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密者——by鐵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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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诱导似的接着:「那么,是谁对不起妳呢?」
「谁对不起我...是的...那个贱女人,她对不起我!......我丈夫死后我千方百计接近她,就是要取得她的真名......札瑞娜!札瑞娜!......我夜夜诅咒这个名字,哦,我痛苦的根源,札瑞娜......」
老妇人说到激动处,不自禁的咳了起来。
「是札瑞娜,嗯,妳得知她的真名...这让妳好过了一点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拍抚胸口。「...不,阁下,我没有。」
「一个粗鄙的老女人有什么力量来使用名字呢?即使我得到她的名,但我却无法拿它来做什么...这里小小的地方,除了领主那个有巫杖的年轻小伙子,以及阁下您之外,又有谁有资格拥有力量──」
「言语即是力量。」少女轻声道。「来吧,可马黎。从头到尾,把这件事详细说予我听......妳忠实的伴侣会为妳保守痛苦。」 自t3gt由kiui自oli6在
这是一桩谋杀。但是,那又如何呢?她还知道更耸动的。
锁在她此地的秘密,没有人会在乎。
老妇人郁积已久,此刻像是洪水泄洪一般,将三十年来的情绪都倾吐而出,少女也不时作出适当响应,这就花了不少时间。老妇人结束最后一个字后,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轻松了许多。
「妳还有何尚未诉说?」她确认。
「没有了,阁下。」老妇人看起来有点恍惚,还有一点哀伤。「没有了...这就是全部。」
「好的。」
少女举起一只手,掩住她的双眼,微微倾身在手背上吹了一口气,再放开手。「我以我的名莫儿得,缄默之人的名起誓,妳必安宁。」
她接过握在她委托人手中的线香,自膝上的木盒子取出一张黑纸,把香头的灰轻轻弹在上头,折迭包好。她双手交迭,将小纸包盖在其中,梦呓似唱起颂词来;轻柔如在私语的颂词无人得知其意,只知它又饶口又长,除了莫儿得,没有人愿意去记。
嗓音渐弱,她将纸包放进盒子里,垂眼不语。而老妇人亲吻了她的手背,有些摇晃的出去了。
这一切都照程序进行。一切按照程序,她们谁也不认识谁,在这个房间没有私人的交情。自她踏进这白塔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和她有从前的感情了。
房门关上以后,少女犹自在想,她从小看的那些书册,上头不知道保留了多少主人悲痛的残念?虽然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但她仍感到些微的疲倦。印象中那和乐的麦氏宅邸,忠贞的寡妇,与寡妇有二十年交情的蜜丝塔太太。
其实寡妇亲手害死了她的外地丈夫,其实育幼院最初是寡妇接近情敌的一个幌子,其实...她在女人深刻的恨意中成长。就算戳破了童年的印象,她又能怎么做?喔,她什么也不能做。她已习惯了,对于她什么也不能做...
和每天最后一位访客也没有什么不同。
※ ※ ※
扫除前上卧房去提水,白火没有睡,见到她上来,放下手边的书打了招呼。「辛苦了。」他说,然后发觉什么,打量了她一眼:「妳很累,扶桑?」她没表示什么,只说:「今晚我想早点睡。」
「洒完水后,快快回来吧。」白火看来有些担忧的叮咛。
不知道是不是阿玛迪太太的事、或者这几天着了凉还没复原,总之觉得浑浑噩噩,有种恶心感不断涌上,尤其在准备例行的早晚扫洒时差点踩空楼梯。头晕。
有什么不对劲...说不上来。她将这种感觉归咎于湿漉漉的天气和风寒,咬紧唇推开塔门,要冒着细雨去井边打水。门才一开,扶桑就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外头寂静,没有月光、没有夜风,雨季时的夜晚虽不明亮,但是没有黑到这种地步...
