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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妻——by露水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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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是吉时了,我听见连环仗响,唢呐胡笛,那是迎亲的倚仗,他,来娶我了嘛。把我冰冷的尸体迎娶回家。我想笑,这一刻,我是真的想笑,没有悲哀,没有遗憾。
因为,我知道--
花炀--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一天,一辈子也不会有。
你是个男人。
娘最后坐在我的枕边,看着浓妆艳抹的女儿。活着的时候,我一向素雅,从未用过这般浓厚的妆容。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认不出躺在床上的人,竟是我自己留在阳间的死躯。原来我的眉目也可以画成这般妖媚,我的唇也可以描绘得丰谀殷红,这张脸看上去比我还活着时更像是活在这个人世中。
娘的手帮我重整了丝毫未乱的发丝,发髻上的双钗宝珠牢牢得嵌在盘发中,娘像是怕它松了,又更用力得把它往里推了推。娘复又看了看她死去的女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的锦囊中摸掏出那把犀木梳子,比划着把它装饰在我的前额。左右端详着。
最终是一块血红的绣金帕子裹了我的面。
那一瞬间,我哭了,即使面上没有了泪,我在心中哭泣着。我好想最后再叫一声娘--,只是娘听不见,再也听不见了。
目睹着我的躯体被搬上幕帷花轿,也许是为了掩藏尸体腐败的气味,花轿中扑满了各式各样的或大或小,或艳或素的花朵,只是无一例外都拥着浓烈的气味。四个彪壮大汉裸着半肩抬杠着晃悠悠得出了王家大宅,母亲已经又一次哭得昏死过去,父亲对着我的夫婿空抹眼泪。尹翊,已经是我的夫婿了,我也已是他的妻,他的冥妻。
这一路的风景自然和那黄泉的凄凉不可比拟,但是我只注意了骑在马背上的尹翊,我在阳间的夫婿。他的侧脸很严肃,如往常般微颦着粗眉,他的眼中看不到悲哀绝望,隐隐得却有一丝愤怒。他对我始终是没有爱意的,这是我自始至终便明白的,但是他看着花轿的目光中满是怜悯,这就够了,我不要求太多,他终于还是把我放入了他的心中,尽管是以这种形式。

红烛双双燃起,宴酒桌桌满备,已是圆月良宵。
我的身子已经死去三日,早已僵硬得无法跪拜行礼,更何况满堂的亲朋友人,尽管大家心里都明白今日的特殊,硬是把我的尸体搬弄出来也甚是不妥。内厢里点莲轻步晃出一个红装人影,那是替代我完成仪式的某个女伺吧。一双彩艳的鸳鸯尖头履在宽大的裙摆里随着步伐若隐若现。
一拜天地,二拜父母,夫妻对拜--敬茶献烟,那个替身代我完成了这些繁琐的程序,然后便是被送入洞房了。
一个死人躺在垫铺着七层软缛的婚床之上,我似乎也能感觉到那般温暖清香。烛光摇曳,只是今晚红烛将会一直燃着,而不像通常那般吹灭,没有了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他是不会有遗憾的。
今日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我已知足,这一世若是这般完结,我该满足了。来世--若是有缘再来相会。
天苍苍,明月似我心,夜夜照君托顷心。该走了,离了这阳间,孤寂的黄泉等着我的还是那碗苦味黄汤吧。
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不会忘的声音,不能忘的声音。
我不信,我不能相信。
揭开垂面红帘,露出的是那张脸,那张妖惑虏心的容貌。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
"尹翊--我这个替身当得可还称职--"
"......"
"你还是娶了她......"花炀的声音和我的心共鸣着,因为拥有着同样一种感情。既羡慕又愤恨,想要摆脱无法摆脱。
我羡慕他,生生活着,不为病痛虚弱所困。我亦很他,他夺去了我夫婿的心。
他羡慕我,身为女子,符合世俗道德标准。他亦恨我,我死了却仍是他的妻。
"她是中毒而亡的嘛?!"
"......"
