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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拉格城堡——by毒伯爵斯内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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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勒干涩地笑了一声,大胆地坐到他身边,一手环上他的肩。"暂时......还不想走。"
"也好,到了关键的时候你也是个好帮手。以后万一情况无法收拾,帮我照顾伊莱莎。她的手是干净的。"莱茵哈特没有拒绝,干脆猫一样优雅慵懒地靠到他怀里。"是个好姑娘。但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和她结婚,我不想毁了她......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意在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丈夫脸色苍白地站在窗帘后面,手里握着拉开保险的枪。"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月光从窗帘间透进来,好像熔融的钢水。一点也没有柔和皎洁的意味,明亮得让人不敢正视。灯光反而昏暗,影子从银和黄的边界枝枝杈杈探出来,小小的一团,瘪缩得像李子干。
"喂,好像我不是干这一行的一样。"梅勒开玩笑地捏捏他柔软的脸。"你就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战争结束了......"他突然打住话头,整个人倒过去。"无论是哪一方赢,它迟早会结束的。所以......趁现在还......放纵一下,好么?"
梅勒的思考能力越来越弱,这是他生命中有记忆的第一次完完全全的迷失。耳边柔软急促的呼吸融化了黑沉沉的夜色,也融化了他在长久的隐藏和谎言中形成的坚硬壁垒。他开始迷惘,沉浸在这从未有过的感觉中。他开始模模糊糊记得这种感觉就叫做快乐,他失去快乐已经很久。对于像他这样的谍报员来说,这是一种荒谬的奢侈。在这里他只是巨大国家机器上的一个零件,被拆下来刷了一遍漆就生硬地安装进了这个已经疯狂的国家。在这里他没有平衡,没有安全,有的只是敌人和告密者。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在虚幻而又无处不在的监狱中奔走辗转,期待有一天谎言的终结,泡沫的幻灭,一切的结束,世界的崩溃。
而莱茵哈特,却是这不安全的世界的一部分。
这时他才真正感觉到了解脱,他隐约回忆起在明尼苏达州的训练场上那种到达极限后全身开始不受意志控制的感觉。那种要融化成一滩液体的感受,一种升华出了肉体的快感,一种失控的快感。他死死抓住怀里不断扭动挣扎的美丽妖精,新雪般洁白精致的身体就是契约,出卖灵魂不需要血字的签名而只要一个深吻。这是一场不能退出的游戏,一场没有赢家的赌约。看似每次都以魔鬼的惨败而告终,实际上输不起的只有上帝。他不愿看到事态超出自己的控制,而上帝的胸腔中没有心,只有一块铁石。
就在这里,他们用身体谋杀了信仰。梅勒看见那双湛青眼睛蒙上了一层紫罗兰色的云翳,如远天上最喧嚣的星辰。童话就在这一刻画上了句点,否定的精灵自甘堕落成了那个男人的爱人。慢慢地身下妖精的喘息变得短促,带着颤抖的尾音。
"保护我吧,而我也将保护你......"
眼中瞬间只有晕眩,乳白色的月光汇成滔天巨浪一重重卷来,铺天盖地。
他无法再想。狂喜,眩晕,失神。世界屈服于简单的欲望,沉重地展现在他面前。漫天星辰如旋涡,如磨盘,是世人无法想像的华丽。但一旦领悟了真相,那随之而来的虚无和绝望就像灰色的绳索绞紧咽喉,扯出胸腔中最后一口空气。

捷克一度的统治者,海德里希终于躺进了柏林荣军公墓,但这里的冲突远未结束。在1942年动荡不安的夏天里,帝国保安局情报官员莱茵哈特·冯·诺尔曼准将接到了一封来自六处处长瓦尔特·舒伦堡的密令,要他在德瑞边境搜捕一个叫艾伦·杜勒斯的美国间谍。
这个人胆大心细,狡猾无比。他从伦敦乘飞机抵达法国伪政权的首都维希,一路穿过关卡重重的法国和比利时如入无人之境。德国几乎所有的谍报保安机构都为他而全速运转起来,从保安局,盖世太保总部到谍报局全线动员,可是就是连他的一根头发也没抓着。不得已情况下舒伦堡只得动用他最后的王牌,希望这位海德里希亲手培养的情报员能像从前任何一次那样,不会让他失望。
"‘身高六英尺一英寸,棕色头发灰眼睛。斜视,戴一副角质眼镜。常年手中握一支直柄烟斗。'这样的人在德国要多少有多少......嗨,梅勒,你们是同乡他认不认识你呀?"开往瑞士洛桑的国际列车车厢里空空荡荡没有几个人,装饰一如战前。中立国的工业生产没有受到破坏,民众生活水平已经远远高于德国。莱茵哈特放下了咖啡杯转眼望向窗外,眼睛被阿尔卑斯山雪峰上的雪光映成柔软的水蓝。"到了洛桑还有一个同事会和我们一起,......梅勒,你发什么呆?"
