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在否定自己的答案。
白鸦的声音真的如一把利刃,穿透过我所有对阿寻的幻想,让我脚踏实应付眼前。
霍特的城堡里,没人敢兴风作浪,这里是地球上最好的藏身之处,不管你是要躲避官方追捕还是黑道追杀
,尽可以在这世外桃源安枕无忧许多年.
倘若是霍特藏起了凌,那我真是无能为力。苏门让我来到这里,说有东西要交给我。苏门当然不是为了告
诉我凌的所在,他如此知人善用,想必又在打这场聚会的主意。
苏门的目的,在我见到白鸦后,开始蒙胧有了个轮廓。
白鸦是以色列数一数二的当权人,摩萨德的直属负责人,跟苏门的地位不相上下,却一直尊称苏门为"将
军",象个副手一样跟随苏门,忠诚不二。
白鸦这个名字已经消失多年,当他成为政界领袖,那些血腥的过去无疑是非常不利的。他是苏门手下最得
力的王牌,苏门轻易绝不会甩出。
现在我后背的脊骨隐隐做痛,这是对危险的预兆,这神秘的聚会,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究竟有何等奥秘,让
苏门甘冒大不讳,让白鸦重出江湖。
白鸦并不认识我,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如果不是苏门的指派,我甚至没机会跟他面对面说
上一句话。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白鸦觉得我很不同寻常,其实我自己都很糊涂。
"乔伊司!"有人叫出了我的名字,声音婉转动听,如同她一般迷人。
少女从楼梯上跑下来,几乎是飞扑进我怀里,她的着装得体气质高贵,神态却有说不出的佻皮,象只藏在
名贵皮草下的小野猫。
让我奇怪的是她对我的态度仿佛从小青梅竹马的伙伴,亲昵无比,两条手臂搂紧我的脖子,一个热烈的的
法式拥吻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整个人呆住,少女聪慧的绿眼睛在我脑海里放大数倍,每一部分进行解析,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公主。"身边的白鸦开口:"请您注意仪态。"
我差点失笑,白鸦这会儿倒象个伦敦的老管家啦。
"公主,久仰大名。"我向后退,尽量拉开自己跟她的距离,却被她蛮横地一把拉过,紧紧挽住我的胳膊
。公主歪着脑袋望向白鸦,一双眼睛灵动得出奇。
公主并没有王室血统,不是哪一国的王族后代,却比任何一个宫廷的公主更富盛誉,在霍特建立的庞大王
国中,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老霍特一生传奇,几次大沉大浮,这世上每个阶级的酸甜苦辣都被他尝遍了。他是个英雄,身边本该美女
如云,可他一生只衷情于一个女子,他的结发之妻。那个出生于乡村平凡家庭的女子,不论霍特处于何种
逆境对他始终如一,然而在霍特终于历尽艰辛达到顶峰,她却香消玉陨,只留下一个孤女。
霍特为人霸道专权,对独生女却宠溺非常,人人都明白,霍特终有一日会将手中财富权势全部交于这个女
儿,那个时候,公主就不仅仅是公主。
霍特一生低调,即便富可敌国,势力非凡,却甘于做一个小小的情报局长,然而公主却活泼张扬,招峰引
蝶。她年轻美丽的容貌,不仅招来众多不知高低的追求者,更让很多居心叵测的人跃跃欲试。
所谓带刺的玫瑰,指的大概便是公主这种女子,饶是娇艳非常,待你伸手去摘,却免不得鲜血淋漓。她的
石榴裙下不知道埋葬了多少风流魂,说来可笑,我也曾经拜在她裙下。
我这介草民,当然有自知之明不会去妄想追求这高贵的花朵,与公主仅仅一面之缘。
那是在日本关西一家空手道馆,我报名学习了几个月,自信十足地去参加一场空手道同好的比试。空手道
比试不同于一般对敌可以不择手段,比赛有严格的规定,那些条条框框常常限制得我手足无措,被一个身
材娇小的女孩打得落花流水,简直是从比试场上滚落下来。
我的自信遭到严重打击,羞愧难当,可是台下观众没有一人嘲笑我,教练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膀,说,她从
十三岁开始蝉联世界空手道大赛冠军宝座,至今没输过一场,你能够跟她对上那么久还毫发无损,已算不
易。
我那时候才知道世上有公主这般妙女子,而在上流社会的公子哥里面,这个名号一提起便会引起一阵唏嘘
声,那是种求之不得的愤恨惋惜。
这个女子如今软绵绵贴在我怀里,说出去不知会被多少人嫉妒的烈焰烧死,可我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公主
的可爱伶俐人尽皆知,她的心计手段却少有人领略得到,我毫不怀疑假以时日,由公主接手的霍特王国将
会更加如日中天。
公主对草民突然大施善心,必有所求,然而我有什么可让应有尽有的公主谋求呢?
