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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问风华——by木叶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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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不会愿意见他,所以回绝了他。"二公子继续说。
"你决定好了。"三公子漫不经心的说,"不必管我的想法。"
"怎麽能不管你的想法?杨湛罪应处死,就是因为你才免了一死。......他怕你伤心。"
"可杨湛也立过大功。......处死了也好,不是说‘狡兔死,走狗烹'麽?汾王死了两个多月了,是时候烹走狗了。对不对,二哥?"
二公子凝视俯身向棋盘的三公子,良久不说话,然後没头没脑问一句:"你还想著他?"
"我只是,"三公子顿一顿,才微笑接下去,"替他不值。二哥你不明白的,你永远站在胜利者身旁,怎麽体味到这些人所思所想?"
他说完忽然掩住口,低下头剧烈咳起来,脸上涨得血红,好像要把心都咳出来,然後他向後一靠,好像已经耗尽全身力气,我急忙冲过去把他扶到床上。
二公子没有过来帮忙,他仍然坐在那儿,神情倒有些怔怔的。

 

叶闻风11
今天我找三弟聊天,谈起汾王。
三弟说他为汾王不值,又说我永远不会明白,因为我总是站在胜利者身边。
我愣住,呆呆看他低头剧烈的咳,那脸染得赤红,衬得捂住口的手腕更苍白细瘦。
路休冲过来把他扶坐到床上,紧张的看他慢慢平复的呼吸,竟然顾不上看我一眼,更别提行礼问安了。
我没有帮忙。
其实三弟从来不缺人帮忙,从汾王、小李小孙,到开封府的包拯、展昭,到白玉堂,再到范鑫,甚至到眼前这个本来不喜欢他的小小侍卫,他们都尽力帮他。
为什麽,为什麽?
我觉得象有一簇阴火在心底燃起,烧得五脏六腑生疼。
子声不知道他的话多麽伤人,对我又是怎样可笑的讽刺。
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出来。
我好像更忍受不了这一点。
永远站在胜利者身边麽?也许是这样吧,不过是作为什麽站在胜利者身後呢,连我也模糊。
体味不到他们所思所想麽?是的,我何须为他们考虑。我只需算计。
就象那时我做的一样......

 

路 休12
我还是忍不住出府,因为我怕他看见我遏不住的泪。我已经听说从前他多麽威武豪爽,俊秀风流。往日的荣光更衬出现在的惨淡。
我坐在一个酒店里,狠命往嘴里灌酒,为什麽会这样,他不该是天之骄子麽?
旁边两个人的议论传到我耳里。
"昨天包大人参劾庞太师的言辞真是犀利精彩,说得庞太师哑口无言。"
"实在大快人心。圣上也严词申斥庞太师,要他安分守己,还罚了他一年的俸。"
"圣上虽然禀性仁慈,其实却很英明,自从汾王伏法归政皇上,哪件事不是办得顺应人心?"
"我倒觉得皇上什麽都好,就是太仁慈些,要是早些论罪汾王,岂不更好?"
我转头看去,两人独占一桌,吃兴谈兴正浓,年纪三十上下,都穿著普通文士袍子,可是说话举止都带出一点"官"味。
"还有王德江,"一人撕下条鸡腿,就口大啖,"国之蠹虫,读书人之耻,这些年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只罢官太便宜他。"
"只究首恶,不问其余,这是宗旨,一是皇上体念天地生人的不易,二是不宜牵连太大。李忠国、孔禄、叶承荫这些人不都罢官了事麽?"
"说起叶承荫,我倒想起叶三将军了,那时朝中出大力对付汾王的可有他啊──怎麽听说病重谢客?"
我忍不住再回头打量,正见那个清秀些的蹙起眉头。
"听说病得极重,恐怕过不了多少日子了。"他叹息道。
我有些想笑。忽然觉得和他们好像活在两个世界中。要不然,便是我疯了或者他们疯了。
三公子虽然虚弱,可哪里谈得上死呢?
汾王我没见过,不过我怎麽也不能把他们口中仁慈圣明的皇上陛下,和我常见的那个人重叠起来。
而大公子呢,让这些叫嚣惩罚太轻的人看看他现在是什麽样子吧。
我瞧著他们放下银子,一前一後走到阳光下,笑著彼此拱手。
"成兄,走好。"
"林兄,明儿见。"
......
"那是新近破格提拔的林大人、成大人。"周围有万事通炫耀的介绍,"曾状告王德江科考舞弊的,被汾王的人拿住,幸亏开封府包大人拼命维护住他们的性命。这不,汾王死後,由包大人一本荐上,破格录用。"
"是这样啊。"周围的人纷纷小声议论,眼里尽是羡。

