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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踏叶戏飘摇——by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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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一样都还是孩子,确实难为他们了。
半晌,听着身边热闹的叙旧声,想起前路是更加危险,而此刻,是怎么说得出让安然离开的话呢。未幽的笑容依旧纯真,怕是根本不知道真相为何。都是些刚刚开始学会隐藏感情开始长大的孩子。
安然从我颈后探起脑袋,微微拉开些距离,目光炯炯:"公子,以后,一直在一起吧。"
有一瞬间的茫然。这里的风干燥沉重,安然吹散的发丝滑过他的眉眼,阻挡不了的真挚视线。
承诺,从来都只是安慰人的东西。
安慰人,同时安慰自己。
我便笑,说:"好。"
入了营中一片土黄中凸显的白色帐子,不意外地看见几人华服精饰端坐闲谈,一干副将分别站在他们身后。
左一人略显肥滞,面目端正却平愚,应该就是木未央所说的现任太尉赵节之子赵嶙;左二老者身量精瘦,但是目光精锐,想是唯一的征西老将魏平前了;右座二人确实清峻,神情平淡潇洒,其中一人目光冷峻,却略显浮躁,应是丞相任原之子任天,另一个线条柔和些许,倒未听木未央说起......眉心一跳,素闻御史大夫闻全之子闻寻近年与任天交往甚密,看这相貌身形,与传闻中无二,难道真的随行来此?闻寻闻寻,真是此人,那么洛吾来此......在心中轻叹一声。原来这么久了,终是放不下。
思量着,礼节自然不能忽略。见过礼后,互请落座。
猜想一一应验,互相介绍一番,便开始商讨路程布阵。我既无主事,又无封号,只以幕客身份安于下座,倒也落得清静。
入夜,五少爷赖在了我的帐里,和安然天南地北地聊着,剩我一个躺在一边休息。看来这么些天,两人早混得默契了。知道木未央是不放心将五少爷放在夫人身边的,毕竟将夫人隐藏也只是不得已,总不能让女眷跟着行军打仗。若朝廷真是全力布下耳目,又岂是一个夫人与几名家将应付的了。即使有人从旁协助,也怕力不从心。可说是历练,让他跟随大军风餐露宿,虽不至于上场杀敌,但刀剑无眼......可是在自己眼皮底下受伤,总比受了伤自己都不知道要好吧。
不多会儿,两人便无聊得背起章句来,说是大少爷有命,即使有什么事情耽搁,也必须把该背的背完才能睡。背着背着便闹起分歧,一个说应是这个字,一个说应是那个字,瞪眼瞪了好一会儿都僵持不下,五少爷忽然一个生气拔腿跑了出去。
我一惊,刚要出声劝劝,安然喊住我:"让他去好了。"
"安然,你和他呕什么气?"有些疑惑地看着安然,是有些不爽的表情,但又不像生气。
"谁说我呕气了?"这回轮到他疑惑地看着我,"他只是跑回去拿书了,不看到原文他不会甘心的。"
我一愣,笑。
"这就好。"继续闭眼。
渐渐脚步声行近。
"怎么了?"
"真的什么都好?"一开眼便是安然放大的脸,略显不安的眉脚,"现在,可以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吧。"
于是我便简要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简要的程度由我决定,比如把一些事,在黄骆寒船上时抽血提毒,烟宵丹,还有与应月之间的事之类全数省略。
一遍说完,安然讶异于我从未提起,一说起便错综复杂的身世与这不长时间里的经历,沉默半晌。
"那教主真的在公子动身来到这里的时候就走了?这样做好吗?"
我沉默。于这件事,我根本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又让我如何判断这结果的好坏。总之,完成我明确知道应该完成的再说吧。其他的,实在力不从心。可又何尝不知道,应月于我,怎么只一段记忆如斯简单。是不是有些忘却,连时间都无能为力。
"公子,那接下来,真的要帮助大少爷,同时暗查漠烟宫?是不是过于危险,敌在暗我在明,抽身一旁专注一事岂不更好?"
