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铁 完 ——by轻萤流转君

那我问你，这张存折原本是指定不得挂失置压的，后来又怎么改了呢？你经办的时候程序都合法吗？
　　因为那家外地公司出具一张证明，我才办理变动的。所有的程序都是按照规定办的，不应该有问题的。
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的，年轻警官的口气里带着微微的嘲讽，仿佛在看待一个蹩脚的三流演员演出般，他说，你知不知道那张证明是伪造的，对方公司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的脸色一定是煞白的，怎么会！
我就在奇怪为什么那家外地公司才一个星期就会改变原本的指定的内容，而那么巧的存折又刚好丢失，然后安筱楠的公司又用这新存折办理了置压。
原来这一切都是骗局，一步步，吞噬对方资金的骗局。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会议室的，幸好在这个案件中，我的身份只是一个被询问的证人，我自问经手的每笔业务都合乎程序，我告诉自己没有做错事情就不必害怕。



曾几何时，我也曾经有过相同的感觉，记忆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孩指着我尖叫，叫声刺穿我本就脆弱不堪的防线。
　　她说，你这个杀人犯！你明明知道他不能受刺激的！是你杀了他！他死了你怎么不去死！我不会放过你的！季景煜，我要你这辈子都不好过！
　　我本能的遮住耳朵，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吧，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我究竟干了什么！都是你的错，是啊，都是你不好！
　　为什么一定要破坏那暧昧的平衡，为什么一定要捅破！
　　你明明知道我是如何怯懦的人，无法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为什么不能这么静静的看着呢？
为什么要跑，飞快的抓着我跑！我们要去哪里？光明的国度真的存在吗？
记忆支离破碎、混乱不堪，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把愿望埋在这里，以后我们再一起来挖，怎么感觉上好像在酿酒啊。然后，我看见了彼氏在月光下的微笑。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张绿色的纸片上写的是什么，似乎是祝福什么人身体健康的话，也可能只是心想事成考试顺利之类，反正记忆在这里早已模糊不清，然后我工整的叠好和彼氏的那个蓝色纸团一起放进塑料可乐瓶里。我们一边挖坑掩埋，一边忍不住开心的笑，仿佛拥有了一个秘密的快乐源泉。



