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恩的眼眸闪动，显然不满意他的阻止。
「里面有人？」他又问。
「有小蒙在里面......」柯蒂妮跟着压下杀气腾腾，似乎被他四周冷凝的气氛感染。
「还有另一个。」剑士的直觉不曾出错。
「那一定就是小偷了！」柯蒂妮比冬恩快一步地冲进屋内，同时弓箭搭上，拉紧，欲离弦。
但，客厅空无一人。
绿眸疑问的眨了眨，就在心生怀疑而想放下箭的一瞬，一道人影自门板后闪出。
柯蒂妮防御已是不及。
「阿炎！」冬恩直接喊道。
就见黑影上前，快得捕捉不到的速度，赶在对方出手攻击的剎那，炎律一个手刀扬起劈下，冷厉的眼神
给人恐怖的压迫感。
在短短数秒内失败的男子被制服于地，换做是普通人，刚刚那一下早该晕死过去，可他还睁着眼对上了
在场的三人。
在看清男子的真面目后，冬恩很难得的欣喜情绪再次流露，柯蒂妮则是楞在原地。
「伊尔迪......大哥？」不知道是谁先开口。
出门旅行多年至今才回到家的伊尔迪露出微笑，垂下的浏海几乎快遮住他天蓝色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冬恩、妮妮。」即使身处狼狈的情况下，俊雅的态度还是不曾变动。
「啊，是好久不见......不对，冬恩你快叫他放开！」柯蒂妮猛然回神的冲上前。「伊尔迪大哥，你没事
吧？既然回来了干嘛不说一声？」
「我只是想试试你们而已。」伊尔迪柔揉红肿的手腕，那男人的力道很大。「妮妮，你有点退步了。」
「谁、谁退步呀！」在他面前，柯蒂妮就会不自觉展现女孩子的任性。「才没这回事呢！」
「好好，没这回事就没这回事。」张开双手，他接住突然飞扑过来的身子，少年开心的笑脸映入他眸底
。「冬恩倒是变重了。」他疼爱地摸摸他的褐发，换来充满撒娇意味的举动。「妮妮有努力喂你吧？」
柯蒂妮确定她没看错那个据说和冬恩关系特殊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怒意，冷冰冰不带温度。
「有一半钱都花在食物上了。」冬恩眯眼笑着，接着眸子滴溜一转，他退开兄长的怀抱，转身拉住炎律
的手。「伊尔迪大哥，我跟你介绍，这位是阿炎，对我非常重要的人，以后要和我们住一起了。」
「阿炎？」伊尔迪觉得有趣地瞧着男人将双臂绕过冬恩的肩膀，圈入自己的怀里。
真孩子气的举动......柯蒂妮想笑，简直像小鬼在宣告所有权一样嘛！
「炎律．维尔摩尔。」纯黑的眼似乎有一丝敌意。「小猫的家人。」
「那么也是我们的家人了。」斯文的脸庞带有从容的笑意。「初次见面，我是伊尔迪．达菲那，你都叫
冬恩小猫吗？」
「不行？」冷淡地接近挑衅。
「不，只是感到很特别，冬恩就麻烦你多费心照顾了。」伊尔迪不以为意的回答，天蓝的眼似乎无害其
实看得很深。
「伊尔迪大哥，你是在嫁女儿吗？算了，我去泡茶，你们有话慢慢聊。」柯蒂妮摆摆手，准备去她专用
的厨房。「冬恩，小蒙那家伙一定还在睡吧？顺便把他叫醒，告诉他大哥回来了。」
「不，我自己去就好。」伊尔迪刚坐下又站起。「冬恩就带炎律到你的房间，真的不需要再将储藏室清
干净吗？我怕炎律没地方睡。」
「没关系啦，阿炎和我睡一间就够了，以前在孤儿院也是这样的。」一脚踏上楼梯的冬恩回头笑道。
伊尔迪没再多说什么，他认为他们高兴就好。目送着两人上楼的背影，原本说要叫醒小蒙的他却也不见
动作，只是安静的站在楼梯口，沉凝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事情。
9
挂在客厅墙上的古老壁钟发出规律沉重的滴答声，伊尔迪在静伫约莫数分后，他抬起眼眸，瞄到了从厨
房悄悄探出的头颅。
扎着麻花辫、红发碧眸的少女。
「虽然已经答应冬恩了，」属于成年男子的音阶清楚地敲入听觉神经。「但我还是没想过，家里会突然
多出一个新成员。」
