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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 上 ——by改过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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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在黑暗中,但亚兹的身影却清晰可见。并不仅仅因为他身上穿着干净素雅的白色衣裤,事实上,他的头发、皮肤几乎都是和夜月一样的冰白色。被风扬起的发丝里再也见不着一根焦黄色的头发,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有金属冰冷质感的美丽银发。细细看去,亚兹的身材也比过去高了许多,身形依旧很瘦,但现在的他俨然拥有一个成年人的正常身高,而非过去那个小巧得可以缩进怀里的身体。
"他......"
罗伊惊讶地瞪视亚兹身上的惊人变化,一时忘了语言。风在此时劳累似的停歇了。之前遮挡住亚兹面孔的头发也随之平静下来,服顺地贴在他的耳边。看清亚兹的面孔的刹那,罗伊原本因为诧异而瞪大的双眼越发染上难以置信的神采。
"......里维斯?"
听到陌生的名字,安德烈茫然地看向俨然陷入现实与梦境之冲击的罗伊。
"不,不对!不会的!"罗伊喃喃地自我纠正,"你不是里维斯......你是阿尔艾尔!"

21
亚兹懒洋洋地躺倒在洒满暖融融的冬日午后阳光的窗边,包裹在柔软丝质布料下的修长身体像猫一样慵懒随意地歪斜在躺椅上。这个已然拥有和年龄相称外表的青年身上穿着与他的外表极班配的素色服装。领口和袖口的蝴蝶形设计充满了诡秘的东方味。银白色的衣服下摆分毫不差地垂荡在青年脚跟往上一点的位置,每当他走起路时就轻扬地微微朝后翻卷,使他原本就如猫一般轻盈的脚步越发缥缈。整件衣服以象牙白为底,袖口和躯干的部位则另外绣上了细致的乳白色花纹,只有左胸口处有一个突兀的圆形黑豹标记,那是侯内塞恩家族的标志,也是他属于安德烈的证明。
似乎是听到什么声音,亚兹懒懒地睁开双眼。银白色的美丽眼瞳在阳光照耀下不断地变换各种奇异的色泽,那仿佛猫科动物一样的细长瞳孔也随之微微扭曲了形状,从尖锐的纺锤样逐步转变成透起氤氲水气的温润椭圆形。
"......安德烈。"
亚兹轻轻张开嘴,发出叹息似的低语。虽然外表看起来有种脆弱得不盈一握的纤细感觉,但那嗓音却是实实在在的男人的声音。并不很粗,也不低沉,但天生的冰冷质感却有股让人打从心底发颤的威慑力。硬要用语言形容的话,就像枕在柔软的血红色天鹅绒上、在森冷冷的月光下折射出刺眼寒光的锋利刀刃,魅惑而危险。
--你根本不明白一只成熟的变色龙究竟有怎样的魅力。
此时此刻,安德烈终于明白那一晚罗伊的话并非虚张声势。
作出毫不动摇的样子稳步走近亚兹,安德烈在青年躺着的躺椅上坐下。亚兹扬了扬眉毛,虽然没有大声抗议,但还是朝与安德烈相反的方向略微移了移身体。
"睡不着?"