　　季景煜，你涉嫌串通该公司违法发放贷款，请你和我们回警局一趟。
看到手持证件的警官时，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只是个证人吗？
我在左右两个警察的夹击下，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与琐碎的议论中走出银行，室外的阳光照得我一阵头晕目眩。我无意中回头，看见主管复杂的表情隐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明白了，原来如此。突然间，我很想放声大笑，安筱楠的公司用别家公司的钱为自己贷款担保，现在经营不利，血本无归。要是银行承认他们是经过正常手续办理，那坏帐自然只能落在自己头上。所以只能弃卒保车，这样才能牢牢地抓住那笔五百万的款子。
　　原来我就是那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小卒子。
然后，远远的看见面绿地前站的那个人，她的脸上带着轻蔑的笑容，我虽然已经见过她许多次，但从没有哪一次将她的影像与记忆中的某人如此清晰的重叠在一起。
啊，是了。那个瑟缩在彼氏背后的女朋友，那个尖叫着指控我是杀人犯的瘦弱女孩。
　　那么，彼氏是真的存在过了，因为我还清晰的记得安筱楠许多年前信誓旦旦的说过，我不会放过你的！季景煜，我要你这辈子都不好过！
　　她现在果真做到了，如果没有她的合作，警方又怎么能够把我这个原本毫无关系的人牵扯下水？
　　这样的她我竟然会忘记，正如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清晰的记忆彼氏。
　　快跑！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我感到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仿佛本能般的，趁着一个警官打开车门的间隙，我突然奋力撞开身旁的另一个警官，跟着那个人飞奔起来。
　　
　　彼氏对我说，快跑！
　　然后就抓着我的手飞快的跑出去，背后传来阵阵叫骂。
直到跑出去很远很远，我们才躺在堤坝的斜坡上一边回想刚才那人的狼狈，一边大笑。与彼氏在一起的时候就是这样，惊险刺激不断。
我以为爱与生活就是如此简单，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所以什么都不必害怕。
　　然而那粗暴的吻真的吓着我了，我只是想逃，在事情发展的无法收拾之前。
　　安筱楠总是狠狠的瞪我，她说，季景煜，你别折腾他了，他经不起！
　　所以我照做了，我离开了，我没有告诉彼氏任何关于我离开的确切消息，然而他还是来了，在火车的站台上追了许久许久，然后，他摔倒了，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是真的不知道，真的真的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他再也没有爬起来，我怎么知道他的动脉瘤在那一刻破裂，他总是开朗的笑，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没有详细说过，我以为他一定没事的，他拉着我跑过那么多次，跑过学校，跑过街道，跑过堤坝前的绿地。
为什么只有这一次他没有再起来？
　　他是那么的阳光与强势，所以看到追悼会的通知时，我以为这只是某人开的恶意的玩笑。
直到看见他躺在那里，安静沉睡的样子。
我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不要吵醒了他，他难得这么安静的，平日里聒噪的要死的嘴巴紧紧的弯成漂亮的弧度，就是那张唇，在那个月夜里，落在我的脸上。那触感我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害怕。
其实，为什么要害怕呢，我真是傻瓜，我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我总是将头轻轻靠在你的肩头，在许许多多的清晨里，嗅着和煦的风，感受你的温暖。所以，你的身体不应该是这样冰冷的啊。
对了，我们一起埋过的愿望还没有挖出来呢，你明明说过以后要和我一起去挖的，对吧？不要再睡了，回答我一声吧。......你是在生气吗？气我没有告诉你我离开的班车？气我害你跑了那么久还摔了一交，对吗？
为什么不回答呢？你这个家伙，再不说话我真的不理你了，真的走了哦！
......不仅如此，我还要去挖你的愿望，自己一个人偷着看！
喂，我真的走了哦！懒猪！
那应该是夏天，临近夜晚，我却发疯一般的挖着，挖着，终于发现了埋在地下的塑料可乐瓶，倒出两个小纸团，先打开的是绿色那个。
　　"希望你的手术顺利，早日恢复健康，一生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蓝色的上面写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相识从晃动的地铁车厢开始。"
然后，纸片被打湿了。
为什么要哭啊，为什么如此的难受，痛苦到连嘶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对吧？写这个纸条的是谁，我似乎也记不清楚了。
　　披头散发的瘦弱女孩在我面前歇斯底里的尖叫，为什么这么说呢，听不懂啊，不明白你的意思啊。
　　你说的是谁，我认识吗？你又是谁？
　　
　　我坐在摇晃的地铁车厢里，车厢空荡荡的，我的对面站着那个我每天都能见到的男孩。
　　我曾经设想过许许多多与他结识的画面，只是没有想到真的发生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这样的画面似乎是我所熟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相识从晃动的地铁车厢开始。"
　　不知道怎么的，我想起了这句话。然后，我笑了，朝他伸出手，你好，谢谢，很高兴认识你。
他笑了，那笑容似乎染上了魔法的暗示，仿佛整个车厢都被照亮了。他说，还以为要等一辈子呢，害得我等了这么久，累都累死了。幸好你还是开口了。
泪水无可抑制的掉落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反反复复的忏悔，我怎么会忘了你，我竟然会忘了你！
那样的容貌，那样的笑容，那样安逸的态度，我早该想起来的，我早该想起来的啊！
　　现在也不算晚，他又笑了，轻轻抓住我的手腕，我们走吧，这次不准自己先跑，也不准跟丢噢！
　　我们去哪里？
去一个光明的国度，去一个无忧的乐园。在那里的话，爱不会成为罪恶和负担。
走下地铁，黑暗的甬道里仿佛有千万只看不见的蝴蝶拍打羽翼，海潮般的声音，安抚着我疲惫的心灵，光明从遥远的尽头传来。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相识从晃动的地铁车厢开始。
　　好的。点点头，我的心从未如此安定。



　　（尾声）
　　ｓ市的地铁里又轧死人啦！喂，你听说了没有啊！
　　早知道了。轻坐在学校广播台里，合拢报纸，有些不耐烦的瞟了一眼大惊小怪的男生。
　　男生自讨没趣，有点不甘心。说到地铁，你还记得那个心理测试吗？
　　哪个？
　　就是最想和什么人在什么交通工具上结识的那个。知道选择地铁是什么意思啊？
　　轻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选择地铁，代表对方是你深埋心底的人。
　　深埋心底啊......轻不置可否的笑笑，翻开报纸的社会版。本报讯，今日本市地铁再次上演惨剧。一男青年擅自跳下站台，被经过的列车粘轧，当场死亡。据悉，该青年由于涉及金融犯罪案件，正被警方传唤......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的相识从晃动的地铁车厢开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