好像有眼睛在角落窥视的黑暗。
啊...真讨厌...她难得的在心里抱怨着,厌恶地摸着砖墙围廊走到后院,手指间擦过的粗糙感,软鞋轻巧踩着凉凉的地砖前进,就如往常一样。然而就在她踏上院子的石板地时,却觉得脚下一空,好像那里本来是一个空洞──然后有东西抓住了她,缓慢却坚持的,冰冷的、柔软的,像是手掌的东西握住她的脚踝──
她想尖叫,却发现她失去了声音。
不,不是惊慌得没有声音,而是连舌头都不存在的那种异样感,彷佛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声音...声音?
是的...我曾经拥有声音。
......声音是什么?从耳朵感受到声音是什么感觉?她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这件事比恐慌更为霸道的占据了她空白的思绪,甚至无暇去顾及从足踝一路攀爬上来的软软冷冷的手。
四周好像变得更黑暗了。更黑暗,更黑暗,暗得要让她看不见景物...她看不见景物,原本的寂静在感受不到之后显得更诡魅可怖。看景物的眼睛是她的吗?提木桶的双手是她的吗?为何她觉得都远去了?
而且遗忘。
遗忘。
遗...
...忘...
好像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只剩下软绵绵的手,冰凉的盖上她裙下的温热双腿,然后逐渐往上,往上.........不是。她还有身体吗?这个触感是从身体上传来的吗?
为什么不能确定?
...慢慢的,连惊恐的情绪都平息。只有轻飘飘的意识而已。
仅剩的理智告诉她:该想个法子,要怎么摆脱这种状况──摆脱?...其实,她也不见得要摆脱......她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好像要这样永远的沉醉下去。永远的...
黑暗沉静。寂寥的沉静。
虚幻的沉静。
然后是一个呼唤打破了这寂静,如镜面碎片一般洒落下来──「都卡沙,吾以汝名唤之:何以侵扰与汝辈交易之女!」──白火急促的声音,将她带离这甜美惊悚的梦境。
地上的裂缝因他的话语而震动、拢起,黑暗子民慢慢爬出的身躯因他的话语而跌落回深渊去;失落的感官在一瞬间回复,夜一下子变得清明,四周出现往常细微的嘈杂声,好像浓雾散去。
细雨随着风一丝丝打下。
她一阵晕眩,跌坐在地。
整件事的过程应该很短,她却觉得很长,好像一生一世那么长。她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离开诱惑的幻境的?...是白火...对,她听见了他的声音,然后那些坏东西离去......可是,白火此刻应该还在床上,他怎么能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而且,他是绝对没有可能在窗口大喊,而现在不引起骚动的......
上楼来!扶桑,上楼来!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年轻巫师催促的声音响起。
她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彷佛这时候才意识到,少女急急忙忙起身,咬着牙,连丢在一边的木桶都置之不理,匆促快走回白塔里去。
※ ※ ※
她一身狼狈样的进到房间时,看见白火靠坐在床上,他的脸色绝对不比她好看,说话也轻而无力。「哦,扶桑...我很抱歉这时候我不能替妳打理......」
少女则生硬的朝他摇了摇手,表示没关系。爬了五层楼梯,放松肌肉之后,反而身体感觉比刚才冰冷难过,她没有力气去烧热水冲洗了,在橱柜翻出了两条毛毯,一条她裹在身上,一条递给白火。白火接过,两个人裹成两团毛球沉默无言。
「...很冷吧...我扶你过来这边?」
坐在火源旁瑟缩的她涩声问。白火点头,少女有些僵硬的爬起,将他从床上搀扶下来,这个动作花费了双方很大的力气。
然后一起窝在壁炉前烤火。
这中间她又勉强去倒了两杯水,喉咙滋润过后感觉好得多,又歇息了一下,终于白火可以开口:「...刚才,是我的疏忽。」
「它冲着你来?」
「冲着我来...牵连了妳。」他的声音沉闷。
「...那是巫师所驱使的?」
