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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气——by猪神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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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冬郅跳下床,抓过衣服一副我立刻就走人的样子。关西阳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要走了?不送啊。下次别来了。"
凌冬郅回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关西阳,恨不得一口把他吃了的表情,两步折回床边,一把拎起关西阳的衬衫领子大吼一声,"我还就不走了你能怎么着?"
关西阳吃吃笑着,"能怎么着,加住宿费呗。"
"咚"的一声,某人被重重地摔在了床上,床板几乎被砸出个坑。
"喂,你不能下手轻点么?摔死我谁给你买早点?"
凌冬郅不理关西阳的抱怨,也挤到床上,把关西阳往里推了推。两个人靠着墙坐着。关西阳递过来一支烟,凌冬郅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回去?"
凌冬郅继续摇头。
"不想说?OK。你可以不说,可是你今天不说,明天不说,迟早有一天还是要说的。有些事情,只有说出来才不会让它继续压着你的心。"关西阳不紧不慢地吐着烟圈,看着凌冬郅。凌冬郅的嘴依旧闭的严严的。
"那就走吧。"
"不走!"看不出来,这么文质彬彬的人犟起来能强过一头牛。
"不走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吃空气啊?"关西阳笑呵呵地看着他,凌冬郅一张扑克脸上总算露出了点笑容。
"傻瓜!"关西阳杵了他一下子。两个人嘿嘿笑起来。

在路边小店吃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砂锅粉丝,两个人全都满头大汗。关西阳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不防凌冬郅递了一盒面纸过来。关西阳愣了一下,说了声谢谢,抽出一张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油光,嘿嘿笑着说,"你这作派,简直就是个少爷啊。"
凌冬郅脸一沉,不理他。关西阳忽然想起来现在的少爷是有其它意思的,连忙急急地解释,"我是说,你就象那些大户人家出身的人一样。"
凌冬郅细致地把砂锅里的东西捞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落下,又用纸巾擦了擦嘴,这才看着关西阳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东西。"
关西阳作喷血状,"如果你是指卫生条件,我家里还不如这里......"
凌冬郅微微一笑,"不一样的。你家再脏再乱,也是个干净地方,这里人来人往的,谁知道都有些什么人待过。"
"那你出差的时候住旅馆怎么办?那更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关西阳讥笑他。
"自己带全套的洗换东西喽。"
"你强的!"关西阳伸伸大姆指,顺便把最后一根粉丝吸进嘴里。
"你也强的。"凌冬郅看着他的动作,笑带嘲讽地说。
关西阳自嘲地笑笑,"不能浪费啊。浪费可耻。"
"我老家在那边。"关西阳扶着栏杆,指着东北方向说。他们现在站在全小区的致高点上--一支废弃不用的烟囱顶。这烟囱砖色灰驳,建筑年代已不可考,平时总是很孤独地矗在小区一群三层小楼当中,颇有鹤立的味道。
"我在东南。"凌冬郅淡淡地说。"不过我出来很多年了。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很多年了?"关西阳笑他,"你也就二十出头吧。很多年能有多少年?"
"我出生在浙南的一个小地方,五岁被过继到美国的叔叔家,后来就再也没回去过。"
关西阳看了看凌冬郅,后者的脸上很平静。
"不要这样看我,我叔叔婶婶很疼我。可惜......新市的那一场飓风卷走了我原本幸福的一切。(请自行参考新奥尔良飓风......)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钱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周围所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那场风暴卷走的不只是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卷走了我全部的感情。我成了一个非常非常孤单的人。后来我独自去加州求学,也是在那边,我认识了一个令我终生受益的挚友,就是现在银川的CFO--郝鹏。"
"你为什么不回家去?至少应该看看你的父母。"
"我到美国的第二年,我父母就因为车祸走了。"
关西阳沉默了。凌冬郅的经历是他没想到的。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文弱,其实早已过多承载了人世的悲欢离合。看来果然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合了合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凌冬郅的肩,无语共视夕阳。那片红彤彤的颜色,映照着人世的每个角落,染透每一分每一寸土地。站在烟囱上的两个身影久久驻立着,渐渐溶入这萧萧的暮色。只一瞬间,便可永恒。
"死小子,你敢打瞌睡!你TM不想干了是不是?"还没等关西阳反应过来,兜头而来的一巴掌打得关西阳两眼直发财。老板撸着袖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走开。其他伙计们都同情地看着关西阳。关西阳一咧嘴巴,笑着瞄了一眼老板的背影,意思是说,没事。伙计们开始各干各的。关西阳也拎着抹布开始抹那些油光光的餐桌。
昨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凌冬郅说了一夜的梦话,他想听清楚,偏偏又听不清楚,搞得他极度郁闷,还整夜都没睡好,导致现在无精打采地被老板体罚。想到这个,关西阳就觉得自己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今天晚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个饱觉再说。
门口光线一变,有个人挡住了大门传过来的灿烂阳光。两个不怎么漂亮的迎宾小姐连忙迎上去,笑容可掬地问,"您好,几位?"一边问一边心里嘀咕,这才十点半就来吃午饭了?莫非是早午饭一并吃的主儿?不过看着面生,得用心招呼才行。
来人拿眼睛扫了大堂一眼,然后微笑着对迎宾小姐说,"对不起,我找人。"
两个小姐当时傻掉。因为来人不笑的时候,冷峻的眼神足以让人望而生畏,可刚刚一笑起来的样子却让人如沐春风,这一笑只怕让天上八千年的桃花都开了。没等两人反应过来,来人已经大步地向关西阳站立的方向走过来。关西阳直起身,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这个冲他走来的男人有些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好,请问你是关西阳么?"来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象X光一样"刷刷"地透视着关西阳的五脏六腑,容不得他有半点思考的时间。
"我是......"
