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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红尘——by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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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蔚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绵绵的云层,万里起伏。
传说,在云海的最深处,住著上古神族的後裔。那里,被称为五方神界,是凡人所无法攀抵的世外仙境。
轩辕城,是五方神界的中心。而在轩辕城的中心,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宫殿耸立云端,那里就是天庭的所在。
以白玉砌成的宽敞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列在两侧,一个男子端坐在正上方的宝座上。以锦缎织就,金丝为边的黄袍将他的尊贵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就是这五方神界的中央天帝──敖阙。
"漠离,此去人间,你要万事小心。"敖阙和蔼地对站立在下方正中央的一名男子说道。
"是,儿臣知道。"
这个叫做漠离的男子有著清脆而磁性的嗓音。虽然站在下方,但是他身上所散发的高贵气质却一点也不逊於宝座上的天帝。
但与敖阙不同的是,他高贵中带著令人疏远的淡漠,一双美丽的眼睛即使在这分别的时刻,依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平静得仿佛天下没有什麽事能够令他在意。皎洁的面容,即使是最无暇的白玉也无法与之比拟。
"时机一到,天庭自会招你回归。切记,凡事尽力而为就好,不可强求。"
"多谢父皇,儿臣去了。"
漠离向敖阙躬个身後,便向殿外走去。
"大皇子一路保重。"
两旁群臣纷纷向漠离行礼。漠离对众人的送别只是微微点个头,就消失在了大殿门口......
云雾缭绕间,一口莲花池波光粼粼,湖面上笼罩著星星点点的光芒,在明亮的天空下,显得流光溢彩。这些光点的发源地,就在莲花池边。只见那里一个洁白的圆形玉台发出柔亮的白色光线。
在侍官的陪同下,漠离来到玉台边。
淡淡地扫了一眼七彩斑斓的天波池,漠离将目光集中到了面前的玉台上。
"大皇子,通过这去尘台您就能换上凡胎,投身人世。下臣素闻人间诸多艰险,您请多保重。"
侍官在背後恭敬地向漠离作个揖。虽然大皇子平时为人淡漠,并且因为他特有的能力,大家都不太敢接近他,但是,这天庭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在天帝的三位皇子中,大皇子是最为心境平和的一个,而且是最有可能承接天帝衣钵的一个。
此次,大皇子下界,即是背负著特殊的使命,一旦功成归来,那麽天帝之位更是非他莫属。
漠离没有答话,只是对侍官轻轻地点个头,意外地,嘴角还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
正是这样一个笑容,叫侍官看傻了眼。
个性淡然的大皇子一向少言欢笑,除了五方帝君及诸位皇子,甚少有人能看到他的笑容。这样微笑著的大皇子,就像他背後的光芒一般,神圣高贵却又淡雅洁白。
侍官还未回过神,漠离已抬起脚沿著玉阶登上去尘台,走进了光芒之中。一瞬间,原本柔和的光线骤然变成一道强烈的光柱,直射入天际。而那个出尘脱俗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这耀眼的光柱之中......
身负神命,投身尘世。但谁曾料,滚滚红尘,从此卷起千尺浪......