"......到这里,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低眉沉思,不由得有些飘远了。或许我能为夫人做的,就只有这件事了。呵,这补偿,怎么越看越像是撇清关系呢。想一想,其实我又何曾欠她什么。心怀愧疚的,是她,不是我。而那些国恨家仇,于我,实在是遥远了些。
我爱的是青山秀水,最大的理想是在终年没有夏天的雪山里种满院纷洒的梅花,自酿清酒;闲时可下山于竹林中访友,带上一支竹箫,或可与友人前来迎客的琴声和鸣一曲。花开时候,便可捎来一室梅香,相视而笑,无关是非。
当我孤舟蓑笠,提了一壶暖酒,这寒天江里,怕也是一幅赏心美景。
不知道那时会否有人共享这静谧。
"公子?"
低低一声唤,我收回神,安然怔怔地看着我,而自己是扯开嘴角,兀自发笑了。
有些窘迫,刚待说些什么,便是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显是五少爷来了。
帐子呼啦一声掀开,夜风便灌了进来,这个时节,已过凉了。
安然马上便被拉走注意:"世上只有像你这么笨的人,才会这么一点路都摔跤。"
摔跤?看他一身衣衫干干净净的,哪里像摔跤的样子?刚待要问,便看五少爷精神奕奕地大步走过来,把一叠书都放在我榻上:"就你会贫,谁说我摔跤了,又不像你,这么迷糊。"
我刚把身子往里挪些让他们两个都坐得下,安然已经腾的站起来:"谁说我迷糊了?"
那倒是,安然从来细心,在我身边虽然没什么大事委派,差错倒是鲜少有过。未及想完,便听得刚坐下的五少爷慢悠悠地跟着起身:"那是谁每天无精打采干什么事都少根筋。还说摔跤,我看那,没人领着,有谁可是连往哪里去都不知道!"
语调俏皮,一听就知道是确有其事,就这么面带微笑地塞住了安然的嘴。安然轻声一哼,不怎么服气地坐下来。五少爷也得意地坐下来,在书堆里东翻翻西翻翻。
看来相处融洽,连说话都不是我能马上理解的范围了。刚抬手想拍拍安然的肩,便被他狠狠一眼瞪回来。那意思是说:要不是你,我安然怎么会被他抓住小辫?想我一世英明,尽毁于此。于是我只好顺势把手往上提,认错投降。
"你没摔跤,怎么这么慢。"
"没看见我找了这么多书吗?"似乎终于找到目标,五少爷兴奋一声:"这里!"
三人的目光齐齐地往他指出来的那行字扫去,一边是五少爷快乐的声音:"看见了吧,还硬说我错。"
"原来是‘楼'不是‘流'啊......"语气是承认,倒是没有不甘。有错就改,顺便学习,一直是安然的长处。
讨论了一番,安然才想起来问:"你找这本书就罢了,带这么多来干什么?"
"带来当然是有用的啦。"这会儿倒是认真起来了,对我说,"其实是有句话想请教。"
两人的目光这时都集中在我身上了。我笑:"说吧。"
"在来之前的一天夜里,我偷跑到院子里玩,看到大哥自斟自饮,本来想叫他的,又怕打扰他......他当时的神情,反正,很不想再让他烦了......"
我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然后他念了一句诗,我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所以翻遍了书册,找是找到不少,喏,都在这里了。"他指指乱摊成一片的那些书,抬头,"还是有点明白有点不明白。"
"哦,哪句?"说着,我随手抽了一本,五少爷伸手帮我翻。
"好像是什么天下,负天下,还是负我什么的。"还未翻到,他眼睛盯着书,口中倒是说了出来。
我呆了一呆,也不去看书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我?"
他噌地抬起头来,惊喜地笑出来:"差不多就是这句!"
