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凌终有一日会回来的--假如他知道你在这里。"
我努力给他一个白眼。
苏门走过来靠近我低下头,将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伤口上:"乔伊司,如果你还能说话,我倒很有兴趣听
听你们之间的故事。"
我真的笑了,仰天大笑,即使经过那么多天我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支离破碎。我大声地嘲笑苏门道:"他
是风,是影,没人能够控制得了。你以为你可以?"
"我不,但你可以。"
苏门已经四天没来,也许他自顾不暇,也许他已经厌倦了同我的游戏,白鸦这个时候应该也对我的作用产
生怀疑,可是他却来了。
看到白鸦出现在门口时,我忍不住讥讽他:"你的将军还没有走进你的圈套哪?"
白鸦半天不语。
"怎么?你又想出什么新的计划来逼我同你合作?"
"乔伊司。"他轻唤了一声。
"嗯?"我迷惑了。
"没想到是你在这里。"
同样的一句话,此时我正想以十倍于的音量发出以表示的我震惊之情!
阿廷!
是阿廷,不,是阿寻。既然真正的阿廷已经浮出水面,你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可怕名字,然而,最可怕的恶
梦啊,你为什么却不肯醒来?
小窗户透出的几丝光线照到他那头金色的短发,虽然他的面色憔悴苍白,没有以往的光采照人,我仍然能
够一眼确定,他的确是阿寻!
阿寻从门口奔过来,扶起我,声音颤抖:"你......怎么会是你在这里?"
我的胸腔中溢满喜悦之情,张着嘴许久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命运,你如何让我诅咒你的恶毒;命运哪,你又如何让我赞叹你的奇巧?你是如此巧妙地安排着芸芸众生
曲折路途,你让我对你不屑一顾,却不由自由地深深钦佩!
阿寻看我的情绪起伏不定,担心地拍着我的胸口:"慢慢来......你的身体......"
我苦笑不止,恨不得冷哼一声,这多亏你兄弟所赐!激灵一下,小心翼翼问阿寻:"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寻有点恍惚地垂下头。
"你见过......阿廷?"
阿寻难过地低下头。
我呵呵笑起来:"他远超乎你的想象吧!"
"乔伊司,你知道......这怪不得他的。"
"那究竟要怪谁?上帝吗?阿寻,上帝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他给每个人选择的机会,而他却选择了
做白鸦!"
阿寻突如其然的到来点燃了我崭新的意志,我从未如此感谢过上帝,他一再地玩弄我挫败我,却又一次次
给我希望。
阿寻说,他也要感谢上帝,终于让他找到了弟弟。他难道不认为,这反倒是上帝对他的折磨吗?
阿寻在组织的追杀下九死一生,因缘巧合却遇到了他的弟弟,他从此甘于在苏门的营下做一名普通士兵,
甚至愿意永远藏起自己的脸,只为了偶尔能够在某个早晨,看到白鸦匆忙地离开,上前去恭敬地喊一声:
"长官。"
他说,阿廷变得太多了,他的脸色那么惨淡,一定是工作太过繁重。我说,对,一个人,杀的人越多,自
己的人气就会越少。
阿寻从情报局死里逃生,这一路曲折他并没有对我讲,实际我们也没时间讲,阿寻砸烂捆绑我的铁链,让
我尽快离开。
我说:"我不能离开,除非带你一起走!"
阿寻凄苦的笑着:"乔伊司,我已经找到了他,我找到了这一辈子都在寻觅的人,这什么还要走呢?"
我本可以就此逃出苏门的牢笼远走高飞,回到我人生的轨迹当中去,从此与这片茂密、暗藏杀机的丛林再
无瓜葛,既然我寻觅的凌不在这里,我的脚步为何还要徘徊不去?
阿寻,原来我们都有无法舍弃的人。当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你时,我自己难道不是泥足深陷?
可是我不明白,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牵制着我的心,比身上的一道道伤口更加揪痛,比我一直在追逐的目
的更加牵肠挂肚。
我迷茫地盯着阿寻的背影,他躲在白鸦的帐篷外面,探起脚尖往里面望。
"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我问。阿寻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一跳,回头一望是我,大吃一惊:"你为什么
还没走?"
我恍惚地问他:"究竟是什么?阿寻,究竟是什么牵动了我们的心?"
第三十章 情人的心
情人的心,如水,似针。
苏门的帐中传来咆哮声,阿寻将我的链索砸断,我制服守卫的士兵逃了出来,苏门雷霆大怒,这几天全营
上下战战兢兢。
我伏在苏门帐外,直到半夜后再无任何动静,本欲离开,眼睛却扫到帐篷的门轻轻掀开,一道娇小的身影
闪出来,我顿时目瞪口呆。
我惊是因为看到了公主,而呆,是因为我在怀疑,那真的是公主吗?
帐篷里钻出的这个女孩,她衣衫不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月光不够清明,却映出她脸上两道未风干的
泪痕。这副落魄的样子,怎么可能是那个娇俏伶俐、颠倒众生的公主!