「是的。」他顿了一顿,「我就是在与他一路争斗时受的伤,虽然他也不好过,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他终究还是比我高出一筹......毕竟是我先不支倒下,而他却仍有体力和足够的巫力,来召唤这些东西。」
「哦......我早该想到,只有巫师能使另一个巫师受这么重的伤。」扶桑只管注视着火焰,「我没想到,那是我的大意。而你却没告诉我,后面还有一个追赶你的巫师?你只想到自己,却不顾这儿可能陷入危险吗?」
「...我无法反驳妳的话。但是,请相信我,我并不是有意做这自私的举动。」他低声说,「我没有想到他还能追来──我以为他至少受了跟我一样重的伤。对不起。」
「你的自满可害惨了我。」她喃喃道。
「现在怎么办?他知道了你在这里?」
「我想是的。他不会大规模到处召唤他的使役,他为人谨慎,已经确定了是这里。」
皱眉:「...你能吓退那黑暗的子民,那么,这代表你的伤已快痊愈,有足够的巫力?」
「妳看我的样子,像还有余力?」白火苦笑。「这些日子的休养,只够让我重新积蓄一点巫力...而这些仅存的,都已耗尽。呼唤并命令他的真名,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我听见你叫『都卡沙』,这是他的名字?」说到这个词,扶桑不知怎么觉得心跳急促了一下,十指冰冷。白火注意到她的异样,担忧的急问:「妳怎么了?」
她摇摇头。「我......这名字令人不舒服。」
听到这句话,白火似乎突然放松了些,只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让她感到,他在探测她什么。然后他接口:「这是他的名字。也许妳感受到了那包含的...黑暗。」扶桑觉得他在斟酌着什么用词。
「既然你得知他的真名,为何还无法制服他?」
「因为他也握有我的真名。」他静道:「我们互相制衡。」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只能等着他来。」
是啊,他现在不能走...扶桑想起。如果白火现在走了,到时那巫师来,要怎么办?解铃还需系铃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她沉默。
火焰温暖。
「......他排场很大吗?」
「如果他还有那个力气...我想是的。」
「我只希望不会惊动到领主和他的巫师......」
七:豺狼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枝头的花儿几时开
见何色 嗅何味
狼王春天就要来
阿尔要那金花玉叶红心蕊
蜜甜如甘泉
我的朋友,我的朋友
枝头的花儿几时开
见何色 嗅何味
它若是含苞骄矜迟迟不放
妳就要下嫁金眼阿尔
不怒而威的狼王!』
今天的诺俄镇很鼓噪。港口来了一艘有绣金帆布的大船,载回了领主归来的长子,据说他在海上漂泊几年,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海盗头子了,回乡时还有一大批的跟班愿意跟随。 自t334由k43i自56在
扶桑不能出门,她的消息是来自葛太太早晨时的叨叨念,说什么那艘船太招摇占去了港口好多空间,影响到平日的交易买卖之类的......其实不管是领主的长子回来还是一堆儿子一起回来,对她来说都没有影响。现在她光担心白火昨夜说的那个巫师就够了,哪里顾得了这种八卦?
她照往常作息。但也许所有人都凑热闹去了吧,长长一整个早上,竟然连半个人也没有,真是前所未有的空闲。反正这也正合她的心意,她多做了好几天份的暗室扫除进度,下午就能早早回房去。
白火从睡梦中朦朦胧胧睁开眼,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她轻描淡写的说领主的海盗儿子回来,人都跑去抢看热闹,所以今天很闲。显然白火对这事也没多大兴趣,嗯了一声又继续睡去,她不打扰他的休息﹝毕竟他是现在很重要的战力﹞,到厨房弄东西去了。
真是懒散得可以。
煮完一锅粥之后她到处走走,收拾一下主室,刷刷浴室地板,真的没事可做就上楼去,如果白火刚好有醒他们就做个简短的谈话,然后再继续。真的,这样的步调好慢,好悠闲...让她有一种错觉,觉得好像她不是莫儿得了,他们不在白塔,白火是她的兄弟、或者丈夫,安静地度过一个没有工作的下午。