"曹梦德说的嘛,我也知道,你怎么不问我。"安然在一边开口了,有点责怪,"这么久了才来问公子。"
不料五少爷也责怪地回应道:"那时候你神不守舍的,一天能说几句话就谢天谢地了,谁还指望你帮我啊!"
这下好,错又在我了。赶在安然瞪过来之前,我连忙说:"那个‘差不多'是怎么回事?"
"大哥只自问,是我负天下人,还是让天下人负我。"
"......那他最后说什么了吗?"我说。
"就是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我。"
我沉默,不语。
"这句话要怎么解?"
"这还不简单。"安然应声,"就是曹操要自己打下天下啊。"
"这个我也明白呀,可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我觉得有些害怕。"
"因为你大哥有他自己的抱负,有他的壮志成城。"我笑,答,"你还小,解释了也不懂。如果你大哥愿意让你知道,他自然会说的。"
他看我,依旧似懂未懂。不过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皱着眉毛整理起书来,我和安然也帮着。
突然五少爷顿了顿,抬头看我:"那你呢,你负天下天下负你,你会选择哪个?"
我想到再过不久就要开始的一役,还有今日商定好的策略,不禁有些黯然。
"......大概,也是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吧。"
"哦。"他应了一句,不多久便又和安然争执起偶然翻到的句子来。
移开视线,烛光混了些许漏进的夜风映在帐子上,黄黄白白,有些无力,凭添仓皇。
如果天下人负我在先,是否情有可原。
※※※z※※y※※z※※r※※※※
大军按照计划到达指定地点,大张旗鼓地驻扎营地,只有一小队骑兵不露声息地潜走到几十里外的险要山谷,悄然勘察地形。
"这里地势险要,除当地人外显少有人知晓。从这里绕过重兵把守的晋阳城,发动突袭,料想那些自以为安枕无忧的后方城池准被杀个措手不及。"副将张德不无兴奋地说着,那张粗犷的脸掩在夜色中仍是能见眼中精光。他回头对另一人道:"看来将军的决定没错。若是告诉赵嶙那饭袋,不是以偷袭不光彩为由奚落我们一番,就是在半路上就吓得打道回府了。看这悬崖峭壁茂林叠嶂的,这么多路了连条小道都只是隐约可见,他那么没见过市面且胆小如......"
"张德。"语气不强却是绝对的威严,闻寻开口,"不可胡言乱语。"
张德噤了口,看了看与闻寻并排的任天便回头探路去了。
任天倒是坐得安详,听着张德口无遮拦也无意阻止的样子。这里的都是心腹,自然不用担心有谁告密。加上也确实都是实话,不然张德也不会继续放心地小声嘟囔了。若是问起我为何能见到这一幕,大抵是因为我是木未央这边的人,木未央受人压制,算是他们一边的人,何况此时木未央留在营中陪着赵嶙,我没了这本就不牢靠的靠山。于是推算一下大伙都是一家人,理应相亲相爱,无所隐瞒。
再加上此时任闻二人齐齐向我投来一瞥。比起闻寻的沉稳谨慎,前者更是微带轻蔑,挺拔身形下倒显得高傲自信。量我在这种时候,也不敢轻举妄动。
要论起这几位间的关系,着实有些复杂。赵嶙之父赵节,身居太尉高位仍不思满足,偏要从任天之父任原手中抢过丞相当当。虽说任原围观清正,可昏君当位,他即使有心让贤也不会把这职位让给一个佞臣。说起赵节,还真是有些传奇。先帝时只不过是一届小官,因机缘巧合与当时并不是太子的众皇子之一,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相识。后来太子遇刺,赵节四处走动扶立他成为太子,继而登位,然后成为只知搜关钱财阿谀奉承卖权弄术的宠臣。不学无术,据说不过几年间便国家萧条有一半都是他造成的,也真是不容易。