"乔伊司,你来到这里真让我惊喜!"公主俏丽的瓜子脸焕发出动人的光彩,可她吐出口的话真让我毛骨
悚然。
我苦笑地望望白鸦,后者将惊讶之情隐没在苍白的脸上,我只好望向公主:"我......公主认得我?"
公主突然低下头来掩嘴偷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眼角含春,给我意味深长的一瞥,仿佛我是她夜夜私
会的情郎。
我真被这个小女子弄得头涨不已,除了那场比试,我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还与她交集过,可是堂堂的公主又
怎会对一名手下败将青睐有加?
世界上所有的夜色都是一样的,无论白天这些地方如何繁华如何壮丽,到夜里这一切归于沉寂,只有最闪
亮的星辰有资格在这夜色中争奇斗丽。
到会的铁面人很多,很可悲这世界上原来游走着那么多的只有面具的肢体,他们面具下面那张真实的脸早
已经变质,在大厅回荡起腐烂的臭味。
我躲开,一个人逃到侧间的小阳台上。多伦多是个好地方,这里没有盛夏,空气凉得差一点就要凝结成冰
。
我深呼一口气,象要即刻脱口而出朗诵一首诗,这副情态引起一阵悦耳的笑声,公主掀起我身后的窗帘从
窗口一跃而下,飘逸的纱裙在半空中一荡,露出一段粉白的腿。
我赶忙把目光避开,可她却毫不在意的样子,跳到我身边:"原来你躲在这里!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呢!"
我勉强笑笑,道:"离开......恐怕没那么容易。"
公主向四周的幽暗中望了一眼:"爸爸的监狱......一个比一个坚固呢。"
是啊,我本以为已经逃离一个,谁想到又陷入到禁锢的中心来了。
真是自投罗网。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公主的生日,恐怕不愁没人陪您过吧!"我的语气不乏讽刺,对这小女孩莫名其妙的把戏有些厌恶,她
真是闲得发慌,所以才拿我们这些凡人来穷开心?
公主坐在窗棱上,无意地踢动双腿,象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憧憬未来:"不会有人陪我过的......没人会知
道我的生日。"
我无语,怀疑,还是怀疑。
"你会送我礼物吗?"公主突然转过头来问我。
"在下一无所有。"
"爸爸说......他会送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全身的警惕系数升高。
"但要我自己去取!"公主从窗棱上跳下来。
哦?
"你会帮我吗?"
"会的。"我微微一笑,笑得别有用心。
第二十章 公主的生日礼物
霍特的城堡,在他选中这里之前是一片坟墓,枯骨万年,这片土地灵异无比,是世界上发生不可思议事件
最频繁的地区。
霍特用五年的时间将这片荒凉的土地翻土动工,改造成全世界最壮丽的城堡,那些亡者的魂灵,滋润着肥
沃的土地与草原。
我从没有资格来,对这里知之甚少,如果没有公主的带领,恐怕会在这纵横交错的城堡中迷了路。
霍特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必然会拥有一个具大的保险库,收藏他一生最得意的珍奇之物。在此之
前,我做梦也想象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接触到霍特的宝藏。即使我是最顶尖的神偷,在万无一失的严密
防守下,过得了三关也斩不下六将,终有失手会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我现在却站在这里,接触到霍特一生财富的中心。这一小时之内的奇遇,会令地球上所有幻想财色兼
收的贪婪鬼眼红得发疯!