无视亚兹的不满,安德烈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额头。那里的温度很低,若不是因为人类皮肤特有的柔软质感,摸起来的感觉几乎和触摸冷冰冰的爬虫类无异。
安德烈细心地慢慢撩拨开凌乱的银色刘海,将躲藏在头发下的面孔露出来。那是一张与之前的稚气男孩完全不同的脸,不止是因为年龄造成的差距,两张面孔笼罩在完全不同的气息之中。如果说以前的亚兹是一只天真无害的小猫崽,那现在的他感觉就像凌驾于一切之上、唯我独尊的贵族帝王猫。
但比起这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美丽脸蛋,安德烈更喜欢亚兹的双眼--那对仿佛将空中一闪即逝的耀眼流星永驻在瞳孔中的银色眼眸。
亚兹拍开安德烈在自己眉眼间移动的手,一点点从躺椅上直起身体。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的安德烈苦笑一下,默许了他的无礼。亚兹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刚迈出的步子没有踏稳,又跌坐回躺椅上。不怎么服气地抓着椅背,亚兹瞥了眼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安德烈,再次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步走到窗前。
即使外表再怎么改变,亚兹还是那个亚兹。走路会摔倒,看到火苗会天真地抬头停留视线,不喜欢安德烈强硬的拥抱和碰触的亚兹。只是,比起过去的那个小小的他,亚兹似乎又有了一些细微的改变。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依赖安德烈,以前明明半步也无法离开身侧的男孩已经萌芽起独立意识,每时每刻都想着要脱离安德烈温暖的怀抱。
--真正清醒时的"变色龙"比最冷漠的猫更不爱亲近人--也就是所谓的冷血动物。
记得第一次见到亚兹的时候,大胡子威利就说过这样的话。
虽然被洗过脑,已经没有了过去的记忆,学习能力也显得很一般,但成年后的亚兹似乎也拥有了一个成年的头脑,这一点,从他清晰的谈吐就可以窥见一二。亚兹不再亲近--或者该说没有以前那样愿意容忍--安德烈,不仅仅是因为"变色龙"固有的天性,也是他那个比起过去已经清醒许多的脑子独立做出的判断。
最终,被牵制住的人还是自己吗?
一直以为自己已牢牢握住了亚兹脖颈上的绳索,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被绑住的可悲家伙。
不断地主动亲近,想方设法地寻找话题,,无微不至地给予照顾......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让眼前这只孤傲的变色龙能够转过身好好看自己一眼,即便只是匆匆的一瞥......
可悲,真的好可悲。
一直以来,安德烈从不为自己的贵族身份感到过些许的骄傲。一名贵族,一个生来就要站在万人之上的人,一个注定要受万人景仰膜拜的人,一个无论如何抗争也不得不屈服于繁文缛节、受制于教条框架的人。如果自己的地位换来的是永远的禁锢,那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但此刻,安德烈却为自己的头衔和财产感到欣慰。正因为拥有了它们,他才可以像现在这样傲慢地独占亚兹,将他藏在那些贪婪的视线够不到的地方。
"安德烈?"
亚兹浅浅呼唤着他的名字。
安德烈温柔地回以一笑,闻声来到亚兹身边。随着他的视线望出落地窗外,别墅前的院子里铺天盖地的月光草随风轻轻摇曳,与季节不符的鲜红枫叶落了满地,像是刚从温热的体腔内淌出的新鲜血液。
安德烈想起那天亚兹倒在血泊里的情景,胸口突地一紧。
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又想起亚兹变身的那个夜晚,仿佛在嘲笑自己的空荡荡的被褥,清清冷冷的月光,风中飘荡的危险气息,以及,满怀满怀的失落感......
再也不想体验那种感觉。
安德烈蹙起眉,慢慢地搂住身边的身体。被抱住的亚兹不出所料地挣扎起来,却被安德烈强硬地制止。将怀里的身体面向自己,安德烈盯住那双一无所知但又像无所不知的美丽眸子,低低地命令:
"留在这里,永远。"
猛地停止挣扎的亚兹张皇失措地抬头对上安德烈的视线。注意到那对晶莹眸子深处紫罗兰色的动摇,安德烈知道他能够明白自己所说的话,将怀里的身体搂得更紧。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这是一向以自负羁傲著称的安德烈·侯内塞恩公爵最灼热的表白。
22
亚兹悠然踱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像全身的力量猛地被抽干般倒了下来,摔倒的前一刻,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抓住了门把,这才没整个撞倒在地板上。身体软绵绵地随着墙壁滑下,亚兹粗粗地喘了一阵,用力蓄了一大口气,硬撑起全副精神跌跌撞撞地匍匐进了房间,然后像是终于安下心来般筋疲力尽地倚在门上,靠自己的体重的力量关上了门。
身体内部有什么不对劲。
自从成年以来,这种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还在幼年期的时候也会时不时地感到片刻的晕眩,但都没有像成年后这样厉害,这种感觉似乎也在随着身体的成长逐渐茁壮。刚开始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只要静坐一会儿就可以恢复精神,如今气喘吁吁地躺上半天也不见好转。更糟糕的是,只要和安德烈在一起,这种不时袭来的脱力感就越发强烈。
刚才被抱住的时候,亚兹就几乎昏厥在男人的怀里。光是挣脱安德烈就已经花了他不少力气,这一路装作轻松的样子爬上来更是几近要了他的命。
安德烈一定生气了吧?那个男人是那么期待自己的回应,而自己却推开了他......