我悄悄上前去,拍拍她的后背,公主只是顿一下,迷茫地转过头来,我捂住她的嘴将她拖到一边,居然没
有遭到任何反抗!
"公主!你怎么了?"第一次,我对一个女孩生出怜悯之心,而这个女孩居然就是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的公主!
我问了好几次,公主才反应过来,眼睛里面有了焦距,看到我后她吃惊非常:"你还没走?"
我摇摇头。
"那......你的伤怎么样?"公主很抱歉地对我瞥出一抹笑。
我一时受宠若惊。
"比起霍特堡里那一出,这算得了什么!"
我本欲开个玩笑,却很不恰当地勾起公主的伤心事,她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去:"那一次......对不起。"
"公主也是被苏门利用。"
"利用?"公主抬起脸,美丽的容颜依旧闪闪动人:"利用--人与人之间,谁又不是呢。"
公主问我为什么不走时,我一时无法回答,接着告诉她,我有个朋友还在这里。
公主见到白鸦时,惊恐地"呀"了一声,把阿寻弄得有点尴尬,我赶忙去介绍:"这位不......这是阿寻,
我的朋友。"
公主的表情变幻不定,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她害怕地向我这边靠靠。
阿寻却落落大方,上前恭敬地叫了声:"公主。"
阿寻说,他见过公主的,那时候公主还不满十岁,是个可爱的小女孩,霍特局长经常带公主到情报局来,
小小的她坐在办公桌上,冷冰冰的办公室顿时热闹起来。
公主的反应却很冷淡,她说,我倒不记得爸爸手下曾经有你。
我们三人的交谈不欢而散,阿寻跟公主唯一共同的一点就是都在驱逐似的赶我走,有一天公主突然不再来
找我,阿寻脸色苍白地跑来说:"公主已经被白鸦带走了......你还是赶快离开吧!"
我心中陡然升起不详的念头:"白鸦?该不会是......"
阿寻垂下头去不敢直视我的眼睛。
虽然我藏身的地点很隐蔽,可是白鸦已经产生怀疑,如果我再不离开,第二个"消失"的,可能就是阿寻
。
公主离奇地"消失",她在的时候我们谈话间,一次次总见她欲言又止,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消失"
居然为我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公主的"线索"还带着她小女子娇媚的作风。她在一小块丝帕上,用脂粉和口红画了一副地图给我。这块
丝帕是阿寻带来给我的--公主消失的那个上午,他端来一盘餐点给我,我留下一部分当路上的干粮,就
在我离开苏门营地的当天晚上,我在点心里吃出公主的线索来。
地图上只简易地标明这个方向,非常模糊不清,不过按方向,地图上的目的地跟我现在正走的方向是相反
的,我不得不折回绕过苏门的营地向这个地方进发。
我还记得公主仓惶恐惧的眼神,她交托的必然是重要之极的事情。然而当我沿着她给的方位图到达目的地
时,才发现这里是澳大利亚的著名的观光盛地卡卡拉国家公园,那些自助旅游者看到我后惊喜不已,以为
他们又发现了某个不知名部落的原住民。
我几乎已经到达澳洲大陆边缘,水光倒映中我才发现这些天的野外生活已经让我比野人更象野人,跳进冰
凉的吉姆吉姆河中去游泳,用那种渗到骨子眼里的清爽使自己精神振奋起来。
这队自助旅游者里面有一位叫汤卜生的法国小伙子,他送了我一套崭新的衣服,我干干净净地从河水里钻
出来,他问:"嘿!美国人,你跟你的同伴失散了吗?"
我摇头否认,无法向他解释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一切都陷入了荒谬的境地。汤卜生问我是否要跟着他们
向澳洲最蛮荒的内陆探险时,我笑着拒绝了。
汤卜生临别之际跟我热情地拥抱,拍拍我的肩膀,然后神秘地靠在我耳边道:"你一定是去丛林里面寻找
宝藏的是吗?"
"宝藏?"我失笑,这个法兰西的小伙子,满脑子都是探险寻宝的念头,倒是很有冒险家的潜力。
"我知道从这里往南的柯果拉丛林,藏着......"
"什么!"我蓦然集中起全部注意力,紧紧抓住汤卜生的肩膀:"你说什么?柯果拉!"
汤卜生被我吓傻了,无奈地咧着嘴道:"不......不必那么激动吧!我是随便听别人说的,跟你开个玩笑...
..."
"你听谁说的?"我急切地问。
柯果拉在澳洲并不是著名的丛林,它处身在澳洲内陆中央,终年荒无人迹,丛林里景观平凡,没有让人注
目的价值。即使是热爱探险的旅游者,也很少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字。苏门的基地建立在那里隐蔽而万无一
失,而现在一个普通的旅游者的口中居然就能吐出它的名字!虽然是玩笑似的话语,可是这个声称柯果拉
丛林里有‘宝藏'的人,绝非空穴来风!
汤卜生挣出我的手,向后退退,对我凶狠的眼神有些畏惧,他朝身后的同伴指指,说:"这个我们都知道
,也是一个旅游者告诉我们的......"