"我是郝鹏。"来人伸出右手,关西阳看着那只宽大的手掌,突然想了起来。
"你就是--银川的CFO?"
来人--郝鹏点点头,微笑着问,"可不可以跟你的老板请半小时的假?陪我吃一餐饭?"
关西阳迟疑着,经理早就通知了老板,老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说,"哪里的话啊,郝总能亲临小店,小店真是蓬壁生辉......"
郝鹏一抬手,及时制止了他的滔滔江水,温和地微笑说,"那么,就给我上两个你们这里的拿手菜,好吧。"说完,他转身走向靠窗的一个位置,回头对关西阳笑着说,"这边光线好一点,坐这里吧。"
关西阳听话地走过去,在郝鹏对面坐下,竟然有些紧张。虽然在知道凌冬郅的真正身份后他也有些惊讶,但凌冬郅从来没让他感觉到紧张过。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有一种强大的气势让人不敢多出一口大气。
郝鹏闲闲地喝了一口茶,抬眼看他,问,"凌总,他还好吧?"
关西阳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三楼,开门之前他有些犹豫。停顿半分钟后,他拿出钥匙开锁,就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明快的笑容。
谁料刚打开门,他就发出一声惊天大吼,"死猪,你要干什么?"
只见凌冬郅站在阳台一掌宽的围栏上,好象练平衡木一样地伸开两臂站着。
听见关西阳的大吼,凌冬郅眼皮也不抬地说,"锻炼啊。锻炼我的心脏承受能力。"
"靠,我看你这是锻炼我的心脏承受能力呢!你还不快点下来!"
凌冬郅非但没有下来,反而俯下身子,伸出手去攀向对面的阳台。
关西阳大叫:"你快点下来!危险!"
凌冬郅置若罔闻,一心想伸到对面去。西阳飞快地奔向阳台,想把他拽下来。没想到就在这几秒钟的功夫,凌冬郅的身子已经向外面栽过去。西阳一个猛扑,将将赶得及抓住他的脚踝。虽说是三楼,可是大头朝下掉下去怎么也得是个轻微脑震荡。
抓着凌冬郅的脚踝,西阳吃力地把他拉上来,心里暗骂,比死驴还沉。好不容易拉了上来,发现凌冬郅竟然还挂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
"你为什么要拉住我?"他问,坐在唯一的那张椅子上,眼微微地垂下去,看着地面。
关西阳气哼哼地说,"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到上面去找死?"
凌冬郅慢慢抬起眼,看他,慢慢地说,"你知道我是去上面找死的?"
"你这样子不象找死的象什么?"西阳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掼到床上。凌冬郅的脸上还是那种笑容。
关西阳奇怪地看着他,"你这么看着我干嘛?奇奇怪怪的。"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住在我这里啊,你死了我说得清么?别人不得以为我谋财害命?"
"就只为了这个么?"凌冬郅垂下头去,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一丝情感。
"废话!"他可不想再次对着那张冰一样的面孔。
"我还以为......"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有一丝惆怅。
"以为什么?" 关西阳有些疑惑,难道他还以为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好人么?
"没什么。只是,你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真没劲。"
"兄弟,头上有片瓦遮檐就应该心存感激了。哪有你这样的?"
"可你这屋里除了看电视,还能干什么?我只有练习一下我久不练习的平衡感了。"凌冬郅一改刚才的惆怅表情,懒洋洋地应道。如果单看他现在的样子,你会以为他根本一天都没离开过那张床。
西阳在心里骂了一句猪,不理他的话茬,自顾自地说,"今天店里有酒席,有些菜动都没动过就撤了桌。我一想,咱也别浪费喽,所以就多装了一点回来。"
凌冬郅眼球转转,扫了他一眼,"有好的么?别象前天似的,炒三丁,白斩鸡这种东西也好意思拿回来。"
关西阳嘿嘿一笑,"你可真是,要饭还嫌馊。"
凌冬郅一本正经地,"我可没要,是你自己主动带回来的。我不过是出于义务帮你分担一下节约的重任,免得你一个人再吃出个胃溃疡来。为革命牺牲的同志已经够多了,再多你一个也显不出来。"
关西阳滋滋牙,"你不就是觉得吃剩菜掉价儿么?是,你是谁啊,银川公司首席执行官。可剩菜怎么了?别拿剩菜不当菜啊。回锅一下照样是新出炉的。"
凌冬郅撩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跳下床,自己也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了一双方便筷子,坐在关西阳对面,默不作声埋头大吃。
关西阳看着他的样子笑笑说,"这就对了。剩菜不是一样可以吃。而且味道入得更足呢。"
凌冬郅咽下嘴里的饭菜,漫不经心地说,"只可惜,人家如果有新菜可选的时候,首选肯定还是新菜。"
关西阳看着凌冬郅,意味深长地说,"未必。也许有人就喜欢剩菜?"