"呃......啊!"
突然自体内窜起的剧烈疼痛让亚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或许不能称为"疼痛"。这种感觉比纯粹的疼痛更让人难以忍受,仿佛有无数蚂蚁在体内咀嚼、吞吃五脏六腑。浑身都使不出力,软得像团棉花,只有胃里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牢牢握住,一下接一下地猛烈抽搐。但是,比起肉体的痛苦,更折磨亚兹的是一种自从心底升起的强烈空虚感,那种无论如何都渴望得到"什么"却始终遥不可及的饥渴感。
重心一个不稳,他整个人沿着墙壁慢慢往地上倒去,很快就躺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团。冷汗不住地从额头、脊背和手心里往外冒,素白的衣服被濡湿了一大片,手臂被指甲紧紧抠住的部分一点点渗出点点红色的血丝。为了不让自己吃痛地喊出声,亚兹被咬住的嘴唇很快破了皮,嘴里瞬间浸满了鲜血的味道,但体内不断窜起的强烈痛楚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嘴唇的状况。
等身体缓过来之后,亚兹重重吐着粗气,慢慢扶着地板直起身,一点点调节自己紊乱的呼吸。
总算结束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在发现沾在指尖上的血渍后只是歪了眉摇摇头。
安德烈并不知道亚兹的身体状况。
自从发现只要安德烈在身边,这种奇怪的感觉就越发猛烈之后,亚兹就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安德烈。而每当痛苦来袭,他也总是选择独自承受,从来不曾在其他人面前抱怨过半句。不幸中的万幸,粘人的大喇叭罗伊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回了大胡子威利的研究所,不然亚兹也不至于能瞒安德烈这么久。
说起来,自从那次在楼顶看到成年后的亚兹后,罗伊就一直恍恍惚惚的。说话虽然依旧大声,但显然没了过去的底气。知道罗伊离开了这个家的时候,亚兹并不觉得吃惊。每次两人视线交汇时都会匆忙撇过头,却在亚兹转身后又立刻久久凝视他的身影的罗伊肯定暗藏着什么心事。
"里维斯"......
亚兹记得罗伊曾提过这个名字,但他被人为冲洗过的空白记忆里根本搜寻不出丝毫有价值的信息。
"阿尔艾尔......?"
亚兹想起罗伊曾经脱口而出的名字,胸口翻腾起一股未名的情愫。
--阿尔艾尔
眼前突然展开一片茫茫的白光。那耀眼的光亮最深处,有谁在呼唤。
--阿尔艾尔,我的月光草
那个声音......是谁?他在呼唤谁?
--亚兹......
绚烂的白光"唰"地退去,亚兹一个激灵欠起身,慌忙环视四周。自己依旧在房间里,孤身一人。
明明是在试图追随已然忘却的记忆,脑海里却响起安德烈的声音。温柔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低喃自己名字的声音。
安德烈·侯内塞恩......那个赋予自己名字的男人,那个温煦地接纳自己的男人,那个永远都气势凌人、不会被任何人驯服的男人。
那个......让自己宁愿独自承受苦痛,也不希望再看到他为自己皱眉的人。
"笨......"
亚兹低声骂着,翕动的唇还未顺利吐出整个句子,带着甜腻腻腥味的血就从喉底涌了出来。鲜红的血液溅了一身,染红了地毯和素白的衣襟。

"果然。"
大胡子威利扯起嗓子咳了一阵,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什么‘果然'?"
