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日出,西边雨——by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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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子发沉;身后好象是座五行山。头昏,胸口发紧。刚走了一步,嘴里突然觉得发腥。眼前一黑,咳嗽一声,嗓子象撕裂一样干疼,哇地一口血吐到了水磨理石地面上。
正经过门口的大熊正好看到,冲了进来:"傻孩子,这个柜子你怎么搬得动?"他连忙扶着柜子解我身上的绳子扣。我捆了好几道,他喊了个兄弟来,大家手忙脚乱地帮我解下固定柜子绑在身上的绳子,还有垫背的棉垫儿。
我真想痛哭--为什么我这么没有用?难道我连出卖体力这样最基础的活都没有办法承担吗?
用手一抹,手上猩红一片。
我的正对面,玻璃墙上,映出了我的样子:凌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孔,忽然变得有些青紫的嘴唇,还有那唇边的鲜血,鲜艳的可怕。
抬头一看,那个叫秦淮的男人正皱着眉头看着我。
我看到那男儿的眼神明明在说:怎么,让我说中了吧?
一股气息在胸中涌动。我去拉绳子,却被大家拉住。大熊说:"不急着今天一天,我来吧!"他可能明白了我的感受和想法。我感激地看他一眼。
秦淮走到我身边,低头从钱包里抽出了两张百元大钞:"小孩子就不要装了。这些钱你拿去看看医生!"他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想法。
那钱明晃晃地刺眼。拿钱砸我?我不接,任那两张钱飘落到地上。我瞪着这个男人。
"我没有恶意。不要就算了。"他俯身在我脚边捡起了钱。我感到他的气息扑在我光裸着穿着球鞋的脚踝上。热热的。
这就是我和秦淮的初次相遇。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我今后的日子里,会扮演着那样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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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淮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半个月后的中街街头。
搬家我已经帮不上忙了。赵老板看到我嘴角的血就再也不肯让我跟着。他说受人之托,要好好照顾我的。
我就只能在屋子里干保姆的活。幸好从小就帮奶奶做家务,驾轻就熟。可干这个怎么好意思再和大熊他们拿一样的钱?我得想办法挣钱。
一留神,真让我找到了一条可能挣钱而且又力所能及的路子。那天在街上看到有人在替路人剪侧影挣钱--一张竞然可以卖到五元钱!而我现在一个月才能挣二百一十元。如果我也挣这份钱,没准年内还钱的梦想不再只是奢望。而且,我看那人的技术还赶不上我。
我会剪纸。从小我就心灵手巧,奶奶有时也和我开玩笑,说我投生错了,应该是个女娃娃。右手缺少无名指和小指并没有影响我的生活。别人用右手做的一切,我用左手全部都能完成。包括用剪刀,我跟奶奶学剪的窗花连奶奶都赞不绝口。
别人的左撇子是天生的,我的却是后天养成的。
我画画很好,美术老师一直在班上说我是他见过的最有艺术天赋的孩子,对我不接受他报考艺术类的建议,他一直感到深深的遗憾和不可理解。
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一来,我志不在此;二来,艺术是有钱人才玩得起的高雅。一张宣纸多少钱?一管油彩多少钱?这决不是只需一张红纸一把剪刀的剪窗花。
我把我的遗憾放到了剪纸上:我剪纸的历史也少说有十年了;看一样东西几分钟,我能用剪刀和纸大体表现出它的轮廓。以前也剪过不少纸人。现在才发现我的这项特长也是能派上用场的。
所以,第二天晚上,我兜里揣把剪刀,带上几张刚买回来的黑色亮光纸到了中街。
等到站在街头我才发现:原来看似轻松的挣钱的行当却不一定好做。就像现在,我站在路口踌躇,下了半天决心,仍然没能鼓足勇气拉第一单生意。行人匆匆从身边走过,看上去都不会对我即将给他们的提议感兴趣。
剪刀在兜里已经被紧握的手上的汗水浸得湿乎乎的了。眼前一对年轻恋人正从我身边经过--不行,多少要开个张!
年轻恋人应该能接受吧?何况一般当着女朋友的面,男孩子就算拒绝也不能太给我脸色看。就这么决定了!我冲下台阶,挡到这对正准备走进商业城的情侣面前:"先生,小姐,留一个剪纸影吧!今天头一天特价,两个人五元!五元剪两个侧影!我可以把你们的侧影剪在一张上;留作一个爱情的纪念!"
我几乎是闭着眼睛说完这番话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一直在发烫。我一贯就不是外向的人,一直埋头读书,并不长于交际。
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笑:"哥哥,你说咱们是不是该留张爱情的纪念呢?刚才你把卖花的吓跑了,现在又来了一个。我们看来真像一对吗?"
显然,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我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穿着暴露的黑色吊带背心的女孩,脸更热了。
她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烫了个卷发。我一贯讨厌烫卷发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那让她们看上去多了种风尘味。
可这个女孩的卷发让她显得更加可爱,像个天使。她很白,可以用"唇红齿白"来形容。她发育的--相当好。那件小吊带紧紧裹着她曲线玲珑、青春四溢的身体。我的心里又开始发慌。
从小,我身体就不太好。一干重点儿的活,胸口就发堵;真实的体育成绩更是羞于见人。连兰兰都羞我:"娇滴滴的,比我这个姑娘还姑娘!"