"我以为你会救他的。"尹翊说。
花炀轻蔑得哼了一声,"你太高估我了,尹公子--"
尹翊默默得看着躺在一片红茵中的妻身,那是我还残留在这世中的肉躯,好久才从自己的遐想中清醒过来,待要再去寻找花炀的身影,却只剩了满地的红萝凤冠,宝钗花钿,人已走远,影没暗中。
那一夜,红烛淌了整晚香泪,究竟是谁的眼泪,我的?他的?亦是他的?

我终究还是没有再回到阴森的冥府,没有再去喝那碗苦黄汤。每日游荡于荒漠之地,还要处处提防法术高僧,要是被圣器收了,那便是原神尽毁,烟飞灰灭了。
破旧废弃的山中庙宇成了我的藏身之处,没有人知道这座远离人圜的寺庙竟然成了我这样一个幽魂的归宿。太寂寞,太寂寞的夜晚,我便身着刺绣嫁衣隐没山林之中,不为诱人害人,毕竟我还是他的妻,虽说阴阳相隔。
我藏匿在红衣之中,只是为了更清晰得回忆那日出嫁时的情形,轻笑,我毕竟嫁给他了,我的夫婿。这一世中,我最满意得便是成为了他的妻,我要在这一世中陪伴他,等着他,偶然默默得潜回尹府,看看他,这样便足够了。
只是我已好久没有再见到那个让我憎恨的人--花炀,我细细想着,在尹翊的身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鬼魄,难道还要计算时日不成。
偶然偷听着樵夫渔民谈起近来江湖上的阵阵血雨腥风,似乎都与西域花家有关,更是听说妖剑尹荧失窃,西域花家脱不了干系,又听闻毒门花氏做恶种种,为孽累累,早就为江湖正士不齿,我又笑,那两个人若是又见面了该是何种模样了呢。
恰逢季雨朦朦胧胧,丝丝打在枝叶残瓣上,我听见脚步声,深浅不一。原本我以为听错了,这种日子这个时辰,即使是本地的农人都惧怕山林险恶,怎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轻抚了袖头,遮去半边枯容偷偷看去。
一个女人。也许曾经美丽过。
漆黑如墨的发团缠在肩处,被雨丝抽打得散乱潮湿却是镜般鉴人,这让我想起花炀,他也有一头如此秀发。她是谁?而且--我诧异得睁大眼睛,那个女人竟还怀着六甲身孕,看那样子好像不出几日便会生了。
她如此辛苦得喘息着,隆起的肚子更是增加了她的痛苦。苍白的脸色显示着不祥的气息,她快要死了,嗅出了那个女人身上散发出的死亡的气味,能够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只是现在死的话,一尸两命,她也相当不甘心吧,犹如那时的我。
"救救......我的孩子--"那女人额上淌着虚汗,眼里炽炽溢光,那不是生气的目光,是燃烧着生命最后的光彩。
她向我伸出枯瘦的手,我没有见过如此憔悴干瘦的孕妇,似乎她隆起的腹部占去了全身几乎一半的分量。她看得见我,她竟然在向一个游鬼求救。
"......救救......我的......"我立刻明白了,她能够看见我,因为她在这一刻已经死去。
我朝她躺着的地方走去。
"该怎么救?"我问。死腹生胎,孩子还能在死人的体内活多久。
她黑幽幽的眸子望着我,又转向搁在一旁的散乱白布,白布中似乎包裹着什么,她是让我打开它嘛。我解开一层又一层缠绕的布条子,是妖剑尹荧,显出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重重得捶了一下,那该是尹翊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这个垂死的孕妇身上。
妇人已经没有了气息,我知道没有时间了,能够救她肚里的孩子只有一种办法了。
尹荧剑,果然是把好剑,抽鞘见锋,刀锋中只映了死妇蜡黄的脸面,我看不见自己的脸,我是鬼,自然照不出身影。从未想到过,有一天,我竟然也有机会执了夫婿的佩剑。
轻轻一划,剑锋似凝了一股锐气,血珠子不分大小得从妇人的腹部滚落下来,伤口慢慢扩大开,孩子,我看见了,是个男孩,我把他抱了出来,这才发现妇人的肚子里竟然还有一个婴孩,说孩子也许并不准确,那是一只盘旋佝偻着身子的赤身白尾狐崽子。
混乱的脚步声交迭着,我一手执了尹荧剑,一手抱了不发半点声响的男婴,难道是个不会哭的死婴。多久,我没有再碰过活人的躯体,温暖的体温我已感觉不到,但是见那婴儿张开的小嘴,气息游离着,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隐身布满破败蛛网的青帐之后,佛灯燃着豆子般大小的火焰,昏暗恍惚,不像阳间,倒是和了冥界几分相似。
进来的总共两个人,看着黑靴该是两个男人。沉寂了半柱香的时间,便是铿锵之声,兵器交锋,我听见了那个清越的声音,那个声音--
"尹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那是花炀的声音,他唤着尹翊,难道......难道......