傍晚时谁也没有提后头有个巫师就要追来,白火说了好几个瑞兽的精采故事,他叙述得有声有色,虽然中间因为咳嗽而停顿了好几次。睡前她还握了握他的手,觉得两人又更亲近了些。
令人放松的一天。是的,只有一天。
隔天一早,洒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葛太太匆忙入内,她提高声音呼唤「阁下!阁下!」,像只老鹦鹉。她停下手边的事情,抬头询问她向来慈祥稳重的资深助手:「怎么了,葛太太?」
好不容易她止住喘气,道:「领主的儿子想要见您,阁下。」「有何特异之处?我也不是没接见过领主那样的人物。」扶桑不解,「他来则来,我当所有的委托人那样对待便可了。不是吗?」
「哦,我的女主人,您的态度没错,可是您也许忘了:他可是个大海盗,能聘请巫师的海盗头子呢!我说这些自视甚高的盗贼,怎么可能会无故来到白塔?」葛太太着急道,「而且,他也明说了──事实上,是他的巫师想要见您。阁下。」
「巫师想要见我?」扶桑一瞬间只觉得诧异。「葛太太,妳记的可牢靠?不,我不是怀疑妳...只是,妳知道,巫师──他们觉得凭仗己身力量就已足够,是不会想进来我等居所的。」白火算例外...吧。不过他是不得已才在这里待下的。
「没错的,没错的,就算我什么都会听错,就是这句话没错。」她叹气,「阁下,他们很快就会到了。您的决定是...要让那巫师进来吗?」
「我说,领主如此明理,怎么会有这种儿子,简直罔顾传统嘛。」葛太太和白塔有了很深厚的感情,此刻她看来忧心忡忡。
「哎,我不知道。」也许被葛太太影响,少女也觉得有些焦躁了。「要来且让他来吧!到时我再想办法说服那个海盗头子...嗯,不,领主的长子。」她脸上微微一红,觉得有些失礼,竟然不知不觉就顺口用上了这个称呼,不过葛太太显然并不在意这点﹝或根本没注意到﹞。
她还想说什么,此时外头一阵阵喧哗如潮水般涌进,不用直觉都知道是那位大人物来了,带着围观的群众:她不禁感到头疼。「...请去应门吧。」她轻声说,同时拉整好自己的裙襬。
葛太太望了她一眼,边叹气边走上前去了。扶桑则扶着阶梯把手,以这点高度可以刚好俯视又不会太过骄傲,她神情淡然而端庄,就如同往常一样,莫儿得最标准的姿态。
然后,门开了──同时鼻尖也窜进了一阵浓郁的香气。这点事先毫无预警,她被呛得突然,摀着嘴微微咳起来。等她勉强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一个因长年曝晒而有着黑皮肤的男人,男人手中抱满了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那是里头装有小香水瓶的假花,用一种像是软玻璃的材质制造,是马里耶大陆很著名的手工艺品:她曾在书上读过介绍﹞,而且不管再怎么看,都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巫师。葛太太站得远些,其它黑压压的人潮都拥挤在院子外。
一个在乡下地方生长的女孩,竟然没有被这些小玩意吓到:这让男人看起来有些许失望,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随之替代的是爽朗的笑容...让她觉得碍眼的笑容。他其实长得不难看,但是她却很难喜欢他。「妳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扶桑?」
扶桑的反应得体,这向来是她拿手的项目之一。她微一躬身,以恰当的语气说话:「我是,请问如何称呼?」
「众人称我金眼阿尔,妳随兄弟们叫我阿尔便行了。」男人看着她,微笑回答。经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男人的那双黄色眼睛。黄眼的男人,只是浊黄,她无法将之和金这个颜色想在一起。「好的,阿尔先生──请问您有何指教?」她礼貌而冷淡的问。
「女孩,妳为何不唤我真名?我听说守密者皆有此能力。」他没理会她的话,只是颇富兴味的提议。他叫她女孩,虽然他没有大她没有几岁,仗着与海浪作对的经历,似乎是可以自我提升层级的样子了。
「您无意求助于我,没有心,我从何得知其名?」少女的回话很直接,她顺便丢出了问题:「说到查名,您该知道我与您的巫师先生是无法相比的。怎不见他人影?」 自t3gt由kiui自oli6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