而任原即使有心框扶朝政也是有心无力,看着国难当前也只好赌他一把。把官帽往殿中的光洁地面一放,说老臣如今年事也高,皇上不愿听臣进言也罢,就借此战机来考验提拔年轻一辈吧。硬是把提出向南豫宣战,也不顾虑一旦失手便等于给边境早已虎视眈眈的各国一个进攻借口,只为将木家压制的赵节逼得让自己心爱的独子,同样不学无术的赵嶙上战场。自然了,任原也以身作则,让他的长子任天一同前去。闻寻之父闻声全身为御史,素来与任原交好,却也是空有志不得报,顺水推舟让自己的儿子闻寻跟着去了。任闻二人虽相识不过一年,但志同道合只相见恨晚,加上脾气互补,一同前去也让两老放心不少。
南豫本是各国中最弱,却是发展最快的一个,一直和平处事,不像其他国家那样炫耀武威,于是被赵节挑中,名曰防患于未然。殊不知这样无端挑衅,赢了也只能拖他几年,输了更是不堪设想。这个道理赵节不懂,可任原是懂的。木家自一开始便已积蓄兵力财力,实在是因为开始得过早,以致到现在很多明里暗里的准备已经平常到即使在朝廷的眼皮下也当作正常,等他们一回神,几乎是大惊失色措手不及。加上在这个时候,不但朝廷实力有限,一旦内乱,便是白送给外敌进攻机会。可即使是这样,折损了木家兵力是真,若木家支持不下,或是直接倒戈连通南豫,便是阻止都来不及了。
所以综上所述,任原逼赵嶙来这里是为了逼他老爹赵节千方百计赢得战争,赵节逼任天来此反而和了任原心愿,一来监视赵嶙和木家,二来既然有赵节在背后无论愿不愿意的支持,立功返朝后也好接他的班,不至于轻易让贼人捞了去。
至于我们,大部兵力都隐藏在国中,由前朝各位老将带领,并不敢出动。而此处所有带将都被赵任两派兵力严密监视,围困其中,除了跟行走势,便是隔岸观火,走一步算一步了。
"秦公子,这次的行动,真的没问题吗?"一旁的刘丹侧过身来,小声地问道。
"应该没问题。"我平淡地回答。秦流,这个木未央起的新名字,倒还是有些许不适应。
"晋阳守将孔德真,为人一向小心谨慎,也是南豫边疆一等一的重将,我们的人约他出来,他真会......"
"放心。"
邀请函的署名,可不止是敌军将领那么简单。

第二章
"孔将军果然性情中人,如期赴约。"我于屋外迎候,拱手一揖。
"哪里。想必这位就是秦公子了?"国字脸络腮胡子,浓眉箭目,一身轻便粗衣,而立之年的孔德真神色如常,一点也不像是与敌人孤身夜谈。
"孔将军如此单枪匹马,果然神勇。"我做个请的手势,笑着率先进屋。
"彼此彼此。"没有多余客套,他两步迈上台阶。
我请他在桌边坐下,为彼此斟酒。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觉得凭我的体格单打独斗绝赢不了他,又大概是想起彼此的带部都于山下候命,上山途中并无一人巡视阻拦,不免放松了些口气:"既然是见秋写信约我至此,他人呢?"
我笑一声,抬手径自与他捧杯,一饮而尽:"还亏得行影无踪的见秋公子与阁下素有交情,难道阁下不知道他的易容天下难匹吗?"
他微微一愕,杯子停在他手上没有饮下,反而放回了桌上:"你是说......你就是见秋?"
知道他正细细打量我的额际发边,想找出易容的痕迹。我笑道:"孔兄,即使我把面具拿下,你也是认不出我的。"
他停住,略一思索,便明白我的意思。我一向少以真面目示人,他熟悉的那张脸自然也是假的。
"......也对。"还是有些黯然的神色,他讪笑一声,举杯饮酒。
虽然知道我的习惯,但每次见他我总是同一张脸,总是会让人希望这便是我的真面目。呵,若是让他知道即使带着其他面具,我还是曾在任务中几次遇见他,不过是因为怕麻烦而不相打扰,不知他会做何感想。失望是免不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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