我按捺住心头荡起的叠叠激动,莫非......这两个男人,便是我挂心的男人。一个爱得无法自拔,一个恨得无法忘却。难道他们此时正挥剑相刃。我在人间晃悠了这么久,是否就是因为预见了这一天,是否想要亲眼见证了这一刻。
卑鄙,龌龊。我知道此时我心怀鬼胎的想法可以冠上任何世间肮脏的言语,但是无所谓,我要亲眼看着这两个人互相仇恨,我要他们两个之间恨胜于其他。
大婚前三日,我斥退了伺房的丫鬟,亲自煎了一碗汤汁,为了我自己。我不愿就这般嫁给一个心中根本没有我的男人。所以我故意用了平时十倍药剂。
药和毒,其实只有一线之分。善于用毒的花家自然也相当清楚这个道理。正如他们要是想用毒救人,亦非难事。
喝下那碗苦涩难忍的汤药,我的身子从未如此轻盈过,轻得好像能够飘浮于空中,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孱弱的病身了。事实上,我的身子没有飘起,相反得,她沉重得往下坠落,坠落,直坠了冰冷的地上。
异样的声音引来了丫鬟男厮,见到的是倒地昏迷的小姐。恍惚间听见惊叫声,慌乱声。不过我的内心却从未如此平静过。我想我要睡去了,和每日阖目睡去并无不同。
我还能再次醒来嘛?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听府邸的人说尹翊为了他的未婚妻去求了江湖上的邪门花家。因为花家擅长用毒,毒可杀人,亦可救人。
花家只行恶,不行善,这次也没有例外。
自然这些都是我死后听尹家府邸的人说的。只是在我倒地不醒的那一瞬间,便知道了这一切会如我所愿发生,但是我猜不到结果,花炀他会救我吧,或是不救,亦或是无法救。我用我的命去堵无法知道的结果。
无论结局何种,我想要的都将实现,我终于可以入了我的夫婿的心中。他被花炀独占的心中终将被这一血事撕开一小块地方,供我容纳。
现在看着这两个男人间的杀戮,我笑了,原来拿到的比我想象中的更多。
"花家五十一口,全死了--"花炀说得痛苦,他看着枕在脚边女人的尸体,"连......你们这些正义志士连孕妇也不放过嘛--"
"花家与妖孽为伍,世人皆知,已法理不容--今日诛毕,该是天意--"
我朝这个声音望去,是他,我的夫婿,他的面容年长了些,不再是少年般的模样。另一个却仍旧是那张俊美妖娆的脸。
"法理--?!"花炀笑得大声,"那是什么?尹翊--难道你受惑于我,就容于法理?"
我已不再震惊,因为这就是事实。更何况,此时我也想问,法理是什么?
"妖孽--"重重的一击,花炀手中的武器被打落在地。
花炀妖媚得展开笑容,"是--我是妖孽,你莫忘了,那日香萝之中,你与我这一妖孽做了什么?"
"你--"
一阵寂没,我心中兴奋的声音也灭了。花炀的声音如此绝望,究竟是谁迷惑了谁,究竟是谁执迷不悟。那日在苑中,我听见尹翊问的话,
若是我痴颠一辈子,你可愿意陪我这一世?
愿意。只是厌烦的时候便一刀结果了你。
......一刀结果......你可做得到?
这有何难?