"啊?哦,没有。"梅勒抓了抓头发,考虑着怎么回答。"我......见过他,但我就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了......"
"撒谎。"莱茵哈特双手撑住桌子站了起来,凑近他的脸。"他号称罗斯福总统的密使,实际上是战略情报局欧洲分处的总负责人,简单说就是你的直属上司。目前你大概是全德国混得最成功的潜伏特工,他可能不来找你接头么?"
"好吧......我认输。天哪,你真是个魔鬼。"梅勒举起双手,看见对面的年轻人狐狸般狡黠地眯起了眼睛,样子竟是出奇地可爱。"他也不是特别聪明,怎么会一直都抓不住?"
"笨蛋。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欧洲几大银行和石油工业集团达成战时支持美国的协议,顺便和你们几个交换一下情报给你们打气洗脑。一是不会有太大的间谍动作,二是......哼,我不说你也知道。"
"你们在内部放水?"
"是我在放他。要知道这时候上层有人想和美国......"莱茵哈特突然打住了话,抬高了声音。"就这样吧,我对洛桑也不是太熟悉,等到了那里估计有人接我们。"
梅勒转身望去,一个四十岁左右,白色头发的中年人冲他们笑了一下。从皮夹里取出半张名片。莱茵哈特挑挑眉毛,取出另半张对在一起。
"六处,冯·施季里茨。"中年人伸出了手。
"直属,冯·诺尔曼。"莱茵哈特迟疑了片刻,伸出手与他握在一起。

十七
德瑞边境小城大多没有挨过盟军的轰炸,战争在这里看不到一点踪影。红色屋顶映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色彩浓烈几乎刺得人眼睛发疼。
"这里是从法德边境进入瑞士最近的通道,他八成会走这里出境。"施季里茨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看着地图对照路标。"那个家伙,我在1936年见过他,在上海。他曾经是一个传教士,在远东呆了相当长的时间。"
"那么真是太糟糕了,他认识您。这会把目标吓跑的。"莱茵哈特放下了望远镜,光线很强,用光学仪器监视闪闪发亮的饭店玻璃门太累了。
"没关系,现在是1942年,而我在上海也只是与他说了有限的几句话,他不会记得的。"施季里茨接过了望远镜,转脸看着比他年轻二十岁的同行。"战争年代嘛,人总是变得很快,而我又没有长了一张您这样能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他们说我长得像一个数学教授而不像间谍。"
在间谍行动的时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在什么时候,公共场合还是在可以密谈的隔音室里,都不许提到要抓捕对象的名字。这个规定,或者叫做迷信,似乎是从很久之前就有,没有人能解释它的来历。"好吧......如果您要这么坚持我也没办法,但是我和我的副官说是一对来度假的兄弟也没人会怀疑。"
"如果您和您的未婚妻同来效果会更好。"
施季里茨丝毫没有发觉这句话揭了对方的短处,因为他接过了望远镜,凑在他那双颜色很浅的灰眼睛上。莱茵哈特心里一动,无端地觉得气氛紧张起来。这个白色头发的中年人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他无法揣摩对方的心意。
或许是从前没有过与别人搭档行事的经验所致。他自我安慰地想。
"有必要的话我们可以重演一遍1939年的文洛事件,至少是大部分重演。"莱茵哈特没话找话地开了口。"您约了他在街边咖啡馆见面,我和梅勒少校趁机将他逮捕--有个优势,就是这位杜勒斯先生没有一位柯本少校保护他。"
"我似乎还没那么大面子,能约到这位罗斯福先生的秘使。"施季里茨耸了耸肩。他虽然属于保安局六处舒伦堡的手下,却与那位顶头上司相当疏远。在纳粹保安局的间谍系统中似乎能明显地分为两派,一边是四处长缪勒的老派刑事警察和盖世太保,一边是六处长舒伦堡的所谓"新式间谍"。他们大多很年轻,潇洒漂亮又多少有点轻浮,办事方法总让那些二十年代大大风光过的老家伙们不满。