公元946年,正值时局动荡的後晋时期。
自从大唐覆灭之後,天下群雄割据。晋高祖石敬塘依靠契丹建立的起来的後晋传到第二代晋出帝时已是岌岌可危。契丹先後三次进犯中原,而战争的结果就是百姓流离失所。
在这销烟弥漫的年代,人人自危,民不聊生。百姓们只盼望著有一天,天下能够出现一位真正的明君,一统江山,结束战乱。
後晋的版图上,有一处华州城。华州的郊外有一座深山。据说,山里有一座竹林小舍,那里住著一位奇人,能够探知过去,预测未来,洞悉世间万物。
两个年轻男子一前一後地走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中。他们穿著款式简单的布衣,年纪看上去相差不多都在二十五岁左右。但相比之下,走在前面的男子却有著一股刚烈的霸气。
"少爷,应该就在前面不远了。"走在後方的人环视了四周一圈後,对前面的男子说道。
"你确定这位先知真能给出我想要的答案?"柴荣再一次转过头,对著穆行问道。
"城里的老百姓都在传颂这位先知是如何如何的灵验,我想我们姑且就信它一信吧。也许真能得知老爷夫人的下落也未可知。"
"哼,希望如此。"
柴荣调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穆行知道柴荣对这些占卜算命的东西向来不屑一顾,但是,现在他们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三年前,连年的战火波及到他们的家乡,而柴荣一家也在混乱中失散了。最後只剩下柴荣和穆行,流落到关西一带。之後,柴荣凭借著早年做生意的经验,在人生地不熟的关西竟也闯下一番名堂。
他们此次来到华州,就因为听说这里有一位先知,一眼就能看遍世间所有。所以,特意前来寻访,只希望能够找到柴荣的家人的踪迹。
"啊!少爷,你看,应该就是那里了。"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後,只见眼前豁然开朗,原本狭小弯曲的山路被一片竹林所取代,在林子的深处,有一座幽雅的竹舍若隐若现。想必这就是那位先知的住所。
来到竹舍门前,穆行上前抬起手,正欲敲门,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内走出一个约十五六岁,书僮模样的少年。乍看之下,只觉得他相貌平凡,脸颊上的点点雀斑在阳光之下分外明显。五官之中,只有那一双水灵的大眼睛能够引人注目。
穆行见到少年,便对他行了个礼。
"在下穆行,这位是我家主人,姓柴。我们此番前来,是想求见这竹林小舍的主人,烦请这位小哥通报。"
"二位客人到访,我家公子早已知晓,所以特命我前来迎候。只是,我家公子他说今日不宜见客,所以很抱歉,两位还是请回吧。"
"什麽?"穆行睁大了眼。
想不到这位先知真能未卜先知,连他们今日拜访都能预测到。只是,既然如此,为何他要拒不见面呢?
柴荣也微微挑高了一边眉头,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先知还这麽大架子。
"这......"穆行回头看了一眼柴荣,见他没有什麽反应,只得回头试图说服那个少年。
"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了求见先知。只因战乱,我家主人一家失散,至今已有数载。近日,偶然听闻这竹林小舍的主人慧眼独具,世间之事,尽收眼底,故而特来拜见。不为其他,只为能一解思亲之苦。还请这位小哥帮个忙,代为通报。"
"这个......"少年面露难色,低下头。
"请放心,我们见过先生之後,立刻就走,绝不为难。"
"我......试试看吧,请二位在此稍待。"
少年说完,便转身退回屋内。
柴荣和穆行两人就这样在等待中过了近半个时辰。
"唉,怎麽还不出来。"穆行已经等得有些焦急。
"急什麽?即来之,则安之。我倒要看看这个先知还要耍什麽把戏。"
相较於穆行,柴荣仍是一付不紧不慢的样子。
穆行不禁暗自钦佩柴荣的耐性与沈稳。不过要不是这番性格特点,他们也不可能在当初的祸乱中得以生存。
柴荣的为人就是如此,对於没有兴趣的人或事,他根本不予理睬,但是一旦决定要做什麽事,那麽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无法令他改变主意。现下,这小舍主人的回避必然反而挑起了柴荣的兴趣。
终於,刚才那位少年又出现在了门口。
"二位客人,我家公子有请。"
听到这句话,穆行松了口气,还好,一切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柴荣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率先跟随少年走进了竹舍。
传说中无所不知的先知......他开始有点兴趣了......

