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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 下 ——by改过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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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时候他也会忍不住想,这样的亲人,或许没有比较好。
渐渐地,他开始疲于安慰母亲和反抗父亲。日复一日的殴打和咒骂似乎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家庭就是这样,他这么告诉自己,所谓的家人,就是发泄怒气的对象。
直到那一天,侯内塞恩的黑豹家徽闪着耀眼的光芒招摇过市,而在人们目光聚集的中心,一个黑发的少年带着厌倦的表情冷冷地睨视不断向他送出祝福的人群。
那就是贵族。
凯听到旁边有人带着憧憬的口吻这么说着,终于明白这世界并不是公平的。有人仅仅为一个温暖的角落欢欣鼓舞,也有人在享不尽的荣华富贵面前漫不经心地直打呵欠。
回到家里,冰冷的现实残酷得让人直打颤。
母亲用喝剩的酒瓶打爆了那个酒鬼的脑袋,肮脏的脑浆和腥臭的血流了一地。男人不成形的脑袋歪扣在肩膀上,笨重的身体倒在地上。
凯慢慢走向已经失神的母亲,每踩下一步,脚底就响起一声呕人的"卟叽",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妈......妈?
母亲没有说话,曾经美丽非常的蓝色双眼直愣愣地瞅着远方,嘴巴巴地半张,但就是发不出成句的音来。
第二天,凯是被屋外隆隆的雷声吵醒的。他抬头看看外面,大雨倾盆,天黑压压的,分不清是早上还是晚上。左右看看,男人的尸体依旧倒在原来的位置,似乎已成为房间的一部分,而母亲的身影,怎么也找不到。
心里涌起什么,凯慢慢走出屋子,看见曾被自己唤做"母亲"的女人双脚悬空挂在门檐上,四肢冰冷,脸色发紫。
你就是凯?
似乎听到有人叫自己,凯恍恍惚惚地抬头,厚重的雨帘后,昨天在街上看到的贵族少年正站在自己面前。
抱歉,我来晚了。我是来接你的,凯。
僵硬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来,凯愣愣地瞪着仿佛在自言自语的少年,缄口不语。
你现在的名字是?
凯......凯·琼尼。
好,听好了,凯。我是代表洛克卡勒家族来到这里的。你是洛克卡勒的血脉,因为身份的关系,你的母亲并没有和你真正的父亲成为眷侣,不过这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从今天开始,再也没有"凯·琼尼",你是凯·洛克卡勒伯爵。
凯抬头望望头上那片黑色的天空,眼前飘过昨日贵族少年冷漠的眼。雨水接二连三地打下来,重重敲在只穿了一件单衣的身体上,很痛很冷。
那个眼神冰冷的少年脱下大衣,盖在凯的身上,突然浅浅地笑起来。
别怕,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雨水会冲走所有的东西,你已经重生了,凯·洛克卡勒。
凯茫茫地看向少年温和的笑颜,突然鼻间涌起一股酸楚,久违的泪水夺眶而出。
生来第一次知道,伤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
原来,人的怀抱......也可以这样温暖。
罗伊呆在原地,直直地看向刚刚吐出让他诧异不已的话语却依旧面不改色的亚兹,许久,打结的舌头才恢复过来。
"你疯了,亚兹。"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亚兹把手里的书本合起来,略一耸肩。
"不值得大惊小怪?亚兹,你以为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要离开这里!你要去......"想起安德烈和凯还在不远的房间里,罗伊慌忙堵住自己情不自禁地大呼小叫的嘴,"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留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和安德烈在一起,每天无忧无虑的,不是很好吗?"