安德烈从椅子上跳起来,从他紧绷的严肃表情不难看出,他已经厌烦了老威利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
"哎,别急啊!"大胡子老头竖起粘乎乎的手指抓了抓似乎聚居了不少小虫的大络腮胡子,"你知不知道Joy Sugar?"
"那是什么东西?"安德烈把老科学家所说的单词在脑子里过滤了一圈,却没能联想出相关的东西。
"是一种毒品。"之前一直低头不语的罗伊似乎已经习惯了大胡子威利的故弄玄虚,替他报出了答案,"价钱便宜的低档致幻剂,很受穷士兵的欢迎。在战争其间,Joy Sugar是不输高级医疗用品的数一数二的紧俏货。"
"士兵......!"安德烈抓住罗伊话中的关键字,顿时明白了什么。
"就算在战争年代多么走俏,终究还是下等人的东西,公爵先生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大胡子威利漫不经心地耸耸肩,"我可尝过一次,为了戒酒。嘿,要我说,那玩意儿后劲可真够足的,后来为了戒掉这宝贝,差一点儿没要了我的老命。"
"就是说,"安德烈打断老威利对过往烟云的回忆,言简意赅地总结,"亚兹在军部的时候被人注射了Joy Sugar,之所以会突然吐血,也是因为这个毒品的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大胡子威利点头,斜了眼倒在床上接受点滴的亚兹苍白的面孔,眼里滑过一丝贪婪的笑意。
"那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发现?之前你给他做了这么多次身体检查,为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吸过毒?"安德烈爆出一连串疑问,黯然的脸色随着自己的问题的提出变得越发阴沉。
"这应该问你吧?"罗伊半是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指着安德烈吼道,"亚兹幼年时血液里的Joy Sugar浓度几乎为0,根本检查不出来。成年以后,我们也没有给他做过血液检查,不知道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他成年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按理说这其间应该发作过好几次才是,你却一点都没察觉,现在还好意思反过来责怪我们失职?"
安德烈一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迟钝的自己一直没能发现?到头来,自己终究只是个被那双美丽眼眸夺去所有注意力的傻瓜而已。
如果,能早一点注意到就好了。明明一直都在一起的,却完全不了解彼此......
"哦哦,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这小宝贝可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变色龙,要是因此出了什么事的话......"
老威利的话没说到一半就被安德烈仿佛能刺穿身体的愤怒视线顶了回去。干巴巴地咳了几下,"大胡子"扯扯皱巴巴的脏衣服,恢复了正经的口吻:
"到目前为止,他暂时没什么大碍。血是吐了些,不过还不至于要他的命。静静休养一阵就好了。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毒瘾很大,想要戒掉几乎是不可能的。可要是就这么纵容他一直吸下去的话,凭他这种虚弱的身体根本活不长久。"
安德烈紧锁起眉头。利弊权衡半天,却悲哀地发现不论做何选择对亚兹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就没有轻松一点的戒毒方法吗?"
"有倒是有......"大胡子威利目光闪烁地躲开安德烈逼迫的视线,"我们可以给他做全身换血,虽然有一定风险,但60%的成功率也够鼓舞人心了,不过......"
"没有能够换给他的血,对吧?"
明白老威利迟疑的原因,安德烈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所谓的末裔,最终就是要面临这样的结局吗?
"还有一个办法。"
罗伊的声音将愁眉苦脸的两人的注意力顺利转移了过去。
"虽然只是谣言,但听说因为越来越多的士兵沉溺于这种毒品的关系,军部的研究所在3年前开始研究而且现在已经制出了完全戒掉Joy Sugar的药方。"
罗伊的话让安德烈精神一振,但他的双眼很快就被更沉重的阴霾覆盖。
军部......有杰拉尔德·洛克菲"那个男人"存在的军部。
原来如此,这就是当初那个男人没有强硬地要求夺回亚兹的原因。因为他知道,总有一天,安德烈会亲自把亚兹送回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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