「伊尔迪大哥......你是在不高兴吗？」柯蒂妮小心翼翼询问。
「我只是感到有些些的惊讶。」伊尔迪朝她招手，要她别躲着。「冬恩竟然带人回来。过来，妮妮，告
诉我你对炎律的感觉如何？」
「感觉啊，很酷、难以亲近......」下意识又把迷迭拉的形容词搬出来用。
「我是问他与冬恩之间的关系。」
「与冬恩之间的关系......」柯蒂妮喃喃，仰颈望入兄长沉稳的笑容里。「大哥也觉得有奇怪的地方吧？
冬恩对炎律非常亲近，我们回来的路上他几乎是粘着他不放，至于炎律他......」
「他怎样？」想听听看她的意见。
「虽然表面看起来炎律的态度显得较为冷漠，可是根据我一路观察的结果，那家伙很纵容冬恩。」全部
回想起来，才发现冬恩说得不错。「真正粘人的其实是炎律吧？」
「你也这么觉得吗？」伊尔迪以指尖拢拢额前的发。
「也？」敏感地捕捉到字眼。「原来大哥和我一样。难不成......你认为他们太亲近不好？」单纯的疑问
，没有恶意。「还是其实你仍介意家里出现一个陌生人？」
「妮妮。」伊尔迪啼笑皆非的制止她的猜测。「我说过了，既然是冬恩带回来的，也代表他算是我们的
一份子。而且，你对陌生人的定义是什么？没有血缘关系？」
柯蒂妮沉默的摇摇头，论起血缘关系的话，这个家的所有人都没有所谓的血缘存在，他们全是孤儿院的
孩子。
「这不就好？」伊尔迪轻拍她的肩膀。「倒一杯你泡的茶给我吧，我好久没喝过了。」
「谁教你要出去那么久，像丢掉一样，回来还要当捡到。」柯蒂妮皱皱小巧的鼻子嗔道。「大哥要喝什
么茶？综合水果、桔子？还是花茶？」
「啊，我要综合水果。」他看着少女灵活地又钻回厨房里，本来有意跟进，怕自己进去又占到空间，想
想，还是站在门口。
柯蒂妮手边的工作不停，嘴也没有闲下来。她还有好多的事想问伊尔迪，毕竟两年的时间真的很久。
「伊尔迪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完全预料不到哪！」
「比你们早一点而已，顺便还拆除不少小陷阱，小蒙似乎不曾察觉到楼下的动静。怎么，那些陷阱是干
什么用的？」伊尔迪问，还以为是真不让他踏入家门。
「防小偷用的！」提起这个，柯蒂妮就是一肚子气，动作不自觉特别粗鲁。「你相信吗？职业猎人家竟
然会遭小偷耶！真的是......气死我了！还有小蒙，只会睡而已！」撅高红唇，她将烧开的水冲入茶壶，
一股水果的香味剎时散了开来。「连窃贼来也不知道，家里才被偷得精光，出任务时又得担心他会不会
在家里饿死......」
「你好象很多的怨言呢，妮妮。」接过茶杯，他感到怀念地轻啜一口。「小蒙的个性你不也早晓得了？
放轻松一点，你才十七岁，不必要把自己的心境弄得像三、四十岁。」
「我也不是自愿要这样的！」青春色彩的脸孔泛起强烈的不满。「有一个跑出去就忘记回来的大哥，下
面那两个小的偏偏又是那副德性！一个成天只会睡，另一个老是任务中害目标重伤！伊尔迪大哥，你说
，我是自愿要变成这样吗？」
真是教人不知如何反驳的指控啊......伊尔迪借着喝茶掩饰他的尴尬，他当然明白他的离家的确是种不负
责任。
或许是难得能一吐怨气，发泄完的柯蒂妮反而暂时不讲话，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再将抹布扔进水槽内
。
「算了，既定事实再怎么说也没用。」总归一句，她已经懂得认命。
「抱歉，让你这么辛苦。」伊尔迪轻声说，心中浮起愧疚。「以后我不会走了。」
「不会走了？真的？」柯蒂妮立刻双眼一亮。
「嗯嗯，总该要和你们多相处一会。更何况，还得熟悉我们的新成员才行。」空出的手将发丝勾至耳后
。「出任务的话我也能帮忙顾家，免得再被窃贼光顾。」
「那是小蒙太没用了......」嘴上抱怨着，但心底却为这件消息感到高兴。「对了，伊尔迪大哥。」
「嗯？」悠闲地继续喝着茶。