"你不是我,所以你不了解。"亚兹说着,突然就站起来,伸起双手一把按住了罗伊的肩膀,将他缓缓拉近,"罗伊,我会把我的想法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会帮助我。你会的,没错吧?"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罗伊扭过脸,试图避开亚兹的视线。
"凭什么?"亚兹笑起来,记忆中,这是他第一次笑。奇怪......不,莫如说是扭曲的笑容。嘴角向上扭起一个古怪的弧度,眼底的褐色还没有完全退去,近距离看过去就像沉在眼眸深处的一滩泥泞,目光荡漾着与笑颜毫不相干的冰冷色调。与安德烈令人发指的残酷笑容不同,亚兹的笑脸让人浑身发毛,比起恐惧,似乎更多的是让人难以言明的厌恶。
"你一直都在追逐里维斯,罗伊。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你虽然看着我,但你只是在寻找残留在我身上的里维斯的影子。其实你心里清楚,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有关里维斯的事,除了跟着我没有别的办法。"
"这算什么?威逼利诱?"罗伊自嘲地苦笑道,气势渐弱的语气里少了反抗。里维斯......为了那个人,即便背叛安德烈也无所谓吗?哼,理所当然的吧!比起安德烈,里维斯当然更重要,但......
见罗伊同意了,亚兹放开抓住罗伊的手,微微一点头,算是表示合作成立。"就这么说定了。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转移安德烈的注意力,帮助我离开这里。然后......"
相比亚兹难得的滔滔不绝,罗伊反而踌躇了下,慢吞吞地问:"问你个问题行吗?"
"什么事?"虽然表情上没有变化,但亚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
"你......为什么要去军部?"
罗伊突然的问题让亚兹迟疑了片刻,他转过身望向脸色僵硬的罗伊,又慢慢地将视线投向楼下满园郁郁葱葱的月光草,眼底淌过一丝温和的柔蓝。
"去见一个我爱的人。"
罗伊猛地瞪大了眼,突然想起什么,以试探性的口吻小声问:"那个人......是指杰拉尔德?"
亚兹瞥了罗伊一眼,冰白色的视线,之前柔和的声音和色彩不知在何时已经烟消云散。
"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多事......"罗伊抿了抿嘴,手足无措地抓着脑袋,吞吞吐吐地说,"如果你爱的是那个男人的话,那安德烈呢?你对安德烈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至少,最起码的感激......"
"是啊,我很感激他。"亚兹的视线牢牢钉在罗伊身上,似乎是要证明自己的决心,"但也仅此而已。"
"......我说,你总是这种态度,安德烈早晚会被那个蒂凡抢走的。"罗伊夸张地叹气。
"他又不是我的东西,哪来什么抢不抢的?"亚兹漫不经心地敷衍着,目光悠悠地飘到书房的大门口,久久凝视了一阵,又慢慢转回罗伊身上。缩在门外的蒂凡慌忙转过身,见里面再没有大的动静,心想自己应该没被发现,终于放下心来,蹑手蹑脚地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头奴隶终于知难而退了......一把抱住大枕头跳上柔软的大床,蒂凡心头一阵欣喜。自己终于又能够独占安德烈了。这么想着,之前的耳环事件也好,安德烈与凯突如其来的争吵也好,还有自己在那头奴隶面前片刻的犹豫和愤慨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想着想着,似乎忆起之前与安德烈一同相处的时光,蒂凡甜甜地笑起来,慢慢沉入了梦乡。
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远处似乎传来有人摔门离开的声音。好吵......不过那些都不重要,用不了多久,安德烈就又是自己一个人的了。很快很快......
安德烈悄悄打开亚兹的房门,动作轻柔地进了房间,原本打算径直来到床边,却突然犹豫起来,握着门把的手抖了抖,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关上了门。
窗帘没有拉上,透明的月光洒进来,映得亚兹银白的头发一片雪白,仿佛蒙了一层蔼蔼的薄霜。亚兹睡着了,白皙的皮肤因为被窝的温度而起了血色,看起来总算还有些生气。自从成年以后,亚兹不是看书就是睡觉,每天书房--卧室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着。他从不主动和安德烈说话,偶尔安德烈叫他,也只是懒洋洋地抬头算是回答。和过去那个虽然冷淡但还算粘人的"小猫"相比,现在的亚兹冷漠得让人发颤。
安德烈搬了张椅子在床边坐下,伸手轻轻拨开亚兹的刘海,定定凝视青年熟睡的面孔,不禁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温和笑颜。
亚兹的睫毛颤了下,然后慢慢地,像是听到什么人的呼唤似的睁开了眼。看见安德烈的刹那,亚兹微微张了嘴,但又像后悔似的慢慢闭紧,最终还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吵醒你了?"
