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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劫轻佻浪子——by雨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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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压云髻低,
  风透罗衫薄。
  残梦懵腾下翠楼,
  不觉金钗落。
  几许别离愁,
  犹自思量著,
  欲寄萧郎一纸书,
  只怕归鸿错。"
  最後一字落於纸上,店小二连忙上前举起词联,呈给秋海棠。她细细念了一遍,鼓掌娇笑道:"公子果然好文采,小女子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店小二见余婧风手中仍持籇笔,不免奇道:"公子,怎麽你还拿著笔,不是已经写完了麽?还是放下吧!"
  余婧风没有理他,反而转向秋海棠,长长叹息一声:"可惜,可惜。"
  他在可惜什麽呢?没人知道。秋海棠心中虽脸上却并未露出半分惊异之色,沈稳态度绝非一般女子所能比拟。"公子,聆音识曲,绝世聪明。轻易辨出其中词句,所写之词,与小女子方才吹奏的果然无一差毫,本就是他人所不能的。但这‘可惜'二字又是从何说起呢?倒是请教了。"
  听她言语,余婧风心中赞道,此女确是不同凡响,定非寻常百姓人家之女,不觉来了兴致,欣然道:"姑娘,曾有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锺子期便知他在吟高山;志在流水,锺子期便知他在咏流水。千古知音,不是知那弦中的音,弹琴如此,吹箫亦是如此。粗解音律的,但知姑娘吹的是《百尺楼》,至於《百尺楼》词中的字句,则完全没有知晓。他们只懂得姑娘箫孔吹出的音,却不明白姑娘檀口中包含的音,所以不能听出声外的声,辨出味外的味。"
  秋海棠俏目亮了起来,笑道:"公子真可谓子期再世,你论的音乐,和小女子的见解一般。《百尺楼》词共有三首,一首有一首的词句,不过吹出的音节,都是一般的,除非明白小女子含而未吐的字句,才能明白三首词中的不同所在。"
  余婧风含笑看了她一眼,接著说道:"方才姑娘所吹奏的乃是《百尺楼》词两首,大约是第二第三首;第一首竟没有听得,故此小生才会说可惜。"
  秋海棠深深看著他,露出思索表情。片晌,甜笑道:"公子,三首《百尺楼》词,你既只听得两首,小女子且补吹箫一首,你能一一听出小女子含而未吐的字句麽?"
  余婧风微微一笑,道:"姑娘肯补吹这一套妙音,本是小生万千容幸。"
  那店小二站在旁边,听他们之间的谈论,睡思沈沈,几乎要打起盹来。
  此时,秋海棠已指按箫孔,轻移莲步,重又吹出一首《百尺楼》来。她身著的白地紫花长衫,随著她轻盈优美、飘忽若仙的步姿,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绝美姿容。
  站回原处时,一曲已闭,笑问余婧风道:"公子可理会小女子的意思麽?"
  这一次,余婧风并未书写,而是放下籇笔站起身来,持扇在手,接著念出词来:
  "杨柳绿如烟,
   惯逐东风舞。
   舞向长亭又知亭,
   不辨东西路。
   
   忙整玉搔头,
   春笋纤纤露。
   谁是江南杜牧之,
   解作秋娘赋。"
  他行至窗阁边,遥望西湖断桥,似这怨悠曲调也勾起了他往日心事。
  乐,本为六艺之一。他自己也是个调琴高手,一向自认不会输於任何人。可是十数年前一场盛宴,他居然输给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丢尽颜面。每每思及此,这口怨气依然无法平顺!可恶!可恶!青筋暴长。
  沈吟自我世界中的他,根本就没注意到同处酒楼之上的秋海棠正以一种无比爱慕的眼神发花痴般的盯著自己不断散发出男性气息的身体看,边瞧还边咽口水。有道是自古才子配佳人,她当然不会放过眼前这麽个好男人了。
  消寂的空气中,店小二似乎也已站著睡著了。
  这仿佛连银针落地都可听得一清二楚的空间,猛然被突如其来的一声长笑,打破了它的平静。
  "热啊!这天气真是热死人了!"


