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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荫——by流水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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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那树枝间扫了一眼,只吓得魂飞魄散,惊呼出声。
"蛇!蛇!我被蛇咬了!"
手忙脚乱的抄起一块石头,将挂在树枝上的蟒蛇惊走,再看自己的手,已然浮肿一片。他知道这是中毒之相,又急又怕,眼泪也流了出来。
"别动!"练无伤几步来到跟前,出手如风,封住了他半条手臂的穴道。
身体被抱起来,靠在一副温暖的胸膛里,耳边有人柔声道:"现在不要乱动,我带你去治伤。"
凌烈哽咽着问:"我会不会死?"
一只手抚摸上他的头:"傻孩子,有我在呢。"那手是那么温柔,让凌烈想起来死去的父亲。他抬起头,望着练无伤专注向前的脸,心里的恐惧奇迹般的一扫而光。
不错,有这人在,自己绝不会受到任何伤害,就算是思想再怎么抵触,内心深处却早已将他看作了依靠,为什么还要别扭的不承认呢?
割开伤口放出脓血,然后上药、包扎,练无伤向他淡淡的一笑:"好了,回去睡一觉,明天就没事了。"
凌烈却不动弹,睁大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忽道:"你早就知道我在偷看对不对?"
练无伤愣了一下。
凌烈接着道:"你知道我在偷看,所以故意把剑诀念出来,故意从最入门的练起,你......你分明是想教我武功,为什么不直说?"
练无伤叹了一口气:"我若直说,你肯学么?"
"我为什么不肯学?"
"可你不是讨厌我么?"
"谁说我讨厌你!"
凌烈冲口而出的一句话,却让两个人都怔住了。练无伤呆呆地看着凌烈,凌烈则是红了一张脸:"我以前是很讨厌你,现在已经不会了......(忽然觉得说漏了嘴,连忙改口)不,现在还有一点......(又觉得这样说也太温和了,于是一扬脖子)哼,我就讨厌你,怎么样?要不是你在大半夜练功,我也不会跟出来,不会被蛇咬受了伤,所以你必须得教我武功,这是你欠我的!"
他死鸭子嘴硬的样子实在好笑,练无伤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凌烈涨红了脸,这副模样应该叫做老羞成怒。
练无伤轻轻摇头:"好吧,反正我的武功得自昊天门,师父的这份恩情就还在你身上吧。"
"好啊!"凌烈一蹦三丈高,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板起小脸,"那你就赶紧睡吧,从明天开始教我,可不许晚了。"说完,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里。
练无伤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孩子或许很娇纵、很任性、很不可爱,但孩子本性中的纯真善良却不曾失去,只是缺一个人好好教导罢了。也许,他们真能好好相处。


"无伤!你来看!"
练无伤正在房中整理药材,冷不防门被撞开,凌烈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不由分说,拉起他便走。时间真是很神奇,几年的朝夕相处,让这原本有着层层隔阂的两人亲密许多,某种意义上,竟建立了一种亲人般的关系。
"你看,我种的梨花开了!" 指着一树雪一般的梨花,凌烈笑的一脸得意。
真是没想到,竟然开花了!一朵朵梨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宛如身穿缟衣的凌波仙子。美得皎洁,美得脱俗。那一树的清香,回荡在风中,浸入心里。
两年前的一天,凌烈偶然问起练无伤喜欢什么花,当时练无伤随口说是"梨花",也没在意,哪知凌烈竟上了心,不知从哪里弄来许多梨树苗,把屋前屋后都栽种了遍。可惜水土不服,只有一棵存活。练无伤说山上不宜花木生长,还是算了吧。凌烈却不肯放弃,一直细心照料,历时两年,终于开了满树的梨花。
本以为是个娇少爷,想不到倒是很有恒心,到底是西门无双的儿子。
想到这里,练无伤把目光从花移到了身旁人的身上。少了病痛的折磨,凌烈比同龄的少年出落得更加高大健壮。记得他初来的时候,个头只及自己的胸口,短短五年过去,自己竟要仰视他了。还有他的手,刚刚被他拉着,才发现他的手那样大,几乎可以包住自己的手掌。如果不是那张稚气未脱的脸,真看不出他只有十七岁。
他的容貌更象母亲,只是添了些阳刚气,俊美无俦,风姿如玉,不知要令多少少女怦然心动。只有眉宇间留着一些他父亲的影子,偶然一回眸,还是会令练无伤有片刻的恍惚。
"无伤,你怎么了?"凌烈回过头,意外的发现练无伤正在凝神自己,那带着雾气的眼睛让他心里某处轻轻一颤。
"不,没什么。"意识到自己的失神,练无伤轻轻别过头。
"无伤"这个称呼,是凌烈一相情愿叫的。
凌烈说,你既然教我武功,总不成还是"哎""喂"乱叫一通吧?练无伤就笑笑说这样也不错。由于一些原因,他不喜欢凌烈叫他"师父"或是"师叔"。后来凌烈发觉"无伤"这个叫法不错,很上口,练无伤也没有反对,于是便决定这样叫了。
"给你。"
一只手伸到面前,掌心托着一支晶莹碧绿的玉箫。
"哪里来的?"练无伤一怔,尘封的往事忽又冒了出来。
"卖药的钱买的。"凌烈笑道,"这个还不算好,将来等我有了钱,再赔一个更好的给你。"
练无伤忽然想起,从两年前开始,凌烈就跟自己一起上山采药,本以为是贪玩,原来他早就存了这个心思。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呢。
"这是什么?"打量箫身,赫然发现,在同样的地方,也刻有一个字。一个"烈"字。
凌烈挤挤眼睛:"不认识?那是我的名字呀。既然这箫是我送你的,自然要刻上我的名字。"
才说他长大了,顽皮的性子可一点没变。练无伤只得摇头。
"我吹不好,你来试试音。"
见他满脸期待,练无伤也不忍推辞,拿起箫管,动人的曲子就从他唇齿间流泻出来。
这是凌烈第一次听到练无伤吹箫,原来箫声可以这样清雅,这样好听!那悠扬雅致的箫声仿佛和淡淡的梨花香气溶为一体,自然又和谐的充盈在空气之中,令人浑身舒畅,精神为之一振!