这两边的纠结,甚至冲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能压住场面的海德里希一死,更是乱了套。保安局局长大概会花落卡尔登勃鲁纳,但是他是绝对管不住手下的缪勒和舒伦堡的。这个施季里茨明显是缪勒派过来,意思就是对舒伦堡示好的同时拖住这个原本直属,现在也还没有正式认主的小家伙。
"现在是下午六点,对不起我要下班了。五分钟以后,我的副官会来替我。"莱茵哈特看了看表,推开饭店房间的门跑了出去。
说是要重演文洛事件不是假的,1939年舒伦堡就和海德里希当时的副官瑙约克斯在荷兰的文洛演出了一场大戏:由他亲自出面,瑙约克斯接应将两名英国间谍绑架到柏林。因此得到了党卫军中将的军衔,也为日后取代了约斯特的地位,成为纳粹政治侦察处处长打下了基础。
而这个艾伦·杜勒斯,当然比那两个英国间谍重要得多了。
莱茵哈特心情轻松地快步走过街角,在那儿还有个漂亮的黑发少女向他抛了个媚眼。当然,他没时间去慢慢与她调侃,他有更多事情要做。
三个守株待兔的"猎人"真正住址是在这个不大的边境城市的另一家旅馆,在两个值班的人在车站对面的饭店房间里用高倍望远镜监视候车室的时候,另一个随时就在住处的一大堆无线电报器材中监听来自柏林,汉诺威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的电讯命令。二十四小时值班,幸好这是中立国,间谍可以明目张胆地活动。

"轮到你了,我本来以为这个任务能像渡蜜月一样轻松,没想到又插进来这么个老家伙。"莱茵哈特一把拉下领带坐到沙发上,身子软糖一样拧了好几个弯。"其实也就是来渡蜜月,我又没打算抓人回去。"
"你不怕舒伦堡把你的皮扒掉?"梅勒坐在拉成葡萄架状的大堆电线中,擦了擦耳机上的汗水。"柏林那边没消息。别的地方也是一样。"
"如果我真的把人抓回去交给卡纳里斯,恐怕希姆莱才真的会把我和舒伦堡的皮一起扒掉叫我们去给海德里希陪葬。"莱茵哈特干脆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希姆莱一直有想与英美媾和谈判的企图,他根本就不希望这位杜勒斯先生被捕。而我也不想他与美国间谍有接触--梅勒,我虽然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主义,但我不可能为一两个人而背叛。"
梅勒简单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所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没办法同时满足三方面,就只好干脆让三边的意愿都落空。让这位杜勒斯先生既不能找到他要的石油集团负责人,也不让希姆莱与他接触,当然更不能让他被捕。"秀丽的金发恶魔闭上眼睛,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但是......总觉得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劲。梅勒,这个施季里茨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你要小心。"
"知道了。"梅勒皱皱眉头。"这几天我也看出来了......他明明是与卡尔登勃鲁纳是一伙的,但联络的时候却总避着人。"
"粗心。他根本不与上头联系,出去根本不是发报,全是抽烟了!"莱茵哈特又看了看表。"倒班去吧,我怀疑他另有门道,小心点。"
梅勒暗自好笑。他从来没想过事态会变化成这个样子,他竟然会同一个盖世太保的情报军官擦出暧昧来。暧昧,并不是感情,但它同感情唯一的区别就是它是真实的。只有了这样一层不寻常的关系,两人才是暂时的战友。而这个年代,一个可以放心背对的战友的可贵,远远胜于情人。
他敢背对着莱茵哈特么?