花炀--若是有机会,你真的做得到嘛。
"滚--不要让我再见到你。"尹翊说道,冰冷的语气中我听不到任何软言。我想起大婚之日,他严肃的表情,没有悲伤,那么现在呢?我偷偷望去,同样的表情,为何?花炀对他来说倒底是个怎样的存在呢。
花炀支起身子,看着地上的女尸,终于发现了死妇的腹内还有一匹尚存一息的妖兽。他极轻得喃喃道,"......姊姊......对不住......"
"花家,已经人妖不分--"尹翊说着,点剑挑起腹中的幼兽,眼前闪出一道火红,幼兽吱了一声,身子抛了门外,滚开几仗远,此番重击估计是没了气息的。
花炀追了出去,我看见他把幼兽的身子紧拥了怀中,没有回头,颤着步子走远了。
我浑身颤抖着,紧抱了怀里的男婴,人妖真当该分得那么清楚,那么人鬼呢?若是遇见了你的冥妻,你会如何?
突然,怀中的男婴哭了,呱呱得哭得响亮。我害怕着,连连退后,若是明白了这个孩子也是妖孽之子,他会留他嘛?若是他看见了我的鬼魄,他会灭了我嘛。
一个狠心,我把赤裸的婴孩留在了地上,就这样逃开,可是,逃开了又能怎样,回黄泉?继续留在这人圜,看过他们之间演变成这般,我还为何留恋这人间,我还在期待等待着什么?
手中的尹荧剑,对了,都说妖剑尹荧锋锐无比,那么今日--
我朝自己的脸面上割去,果真妖刀,锐到连魂魄也能切开,看着趟地乱哭的男婴,我把自己的脸面伏在他的面上,我想要留在他的身边,让他永远记住我的面容。纵是这般我将成为没有脸的鬼魄,都是鬼魂了,自然不会介意如此良多。
尹翊捡起地上的男婴,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孩子的身上还淌着母亲的脐血,他似乎有些犹豫,最终没有下手,把婴孩抱在怀中,孩子停止哭泣了,安静下来,睁开黑亮的眼睛,我听见他内心的声音,这般面容似曾相识。
你会想起来的,等这孩儿越发长大了,你便会想起,那是我的脸,我的夫婿。

这些事发生在十年前,如今那婴孩已长成十岁童儿。男生女相,自然,那是我的脸。尹翊有时会凝视着这张脸,是他想起些什么了嘛?是关于我的,还是关于他的。
十年后的今天,花炀终于死在了尹荧剑下,白衣胜雪染成片片血红,他无力的轻笑,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痛苦,一匹赤身白尾狐狸绻在他的身边,是那日的幼兽吧,竟然未死。
花炀看见了我的脸,他脸上的惊讶告诉我他已经认出了我,当年王府的小姐,该是尹翊的妻,却意外死于大婚前三日。
你想起来了嘛?我想问,他眼中的光黯淡了,他死了。
童儿拉了尹翊的衣襟,"爹爹--这人怎么了?"童音脆生生的。
尹翊把孩子抱了肩上,走了。
只留下了花炀的尸体,和那匹妖狐。那匹妖狐咬啮着花炀的尸首。我不忍再看,终于,今天我下定决心,重回黄泉。作为一个没有脸的女鬼。
重又踏上黄泉路,彼岸花依旧如是火燃般开着,我竟然遇到了他,同样是没有脸的鬼魂。我知道那是他--花炀。
他那么自然得接过孟婆汤,像是干渴之人久逢甘露。
"等等--"我连忙叫住他,在他忘却一切之前。"那日,我中毒,你是否可以救我?"
"......"
他没有了脸,也就没有了表情,但我知道要是他还有脸的话,一定会微笑,为我十年后问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
"喝了它,便什么都忘了。"我又说道,我犹豫了十年,他却连一秒钟都没有考虑。
"什么都忘了......便就清白了吧。"他干尽,瓷碗砸了地上。
我看着他,忽悠悠得离开了。
我第二次端了孟婆汤,做得到嘛?像他那般?若是十年前,我便喝了这黄色汤汁,现在我是否已经身处下一世,我不知。
端着这碗汤,下一世中,不在有他,亦不再有他。


(冥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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