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照出我心里的那片水。
手术是在明天,我不知道要做何心态去面对手术。我承认我不是没有怀抱希望。如果可以走路我宁愿像坟墓里的人那样只活到30岁。蓦地想到也许我也只能活到30岁,不管能不能走路。
命运谁也说不好。
我搬动双腿,下巴贴放在曲放的膝盖上。
一旦见识过死亡,深刻地体会到明天是个未知数。
手术的前夜,我几乎没睡,设想着各种结果。早早就起了,等着雾舍服侍我洗漱。因为要做手术没有戴支具。整个身体软软地瘫在床上,终于要和这具残废的身体作告别了。
「青流少爷想见您。」
我抬起头。
雾舍推过我的轮椅,那家伙终于肯还我了。
不过,葫芦里卖什么药?每次这家伙都是主动跑过来的啊。我有点担心起来。
随雾舍来到青馆。
青流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我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临死前的天草白的瞬间,一丝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了?」
「只...只是有点头晕。」对我的关心他显然有些吃惊,然后翘起嘴角笑了。
我想他应该是贫血,手术一定需要大量血液。天草家族这种罕见血型,只能由他来提供吧。
「过两三天就好了。」他微微笑道。
「嗯。我身体很好的。没什么事我先走了。」突然无言了。
「保重。」
「嗯。」
「林青......」
「干吗这样叫我?我要叫你什么好呢?」
「我没有名字。」
「白挺适合你,青流也不错。」
「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
「是恨你。」我说「不过,没人想死,你也是不得已。那个瞬间发生的事是不以意识为转移的。」
「谢谢。」他的每一句话都那么暧昧不明。
「手术成功。」怎么突然感觉他在依依不舍。
「嗯。」
松本向我介绍了世界最权威的神经外科医生。
然后是麻醉。
如果死在了手术台上有几个人会为我伤心呢?我一个一个地数,然后意识渐渐涣散。我知道莲一定是里面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人,所以我不能死。
等我醒来,没人兴奋,没人喜悦,甚至没人主动告诉我手术的结果。因为身边空无一人。
我按了床边的铃。
松本走了进来「手术成功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脚还是没有知觉。
「两三个月后效果才能显出来,你安心地休息。手术创伤口不大,一周后你就可以下床。」
「下床走路?」
「到时候才知道。」
「那个......」
「什么?」
「没什么。」
「青流少爷已经知道手术成功的事。」
「啊?」松本一下回答出我的心中事,吓了我一跳。
他又检查了一遍点滴和尿袋,帮我掖好被子才离开。
「雾舍,莲回来了?」我小声问雾舍。
「没有。」
「青流在做什么?」我又问。
「一直没露面,不过有松本陪着您放心。」
哼,搞什么神秘啊?