安德烈笑问,却笑得疲惫不堪。
黑色的沉默在冰凉的空气中来回游走。屋外的风哗哗地吹过,激荡起一片暗绿色的波浪。亚兹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一字一句淡然地开启安德烈最不愿提及的话题:
"那个人再也没回来过。"
安德烈怔了怔,随即认命地点头,扬起一个苦笑:"他生气了。换了我,大概也会生气吧?"
亚兹直勾勾地看向安德烈,似乎对男人过于简单的回答感到惊讶。
"你担心了?"安德烈捋了缕亚兹垂在脸颊边的银发,"眼睛的颜色变了。"
亚兹慌忙垂下脑袋,半是掩饰地揉着眼睛,再抬头时却撞上安德烈调侃的笑脸。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亚兹蹙起了眉。
"抱歉抱歉。"安德烈笑起来,像过去那样揉起亚兹的脑袋。亚兹扭过头想避开安德烈,却没想到安德烈突然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重心不稳似的往亚兹身上倒去,额头紧紧抵在亚兹的胸口。
亚兹试着朝旁边移了移,无奈被安德烈扣住,一点也动弹不得。察觉到亚兹的反抗,安德烈安抚地浅浅叹道:
"抱歉,不要动。就这么维持一会儿。"
沉默再度横曳在两人之间。静静抱着安德烈,亚兹恍惚想起来,以前,杰拉尔德也总喜欢像这样靠在自己胸口,整晚整晚......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
安德烈突然发话,亚兹回过神,摸了摸男人散在自己胸口的头发作为回应。
"也许当初我不该把凯带回来。"安德烈往亚兹怀里靠了靠,出口的语句因为被衣物阻隔的关系听起来闷闷的。"那家伙,其实更适合在更广阔的地方奔跑,而不是跟在我后面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可是,如果真把他留在那种环境里,我真怕他活不到成年的那一天。"
亚兹伸手想抱安德烈,却又犹豫地缩回了手。
"其实,凯是我的弟弟。"
安德烈用平板的语调诉说起当年的丑闻。
"凯是我老爸和女佣的私生子。毫无悬念的,被发现有了身孕之后,那个女佣立刻被勒令堕胎,赶出了侯内塞恩家。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侯内塞恩的她却生下了孩子。......哼,本来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贵族嘛,有1、2个私生子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但是......"
安德烈重重叹了口气。
"在知道孩子被生下而且一直活着之后,我那个骄傲的父亲突然感到万分的耻辱。贵族的血液和低贱的佣人混合,......凯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原本他想杀了那个孩子,但考虑到凯身上一半的贵族血液,实在不能让他就那么不光荣地死在街上。那个时候,正巧老洛克卡勒在为没有能继承财产的子嗣发愁,两个老头就想出了这么一招偷梁换柱。结果,凯就莫名其妙地成了不能生育的老洛克卡勒的私生子。
"我......在知道自己有个弟弟之后,突然松了一口气。只要有了凯,我就不用再独自背负那么多人的期望......说到底,我只是想拿凯做挡箭牌而已。"
安德烈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扣住亚兹脖子和腰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亚兹吃痛地紧了眉,却没有叫出声,只是默默承受着。
"我们是兄弟,却一点都不像。凯他......大概一辈子都会以为自己是那个无耻的洛克卡勒的儿子。我明明知道真相,却一直在骗他。和凯相比,我......"