我无需要费心去研究霍特保险库的构造,无需去破解它设下的关卡与天罗地网,我跟随公主悠然穿梭,一
路上谈笑风声,她嘟着小嘴不停地埋怨父亲设计的保险库,重重机关令她每次到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
我笑道:"这要怪现在飞檐走壁穿墙遁地的大盗实在太神通广大了才是!"
"我爸爸的保险库几十年来没有丢失过一件宝物,这使他非常自豪!"公主也骄傲地笑道。
我们正走在一条不太宽阔的通道上,平时这里应该只容一人通过。我心里盘算着,刚刚已经经过了一些关
卡,包括现在各国重要机构、保险库、博物馆最常使用的守卫及精妙的保安设备,可这些要应付越来越刁
钻精干的神偷还是不够,我相信我现在所处的这条通道是保险库一个关键所在。
这里已经没有一个守卫,没有一个可以识别出来的电子监控设备,一眼望去仿佛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通道,
让人精神突然一松懈,好似难关都已过去。然而能够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不傻,这个通道的墙壁一望就知
是一种特殊的合金纤维,通道的照明非常奇怪,没有任何光源,就是从金属里自然散发出来似的。
这种光很亮,却很诡异,很均衡,却极不稳定。
我跟在公主后面,脚步慢慢放慢,向墙壁一边靠,想探个端倪,公主的后面象是长了眼睛,又或者她早就
考虑到我的好奇心,尖锐地提醒一声:"我劝你最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我的动作顿在当地,尴尬无比。
公主回过头来,取出颈间的白金项链拿在手中,随意地朝一面墙壁一甩,白金项链本该撞在墙体上,却在
还没碰到的时候就化作一片青烟,不着痕迹地消失了。通道里的光因这点小小的变故略略不稳定了一瞬间
,很快回复平静。
公主这时候靠近我一步,执起我的一只手,道:"靠我近一点。"
我低头看脚下,才发现但凡有公主经过的地方,地板的某块颜色就会微微变暗一下,而公主一旦离开,又
会恢复原有的绚亮。
这个通道根本象个幽深的显像管,墙体所自然散发的光,是由连接在金属上百万伏高压电游走时电子碰撞
摩擦所产生的火花!
他们通过何种方式识别公主的身份我不得而知,只不过若是别人想要经过这里,大概只能象鸟儿那样飞过
去。
"你在想什么?"公主有点挑衅地问:"想怎么来破解这道机关?"
我"啊"了一声:"想必已经有不少人尝试过,这的确是很刺激的挑战。"
"你知道他们后来都怎样了吗?"
我呵呵笑两声:"怪不得我们国际刑警总是抓不到那些盗贼......"
公主的笑靥如花,拉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这个通道还在设计阶段的时候,我曾经参予过它
的一个实验。我们从生长在山谷洞中的蝙蝠群中挑选百只最健康灵敏的,编成队,用高频信号刺激它们向
前飞,迫使他们通过这条通道。蝙蝠的感官比人类要灵敏上千倍,他们一定会发现许多我们设计的时候没
有考虑到的漏洞。经过无数次实验,到了最后,所有蝙蝠宁可在高频信号刺激下发疯、撞墙而死也不愿意
通过这通道,我们就知道成功了。"
我冷笑,跟这鬼斧神工的机关比起来,现在各重要机构所使用的那些所谓天网恢恢的保全措施简直象小孩
的过家家般儿戏了。
然而在我看来,世间还是没有万无一失的机关,总会遗漏总会偶然,就象我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多么伟大
的玩笑哪。
霍特究竟在保险库中收藏了何等稀世珍宝,需要这般费尽心思?