凌烈忽然跳起来,折下一枚花枝,便在这花树下、箫声里,尽情挥舞!
箫声如澜,凌烈的剑法却如绵绵江水,与箫声配合的丝丝入扣。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剑招似乎也受了箫声的引导,平时运剑时诸多不如意处,这时竟可圆转自如。一套剑法使完,神清气爽。他深深吸了口气,带着幽寒的梨花香直沁心脾。
兴奋地看向练无伤,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洁白柔弱的花瓣承受不住激荡的剑气,翩翩飞舞在风中,象一群白色的粉蝶,那尽头处,繁花堆雪。雪下,一个白衣人悄然而立,长发飘飘,低眉垂首,碧盈盈的玉箫横在唇间,更衬得温润无暇。
一树梨花一谪仙!
练无伤停住吹箫,淡然微笑:"你这套剑法可说得其中三味了。"
凌烈没有说话,痴痴地看着练无伤。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听到练无伤在说什么,完全被适才的美景迷惑住了心神。
怎么会有这样美的景象,那一瞬间的悸动,全不似在人间!
"凌烈?"练无伤这才意识到不对,凌烈的眼神很奇怪。
忽然被唤回神来,凌烈的脸迅速涨红,讷讷地道:"没......没什么,我练功去了。" 慌慌忙忙地离开,留下练无伤一脸迷惑。

不一样了!凌烈自己就能感觉到,他对练无伤的感觉不一样了。
常常会不自觉追随他的身影,常常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失神,也常常会因为两人偶然间的肢体接触而浮想联翩......
就像今天早晨......
"你这一招手势太低了。" 经过练无伤的精心指导,凌烈武功进展神速,已经练到了昊天门的最高武学--归元剑法。不过,越高明的剑法越难练习,兼之凌烈内功修为还欠些火候,施展之时总觉得难尽人意。
"这样?"凌烈试着抬高一些。
"又高了。"指导不力,练无伤只好亲自来,他很自然的握住凌烈的手,轻轻下压直到满意,然后微微一笑:"要这样!"
凌烈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热得好像火炭一样,肌肤都要被烧着了,明明很难受,却又觉得很舒服,一阵颤栗从手掌传到身上,心底轻轻一哆嗦。
这种接触在凌烈习武的过程中是常有的,可是这次的感受却明显不同。那双修长的、因为经常攀岩而生了老茧的并不光滑的手,一如往常摩擦自己的手背,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
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从梨花开了的那一天开始。
凌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能的不想把这种心情的变化告诉练无伤。但是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这种烦躁体现在剑招里,连不善观察的练无伤也发现了。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一招剑法用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练成,凌烈急得满身大汗。收了剑,练无伤如是说道。
"为什么?天色还早呢。"
漠然回头:"你现在这样子,心浮气躁,哪能练好?练了也是白练。"
"我......"凌烈一时说不出话来。看着练无伤远走的身影,他突然很讨厌自己,忍不住把手中的树枝狠狠甩在地上,泄愤似的一脚一脚踩踏、碾转,直到树枝没入泥里。

无伤是不是生气了?无伤的性格沉静,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即使心中气恼,大多时候也是淡淡的不动声色。事实上,他生气也是从这几年凌烈出现开始。
相处久了,凌烈对练无伤的情绪波动几乎了如指掌。这一次他能感到练无伤真的生气了。大概是为他不肯专心练武吧,无伤明明教得那么用心。
若在以前,练无伤越生气凌烈就越开心。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害怕练无伤生气了。因为他知道,练无伤淡漠的性格使然,不会因自己生气不理他而感到不自在,反过来,自己却绝对受不了无伤的冷落。
凌烈渐渐可以体会到,练无伤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爱护。他甚至奇怪,自己以前怎会那样对无伤呢?母亲的死明明不能怪他呀!