等老子站起来的,一脚踢到他脸上。
这个星期我看了很多关于脊髓损伤后的康复问题的书,系统地补充了一下专业知识。
很难得青流一次也没有来打扰我,还真让人不太习惯。
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开始担心,觉得出了什么问题。最后我反倒绷不住了去找他了。
门敲了很久才打开。
开门的是松本,衣衫不整。要不是知道他是太监,我非误会了不可。
「我......」我结结巴巴,不知道做何解释。也怕松本误会我和来找青流。
「你等等。」他转身关门,让我等在门口。真没礼貌。
大约等了5分钟,他才再次大开门。
「我只是来找他说说话。」
「他已经不能说话了。」松本说「他想见你。」
「呃?」我诧异地被松本推进屋。
看到青流的样子我吃了一惊。这还是我的身体?他的头发全白了,身上插满管子。他半卧在床,消瘦如骨,戴着呼吸器。他用绿色的眼睛,表示见到我很高兴。
「你不太好。」我说。
他点头。
我无意识地抓起他露在外面的手,握住。
他一直微笑着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我的经验告诉我,他就要死了。我们再也交换不回来了。
「松本!发生了什么?」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呢。
「天草家的宿命,身体里的细胞会骤然衰老。」松本说「他一直想见你,一直撑着一口气。我知道一旦见到你就会达到极限。所以我一直不敢让你们见面。对不起。」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他如此平静,仿佛预料到这一天的来临。
蓦然我大脑里浮现出一件可怕的事--他是在替我死。
他伸手去摘氧气罩,摘了几次都没有摘下来,最后松本帮他摘下来。
「你爱莲?」
「爱。」
他笑了「我真幸福,活在两个最爱我的男人身体里。亲身体验到了你们的爱。」
这是谁?之前进入赤丸身体里的是谁?赤丸爱的应该是莲吧。
「再见。」他走了。
我呆了。
松本跪在了床前,大声哭了起来。他的天草少爷早已不在人世。
「你长得和赤丸少爷很像,当他附身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常有错觉是赤丸少爷复活了。」松本继续说「当时我看到少爷伤得那么重,而莲毫发无伤得时候......」
「毫发无伤......?」莲不是伤了腿么。
「几乎是,只有一点擦伤,少爷把他保护得很好。」
「是你截了莲的腿?」
「是的。我真是昏了头。」
他们在生死的一刹那做了转换,可惜失败了。赤丸已经死了,而莲也只进了一部分灵魂。
半魂?我想起白和莲都只有淡淡的影子。
「莲呢?」忽地想起莲。
「失踪了。」
莲也行方不明了。
「去把莲找来。」不能再有人离开我了。
松本拿出一把手术刀,给我「你也恨我吧,杀了我。让我去陪少爷。」
我拿过刀,看着松本「我可以原谅你。毕竟你也付出了代价。」
「杀我。」松本执意。
我举起刀,从他左眼插入。
「谢谢。」松本仰头倒下。
我回头看床上的另一个人,心跳监测仪跑着直线,仍不能相信他已经死了。
「起来啊,我们做爱。」我大声叫喊。心痛的不得了,撕心裂肺般。
MARIA的名字是救赎,你为什么要代替我死呢?
眼泪中我仿佛看到了,那日在庭院里初次见到的那个深深地打动我心的白衣美少年。他和莲有着那么多相似点,为何我没有发觉?
7天后葬礼再次举行。我们为他举行了一个安静的小葬礼。
下葬的那天,阴雨霏霏,冷雾一般凄冷的雨,全不见夏天的光影。
看着他平静安详的脸,我觉得像给自己举行葬礼,虽然我还活着。
墓碑的名字天草青流。墓碑上我选了对我有特别意义的圣母玛利亚的雕像。
十字架下面--背负过三人命运的男孩,永远的安眠了。
松本管家给了我一本日记。他的日记。
我把它锁到抽屉里,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接受。我永远也不原谅他。叫林青的人已经消失了,永远的消失了。被留下的我是个什么呢?