三生之一 情劫轻佻浪子 第五章

  南方的天气,多少总会比北方要热上那麽一点点,至於这一点点是多大,大家心里总是明白的。北方人总会说春忤秋冻,大多便是这个道理。 
  三月,虽是春风荡漾,桃花盛开,比之冬天温暖许多,便昨日一场春雨过後,天气还是有些凉的。
  这种天气,居然会有人说"热",著实让人奇怪。不说旁人,哪怕连余婧风都忍不住扭回头去,好奇地瞧著楼梯口,想看看此人是否三头六臂。
  又是一阵咯咯地笑声自楼梯下传来,更引得众人心奇:"呵呵呵,你最近一定闲来无事,吃得太多,以至於胖了不少吧。瞧瞧那身肥肉,怎麽能不热呢?"说话间,此人已飘然走上楼来。
  方才,单听其音不见人时,任谁都会以为这甜腻的笑声,来自一妙龄女郎。甚至,见其婀娜多姿的步伐,也会令老老少少唯之倾倒,深深为其曼妙的身材著迷。但你切莫抬头,否则保证落得与秋海棠姑娘一般下场。哪怕连昨天早上消化掉的早饭都能吐出来。一旁的店小二也算得上阅人无数,现下也只是强忍著不让自己在客人面前丢脸,一张本是赤褐的面庞憋得紫青,脸上几近僵化的肌肉,也因过度痛苦而开始抽搐。
  楼上三个人中最冷静的恐怕就是余婧风了,见多识广嘛!此时,他似乎是怕被人抢了绝好的座位般迅速绕回桌边。想那店小二是没办法工作了,他只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铁观音,好茶也!
  那人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别人对他的反映,自顾自地找了张桌子坐下,从袖中掏出一块雪白的丝巾像女人打粉底般擦著汗。
  "胖了难道不好麽?铁汉,你看看我,最近又忙又累,吃得又少,都瘦得不成人样了。"紧接著走上来的是打扮及为土气的暴发户,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瘦了的人,简直可以跟楼下不远处菜市口肉贩砧板上躺著的那头最大最肥的母猪相娉美。他走到靠近楼台的方桌旁坐下,整个身子将台口挡了个严严实实,哪怕连一只蚂蚁都别想从缝隙中爬过去。
最後走上来的是一位背著个干瘦少年的中年男子,少年口中正不住嚷著:"热啊!热啊!真是太热了。"看他比杨柳树干粗不了半圈的腰围,莫非他就是那个"最近吃得多,以至於胖了不少"的人?
  将干瘦少年背到一张空桌旁,放在坐椅上後,中年男子也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重重拍了拍桌面,"他奶奶的,老子最近说话办事居然越来越像个娘们儿,真他妈的不爽。"他说的话真是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可不知怎地,在场的人居然没有一个笑得出来。
  世上若有人能在同时看到这四个人的情况下还能笑得出,那麽,他或者是个瞎子,或者就是个天生的白痴。正常人是绝对做不出的。
  "哟,我说丫头呀,你还真是不知道什麽叫做满足呢!"被称为"铁汉"的人妖挥舞著丝帕,嗲声嗲气地对中年男子道:"多点儿女人味有什麽不好?人家还说我越来越像老爷们儿呢!那我岂不是比你更想哭。"说罢,他竟然真得纂著手帕,呜呜地泣哭起来。
  秋海棠又跑到脚落里去吐,方才她已将胃里仅有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现在大概连酸水都呕出来了。等到连酸水都吐不出的时候,她却还在干呕,不停的呕。
  "你们这群白痴不要再废话了,我现在可是饿得很。"肚子饿时,人的心情难免不好。喝完大杯凉茶,干瘦少年拍著桌子大声叫嚷:"来人!小二,上菜。"
  只有傻瓜才会跟银子过不去,店小二并不是傻瓜,他当然是要赚钱的。正所谓上门就是客,客人长得丑俊是他们自家的事,没有人会把进门的财神爷往外推得。他赶紧上前一步,谄媚的说:"各位客官,小店应有尽有,各位想吃点儿什麽,尽管说。"
  "咳咳......"干瘦少年似乎是个痨病鬼,连咳数声後,才向店小二说道:"我今天胃口很好,大概吃得也会多些,咳咳......"
