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玩了。」一直不出声的炎律将他的小猫拉到身后，上次玩过头都忘记不成？
「欸？」不满的拉长声。「但是......」
「但是什么？」沙连不悦的眼神太明显，应该说他本来就无意隐藏。「随随便便就骂人变态，小心你这
小鬼有一天就被真的变态缠上。」
说出这句话的后果是伊尔迪踢了他的胫骨一记，向来冷淡不多对他表示意见的炎律眯细眼东方式的黑瞳
，迸出冷漠的怒意。
沙连的确是清楚感到背后一阵凉冷。
「再胡说一次，就不客气了。」低沉的男声一字一句地敲入耳中，无机质般的缺乏热度。
这是炎律的警告。
26
气氛有些僵直，似乎没料到总是旁观的魔法剑士竟会干涉。伊尔迪看看他身边的男人，在内心底叹息，
伸手揪住他的银发。
「失礼的家伙，在那两个字上绕来绕去很好玩吗？走啦。」
「伊尔......」第一次被炎律真正敌视的沙连可怜兮兮地喊着，一点也看不出平常的魅力。
「冬恩，你自己也注意一下。」伊尔迪回头说，很明白事情的另一半是由少年惹出来。「别老爱和沙连
像烧不完的木材一样，什么事都要斗。」
冬恩顺从，能让他无异议乖乖听话的就是伊尔迪了。
净蓝的眼淡淡看过现在听话的两人，伊尔迪自己心底也是清楚，大概不用多久又会斗起来了吧。他无声
的叹息，伸手就要搭上木制格状的拉门。
未料还没碰触到的时候，门已被人由内地轻轻拉开，几乎不发出一丝音响。一位素雅装扮的女性就立在
门后，她白晰的双手交叠在前，仿佛随意又仿佛拘谨的礼节，黑发挽成髻，用木簪斜斜地插着。
「日安。」恬静温婉的高音阶，像歌一样美丽。「是预约好的伊尔迪．达菲那先生吧？」
「啊，是的。」伊尔迪有些微楞，表情是惊讶的。「您怎么......您怎么会知道呢？」
女子笑起，抬手掩着唇。
「用不着这么客气，我是这的老板娘，称呼我为香提雅就行了。因为今天预约的人就只有伊尔迪先生了
，毕竟还是不到费瑟泡温泉的旺季。况且，」她顿了下，轻淡扫过的眉笑得弯弯。「刚在里面就听到声
音了，真是热闹的家庭。」
柯蒂妮受不了地低念，丢脸丢到外面来了啊.......杏眸迫力十足的再瞪向沙连，尤其有一个明明不是他们
家的。
「总共五位，三间房对吧？请问多出来的一位是？」香提雅不确定地望着六人，不知道谁才是多出来。
「请自动忽略掉这家伙。」伊尔迪露出微笑，食指却是不客气的比着站在他身旁大惊失色的银发男人。
「我们和他不熟。」
「伊尔！」那张拥有奢华容貌的脸庞覆上抗议，背后是冬恩小小又不掩饰的笑声，惹得他怒视。「你怎
么可以说我们不熟？我们俩的关系不是早就人尽皆知了吗？」
「我不知道。」冬恩斯文地打个呵欠。
「我也不知道。」柯蒂妮甩甩她红艳的头发。
「同样。」小蒙含着睡意咕哝说。
这三个家伙......沙连真的有种气得牙痒痒的感觉，这时候不给他台阶下很有趣吗？
「沙连．桑．拉瑟陆德。」完全是一反常态的平和声音，但不知怎么的，音质似乎紧绷到可以磨牙。「
我不是警告过你了？」伊尔迪俊眼斜挑，笑意却是阴沉。「原来你真的那么喜欢让我一再重复的说？」
沙连顿时气弱，像被主人拋弃的小狗。