柴荣和穆行跟随那名少年穿过了布局雅致的厅堂後,来到一口莲花池边,池上有一座曲折的回廊通向前方。一阵曼妙的琴声正从对岸悠悠传来。
"二位,我家公子就在前方的凉亭,请随我来。"
少年指著回廊尽头,向前走去。柴荣与穆行随即跟著少年走上回廊。
下了回廊之後,眼前豁然出现一片梨林,白色的梨花开满枝头。一座简易的石砌凉亭就坐落在梨林之中。凉亭内,一个素色人影端坐其中,面前的石桌上放置著一张古琴。此刻,他正轻抚琴弦,那悠扬的曲调正是出自他之手。
穆行,甚至连柴荣看到凉亭中的人都不由得心中一惊。没有想到,人人敬仰的先知竟然是这样一位年轻的男子,最多不过二十岁。
"啊,我家公子正在冥思,二位暂请留步。"少年停下脚,转过头对柴荣和穆行说道。
"无妨,我们就在此等候吧。"说话的是进到小舍後就不曾开口的柴荣。
"那二位请稍候片刻,我去沏茶。"说罢,少年便转身离开。留下柴荣和穆行站在原地。
空气中,琴声伴随著淡淡的梨花清香飘荡而来,那曲调时高时低,时而舒缓,时而紧凑,就像幽静的山中流淌的清泉,清脆而纯净。让聆听著这琴音的人不禁深深陶醉於其中。
柴荣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前方的人身上,一阵风过,吹落满树梨花。漫天飘舞的白色花瓣就像洁白的雪花,落在地上,以及......那随风飘扬的青丝上......
冷豔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未定,吹向玉阶飞。
纷繁的梨花,沁人心神,高雅洁净......就像那个对风抚琴的人......在这纷纷飞舞的花语中,他显得那麽飘渺虚幻......
一旁的穆行更是已沈醉在这样的天籁之中,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在一段舒缓的旋律过後,琴弦在主人的手中悄然而止。
正在这时,刚才那名少年也已端著茶水走了过来。
"二位客人,现在你们可以前去见我家公子了。"
"哦,多谢。"刚刚回过神来的穆行向少年道谢。而柴荣早已向凉亭走去。
柴荣步入凉亭,来到那个仍低头看琴的人面前,对他一拱手。
"想必阁下就是这竹林小舍的主人了。在下柴荣,邢州人氏,後面那位是我的随从──穆行。"
原先坐於琴後的人慢慢地站立了起来,缓缓抬起头与柴荣对视。
风,吹起他的衣摆,与飞扬的秀发一起,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随风而来的──是一阵似有似无的花香。
柴荣就这样失神地看著眼前那张俊丽的容颜。淡雅的面庞就像落在他身上的梨花花瓣一般出尘洁白,明净的双眼虽带著浅浅的笑意,但感觉却是那麽的不真实......这个男子,飘逸得不像是这凡尘中的人......
莫逸尘看到立於他面前的柴荣,也觉得心中一震。
这个柴荣,有著高大挺拔的身材,虽然衣著朴素,但是却难掩住天生的霸主之气,刀刻般刚毅的轮廓分明就是上天的鬼斧神工,炯炯有神的双眼暗藏著火焰般的狂放。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看不透这个男人,他所看到的这个男人的过去与未来,只是一片苍白。怎麽会这样?
莫逸尘不由得被这个意外愣了心神,随之而来的,竟是一阵的心惊肉跳,有个声音在脑中响起......
危险,危险啊──
危险......是谁危险?是他?还是这个柴荣?