  小二一听,顿时笑眯了眼,管他们什麽怪模怪样,有钱的就是大爷。可听到下面的一句话,他却再也笑不出来了,整张脸就像霜打的茄子──腌釉了。
  "就上一小盅冰糖炖燕窝吧!"南方人所用的碗碟都比较小,若当一个人胃口好的时候,只吃一小盅冰糖燕窝,那麽别人实在难以想像当他胃口不好时,吃下的东西会是多少。
  茶很烫,也很香,余婧风品的很仔细。他颇有玩味地打量著这帮人,最後将目光落在那只会直立行走的猪身上。他实在想知道,当一个人胃口不好时会吃下多少东西。
  胖子果真皱起眉头,脸上的肥肉几乎挤成一堆,但他还是说:"今天我的胃口虽然不太好,但多少还可以陪你们吃上那麽一点儿。"
  也许他的胃口实在不好,所以他只叫了两只烤乳猪、四碟糖醋鲤鱼、三大盘东坡肉和一大碗鲁肉饭,以及一斤半会把人牙甜掉的桂花糕。尽管,这些东西并不十分多,上菜时也会令店小二十分为难。
  铁汉一边听他点菜,一边打趣地说:"你最近吃得真是太少了,瘦得也太不像话了,这样下去还怎麽得了呀?"
  "是啊,是啊!"胖子不住点著他那颗几乎是直接安在肩膀上的头,感慨地说:"我一定要勉强自己吃上一点儿的,厌食症真是让人不太舒服呢!"
  叫做"丫头"的中年男子以他那格外性格的沈稳语调重重地叹口气道:"像娘们的唯一坏处就是喝多酒便会醉,这可真是件麻烦事。"
  铁汉和胖子连忙劝他:"那麽你一定要喝上那麽一点儿,不然以後可怎麽办呢?"
  胖子还苦著脸说:"唉,我们可真是同病相连呀。"
  既然同伴都如此建议,丫头欣然接受了,立刻就要店小二送十坛惠泉酒上来,他只能喝这麽"一点",否则,一定会醉的。
  店小二觉得自己头好昏,又想吐,又想笑,可他偏偏即不能呕吐也不能笑出来。若说此处最痛苦的,恐怕就属他了。
  铁汉什麽也没有叫,他说他现在太像个男人了,所以要改改这个不是毛病的毛病。
  余婧风觉得这四个人全都很好笑,不过大多数读书人都懂得要尊重别人的道理。因此,他脸上依旧保持著平日里的善意微笑。
  到了这个时候,那怕江湖上再不长眼睛,不长耳朵的人也应该猜出他们的身份。更何况,是余婧风呢!他不仅猜到他们的身份,甚至猜出他们到此的目的。
  表面上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仿佛他只是这十香居上的一名普通食客,单纯为了欣赏无尽湖光而来。
  有人曾经说过:谎话说的次数多了,连自己都会相信,何况别人。这句话若用於他们身上,真是半点儿差错也没有。如同天才与白痴只有一线之差一样,可笑和可悲,岂不也是只有一字之差麽?
  摇著折扇,看著佳景,喝著茶,顺便再听一些有趣地人谈论著市井趣闻,乃是人生一大乐趣。无时无刻懂得享受地人,活的比神仙还要快乐。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武当发生了一件大事!"胖子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
  "什麽大事呀?"其他几个人连忙催促他,"你快说,快说!"
  "听说,安阳子老道要将掌门之位传给他的末徒,引起了一场纷争呢!"他那堆满赘肉的脸硬做出副不懈表情:"老道日子不安宁罗!"