决定彻底的无视他的存在，伊尔迪边招呼着他后边的四人，边转头对一直保持微笑的老板娘道。「就麻
烦你带路了。还有，请绝对不要将这位先生划进我们这一群的。」
因为我们和他，
「不熟。」冬恩依然秀秀气气的笑。
27
黑静的夜晚，属于九月的天空依旧是给人一种深邃到干净的地步，钻屑般的星子不定地发亮着，银月笼
罩下的费瑟充满难以透露出的温柔和幽远。
泡在露天温泉的冬恩忍不住舒服地轻喟口气，比少女秀丽的脸庞染上红晕，澄褐的眼是半眯着，全然放
松的模样。
简直就像一只舒舒服服泡着温泉的小猫，他的小猫。
甫走进来的炎律看着这一幕，涌起这个想法，内心上升更多的是对少年难以言喻的怜爱感。
冬恩像是有所感应地睁开眼，虽然隔着氤氲模糊的雾气，虽然对方的脚步声根本轻到听不见，但就是知
道是谁。
「阿炎......」仿佛让湿热浸软的慵懒口吻，眸底有水光流转。「阿炎，过来我这里......」
只要是冬恩说的，炎律就会做。
眼眸微微阖着的少年能清楚地感受到水传递而来的波动，男人的确是慢慢的接近他，漆黑的瞳一直以来
都是专注的锁着一个方向。
手臂举了起来，在月光下是晰白而美丽，染着年轻的色泽。冬恩的唇畔有着韵味一样的笑，他看着男人
握住他的手掌后又放开，接着真的静静的在他身旁待着。
不多说话地待着，水面下的手指却是滑入另一个人的指间，交缠、亲腻。
「阿炎有来过费瑟吗？」冬恩半靠着炎律的肩，被雾沾湿的淡棕发丝顺从地贴着。「当奖金猎人的时候
。」
「从未。」低低的音质在面对他时才能感到真正的情绪。「我告诉过你，当猎人就是接任务和赚钱。」
炎律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但仍小心不要弄痛。「更何况，没有小猫在就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的，没有意义。如果不是为了达成他和小猫间的约定，否则完成任务就只是空虚而已。
「那现在有意义了吗？」冬恩笑着，很高兴的笑着。
「啊。」炎律只是这样应了一声。
温泉中的雾气有些些的散去，变得薄薄一层，两人都听见了由远而近的谈话声，还有打骂声。
「是伊尔迪大哥他们吧。」冬恩吁气一样地叹道。「为什么那家伙的房间最后还是在我们隔壁呢？真是
......讨厌。」
「你话可以没必要说得那么大声，小鬼。」不知何时跟着踏入温泉的沙连绑起了银发，语气仍是敌意的
。「就算要我听见也不是这种方法。」
「我并没要你听见啊......」冬恩这次只是轻声的再咕哝一声，连在温泉里也要吵可真是浪费休假的意义
了。
沙连怀疑地扬高他形状优美的眉毛。
「是吗？」他作结似的低语着，却也不再同少年起无意义的争执。
休假等同于休息，更何况......薄冰蓝的眼瞳悄悄转过，注视坐在他身旁闭眼享受的男子。那个有如南方
水色的人啊......他不着痕迹地移动一些靠近，好缩短两人的距离。
闭着眼的伊尔迪没看见，即使是水传来了摇晃的波动，但他不会想太多。可是冬恩看见了，他虽然不喜
欢沙连，他清楚这只是一种小孩任性的独占欲而已，不过他明亮如琥珀的眸子装做视而不见。
虽然他知道有一天，不知是何时的有一天，银发男人会抢走他最敬爱的兄长......