现在,看着眼前这个女孩,那都胸闷又开始了。我忙把视线移开,用力深呼吸。
"是啊,你们郎才女貌嘛!"我不忘回答她的问话。
女孩的笑声真的很象银铃。原谅我想不出更好、更贴切的形容词,我的作文成绩一贯不太好;这是我学习上唯一的弱项。
"哥哥!剪一个吧!这小子真会说话,我喜欢!"
明白她的一句"我喜欢"没有别的特殊含义,可心跳的还是非常厉害。
"扬扬,别胡闹了--"一声似曾相识的男声响起;这声音震得我浑身一哆嗦,忙把目光转向女孩身边的那个男人。
是他!把他烧成灰我也能认出他!他就是那天害得我当众吐血的男人!
我看着他;他也在打量我--显然他也认出了我:"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你怎么看出我有才的了?"
我不想理他。女孩一脸好奇:"哥哥,你们认识?"
"不认识!没见过!"我连忙插嘴。
秦淮看了我一眼,却意外地没有当场揭穿我。
"小姐,今天开张第一笔买卖,我送你一张好了。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我知道这样身家的女孩子和我是不可能有交集的,可我对她感觉真的不错。
我用了四分钟。当女孩献宝似地问着身边的哥哥"像不像"的时候,我真的很紧张。
他认真打量着女孩,比对了几眼,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不错。很象。"
这话让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才发现自己原来还是非常在意他的看法的。
秦淮又开口了:"也是,一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侧面是什么样子的。既然你剪的还可以,我就再浪费几分钟剪一个好了。"
他这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让我感到非常不舒服。我想有骨气些说声"对不起,先生,不做您的生意!"可不行!第一单生意,我的骨气卑微地向现实的金钱低了头。心中自我安慰了一下:就当是有职业道德吧!
其实,他长得还是很不赖的。尤其在他把那副眼镜摘下来后,更是增添了股英武之气。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宽阔的前额、微凸的眉弓、挺拔而略有些鹰钩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那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的下巴,合上眼想了一下,就开始动剪子。
"哥哥!真的好像你呢!你真厉害!你是鲁美出来勤工俭学的吧!"
因为她的最后一句话,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不是,我就是个打工仔。"
"真可惜!"女孩一点也不会掩藏自己最真实的反应,或者也是不屑于掩饰。我的心一沉。
"是不错。扬扬,你又胡闹!"秦淮斥责的语气中满是宠爱。
他给了我十块钱:"不用找了,第一天生意,不要亏本,就按市场价吧!"然后他拉着女孩走了。
这怎么行?说过就一定算,也是我最根本的处事原则。
我楞了一下,他们走了,上了台阶,直接进了商业城。
我追了进去。秦淮正悠闲地靠在化妆品柜台边上,那个应该叫秦扬的妹妹在对面专柜柜台趴着看。我塞还他七块五毛钱:"我说过小姐的是送的!"
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这是你第二次把钱甩给我,我很好奇,你这是故作姿态吗?"
这个无聊的男人!我恨恨的:"是,我当然爱钱!不过我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君子?"他一怔;而后放声大笑,把正在专柜看化妆品的女孩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没事,你挑你的!"他转头笑笑,然后用只有我们才能听清的声音说:"好,那么小君子,给你一个取之有道的机会。我想你的侧面应该非常漂亮,我想买一张,要像,我出五十元,人民帀。"
他气定神闲地望着我,似乎己经确定我不可能拒绝。的确很诱人。不过几剪刀,是我一个礼拜腰酸背疼的全部收入。不行,我要挺住!他就是想着我被钱砸倒的样子,我偏不让他如意!
我咽了口口水;都能听到"咕咚"一声响:"不行!非卖品!"
"一百!"他抱着双臂,有趣地看着我,在欣赏鱼咬钩前的犹豫不决吗,恐怕你会失望!!
"二百!"他又加了。这回,喉咙里发出了两声响亮的吞咽口水声。
"还不满意?看不出来你人小胃口倒挺大---人不能太贪心。我出五十!"怎么不加了?过干瘾的机会也不给了?
正在遗憾,却听到一声:"五十美金。"
"成交!"我的嘴巴终于不再受神经中枢控制,脱口而出。
看到他那了然而得意的笑,我再也没有立场理直气壮。
"我只收人民帀。"硬着头皮说了句。
"没问题,我可以按今天外汇排价兑给你。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开工吧!"看得出他在冷笑。
"有个问题,你要这个做什么?"
"这个好象就不用你操心了吧?我买回的东西就有处置权,我丢进垃圾箱还是贴在马桶盖上你都无权干涉吧!"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他是想侮辱我吧?那么,他达到目的了。我心中的羞耻感全被激发了起来:"我不卖了!"