如今我就变成孤伶伶的一个人了。
9月6日,原本这天是我的生日。我要了一碗面,按照中国的习俗要吃长寿面。另外今天也是莲的生日。去年,莲说过要一起过的,他这个骗子。
我流着眼泪,吞咽着面条。一个人的生日很孤独。
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是莲,我知道。
突如其来的归者,令我身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你回来了。」我说。
「我回来了。」他答。
我按住他的手,更多的眼泪从指缝里涌了出来。
他的手从后面勾住我的脖子,把脸贴额过来。「生日快乐,我没有食言啊。」
我慢慢地拉他坐到我腿上。莲清亮的眼睛半遮半掩地隐在整齐的刘海后面。还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只有我变了。
莲笑了,眼里却含着泪。抱住我,在我身上低泣。
他在为谁哭?莲的眼泪一向是多的。他那止不住地眼泪流到我脖子里,湿透了衣襟。
「莲你太重了。我不舒服。」
「对不起。」他跳了下去。惊讶地看着我「有感觉了?」
我也一愣,都忘了,它们是没感觉的。但刚才我真的觉得瘦瘦的莲的骨头硌得我很疼。抱着侥幸的心理用手掐大腿,没有感觉。
「心理作用。」我歉意地笑笑。
莲开始解裤子。
「你做什么?」
「和你上床。」
「不。」我转身拒绝。
一件件衣服轻轻地落地,细微的音波冲击着我的理性。
「回头看我。」莲颇具魅惑的声音。再次敲到我的理性。
莲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这个色鬼。」
「没错,我是男人,我想和你做。」但是我害怕。
「看我。」莲又说。
我转过轮椅。莲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完美的身体像女神一样。他的性别并不影响他的美丽。他迈着修长而挺拔的双腿走到我面前。大腿中间有一圈红印。我突然觉得莲有点陌生,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他长大了,羽翼丰满了。不知不觉我们的位置颠倒了。
「青,他死了?」
我点头。
「其实我应该高兴的。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嫉妒的要疯了。可是我现在为什么这么难受?」莲的脸贴在我的腿上热乎乎的。「他还把你的腿给了我。」
我这才注意看莲的脚。膝盖、脚趾,绝对是从小看到大自家的。最后青流一直坐在轮椅上。‘如果莲能走就好了。'他听到了我无意中的话,修正了莲的命运。莲是被赤丸保护下完好无损的。
「你还爱我?」
「我爱你,莲。从第一次见面就是如此。」
他吻了我,伸手解开我的腰带。
「你可真急。」我还坐轮椅上呢。
「我都脱干净了,你好赖也脱一件。赶紧去浴室。」
「你真有情趣。」
「生日特别奖励你的。」
浴室里弥漫着朦朦胧胧的水气。莲光溜溜地钻进水里。
「答应我,不许哭。」我说。
莲点头。
我开始脱衣服。这是他第一次看我这个身体。看得出他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在他的表情里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恐惧。脱了衣服就剩下一具骨架。谁会对这样的身体产生欲望。我犹豫着摘下尿套丢进垃圾箱,阳具歪在大腿左侧。心想这场剧是否就这样收手,大家在扫兴之前。
莲忍着眼泪,竭力吸着鼻水,破涕为笑「这次我要在上面。」
我想到了青流,那是他在和我告别吧。
我把脚放到水里。
粉红色的浴盐,染红了整盆的水。
莲拉扯了我一下,我掉进水里,溅起水花。莲把我压在水里,我的肺不好,一下呛到水。他赶紧把我捞上来。
「咳咳咳......」我咳得说不出话。莲很害怕,我知道他只是在和我玩。
「我只是想让你别胡思乱想。」
「想你呢。」
「对不起。」
「没事。」我胡乱他的头发。
「你腰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莲帮我洗背。
「哪里?」
「这里。」莲拉过我的手去摸,是条2寸来长的手术痕迹。
「我不知道。」
「青的身上也没有疤,我记得清楚。可是青流同样的部位也有一个。他应该是把什么器官移植到你身上了。」
「听起来我的存在就是被肢解。」我略带不满。
这个位置应该是肾。以前的失明大概和肾衰竭有关。手术的时间,应该是那次水牢事件。我闭上眼睛,浸在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没有察觉,眼珠子白长了。总以为是他贪图我的身体,总以为他给我这个破烂的身体是不安好心。他不但拯救了我的灵魂,有牺牲自己,补偿我。
莲的手触摸我的私部,然后笑了起来,「一摸你就硬挺起来。」
我睁开眼。我能感觉到莲的手。因为移植了我腿的关系?我笑起来。
他的手很巧,三下两下,就让我的阳具挺拔起来。控制不住就在莲的手上射了,真不好意思。
「青,你也不主动点,等什么呢?」
被莲叫名字的感觉很好。
「我不方便。」
莲抱起我。
不知何时,莲的性器已经胀了起来,一挺身顶了进来。
「你疼?」看到他皱眉我问。
「一点。」莲的包皮有点长,龟头敏感。「青,你能感觉到我?」
「是的。我们开始吧。」
莲开始抽动。
我紧紧爱抱住他,在水中残废的双脚也不那么碍事了。
「青,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
「我也是。」
我们几乎是哭着完成这场make love的。
但是此后我们不再会哭,这是我们对过去一切的告别式。
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但是我跟我的MARIA至少还有10年的恋爱可以谈。
玛丽亚番外-我要做爸爸
交往半年的恋人突然离我而去,只以行动E-mail告知。他只拿走了很可怜的几件必须品还有证件和VISA卡。衣服、日用品、CD、家具全部丢下不管。
『亲爱的,有个导演看上我了,要带我去非洲拍戏,大概离开1年。我不在期间,你可不要花心哦。乖乖等我,我会带手信。』
反复看着这个E-mail,再拨过去,关机。
这是那家伙的玩笑?