隐在水面下的手紧紧的握住他，力量大到令他回神。
冬恩眨眨眼，迎上炎律无言但安抚的目光，他轻微的笑，笑里有一些不符合年纪的苦恼。
「我好象太多愁善感了一点......」水气映染着他的眼，那双眼一样是水亮亮的。「阿炎，明明是还没发
生过的事。」他的话语顿然停止，月亮让他的眼像要发光，有水会滴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更加用力的
抓着男人的手。「但是......有一天，是的，一定会有这一天，伊尔迪大哥和妮妮还有小蒙......」
这样的冬恩令炎律感到心脏在痛。
属于剑士的手指举起，小心地为猫似的少年拂开漉漉的头发，粗糙的感觉，冬恩却是觉得安心。
这双经历过无数磨练的手是他的，而手的主人当然也是他的，全部，都是。
「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炎律冷淡的嗓子充满不同以往的热度。「我仍旧会在。小猫，我一直都在，
就算你逼我走我也不走。」
「我不可能做那种事。」冬恩抚上他的手背。「绝对不可能。」
旁边传来一声明显就知道是硬挤出来的咳嗽。
28
炎律和冬恩同时转过了视线。
伊尔迪很温和又很尴尬的对着两人笑，然后比比已经完全把眼睛摀住的小蒙。
「呃......有小孩子在，注意点比较好。」他委婉的说。
第一次被自己的大哥这样讲，冬恩难得的脸红起来，白里透红的脸庞使他更像一个少女般美丽。
炎律并不是很喜欢有人看见这份美丽。
「上去了，好吗？」他问，其实不希望得到反驳。
冬恩的眼盯着他，盯着盯着。接着露出笑容，那是朵灵秀的花。
「好。」他什么都明白，包括他的心思他的想法，还有他的嫉妒。「伊尔迪大哥，那我们先上去了，你
要记得多注意小蒙。」
伊尔迪以眼神询问。
「我怕他会睡到淹死也不晓......我的天！」平顺的语气突然转折，冬恩脸色一变，眸里透出惊愕。「小
蒙！喂，蒙．布里特！」
个头小小的男孩不知何时已半沉入水中，双眼闭阖，浑然不察自己将要灭顶。
「他刚不是还醒着吗？」沙连打从心底感到纳闷。
「你还有时间说这种话？」伊尔迪怨恼一瞪，水的阻力让他移动不快。「去救人啦！」
一阵兵慌马乱下，由最近的冬恩一把捞起即将溺毙的小蒙，天生的怪力令这个动作轻而易举，他像未觉
男孩的重量，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上岸。
炎律尾随在后。
隔壁的木板隔间同时传来敲打的声响，一个高亢的女声扬起，是柯蒂妮。
「大哥？伊尔迪大哥！」抓紧包裹自己的浴巾，柯蒂妮又用指关节再敲敲。「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
「啊，妮妮。」伊尔迪忍不住想要苦笑。「没什大不了的，只是小蒙他......」
「睡到差点淹死？」柯蒂妮一针见血。「这种蠢事只有他做得出来而已。」
「是只有他做得出来。」伊尔迪承认。「妮妮，要一起上去看吗？虽然有冬恩和炎律在。但我还是不太
放心。」
「有冬恩那在就很够了，更何况还跟着一个炎律。」奖金猎人多少都会具备基本的医疗知识嘛，柯蒂妮
喃喃，准备退回温泉里。忽然她顿住，碧眸熠熠无比明亮。「伊尔迪大哥，你说冬恩和炎律都不在？」
「有什么不对？」伊尔迪的声音再度飘出。
有什么不对？当然是大大的不对了！柯蒂妮摘下缠绕头发的毛巾，放开的红发有如蓬勃的怒焰。
伊尔迪先是听到一阵静默，再来就是他疼爱的小妹猛然爆出大吼。
「该死的沙连．桑．拉瑟陆德！你现在给我上去！马上立刻给我上去！我不准你和伊尔迪大哥独处！」
「妮妮啊......」闻言，伊尔迪只能叹息。
「要是我不肯呢？」偏偏就是有人故意作对，沙连轻慢的笑对柯蒂妮而言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隔壁的红发少女登时气红了眼。
抓着毛巾，她气呼呼的爬上岸，丰润的嘴唇是危险的抿住。
原本以为有激烈怒骂的沙连好一阵子没听到回音，他狐疑的眯细眼。
「你家人转性了吗？」可能吗？
「绝对，不可能。」伊尔迪没好气的拉扯他的耳朵，用力一捏，直到俊美的男人发出哀嚎才肯松手。「
你干嘛非得要气妮妮？」
「因为平常都是我被气嘛。」沙连摸摸右耳，好疼，一定都红了。「难得和你独处也不行？」
「不行。」伊尔迪板起面孔。
