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华尔滋——by甜蜜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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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不要紧的──放松──放松──"
"啊──不──我不要──啊────"一路的颠簸和无法忍受的痛楚终于让楼江南崩溃了,他彻底放弃"男人中的男人"的隐忍和坚强,大声地哭喊着,撕抓着安正月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衣,在林伟雄诊所的病床上翻滚挣扎着,不断涌出的鲜血很快又把雪白的床单染成了红色,湿嗒嗒地贴在床上。
"不要乱动!!楼先生!安静一点!"面对苦苦挣扎的楼江南,林医生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和冷漠,熟练利落地为病床上这个疼痛不已的"活体"做着检查,对他的哭喊呻吟充耳不闻。严肃僵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南──不要乱动!坚持一下!!坚持!!"
"啊──啊──月──好疼啊──啊"安正月竭力抱压着饱受折磨的楼江南,面对爱人身下那片骇人的猩红,他选择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可楼江南充斥在整个病房的凄厉哀号声,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逃避,在心爱的青蛙王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自己撺绞的心痛中,安正月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对不起,安先生,楼先生的情况很糟糕,他的子宫只相当于13,14岁的小女孩那样,发育很不完整,承载一个胎儿已经很吃力,现在他又疲劳过度,精神压力巨大......孩子恐怕......我无能为力了......"林伟雄缓缓地直站起来,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惋惜对二位年轻的父亲简单直接地宣布着残酷的诊断结果。
"......"浑身湿透的楼江南听到这个结果,他的心猛地顿了一下,纠缠了他4个半月,让他尊严尽失,婚姻破碎的小魔鬼要走了,他每天都在憎恨和诅咒的孩子真的要离开他了,一股莫名的愧疚和懊悔油然而起,他虚张着嘴巴直直地看着抱着他的安正月,眼泪又一次徐徐浸满了他浮肿充血的眼睛。
"林、林医生!"尽管安正月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他也许看不到孩子平安临世,也一再地强迫自己要坚强,拿出和孩子告别的勇气。但是,他没有想到等这天真的到来时,"再见"居然是这般撕扯的痛!安正月下意识地抱紧楼江南,斜挑着长眼睛狠狠地瞪着表情严肃的林伟雄,用凶悍寒冷的眼神警告和驱逐着意图带走他孩子的医生,就像一头喷暴在即的豹子。
"喔────恩────"一阵钝痛让已经筋疲力尽的楼江南再次绷紧了身体,他死死地撕扯着安正月破败的衬衫,血随他低沈凄厉的闷吼又一次从身下涌了出来,把已经凝涸变硬的床单浸湿润软。
"我必须把孩子拿掉,不然楼先生......"
"走开──不许你碰我的孩子!!"苦苦忍耐隐没了五年的安正月终于在巨大的压力和无尽的绝望中彻底爆发了,他满带着决一死战的悲壮一把抱起虚弱的楼江南一步一步地向墙角退去,布满血丝的眼睛寒寒地盯着代表着死亡的林伟雄,华美的脸在大声的咆哮中扭曲狰狞。
"快把他放下!冷静一点!你的心情我理────"
"你理解什么!!你有孩子吗!!你要杀了他!!给我滚远一点!!"安正月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怀抱着开始昏厥的楼江南,歇斯底里地冲着慌张的林医生嘶吼着,就像一个走投无路的罪犯。
"我是为了楼先生──"
"闭──!嘴────!我要我的孩子!!"
"恩────月────恩────"
"南──不要怕!不要怕!我们走!带着孩子离开这里!!"安正月牢牢地托抱着虚弱不济的楼江南,带着让人心酸也让人害怕的淡笑,神经质地碎念着......
"安正月──快把他放下!!这样会要他的命的!!!"
"滚────!把门打开!──快!!让我们走──"偏激的安正月对林医生的厉声劝阻充耳不闻,他疯狂地咆哮着,用带着充满死亡气息的敌意威胁着试图说服他放弃孩子的林伟雄。
"啊......月......我好冷啊......"
"南──我们马上就回家了,再坚持一下!回我们的家!有水有树有爸爸有妈妈的江南的家!"
"我好冷......好冷......"
"南────!楼江南!!"
看着怀中周身冰凉,微微抽搐的楼江南,安正月拼命地大声呼唤着逐渐失去意识的爱人,随着楼江南渐渐闭上的眼睛和无力垂下的手,安正月绝望地贴靠在墙上,带着满腔凄寒无力地滑坐到地上。他哀伤失神地看着气若游丝的青蛙王子,这个让他在光明与黑暗中游走徘徊了五年的"祸水爱人",这个让他为之付出一切,让他疯狂的孤单男人,他的世界──坍塌了。
"南......累了是吗......睡吧......我帮你看着表......"安正月缓缓脱下已经破烂不堪的衬衫,温柔地裹住楼江南寒凉的身体,紧紧地把他拥在怀中,轻轻呵拍着他宽阔的背,憔悴疲倦的脸上带着无意识的淡笑,颓然地沉浸在虚幻的自我意识中......