"......笨蛋。"
亚兹紧紧抱住怀里那个因为懊悔而不断颤抖的身体,吐出今晚的最后一句话后,默默闭上了眼。
亚兹慢慢松开累得睡着了的安德烈,蹑手蹑脚地溜出了自己的房间。罗伊早已站在门口等他,但看到他安然无恙地轻松走了出来,却还是多少有些吃惊。
"安德烈呢?"
"睡着了。"亚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整理着被安德烈弄乱的衣服,一边急匆匆地往楼下走。
罗伊乖乖跟在后面,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愕然中完全抽离出来。"还真睡着了?那个戒备心那么强的安德烈......本来还打算让你装病,叫那个老威利来接应我们,现在看来也用不着了。不过亚兹,安德烈那么信任你,你这么背叛他,是不是太......"
亚兹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他定定地转身面向罗伊,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许许地道:"罗伊,后悔的话你可以留下来,不然就别妨碍我。"
眼睛的颜色是昏沉沉的绿色,瞳孔中心却闪动着一条细长的金色光带,使得视线变得异样锐利。罗伊紧紧盯着那双变色龙之眼,俶尔喟叹一声,耸了耸肩膀。
"抱歉,我只是有些混乱。"
见罗伊做出让步,亚兹加快脚步来到门口,突然又一转身,轻声问:"那些保镖......?"
"都走光了。凯走了没多久,他们也跟着撤了。"罗伊有点得意地笑起来,"我很小心地检查过哦,他们也没有埋伏在周围看我们,走得干干净净。老实说,比起那些大块头大哥,我更担心蒂凡会向安德烈通风报信。"
"他不会的。"亚兹推开门,毫不犹豫地直往停在树丛里的车走过去,"我是他在这个家唯一的威胁。对他来说,只要我离开,威胁也就不复存在。他被安德烈灌输了那种奇怪的思维模式,应该不会做出妨碍我们的事情。"
"‘凡是出于对我的爱而做的事,必然是正确的'?"摸着黑走在树丛里,想起安德烈曾经说过的话,罗伊有点好笑地歪起眉毛,"刚见到安德烈的时候,还真看不出来他是那种奉行浪漫主义的家伙。啊,我记得以前看本神话书的时候有那么一句话来着--‘我别无所求,除了你本人;因为爱你,我做下这件事。'感觉和安德烈的‘教育理念'很相似啊。"
--阿尔艾尔,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你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闪着冷洌的寒光。
如果用一种颜色形容绝望,大概就是这种冰冷清洌的绿色。
永远,都不会从记忆中褪去的颜色。
"罗伊,"坐在助手席上的亚兹并没有被罗伊活泼的口气感染,只是冷冷地开口,"做正事吧。"
"好好,"罗伊大大咧咧地抓起方向盘,一个劲地点头,"这位乘客请坐稳了,我们这就出发去军部!"

天刚发白,凯却已经睁开了眼。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四周都飘着一股子酒的臭味。昨晚的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脑袋还残留酒后的滞重,稍一抬头,头就痛得不行,根本思考不成。昨晚自己在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在喝酒。自从那天和安德烈吵过之后,自己每天都泡在酒缸子里。不过无所谓,没有人会关心自己。反正......
"叮--铃铃铃......"
有什么声音响了,刺得耳朵直发痛。
凯吃力地左右张望,终于在一只鞋子的边上找到了叫嚣不休的电话。
是蒂凡?不对不对,那小子在安德烈那里,再也不会打电话来问安德烈的去向了。那么......是安德烈?不可能,自己说了那么绝情的话,那种满脑子都是那头小奴隶的家伙才不会......
电话还在响,凯一甩手拎起听筒,还没说"喂",那边一个平板的声音却先发了话。
"凯·洛克卡勒伯爵阁下,您好。"
老子才不是什么伯爵!凯想大声吼出来,嗓子里却干得火烧火燎,结果只发出一个低沉的"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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