请假回家,一切焕然一新,椅背上的脏衣服晾挂在院子里,水池里的碗筷整齐地码放在碗架。卫生间,他的瓶瓶罐罐还在浴盆边。书架上唯一的空位曾经是他的日记。人去楼空?
我在这间略显空旷的客厅转来转去。
这也许是个玩笑。晚上他就会拎着众多购物袋回来。
我开始等他,到了晚上他并没有回来。
于是我在家呆了一周,不吃不喝,最后叫了救护车。
毫无症状我又开始暴食暴饮,体重上升得很快,真担心他回来看到一头猪。
我的食欲异常是从他离开半个月开始的,总是想吃,不停地想吃,对味道刺激的酸辣尤为偏好。可能是因为吃得太多,总是吐,真是愧对浪费的粮食。
于是去医院挂了消化科。在走廊等候的时候,旁边坐着一个孕妇,听她向姐姐抱怨的问题,吓了一跳,和我的症状惊人的相似。吓得扭头回家。
怀孕,从来没有想过,更倒想还没有入籍,孩子的爸爸会是谁?那个去非洲的家伙?
茶不思饭不想地过了一日,所有症状突然消失,又变得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虚惊一场,把心放下,却又开始失落。我那么爱他,难道不应该有个孩子?
工作丢了大半个月了。每天继续在家傻吃闷睡,而他一点消息也没有。
要找工作了,看着可怜到只有4位的储蓄。
洗脸,换衫,出门买了份报纸和他最喜欢的《afternoon》。
不管怎么说我开始认真地找工作。亚洲金融危机过后,日本一片萧条。以我现在的学历也不会有太好的工作。铅笔从带狗散步、保洁等微不足道的招聘栏上划过,圈选着我力所能及的工作。
很快我的面试得到回复,同时得到好几份合格通知。我很勤奋,安排好时间,几份工作同时做下来。这样密集地工作,不给自己留下丝毫的余地想起他。
天不亮开始送报;白天在商场做清洁;晚上在地铁门口发纸巾。弥补了留日学子的打工体验。
但是每天工作回家,看到冷清的小屋,卫生间的金属扶手,还有屋里缺少了他的轮椅也太空了。
这时忍不住又会想起他。
为何连张明信片也没有,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我在心里发着电波,希望能让在非洲的你听见。
虽然辛苦,但是挣的钱比上班多了1倍。生活过的很滋润。
每天吃饭我都在对面放一副碗筷,幻想你随时都会进门坐下和我吃饭。
受一个朋友委托,我开始给报纸副刊写一个专栏。关于各种泡面的评论和别出心裁的吃法。其中往面里放可乐受到了主编的喜爱。至于这样的泡面专栏有谁会看我就不得而知了。事情虽然无聊,我到是很卖力,一来担心推荐人为难,二来自己也喜欢泡面。本人似乎有着顽固的泡面依赖症,一天不吃就提不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