"那人在哪儿?"
"他跟我们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后,就起程往南走了......"
"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
"他没有说,不过......他刚刚出现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象是从泥巴里钻出来那样灰头土脸,看不清容貌
......"
我心中钟鼓齐鸣,一道渐渐清晰的隐线浮现出来。
"对了。"汤卜生的一名同伴道:"那人还背着另一个人,他的同伴好象被野兽攻击,受了伤......"
汤卜生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道:"我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他的眼睛非常独特,非常......",他想了半
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接着说:"那天晚上,我们在河边扎营,深夜睡去的时候有鳄鱼攻击我们,
他很轻易就将鳄鱼击退,可惜我们看不到过程......那双眼睛......就象在黑暗中也能够看到东西似的!"
汤卜生证实了我的猜测,他说的这人是凌,他是这世界上少数几个能够在黑暗中视物的人!凌离开苏门的
营中后,居然沿着跟我同样的行迹来到卡卡拉,现在就在我的正南方!
我最后决定跟汤卜生结伴同行,但不是象他先前计划的旅程那样,没有时间给我们观光游玩,我必须要一
刻不停追赶!我需要熟悉澳洲内陆地形的汤卜生做向导,他是一名在墨尔本工大读书的学生,需要打工来
支付学杂费跟半年一次的远足,很欣然地接受了我开出的条件。
汤卜生问:"你要找的这个人是谁?他是伟大的探险家吗?"
汤卜生的话让我忍俊不禁,我答道:"这个人他身份尊贵,我要找他只是因为......他是我的神。"
汤卜生惊讶地张大嘴巴哈哈大笑:"他是上帝吗?还是丛林之神?"
"他是我的愿望之神。"
我一生的答案,都在他那里。
我们一路南行,几乎擦着我来时的荒地边缘经过,然而即使是寻求刺激的旅游探险者们也不敢涉足未知的
区域。我们沿着有公路的地方行驶,在内陆小镇爱丽斯泉停顿住,一路上汤卜生全力打听也再没有发现那
两人的踪迹,我们又失去了目标。
爱丽斯泉是澳洲内陆最孤立的小镇,我找了一部公共电话,拔通号码,几经周转后终于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
"我是罗密欧。"
"一小时之内我要看到你。"
罗密欧要找到我非常容易,我们的合作使他一刻不停地紧盯着我的足迹,情报局的全球卫星监测系统可以
在地球任何方位锁定地面上一只奔跑的蚂蚁,何况他有意捕捉我。然而,即使有了罗密欧和情报局的强大
力量做后盾,凌仍然从我手中溜掉了。
罗密欧不仅不为他的失误羞愧,反倒理直气壮地训斥我:"你跟他在玩什么把戏!当你们进入丛林范围内
,无一例外都失去了踪影!"
"是的,我们进了柯果拉。"
"我知道!可是自从你们走入这个怪圈,就这么消失了!不管我们再努力地搜索,就连影子也寻不到!"
我望向罗密欧指定跟踪屏幕上的区域,在一个不太规则的圆圈内,是柯果拉丛林的范围,这个区域被罗密
欧打上"不明"的标记。苏门在柯果拉设立秘密基地,必然会有仪器来对抗卫星的探测,目标"不明"也
是很正常的。
"这么说凌不见了?"
罗密欧点点头:"你的追踪仪大概被他发现了。"
我一副了然在心的样子:"如果那么容易就捉到,他就不值得我们追逐了。"
"可是现在怎么办?"
"有人说,他往南走了。"
"不可能的!从这里往南,是广阔的荒地!只要他还没死,我就不可能找不到他!"
我轻嘲地笑道:"罗密欧,有时候不要太相信科技的力量。"
"那我相信谁?你吗?"
苏门说得没错,罗密欧也没错,只有我能够找到凌,就算他在地球的彼端死去,我也是那个唯一能够挖掘
到他尸体的人!
当我终于追逐到他的影迹后,就绝不肯放手,虽然一次次被他巧妙地逃之夭夭,虽然一次次被他玩弄于股
掌之间--凌是一列疯狂行驶并且没有轨道的列车,我无数次被他抛出轨道,也让我在一次次失败中摸索
出这列车的频率,这一次,终于让我攀上最后一节车厢!
他能够狡猾地隐没形迹,我也有办法逼他现身。
通过罗密欧跟澳洲的媒体取得联系,我们在各大电视台跟报纸上刊登大幅新闻:丛林之秘--柯果拉深处
的宝藏!
汤卜生拿着报纸惊讶地跑到我酒店的房间里来,问:"这是真的吗?柯果拉真的有宝藏!那个旅游者所说
的......"
汤卜生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背后几把黑枪抵住,吓得发不出声音来。
我朝持枪的守卫摆摆手,几个人不太情愿地收起枪,把贸然闯进来的汤卜生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番。
守卫们离开房间后,汤卜生长长呼了一口气,惊讶地望着我:"乔伊司!你是什么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