凌冬郅斜眼看了关西阳一眼,笑着说,"你以为很多人都象你这么口味独特么?"
关西阳不再说话,吃了一会儿,忽然慢悠悠地说,"给你说个故事吧。我很多年以前有个朋友(凌冬郅:莫非你在说你穿开档裤的朋友?关西阳:表插嘴,专心听偶狗血,再多说当心我揍你。),他的女朋友是我们一圈损友里最靓的一个,人也很好,对我们一群垃圾都是和颜悦色的。他们当时已经在准备结婚了。可就在结婚的前一天,他女朋友跟别人跑了。据说那个男的比他有钱有势。"
"他连着半年的时间都喝得烂醉如泥。每天从睁开眼睛,到日落星起,没有一刻离得开酒瓶。多少人劝也没有用,为这个他父母哭过多少次,四处求朋友帮忙给他戒酒都不行。后来,直到他母亲生病卧床后,有一天,他忽然自己醒了过来,跟我们说,我们活着其实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责任。"
"说来也怪,从那天起,他开始滴酒不沾,刻苦工作,没多久就离开了老家,去了外地,听说混的还不错。"
凌冬郅一副看傻瓜地表情看着他,"讲完了?"
关西阳点点头。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我们不是为了感情而活着,是为了责任。"
"你没有理由继续躲在这里。一天可以,一个星期也可以。但是你要知道,你只要一天活着,就得担负一天的责任。除非哪一天,你真的不在人世了,这个责任才能解脱。所以,不管你遇到过什么,都过去了。你总不能让自己一辈子陷在过去里吧?"
凌冬郅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给我一支烟。"
关西阳把烟盒递给他,给他点火。凌冬郅的脑袋凑在关西阳的手边,眼睛看着火,轻声地说,"谢谢。"
"回去吧。"
凌冬郅微笑地点点头,吐了个烟圈,"你怎么跟个事妈似的。我明儿就走不行嘛?烦!"
关西阳拍拍他的肩,把火机塞在他口袋里,"下次记得带火。不是每次都那么好运的,能遇到我这种不抽烟还带着打火机的人。"

第三章
入夜,空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关西阳把空调开开关关。开久了怕费电,停一会儿又觉得心里热得难过。
一想到今晚是最后一次和凌冬郅住在一起,关西阳就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凌冬郅来他的小窝也不过几天时间,却好象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其实,凌冬郅于他,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只是他身上的一些气息让关西阳觉得熟悉且安适。现在凌冬郅靠墙睡着,只听得见细细地呼吸声。怕惊动了他的睡梦,关西阳连翻身都小心翼翼。
无端地伤心。算算自己在杭州也待了这么久,除了一些打工的伙伴之外,就根本不曾有过什么朋友。凌冬郅是第一个离他这么近的人,近到连呼吸都感觉得清清楚楚,连心跳都听得真真切切。可是他也不过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谁又不会是过客?他以前的女人,他以前的朋友,如今早都不知身在何方了。
正胡思乱想着,冷不防凌冬郅迷迷地问了一声,"你晚上说的故事,是你自己吧?你骗我说是朋友的?"
关西阳惊觉地转过去看他,眼对眼,鼻对鼻,气息交溶着气息,让关西阳有些不知所措。他含乎地应了一声。凌冬郅又再次沉沉睡去。关西阳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凌冬郅白皙的面庞,微微可见的细小毛孔,关西阳轻声地说,"放心,我保证以后不骗你了。"
如果还有以后。

天蒙蒙亮的时候,关西阳就起来了,出去转了一大圈,买了些油条包子豆浆甜饼之类的东西放在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凌冬郅还在睡梦里。西郅想了想,还是什么字条都没留就走了。
即使留个字条,又能写些什么呢?不过是萍水相逢罢。
以后,谁又认识谁?
关西阳在店里背单词的时候,觉得一个个单词象支枪似的,顶得他脑仁疼。真想把书摔了不念,可想想看,还是懂英语的人拿的工资比不懂的多,只得又逼着自己硬往下背。看着看着,仿佛满篇的单词都成了凌冬郅的那双眼睛,很清很清地看着他。
整整一天,关西阳过的都是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挨到了下班。三点半的时候,他踩着单车,混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觉得漫天白日炫得人眼晕,连登车的力气也没有。原本半小时的车程,竟然用了一个小时才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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