"安~安正月──"站在一边的林医生看着意识混乱的安正月和开始虚脱的楼江南,再也无法冷静,他试探性一步步靠近他们,悄无声息......。
"站在那儿!!不许再靠近我们!!"警觉的安正月突然抬起头,马上进入防御状态,用嘶哑的声音和凶狠的眼神恶狠狠地警告着试图靠近他的"敌人"。
"正月──江南很危险!!他现在需要急救!!"
"胡说──他累了──他要睡觉!!不许打扰他!!!走开──!!"
"恩──"
"南──睡吧──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家──"
神志不清的安正月带着凄凉的笑,轻轻晃拍着虚脱昏迷的楼江南,他无限爱怜地凝望着怀中爱人苍白的脸,带着体温的眼泪从他失去光华的长眼睛里流洒下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到楼江南毫无血色的嘴唇上。
"正月──安正月──"
"嘘──别吵,我的孩子在睡觉......。"看着一向优雅从容的安正月崩溃成这个样子,林医生心底一阵酸楚,他努力地压了压即将盈眶的眼泪,继续一点点地向他们靠近。
"孩子,我是爸爸,不要再调皮了好不好?你‘妈妈'好累的......"安正月深情专注地看着楼江南微微簇动的肚子,爱昵地安抚躁动的孩子,全然地投入到与孩子的对话中,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爸爸知道你生气了,他们都不喜欢你对不对?爸爸喜欢你!你和‘妈妈'是爸爸的宝贝!是爸爸的一切!!"
"知道吗?爸爸每天都在想象你的样子,想象把你抱在怀里的感觉,真想亲亲你的小屁股......。有你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爸爸来说都是节日,还记得你第一次和爸爸打招呼吗?那天对爸爸来说简直是个纪念日。呵呵......可惜你‘妈'在睡觉。"
"孩子──你和‘妈妈'是爸爸的信仰和动力,为你们努力和战斗是爸爸最大的幸福。"安正月无限温柔地抚摩着他的孩子,躁动不安的孩子仿佛感应到了来自他父亲深厚真挚的爱,在父亲温柔低沉的声音里,渐渐地安静下来。
看着眼前这个隐忍无奈和悲伤的父亲,林伟雄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带着一个医生的使命和朋友责任,毫不气馁地又一次努力接近他们。
"不要走好不好?孩子──爸爸好孤单......不要走,留下来好吗?留下来──恩恩──"
"────求求你──留下来!孩子──没有你──爸爸就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好孤单──好孤单──呜呜────"安正月轻轻地伏在孩子沈睡的地方,无限爱怜哀伤地亲吻着即将离开的宝贝,无法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一直深积在他心底的悲伤、绝望、无奈、疲倦统统的随着淋洒的眼泪毫无遮拦地宣泄出来。
"正月──别放弃!!他们会没事的!!我保证!!把他们给我!"终于顺利靠近安正月的林医生一把搭住这位绝望的父亲颤抖的肩膀,带着鼓励,坚定地望着无助哭泣的安正月。
"不──"
"相信我!"
"不──"
"你要孩子和江南死在你怀里吗!!别再固执了!!相信我!!"
"你要杀了他们──!"
"我是医生──不是杀人犯!!快把江南抱到床上去!快!没有时间了!"
"......"
"快──把孩子和江南交给我!"
"......"
在林伟雄严肃的劝说下,安正月带着怀疑和犹豫不情愿地把楼江南抱到病床上,抿着嘴唇咄咄地盯着开始紧急救治的林医生,长长的眼睛一眨不眨。
天渐渐地泛起了亮色,林医生带满身的疲倦和胜利的欣慰,拉下口罩,微笑着看了看昏睡的楼江南,满带着喜悦转身向整晚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直守护在一旁的安正月高高地挑起了大么指。
"你真是个好爸爸,你的孩子被你感动,他留下来了......恭喜你──正月。"
安正月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木木地看着喜笑颜开的林伟雄,长长了吐了一口气,在眼前一片混着亮斑的漆黑中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第二十一章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从清晨持续到傍晚。浸满水的天沉沉的,几乎要掉下来。昏睡了不知多久的楼江南渐渐地在阵阵的涨痛和晕眩中苏醒过来,他勉强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他还依稀记得昨夜的那场浩劫,撕肠扯肚的疼痛,肝肠寸断的心绞。
"孩子──!已经走了吧......"楼江南的心一阵抽搐,吃力地抬起右手,下意识地向腹部摸索了过去......。突然,一只僵硬,没有温度的大手紧紧地把他攥住,没有丝毫松懈地几乎要把他的骨头捏断,仿佛稍不留神他就会跑掉。
楼江南微微喘了口气,大睁着眼睛透过一片昏黑挣扎着向前面看去──是安正月!是他吗......?真的是那个华美优雅,像月光般平静的安正月吗?楼江南沉沉地眨了一下眼睛,竭力打起精神,仔细辨认着眼前这个憔悴,疲倦,目光呆滞的灰色男人,他僵僵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蓬乱的头发,浑浊充血的眼睛,干涸皲裂的嘴唇,清秀俊朗的五官被毫无血色的脸弥罩上一层颓废和虚凌。
"月......"是安正月──楼江南的眼睛一阵润热,带着劫后还生的辛酸,委屈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可肿胀燥痛的嗓子只能发出"嘶嘶"的哑音。
"嘘──别、说、话!"安正月死死攥着楼江南的手,用苍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低语着,布满血丝的长眼睛已经不会眨动。他塌着背,前倾着脖子,带着让人担心和害怕的"专注",直勾勾地盯着床头柜上的那只小闹锺,头随着锺表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机械地上下点动着。
"月......?"
