非常喜欢的一篇叫《操我》的文章,因为印象太过深刻,写得时候无意中就背出来了。非原创,特此声明一下。

14.

少年小夭又一次看到那个男人是两天以后。他还是象小夭第一次见到的那样,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叫了酒水,呆呆坐着,目光游移不定。而人却还是一副拘谨的样子,小夭简直看得出他衣服下面因为不适而绷紧的皮肤。
小夭觉得好笑。分明非我族类,何必一次又一次来委屈自己?
又一个。小夭想,又一个陷入梦里的人,是不是人只有面对自己绝对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有想要得到的欲望?
直到自己陪了刚搭上的哥哥回来,他仍坐在那里,仿佛姿势都没有变过。小夭远远得看着他,忽然觉得他那种失落却仍然怀着期待的神情有几分熟悉感,似乎,在某个业已过去的时间里,跟那时的自己重叠起来。
小夭略有些黯然得一笑,起身向他走了过去。
樊皎看到上次向自己搭讪的红衣少年朝自己走过来,禁不住紧张起来。小夭却不以为意,走到他面前旁若无人得拉过椅子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给自己,又抽出一根向樊皎递过去。
樊皎盯着眼前的烟,神色有些尴尬,犹豫之后他还是接了。
小夭掏出打火机,打着了火,示意樊皎凑过来给他点烟。樊皎迟疑一下,身体往前倾了倾。
淡淡的橙色的火光中小夭看清了樊皎的脸,上一次只在半醉中觉得是个整体效果不错的男人,而现在细看才发现,这个男人是颇英俊的。他有一双现在很少见的丹凤眼,眉峰微微上挑,乍一看给人一种轻佻的感觉,这种男人,应该是在情场上从善如流的才对。
他真的不是?
小夭禁不住疑惑起来。那他为什么前天......
"你又来找他的么?"替他点了烟,小夭漫不经心得问道。
他注意到樊皎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一下。
一瞬间,小夭好像明白了什么。心中忽然冒起一个念头,他只感到一股难以解释的快意,在胸中蔓延开来。他站起身,把半个身子探过桌子,两手撑住桌面,紧紧逼视着对面男人的眼睛--
"你到底想要什么?"
樊皎一愣,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凭着一种懵懵懂懂的执着,被某种隐约的意识牵引着。
小夭暗暗一笑。他又往前探一下,直把脸凑近了樊皎的耳朵,嘴唇在他耳垂上若有若无得一碰,喃喃着说:
"让我来给你吧。"
直到后背接触到柔软的床单,樊皎的意识仍是混沌的。他隐约感到伏在自己身上的火热肉体,轻柔而充满挑逗意味得扭动着。自己的衣衫被轻轻褪下,他听到汗水在空气中炸裂的声音。身体本能得抗拒起来,一下子绷紧了,对方却不以为意,只熟练而巧妙得,在他的皮肤上抚摩着,慢慢消除了他的警戒。
冥冥中他又想起了那张脸,他闭上了眼睛,不再抗拒。他的潜意识里,自己正同那个人缓慢得接近着。
他仿佛躺在一片幽闭的水底,身体随着一阵阵的暗流微微得沉浮,模糊的视线中他看到上方漂浮着一段浮木,下意识得伸手去抓--
却碰触到一片温软的皮肤。
他看到一双狡黠的,情欲萌动的细长眼睛,小夭捉住他的手,在唇边轻轻一碰,说:
"把痛苦都忘了吧。"
眼前重新被黑暗覆盖了。
在Mask的常客们逐渐熟悉了那个叫樊皎的男人。他总是和小夭出双入对,很自然得揽着小夭的肩,俨然一对恋人。因为他英俊的相貌,很快在这里变得受欢迎起来。有时他会和小夭公然得做出一些亲昵动作,引得周围一片艳羡的起哄。而他似乎并不介意,仿佛一个混迹此地多年的老客人,坦然地回应着来自他人的或含蓄或明目张胆的引诱,甚至偶尔现出一些花花公子所特有的轻佻来。
只有小夭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即使他偎依在樊皎怀里,他依然能感到樊皎的目光穿越了人群,落在酒吧里的另一个点上。
小夭不用看就知道,那里坐着那个叫叶红车的男人。当他察觉到樊皎的目光,便会朝这边看过来,神色平静没有波澜。这似乎令樊皎更加心烦意乱起来,每到这时他就会点燃一支烟,神情阴郁,然而他却还是不会走过去。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得对视着,目光静电一样在空气中碰触,就又悄然得湮没了。
那一晚红车卸了妆,穿过长长的走廊准备回去。推开门的一刹,有人忽然从背后走上来,狠狠握住了他按在门框上的手。他听到那人低低得在他耳边说道:
"现在,我们一样了。"
红车怔了怔,那人却已经松开他,转而推开了门,他顿时感到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
他们擦肩而过。
15.
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红车身边的,谁都不知道。只是红车对他,就像对待身边的空气一样自然。
"有的东西凭感情得不到的,金钱或权利却可能得到。"
小夭这样跟樊皎说。
樊皎却一句话不说,只狠狠地抽着烟。
----------------------
何黎按门铃按了很久,才有人来开了门。
她被眼前的男人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
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以前,他虽偶尔略显轻浮,但始终是自信的,带着一种高收入人群的优越感。他注意自己的衣着,总是把自己收拾得整洁清爽,无论走到哪里都无形中吸引着人们的目光--而不是她现在所看到的,斜斜叼着一支烟,头发蓬乱,随随便便套着短裤和长衫,眼中写满颓废......和深深的倦意。
"来了。"他说,目光一时间有些恍然,仿佛刚刚从过去的时光里回来。而后便转身径自进房去了。何黎这才注意到他还趿着拖鞋,屋子里的窗帘都没有拉起来,室内一片黯淡。
也许是因为浑浊的空气,进屋后何黎忽然感到一阵烦乱,她几步走到窗前,猛力地把窗帘一拉--
强烈的日光洪水一样涌进来,樊皎仿佛在地底生活很久的动物,条件反射般伸手遮住了眼睛。
何黎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
"樊,你出什么事了?我去了你公司才知道你已经快一个星期没去了,你连工作都不想要了吗?"
樊皎却不说话,也不抬头,只是身子往前一探,在面前茶几的烟灰缸边上把烟灰弹一弹。
何黎看着他,她仍未想通自己心爱的男人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自从上次打电话给他,她一直强迫着自己不再回来,她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也不想让自己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然而做到这一点显然比她想象的要难。
卧室里忽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何黎心生疑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樊皎一眼,他却并不做任何解释。她终于忍不住走过去。
那张她熟悉的大床上,厚厚的鸭绒被鼓起一个小丘,只从枕边半掩着的被面下,露出一把棕黑色的头发来,听到脚步声,那小丘蠕动一下,从被下探出一张少年人的面孔来。
何黎呆住了,她仿佛被人钉在了地板上,身体分明是想移动的,却被一种无形的力制止着。
脑中却无端地跳出一句话--
不是他。
那面孔上的细长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半眯着,看了她一眼。
她听到一个慵懒却还略带稚气的声音:
"啊,你是他妹妹么?"
这时樊皎从她身后进来,对那床上的男孩子说:"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你先回去吧。"
那男孩轻声笑一下,也不说什么,开始穿衣服。何黎看出他眸子里分明有深深的讽意,却不只是对着她。从她身边走过时,他甚至意味深长地看何黎一眼,仿佛要说什么,却仍是什么也没说。
目送那少年走出门去,何黎冷不丁地问道:"为什么不是他?"
她背对着樊皎,看不到她的脸,她的语调很轻很淡,仿佛只是无心的一句话。
樊皎沉默着。
"原来从一开始你就骗我?"何黎却自顾自地说着,缓缓地,转过身来。
惨白的面庞上,眼泪静静地流淌下来,糊了满脸。
"你根本......根本不能爱我是吗?"
樊皎终于有点慌了,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替她偕去泪水,却发现自己指尖是一截燃烧的烟头。
"不......我......"
何黎却猛然一挥手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尖声叫起来--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以前不告诉我?!!"
樊皎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蓦地从胸口涌出,他头脑一热,不受控制地大吼出声--
"我他妈的怎么知道会变成这样?!"
他大口地喘着气,身体在空气中微微地颤抖着。
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原来已经郁积了那么多的情绪,在他已经过去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的命运一直都是坦荡的,毫无悬念的,从未如此汹涌澎湃过。他是如此地憎恨着自己,憎恨着自己所不能掌握不能改变的一切。他是个失败者,他在与另一个人的对峙中败下阵来,而对方甚至还没有出过一兵一卒,一枪一火。
他狠狠咬着唇角,渐渐感到有血腥味渗出来,他忽然很想哭,这念头令他感到丢脸,他于是慢慢的,蹲下身去,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像个孩子般蜷缩起来。
何黎却忽然平静下来。
她看着樊皎,目光越来越冰冷。
许久,她蹲下身去,带着自己最后的爱意,把唇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
"你不过是需要去告诉他,你爱上他,胆小鬼。"
站起身来,她整理下自己的头发,从挎包里拿出镜子,把脸上的泪迹擦干,重新给嘴唇涂上颜色。然后让自己在镜中做出一个清晰的笑容。
转身,挺起胸抬起头,一步一步,稳稳地向门走去。她忽然感到无比的轻松。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她将彻底走出他的生命,从今后,她只为自己而活。
关门的一刹,透过门缝她看着那蜷成一团的身影,忽然一阵心酸,她轻柔的,在心里说一声--
保重。
缓缓带上了门。