「有件事我忘记问，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回来？」
「呃......我回来不好吗？」喝茶的动作不明显一滞。
「所以才是，为什么突然想啊？」执意追问到底的态度。
「这是个好问题。」端出成年人斯文如沐春风的微笑。「既然是好问题，我们就下次再聊吧。你泡的茶
很好喝，我去看小蒙的情况，就这样。」
喂喂，柯蒂妮看着自己大哥的背影，内心不禁怀疑，那样......算是落慌而逃吗？
10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冬恩就将炎律扔着，一个人跑去浴室里冲澡。
「阿炎就随便坐嘛，反正这也是你的房间了。」在门扇阖起之前，那张会令人性别错乱的可爱脸庞笑咪
咪地说。
炎律解下他的披风以及从来不会离身的剑，剑不离身，是因为要警戒他人。但现在这里是冬恩住的地方
，房间内全是属于冬恩既年轻又温柔的气息。
冷峻深黑的眼瞳稍稍散严厉去，炎律在普通大小的房里大约看过一圈。从今以后他也要待在这了，和他
最重要的小猫。只要一忆起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这个男人的胸口处就会涨得发疼，好似有东西要满出
来。
「小猫......」他无比眷恋地低语这对他意义非凡的名字。「小猫......」
他的。
视线接着落在整理干净的桌面上，然后停住，在那上头摆了一张泛黄的图像片，冬恩已经替它再换过一
个新的木框，朴拙的木头纹路更衬脱出纸张的老旧。
慢慢走至书写用的桌子前，炎律伸出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着平滑的玻璃面，那触摸的动作不止温
柔，还有一份慎重。
那是没人见过的情感流露。
浴室里的水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推开门，未着上衣的冬恩边擦着一头湿发边走出。
「我保存的很好对不对？」柔美含笑的嗓音响起，他就站在他身后。
两个人的目光都望着那张图画片，那张见证他们回忆的图画片，唯一一次的留念而已。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炎律回过身，充满东方的黑色眼睛凝视着他，一种专注的神情。「真的没想到
......已经七年了。」
「七年吗？」冬恩把额轻抵在他的胸前，让人瞧不清的他的面孔。「我以还会等你更久的......你这个人
，真的是笨蛋。」
「对不起。」炎律环住他的背，白晰光滑，不像是一个男孩。
「超级大笨蛋......」闷闷的骂着。「为什么不早一点？」
「对不起。」男人又说了一次。
将冬恩拉到床边，在自己的怀中坐好，炎律接过他的毛巾，一如从前地为他擦起湿淋淋的褐发。
有如小猫灵活鲜明的眸子在此时是阖上的，很温驯的感觉，虽然看不见身后男人的表情，但冬恩就是知
道。
专心的眉眼，即使是这类小事也一定一丝不苟，认真得过份。想着，花朵般的唇瓣笑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
「你很高兴？」炎律注意到了。
「当然，因为你又在我身边嘛。」从来不掩饰真心的话语。「阿炎呢？也很高兴吧？」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表示肯定之意，就算不多说，小猫也不会猜错他的意思。过去没有，现在同样没有。
冬恩觉得被取悦地缩进他的怀里，有好久不曾被他拥抱过了。
确定他的头发已经半干没有感冒的危险后，炎律收起毛巾，让他换一个位置可以将头枕在他的腿上，深
不见底的瞳眸静静地看着。
就只是看着，他有七年的时间没看过他了。
「告诉我，这些年间阿炎都跑去做什么了？」冬恩举起手，看见他握住自己，不会太松也不会太紧。