"公子,就是这位柴公子要寻找他的双亲。"
这时候,那个少年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唤醒了同时在出神的两个人。而穆行也走到了柴荣身後。
莫逸尘调整了心绪,对柴荣微微一笑。
"柴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坐。"他的嗓音就像他的人一样,也是轻轻淡淡的。
莫逸尘与柴荣分别在石凳上坐下,少年为他们两人分别倒了一杯茶後,与穆行一起分立於各自主人身後。
"实不相瞒,柴某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三年前,由於战乱,我与双亲及新婚妻子失散。尽管这几年四处打探,但仍未有任何音讯。近来偶然听闻这竹林小舍有位先知,能够通晓过去未来,看透世事万物,故特来拜会,望先知能够指点一二。"
"柴公子言重了,这先知之名在下实不敢当。我乃一介凡人,只是略通玄学之术。但这天下何其之广,并非事事都能够在我的测算之内。"
莫逸尘轻轻勾起嘴角,从嘴里吐出的是客气而生疏的话语。
想也不想地就婉言拒绝,柴荣心里知道他是无意相助。
"华州城百姓皆言先知神通广大,所以我本想这区区小事应在阁下的能力之中。当然,若是先知真有什麽难处,柴某也绝不勉强。"
好个以退为进!穆行在心中暗暗佩服。世人皆珍惜名誉,对得来不易的声名断不会随意舍弃。即使是这位先知也一定不会例外。
修长的手指抚上琴面,轻轻地挑动一根琴弦,发出一道清脆的音节。莫逸尘浅笑的面容并没有因为柴荣的一句话而有任何改变。

"冥冥天数,自有定论。各人命数,皆由天定。此乃天命,并非在下这凡人之力所能及。所以,柴公子,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莫逸尘的语气虽然轻柔,但拒绝的味道却相当坚决。
柴荣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没想到这个先知会如此难缠。
"如果先知是怕柴某付不起礼金的话,那大可放心。在这方面,柴某绝不吝啬,先知不妨先开个价。"
"柴公子,"莫逸尘隐去了脸上的笑容,口气也严肃了起来,"该说的,在下都已说明。柴公子若仍要强求於人的话,那麽在下也无话可说。二位还是请回。"
"先知,"站在柴荣身後的穆行按捺不住,开口恳求,"我家少爷日夜思念双亲,他只是想尽快找到他们,好照顾二老颐养天年,以尽孝道。还有我家少夫人,失散之时,她已怀有身孕,如今,却还不知是死是活。所以求先知念在少爷的思亲之苦上,为我们指条明路吧。"
"公子,"站在莫逸尘身後的少年见状也开口求情,"这位柴公子是一片孝心,所问之事也并不过分,你就帮帮他吧。"
"不寻,"莫逸尘撇过头看了一眼少年,"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的。"
"可是,他们并不是......"被唤作不寻的少年仍想说些什麽。
"行了,"莫逸尘扬手止住了不寻未尽的话,"这样吧,柴公子,不如在下为你测个字如何,这说与不说,端看天意如何了。"
"既然如此,我就测个‘路'字吧。"柴荣随口说了一个字。
"路者,简言之,即路在天地间。"莫逸尘再度拨动琴弦,伴著琴声,款款而言,"而天地间万事万物,均离不开一个‘变'字。阴阳变化,而生万物。故而无路可行,则需变,变可通,通可达,达可久也。"
随著最後一个音符的消逝,莫逸尘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著柴荣,脸上又恢复了那似有似无的笑容。
"总而言之,在下只能送柴公子一句话──‘帝丘之都,濮水之阳'。"
帝丘之都,濮水之阳──这是什麽意思?柴荣对莫逸尘无厘头的话感到不解。
"柴公子,在下言尽於此。个中意味,相信以阁下的才智,自能参透。今日天色不早,山中风寒霜重,请恕竹林小舍不便留客。"
柴荣知道自己已不可能再多问出些什麽,也只好起身告辞。
"多谢先知指点。刚才柴某在言语上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柴荣站起身对莫逸尘抱拳行礼,"对了,不知先知尊姓大名,日後,柴某得寻亲人,也好上门言谢。"
"所谓大恩不言谢,更何况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柴公子实在不必挂在心上。"莫逸尘抬头看著柴荣,"而姓名,只是一个称呼,并无多大意义。他日有缘,我们自会再见,若是无缘,那这姓名不知也罢。"
莫逸尘的口气自始至终都带著一份闲淡超然,表明他并不想与外人有太多牵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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