他曾经这样做过。
但是那时候他在害怕。透过那双湛青透明的瞳孔整个世界都在扭曲,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游戏。他从其中看不清一切,也无法落步。他只能跟在那个放弃了骄傲的妖精身后,而前面是怎样的命运,没有人能够得知。
如果不能获得救赎,那么我宁愿将沉沦当作快乐。

艾伦·杜勒斯早已通过魏玛的电台与梅勒--或者是麦克尔·马什取得了联系,他早知道这个谍报员在德军内部已经取得了相当的信任。另两个潜伏谍报员已经帮助他从维希的天罗地网中分身逃脱,当然这最后一个也可以让他从边境轻松潜入瑞士中立国。
他要是知道了我现在在干这个勾当,会作何表情?梅勒感到满头的汗哗啦哗啦向下流。回头看看身边一副轻松之色同路边咖啡店女服务生交换着媚眼的莱茵哈特,连连感叹自己的自制力还差一截。经过三天的守株待兔之后他们终于达成了模仿文洛事件,引蛇出洞再加以抓捕方案的一致协定,施季里茨在街边等候拦下人,另两个在街角等候准备实施绑架。
"有点兴奋,我还清楚记着当时舒伦堡也是这么坐着,四处看。瑙约克斯等人到齐了就从后面冲上来,跳下车开枪打死了和那两个英国间谍在一起的荷兰少尉柯劳本--当然那人还击了,子弹在车窗上擦了好长一道弹痕。"莱茵哈特得意洋洋地比划。"舒伦堡吓得脸都青了,被夹在前排中间趴在瑙约克斯腿上。天知道他当时为什么没被打死。"
"喂喂,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梅勒也觉得有点不对头,莱茵哈特很少有这么多话,除非他特别兴奋或难过。
"我不是说过前排三个人吗?我就是当时的司机。那时候我刚刚二十岁,就捞到了第一枚铁十字勋章。"
"......"
目标出现了,果然是情报上说的那副样子。高个子,棕色头发戴一副大眼镜。嘴里叼着一支长直柄英国烟斗。摇摇晃晃地从一家小旅馆的后门出来,看样子是向车站走过去。施季里茨向两人藏身的街角看了一眼,刚准备上前同目标打招呼拖住他,杜勒斯反而先动了一步,大步走向施季里茨用力拥抱住他。
"马克西姆什卡,好久不见了!"
"看来,戏比我们想像得还精彩。"金发的美丽恶魔按下手中的微型录音机按钮,脸上浮现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笑容。

十八
十月的东欧,凌晨时分已经相当凉爽。露水从草叶的边缘上滴下,摸上去柔软光滑。五点钟天还没有亮,西方的天空仍然是接近于黑的黯紫。远天上不时划过一点光亮,像流星,也像飞机的航灯。
列车永远在卡嗒卡嗒的单调响声中前进,由于是平民车厢,显得嘈杂拥挤。梅勒和莱茵哈特穿了便装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小伙子。一个在写信,一个举着报纸喋喋不休地谈论着政治。
"小点声吧。万一这车厢里有一个便装的盖世太保呢?"莱茵哈特眯起眼睛,一副促狭表情地提醒。
"......不可能......"但那个年轻人还是愣住了,灰蓝色眼睛四下扫了一圈。"不可能吧?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开玩笑的,小心些没关系。"梅勒苦笑了一下,转过脸去看看窗外。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天边的深蓝鱼白顷刻变成金黄绛粉,让他无端想起昨夜怀中妖精柔嫩的脸蛋。
幸好为了防止引起怀疑,自己与盟军的接触也只限于不多的电报和假期的"探亲"。否则让上面知道了他竟然和一个盖世太保有了暧昧关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绞刑架还是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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