"君子怎么可以食言而肥?"他悠然自得。我语塞,本就不善言谈,这下更张不开嘴。
哼哧了半天,我又说了:"我要回家对着镜子剪!"
"没有问题。"这次他倒是爽快,递过了一张名片:"完工后按这个地址送来。不方便的话打电话也行,我派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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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夜:人家出了这么高的价格,怎么好意思让人上门来取?起码的售后送货服务还是应该有的嘛!
下午把晚饭前的事情准备停当,就想借中间一个小时时间去送货上门。昨天晚上收工后已经向大熊打探清楚了路。
带着装在小信封里的剪纸上了车。人家出这个价,怎么想也不该让我的剪影赤裸裸地见客,于是我买了个素雅的信封装上,在信封封口处盖上了我自已在橡皮上刻出的名章"卫风之印",并在剪影背面下方标注上了日期。这下对得起他了吧!
不过,我真的很担心这张纸下场如何----我担心他会把他贴在卫生间门上!
按名片上的地址,我终于找到了这个位居中街商圈内的大厦。这里应该是秦淮上班的地方。天啊!他不会是真想贴在办公楼男卫生间门口当标识吧?我很怀疑。如果那样,我宁可食言胖死也不能答应!
"不错;你是个值得投资的孩子,知道尊重顾客。"坐在大大的老板桌后的他还算礼貌,让秘书送杯茶进来,把我往一边的皮沙发上让:"请坐。"办公室应该是刚装修完,有种淡淡的皮革味,估计就是这沙发的味道。
"不了,我要回去了,还有事儿。我就是想把东西给你送来。"算了,也懒得问他准备怎么处置我的剪纸了,反正眼不见为净。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他推推眼镜,笑了起来。忽然怀疑他的眼镜镜片有没有度数?我怀疑他的眼镜是用来武装他的斯文用的。他,应该不是个斯文人。
"谢谢秦总欣赏我的作品,如果以后有机会希望能再次为您效劳。"我礼貌地说了一句,准备走人。
"你等一下。"他在身后叫住我。
他还想做什么?我等待他开口。他反倒不说话,从桌上拿起我放下来的信封:"我要验货。"
我看着他反复地看着那个信封,而后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又低头打开信封抽出了用塑料封口小袋装好的剪纸。封口小袋也是我自己买的。
他仔细地看着,又抬头看了我好几次,可能是在看象不象。
终于他又封好信封,放进了板台下的小柜里。我总算舒了口气--幸好他没有当着我的面把秘书喊进来,让她拿到卫生间门口贴上。
他微笑着看住我,掏出了皮夹:"你具备很好的素质,可惜却永远不能成为成功的生意人--你忘了拿货款了。"
这事整的!可能是因为太紧张吧。我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可是--紧张什么呢?有什么好紧张的?就象他说的--他又不能吃了我?
可是,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离这个男人远点!他身上有种奇怪的危险气息,我也说不好是什么。
他应该不是个一般人物。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段,开这么大的一间娱乐城。
昨天晚上跟大熊打听云天娱乐城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你去那干什么?"我没好意思说实话,就说有个小时侯的朋友也在沈阳打工,在那里工作,让我去找他。
"你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反正不管男女你少和他来往。那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听说里面黄、赌、毒什么都有,乱得很。"告诉我地址后,他反复强调让我不要进去。
"大熊你真淡操心,没准他想去找个小姐爽爽呢!"老毛斜眼看着我,散发着臭气的脚翘在床头直晃;他总不爱洗脚,还正好在我上铺,天天熏得我睡不好。我非常不喜欢他,不爱干净倒是次要的,他看我的那种邪气的眼神让我有点受不了。
"谁象你?四十了没个媳妇天天发烧!我们的小兄弟可是知书答礼的人。"大熊又在做牙膏广告。
"是,他要去了,没准会让人给上了!"老毛总在屋里说黄段子,现在嘴巴也不干净,气得我头发都要站起来了:"你是不是又好几天没有刷牙?嘴这么臭!"最后以老毛被大熊骂了顿收场。
不过他们的话让我心存余悸--这个秦淮,不会是什么黑社会吧?!当我接过他的钱时,发现他已经用个小纸袋装好了,而且连零钱也在里面,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大厦一到三层都是云天的地盘。我总觉得这里就象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所以接钱谢过后就准备快跑。
"你先别着急走,我还有点事找你!"
这时他的手机开始响。他用眼睛示意我坐下,过来伸手把我已经拉开的门关上。
我坐在沙发上忐忑不安。秦淮"喂"了一声后,就一直只听不说,神态很严肃。他的左臂横在胸前。
"我知道了,你想想办法吧。最近好象是有点风声,你们小心一点。我这里有点事,十五分钟后你再打过来。"说完这话,他看我一眼,坐到了我对面,收起了电话。
"还有什么事?"越看他越不象正经人!
他的身体放松,靠在沙发上,用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好象很疲劳的样子:"是这样,我觉得,你现在干的那个搬家公司的工作,你的确是胜任不了的,估计你吐一盆血也不能胜任。我这有份工作,不知道你想不想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