松了，怕他逃离；紧了，又怕弄疼他。
「告诉我，我想听。」只要是你的事都想听。
「我学剑，当一个猎人。」五指穿插入他柔软的发丝，蓬蓬松松的，冷淡的眼睛闭上，像在享受一样。
「我努力的让自己变强，因为我要照顾你和保护你。」
能保护你的是我，也只有我而已，这个男人真的这么想。
「当了猎人，然后呢？」冬恩动了动身子，曲起一双修长的脚，脚踝是像少女不可思议的纤细。
「接任务，赚钱。」炎律拉过自己的披风覆盖在他身上。「猎人的生涯你不也很明白？」
「那不一样啊，我们只是非常普通的小猎人，而你竟然是有名到妮妮都知道了。」大睁的眸子明润，是
漾着光波的水潭。
「没什么不一样的。」炎律想听的是有关少年的事。「你又怎么会和那些人住在一起？」
「那些人以后也是你的家人。怎么在一起的吗？这次真的是自然而然凑在一起了。」冬恩笑着，只能说
有缘吧。「你方才见到的是伊尔迪大哥，还有柯蒂妮．摩芮亚。」
「和你组成搭挡的另一个猎人。」虽是身为同行，但炎律知道她的原因也是因为和冬恩有关。
「嗯，然后还有最后一个人，蒙．布里特。」令妮妮伤透脑筋的家伙。「阿炎跟他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少
，小蒙总是在睡觉，一整天不起来也是平常的事。」
他感到有些疲累的掩口打个呵欠，来回总共花费四天的任务使得他开始想休息。
「陪我睡觉......」揉揉眼，仿佛小孩地对着男人撒娇。「不准走......」
哪里都，不准走。
炎律把半睡半醒的冬恩抱起重新放回床上。
「我不会走的。」他说。
窗外的夕阳斜斜照入，是温暖的橙橘颜色，轻轻缓缓地映上咖啡色的木制地板，有种难以言喻的柔和感
。
炎律就坐在床边，听着少年浅浅又均匀的呼吸声。蜷缩起身体的睡姿就像幼猫一样可爱。
静默，却是祥和的一种。
右手拨抚着他垂下的发，左手和他交握，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密密贴合，不留下丝毫细缝。黑曜石的眼睛
细细巡视那张未脱稚气的容颜，介于少年与少女的纯粹美丽。眸底有种光辉，宛若月光渗出深夜，很温
柔很温柔的发亮着。
仿佛又回到好久以前，小房间里的两个孩子相互依偎，这时候他们还没想过分离的来临。
但这毕竟不是好久以前了，这是现在经历七年离别后的现在。
床上的冬恩无意识地嘤咛一声，发出梦呓般的喃喃，不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哪儿......都不准你走......」
「我不会走。」即使睡梦中的他不一定听见，炎律还是低声承诺。「再也不走。」
只会在你身边而已。
普鲁斯德镇的人声依旧喧扬，浸在初夏时节中的这个城镇好象烧开的开水，滚滚地冒出旺盛的生命气息
，但是这都和位在小巷内红砖建筑二楼处的房间无关。
现在，这房间在夕阳的辉映之下，仿佛曝光而显现出模糊光晕的相片，充满浓厚的悠远味道。
坐在床边的男人，躺在床上的少年，影子被拉得长长。
遭人遗忘的守护兽只是蹲距窗台边，做出小动物洗脸的动作。
11
加入这个新家庭也有一段日子了，奇异地，炎律并没有产生任何的不适感，已经自然而然融入里面。也
许最大的因素是，这里是冬恩的家，所以也是他的家。
而伊尔迪和柯蒂妮同样习惯看见男人真的无时无刻都跟在冬恩身边。
只要把他想成大型守护兽就好了嘛！这是柯蒂妮不知何时出现的言论。
普鲁斯德进入六月的天气，初夏已经逐渐远去，栖息树间的夏蝉合唱得更加嘹亮，代表夏天的声音有如
溢满的弦，高亢到不可思议，几乎是下一瞬间那条弦也许就要猛地绷断的地步。
就在这样六月的一天平静早晨，聚有五名成员的家拉开了序幕。
柯蒂妮照惯例在厨房为大家的早餐奋斗，身为一家之主的伊尔迪则是坐在餐桌前，边看今日的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