16.
夜很凉。红车睡不着,从床上坐起来。
从他的小窗里,月光水一样流泻进来,铺了一地一床。他看看四周,他的猫儿在地上蜷成一团,微微打着胡噜。房间里很静,他就在这静谧中沉默地坐着。他听到客厅里的钟表在嘀嗒嘀嗒地响,这个时候,寂寞总是排山倒海地袭来。
他于是掩了掩被子,准备重新睡了,睡眠是治疗寂寞的良药。刚触到枕头,他忽然隐约听到有人在轻轻敲着窗,心中一凛。虽然自己住在一楼,但没有熟人会以这种方式来找他。他迟疑的走过去,靠在窗边,警觉地小声问道:"是谁?"
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答道:"我......有话跟你说。"
他暗暗一惊,打开了窗。
那个曾被他诱惑过,却又伤害过的男人就站在窗前,隔着钢筋的栅栏,脸上光影斑驳。眉宇间,带着一股浓重的忧伤神色,仿佛一个从画里走出的人,不会说话,就只是静静看着自己。
他正要开口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那人却忽然把两手从栅栏伸过来,牢牢捧住他的脸--
他听到那人用一种压抑的,几近哽咽的声音问自己:
"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
他楞住了。他一直清楚自己在被爱着,但这是一种复杂的感觉,就像收到一件迟早会失去的礼物。
爱和被爱,这是一件纵横交错的事情。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还是答道:
"没有。"
他感到对方捧住自己脸庞的双手僵硬了一下,接着自己整个头部忽然被猛力往前一拉,下一秒,有温热的鼻息喷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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