"林医生说了──过了7点锺──孩子就没事了──没事了......。"
安正月无意识地低喃着,空洞无华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滴答不停的锺表,下巴上隐隐滋长的胡茬让他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在一片幽暗中,安正月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玩偶,麻漠,僵硬,没有感知。楼江南愕然地看着异样的月光爱人,竭力想坐起来,可下腹的坠痛让他无能为力。直觉告诉他,孩子──还在!这个坚强的孩子勇敢地冲过昨夜的浩劫,顽强地在他肚子里成长着。可安正月──楼江南惶恐地看着精神恍惚的爱人,一股沁寒和恐惧从阵阵紧抽的心迅速蔓延至全身,被安正月牢握的手徐徐淋出一把冷汗,凉凉的,粘粘的......
"月......?"
"......没事了......没事了......"
"嘀嘀──嘀嘀──7点!"一声清脆的电子报时声带着回声迂迂缭绕在寂静空荡的房间里。安正月就像一个被过程控制的机器人,僵僵回转过身来,落落地盯着楼江南的肚子,憔悴的脸上带着骇人的惨白,凄然的笑着......
"孩子......没事了......没事了......"
"月......!"
在楼江南嘶哑的呼唤里,安正月缓缓地伏在孩子深睡的地方,零散篱落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欣然空空地瞪着,没有一丝光芒,牢攥着楼江南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就像长在一起一样。
"......没事了......没事了......"
"月......!月......!"
楼江南的心撕绞般地痛着,他狠狠地扭过头去,无力地垂闭着眼睛,眼泪带着悲伤和愧疚无法抑制的涌了出来。他的爱人垮了──在他的背影里游离了整整五年,在他毫无承诺的"爱情"中徘徊了整整五年,溺爱了他五年,保护了他五年,承载了他五年,忍受了他五年却连一个"喜欢"都没有换来的爱人,被他的自私、脆弱和任性拖垮了。
楼江南紧紧地拉着安正月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他手掌中那块深深凹陷的伤疤。
"凌昔!只要给他一个补偿你的机会,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不仅仅──是这双手!"
"月......你这个傻瓜......"楼江南绝望地泣吟着,哀伤地看着已经没有灵魂的安正月,五年的辛酸快乐,点点滴滴带着粼粼的漪涟漫漫地在他的脑海里溢动着......
"江南,新人不代表退缩,去拿你想要的吧!别担心摔下来,我接着你!"
"江南,若我和凌昔一样是个女人,明天的新娘子没准儿是我呢......呵呵。"
"白痴──又喝多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吧────哈哈哈哈哈哈"
"南──我爱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爱上了你!"
"南──别哭了──我陪你──"
"南──不论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有什么样子的身份和身体我都不介意,我只爱你!我对你的爱不亚于凌昔!"
"孩子的第一张照片我带走了。若我的爱只能给你痛苦,那么这场哭泣的华尔兹──我退出。"
"做你自己吧,南。哪怕是自私的你。"
"我很幸福,即便是毁在你手上。你──是我的信仰!"
看着曾经用月光般宁静柔和的笑容温暖包容着他的知己,用强悍坚实的肩膀支撑他的伙伴,把他视作信仰的爱人,现在却连一个完整的笑都做不出来,楼江南无法自制地呜咽着。
"月......没事了......没事了......"楼江南心碎地笑着,牢牢地牵着安正月冰凉的手,缓缓地在他突起的肚子上游走着。
"月,他将来一定像你。"
"月......我......爱你"五年的相知相守,楼江南终于明白了,他离不开安正月是因为他爱他。因为他的敏感,虚伪,脆弱,"爱"这个字整整在他心里埋隐了五年,让他的爱人在孤单和失落中展转流离了五年。现在,他终于醒悟了,终于勇敢坦诚地面对这份艰辛但真挚的爱情了,终于鼓起勇气吐露自己的心声了。可──有些迟了。安正月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他安静地伏在楼江南身上,空落落地瞪着长眼睛,用唯一残存的浅意识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对于周围的一切,他毫无感知。
"月......下辈子给你作女人!"楼江南布满泪水的脸上带着坚定温柔的淡笑,缓缓地拉起安正月的手,深情地印上一枚混着泪水的吻,欣慰地看着日渐长大的孩子:"我要生下他!他姓安!"
窗外淅沥不停的雨混着隐隐的雷声越下越大,风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清新悠悠地吹了进来,轻轻吹拂着这对悲伤但也幸福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