  一旁桌子坐著的丫头,弯起一条腿放在长凳上,大喇喇地嚷著:"哪门哪派没个争权夺位的事呀,即便皇帝老儿的江山还不牢固呢!这算什麽狗屁大事呀!"
  胖子不服气地撅起肥厚地嘴唇,小声嘟囔著:"这还不算,人家可是三大门派之一呢!有本事你也说来听听。"
  "哼!你小子别不服气,老子这个铁定精采。"啪得一掌拍在桌子上,连茶杯都被震得跳了一下,杯中原是满满地茶水,溅出了大半,流淌在雕花红木桌上。
  "哎呀,你这死鬼,瞧瞧你脏的,快擦擦!"铁汉挥动著他那块雪白的丝帕,嗲声嗲气地说。
  幸好秋海棠早早溜了,否则一定会吐到气绝身亡的。
  "谁听你这大男人废话!"丫头不以为忤,继续说:"要说大事还得算前两个月杭州城内,发生在西城武家的那件事。"
  "嗨!你说的这件事连街尾卖菜的都知道,不就是武家小少爷武韹祺被神秘少女掴耳光吗?旧事旧事!"大家一副你好落伍的样子,毫不在意有别人在场。
  要说清楚,余婧风比谁都来的清楚,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还气了好几天呢!
  "你们听完呐!平常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竖起耳朵伶听著,尤其是余婧风更是在意。
  丫头猛灌一口茶,接著说:"个把月来,小武爷一直在家里窝著,据说他真的喜欢上那个女人了。"
  胖子哈哈一笑:"被人掴会喜欢?那他不是变态吗?哈哈!"
  "嘻嘻!"铁汉抿嘴一笑,"听说啊,小武是帅的不得了,人家也想瞧瞧。"
  微微皱下眉头,余婧风心底猛然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快,摇著白纸扇的手也停了下来。他的眸光不再飘忽,两只耳朵竖起来,制立於四人的话语中。
  没等丫头开口,胖子截口笑道:"哈!哈!小铁凡心动了,难道你不怕小白脸勾了你的魂儿,然後把你往怡红院里一卖?"一句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我呸!猪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铁汉左手插著小蛮腰,右手指著胖子摆出一副泼妇骂街地样子,没好气地嚷著:"别看我天生丽智,姑奶奶论年纪也老的可以当那小家夥的娘了,还能让他给卖了?你这只死猪,以为老娘跟你一样满脑子都是肥油啊?"
  照此而看,铁汉大概直得急了,连叫带骂,丝毫不给胖子留半点儿颜面,直气得胖子脸色发青,平放在红木方桌上的手开始紧攥,眼看著一场风波在即。
  "你们有完没完?饿著肚子还有气力吵?是不是平时太闲了,想去关外住上一阵子呢?"原本趴在角落方桌上的干瘦少年不知何时已抬起头,万般不悦地瞪视著蠢蠢欲动地两人。
  余婧风本以为铁汉和胖子会有所反抗,但他怎麽也想不到,两个人居然就这样乖乖地闭上了嘴,坐在各自的桌子旁,闷头喝著茶。为此,他不觉多看了少年两眼。
  干瘦少年似乎查觉到余婧风在打量自己,冲他点点头,以示歉意。余婧风向他微微一笑,然後将目光移向窗外。此刻已近申时,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不复方才热闹,却还算不上安静。
  "喂!你们为什麽都不说话了?"二丈和尚摸不著头脑的丫头,傻愣愣地问。
  话音末落,就收到铁汉和胖子一人一记白眼,这麽一瞪反而令他更是不明就理,举起右手抓抓头荒草般的头发,搞不清自己究竟做错了什麽,要被人如此对待。
  "咳咳!"沈闷地咳嗽声,来自干瘦少年。他眯起那对本就不大的三角眼,对著丫头解释说:"他们不说话是因为有趣地事情都讲完了,要好好休息一下。咳咳咳!"他咳得那麽厉害, 像是将要连肺都咳出来一样,显然他的病,病得实在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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