通道的尽头是一面与合金墙壁十分不相衬的小木门,就象美国乡村小屋最寻常人家那种,公主望着那木门
,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
她解开手链,从上面取下一把小钥匙,无限虔诚地打开门上那把生了锈的破锁。
门开了以后我奇怪地咦了一声,并不是因为我看到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看到。门里面黑洞洞的
,公主看我怪异的表情,轻笑一声,迈进屋子,一伸手,拉动身边的一条绳子。
她这一拉,纵然当场核子引爆我也不会那么惊讶,可是发生的事情太自然而然,以至于我觉得她在恶作剧
。
拉动灯绳,亮起的当然是灯。
如果我是一个盗贼,神勇无比,在我殚智尽力九死一生来到这里时,看到这般景象,定然当场指天骂娘。
真他妈的。
如果我是一个盗贼,靠混在人群中趁乱偷人家钱包里几个子儿,或者潜入别人家中偷遗漏在保险柜外的首
饰为生,也许我还会开心一些。
这里的确满眼珠光宝气。
可是我能够来到这个地方,我不是三脚猫的盗贼,不会将俗物放在眼里,这些宝石金器虽然价值不菲,足
够任何善于挥霍的人十八辈子无忧无虑,可并不是我期待的。
名扬天下的霍特,不该是个庸俗的收藏家。
我本以为会在他的宝殿看到令人咋舌的收藏,淹没于世间多年的奇珍,没落王族的失物,甚至是不可思议
的神器。
然而这些只是在任何拍卖行可以高价竞得的破烂。
我是一个不屈不挠的考古学家,在漫漫黄土中寻找秦皇的兵马俑,出土的却是日本制造的儿童玩具。
公主的声音将我从角色游戏中唤醒,一语中矢:"这些都是妈妈生前的最爱。"
我的心理终于平衡一些。
霍特最爱他的妻子,即使这名女子只是一名普通的村妇,空有美貌,却无气质,她的品味比暴发户的阔太
太好不到哪里去。她疯狂地热衷于宝石和金银首饰,可惜她活着的时候霍特还只是一名普通的地产商,资
产还未过亿,不能令她尽情炫耀,于是在她死后,霍特只好依她的品味,尽情为她购买生前求之不得的"
宝物"。
刚刚进门的时候被满眼的绚丽晃了眼睛,等他们的光芒冷却下来,我才有机会向小屋的四面八方观望。
这个保险库说来别致,整个空间就象飞机将某矗立在美国乡村的小木屋直接吊运过来放置在这里的,环境
摆设,连四周泥土的气息都入情入景。
"妈妈是在这里辞世的。"公主又添了一句。
她的语调阴森森的,我几乎怀疑角落就摆着一只柜材,里面沉睡着她腐化成枯骨的母亲。
霍特家的人虽然疯狂,却没有变态的嗜好,霍特不可能设计这么一座保险库只为了每天跟他那烂掉的妻子
继续生活在美好的过往。
霍特家的人做事很理智,很有原则,很有目的。
我很快就发现了公主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我早该发现的,却因为无知而差点错过,这屋子太有美国乡村的特色,以至于我遗漏掉这里一样极不符合
统一格调的东西。
一盘棋。
不是欧美人惯常下的象棋,是黑白围棋。黑白棋源于中国,西方很少有人精于此道,我也是,如果不是公
主提醒,我一直以为摆在小屋中央的棋盘是一张吃饭的桌子。
我慢慢走过去,俯下头仔细观察,那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轻轻一吹,就满是灰尘蒙眼。
灰尘钻进眼睛里让我视线模糊不清,然而却终于看清公主跟我玩的这场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