「伊尔......」一个大男人拉长着音抱怨，蓝眼睛若有所求地凝望，眨也不眨。
这景象让伊尔迪莫名的想笑，他推开粘过来的他。
「你不怕妮妮发火？」
「她已经在发火了。」沙连不死心地再接近。「反正要死也是待会的事，她一个女孩子总不可能闯入这
里吧。」
伊尔迪蹙起眉头，他可不敢保证。
沙连当然无从知晓对方的心思是如何运转，他只是很满意现下的无声、无闲杂人等状态，就算无法真做
出什么事，不过抱一抱应该还可以。
当他的双手准备付诸行动之时，木格子的拉门忽地遭人大力拉开，那「唰」的一声比先前所听过的全还
要刺耳。
沙连不敢相信的，慢慢的，身体微僵硬的转过头。
红发、绿眼，身上缠包着白色大浴巾，发稍湿答答的犹滴着水，十七岁的少女怨气冲天，表情扭曲竟像
是夜叉。
伊尔迪还是只能长声叹气，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哪。
29
银月的长发被随意地用一条发带绑在颈后，遭外力赶出温泉的沙连心情很不高兴，偏偏又没地方能够发
泄，只好沉着脸，阴郁的朝自己房间走去。
探视小蒙并不在沙连的打算之内，要是此刻见到冬恩他百分之百会和他吵起来。
他目前最不需要的就是那小子的冷嘲热讽。
可惜，天往往不从人愿。
「你在这做什么？」少年的问句清清楚楚地进入耳中，要装做没听见都很难。
端着一盆水，碰巧走出房间的冬恩以轻轻的脚带上门，褐眸则是上上下下地扫了服仪整齐的男人一眼，
勾扬的弧度蓦地在唇边抿出。
「被，赶出来了啦。」他并不是用问的。「妮妮的杰作对吧？」
「跟你无关。」沙连的态度可以冷淡来形容，少年那种一切明了的眼神太讨厌了。
「无关就无关。」冬恩不在意地耸耸肩，他们俩的关系交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喂，让开一点好吗
？我还得跟伊尔迪大哥报告一下小蒙的状况才行。」
「走廊很宽。」言下之意即是没这个必要。
「问题是你后面的另一侧也挡着......挡着......」冬恩的话语没来由变弱，秀美的容颜似乎逐渐失去血色
。
「挡着什么？」俊眉又是一挑。
「那个......老板娘说过客人只有我们吧？」冬恩反而提出另一个问题，笑容明显快挂不住，摇摇欲坠。
「所以你后面多出来的穿白衣服的长发小姐是？」
「你以为这里没有服务生吗？」沙连不耐烦地回头，却被身后女子过度苍白的脸色给一惊。
现在不过才九月而已......他暗忖，还有，她是何时来的？
「那么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虽然唇畔的笑冻住，但冬恩仍是好有礼貌的问。「为什么服务生会没有脚
呢？」
脚？没有脚？
「你在说什么傻话？人怎么可能没有......」沙连不经意的视线忽然全凝固在女子的膝盖以下，他确定自
己看见的是空荡，也就是什么都没有。
「小鬼，她的脚到哪去了？」混乱中他只想到这个。
「这种事你问我我也......」冬恩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喂，沙连先生？」他试探性的叫道。「你......
不躲吗？」
「干嘛要躲？」下意识的就问。
「因为那位小姐好象正在，」端着水盆的少年开始慢慢后退。「嗯，接近你的样子。」
沙连全身僵硬的扭头回去，距他不到几寸的脸庞清晰地映入眼底，他尝试性的挥一下手，冰冷，还可以
轻易穿过。
远方的冬恩不得不佩服他的勇气，这种时候该跑吧？
然后沙连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女子......再然后，这个银发的成熟男人真的拔腿狂奔。
跑！
长长的木头制走廊顿时反映出两名人类惊慌失措的脚步声，旅馆平稳的空气瞬间被打破。
「你不是傻了吗？」冬恩边跑边回头问，顾不得要保持安静之类。
「谁傻了？」沙连飞快追上，毫不隐藏他的恼怒。「你这没义气的小鬼，竟然趁机偷跑？」
「我干嘛要跟你讲义气？」他睨他一眼。
「这是做人的基本道德！」他回瞪。
「那种东西早在你妄想伊尔迪大哥时就没了！」
「见鬼的妄想，伊尔本来就和我......该死的为什么她还在啊！」
「该死的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