其实凌烈不知道,当年他之所以和练无伤死命对抗,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失去呵护的小鸟,一心渴望找到另一双避风的羽翼。可是它又是那样脆弱多疑,那样小心翼翼,直到确定了值得信赖,才会心甘情愿的偎附在下面。
--明天一定要认真,不能再胡思乱想。
躺在床上,凌烈暗暗下了决心。
--我还是去找无伤,跟他下个保证,免得他心烦。
这个念头一起来,凌烈怎么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来到练无伤的门前。
"无伤?"轻轻扣门,却没有回应。"我进来了。"
房间里点着灯,练无伤却不在里面。被子整整齐齐的叠着,看来他还没有准备入睡。
他去哪儿了?
四下巡视,目光扫过床头。顿住。
床头上,一支玉箫发出淡然的荧光。
自从把玉箫送给练无伤,凌烈就整日缠着他吹箫给自己听。喜欢听那幽咽的箫音,喜欢看无伤坐在石头上吹箫的样子,只要想到,那是自己送给无伤的,那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甜丝丝的好像蜜糖滋润过一样。
当然,偶尔不免会想到,无伤以前的那支箫是谁送给他的?那上面刻的又是谁的名字?无伤那么珍惜它,有什么特殊的缘故?这样一想,心情又复低落。
随手将箫拿起,目光转到箫口上,俊脸突然一红。
--无伤吹箫的时候,嘴就会对准这里。
他的嘴唇很好看。大概久在山中的关系,颜色淡淡的,却不是一味的苍白。形状象菱角,嘴角微微翘起。他每次吹罢一曲,就会回头向自己笑一笑,笑的时候,唇角微微上勾,勾出风致无限。
......无伤用过的箫。
这上面还残留着他嘴唇的余温。
嘴有些干涩,不自觉的,手慢慢抬起,抬起,嘴唇和箫口慢慢接近......
"凌烈?"
像做贼被抓到一样,凌烈大吃一惊,手一抖,玉箫滑落。还好他练了几年武功,身手敏捷,一个海底捞月抄住了。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练无伤认识的凌烈,无论做对事也好,做错事也好,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从没见他如此心虚过,脸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没......没什么。无伤,我有话要跟你说。今天,我......我今天......"平生不会认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练无伤打断他的话,"你这一阵子心浮气躁,可是在山上住烦闷了?"
"我......"
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了,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怎受得了山上寂寞?这样吧,明天放你一天假,下山去玩玩。"练无伤边说边打开衣箱,挑出几件干净衣服,抱着往外走。
"你去哪儿?"凌烈大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烧了一桶水,准备洗澡。"练无伤回头一笑,"对了,你今天练剑练得满头大汗,要不要一起来?"
凌烈吓了一跳,双手连连摇摆:"我?不,不!"
"那我去了。"练无伤只道他少年面嫩,交待了一句,径自去了。
无伤他要去洗澡!
好久好久,凌烈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他要去洗澡,去洗澡......
糟了!鼻头一热,黏黏腻腻的液体流将下来。凌烈暗叫不妙,捂住了脸,慌忙逃回自己屋里。居然流鼻血,实在丢人,还好没有被无伤看见!
收拾停当,凌烈躺回床上,轻轻舒了口气。
自己果然有些奇怪,下山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就是因为在山上呆久了,才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自己听无伤要去洗澡,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流了鼻血?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直贯上来,一直冲到头顶,脑中一片空白,血就流出来了。
--你要不要一起来?
练无伤临去前的一句话不经意跳入脑海里,顿时勾起遐想无限。凌烈眼前仿佛可以看到弥漫着氤氲水气的柴房里,练无伤的脸被热气蒸得嫣红,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随着那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衣襟自然滑落到脚边,露出前胸和后背的大片肌肤......
凌烈"腾"的翻身坐起,冲了出去!
半山腰有一条小河,他想也不想就跳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浸没了腰,奇异的驱散了身体的燥热,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惶惑不安!
天呀,他都在干什么?对方可是他的长辈, 是个比他大上十几岁的......男人!
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想入非非,会幻想他洗澡的样子,幻想他的身体,甚至去抚摸,去亲吻......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啊!"
凌烈忽然放声大叫,双手连连挥舞,不断的拍打水面。层层水花溅湿了他的头脸衣襟,而他,却不肯停下。
水中的游鱼,树上的栖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游开的游开,飞走的飞的。
月色如银,片片洒落在水里。
而水中,年轻的困兽在无助的挣扎。


入夜时分,山下的镇子里来了一个少年,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神色迷茫,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似乎曾被水浸湿,现在还未干透。
这少年正是凌烈,他在小河里面泡了半天冷水,仍然无法驱除心中的烦躁,心想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不知会对无伤做出什么来。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做出什么,都一定会被无伤厌恶!
向来无欲无求的无伤,在他心中仿佛不可染指的仙人,居然会有那样的绮念,连凌烈自己都禁不住讨厌自己。
不敢回山,只好来到山下。虽然这是镇子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可入夜之后,人也少了很多。在这样空旷的街面上还能撞到人,除了故意找茬的,也只有神思不属的凌烈了。他满脑子里,只有他的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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