 

"那不是路休麽?"
正闷头走路的我吃惊的抬起头,正看见不远处那一蓝一白的身影。
白玉堂远远看见我就笑:"猫儿,咱们过去看看。"
我忽然有些感伤,上次见他们是多久前的事?现在想来仿佛很遥远似的,真有恍然若梦的感觉。
"喂,你怎麽不说话?"
他们还是那样,白玉堂笑得张扬,展昭笑得温和,仿佛一直不会变似的,可是我已经哑了。
我摇头,忽然间就红了眼圈。
"喂,怎麽了?受气了?叶子声欺负你?"
我拼命摇头,眼眶里的泪都甩落了。
"子声出事了?"展昭插进来,专注地望我。
我望他一会,还是缓缓摇头。我想向他们求救,可是终究不敢,那个人啊,是天下最尊贵最威严的人啊,何况还有二公子的微笑缠绕在我家人的头上。
我比划著告诉他们,我病了,我哑了。
"不如你来开封府吧,让公孙先生给你瞧瞧。"展昭说。
我急忙摇头。
"真搞不懂你,"白玉堂皱了半天的眉也没懂我的解释,颇有些气馁,"对了,子声怎麽样,怎麽到处传说他病危呢?这次辽使坚持要见他,皇上已经答应了。"
我吃惊地抬头看他。

 

"他想见我,我还不想见他呢。"三公子看完我写的消息,微微笑起来。
可是,是个机会啊,我继续在纸上写,眼睛都激动得发亮。
"什麽机会?你以为他们会给我机会?"三公子旋转著手里紫色的葡萄,轻轻咳了两声,"吃了这麽大一哑巴亏,也没看出来?凡你能想到的,都没戏。"
我刚才还兴奋的心情黯淡下来。
"这麽说林奉、成文已经当上官了?"三公子把葡萄扔回盘里,喃喃自语,好像颇有兴味,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那天二公子来的时候,三公子果然一口回绝:"没兴趣。"
"外面传说你快死了,"二公子没有一点气恼,连声音都没有一点波澜,"汾王又已经自杀,如果辽使不亲眼看到你,他们会以为有了可乘之机,和谈一事就会作罢......"
"关我什麽事?"三公子笑眯眯高踞座位上,怎麽也看不出半点名将的风采,"我重病的消息不都是你们散出去的吗?怎麽现在又一口咬定我没病呢?"
"不是没病,只不过还可以重披战袍。"二公子纠正道。
"他不是说,如果我坚持,就让我一辈子踏不出这小园一步麽?"
"辽使在这里见你,你不必出去。"
"你......很好。"三公子跳下座位,直走到二公子跟前才停下来,"你只管让他们来,我若说出什麽你们不爱听的话......,可别後悔。"
"三弟,"二公子走到棋盘前站住,"你该知道,这盘残局是死局,你盘不活它,你也斗不过皇上。"
"这盘局,我也知道棋谱上说它是死局,不过,我偏偏不信。不试试,我怎麽甘心?"

 

叶闻风12
汾王是和子声一起回来的。
汾王戴著紫金王冠,王袍上的巨蟒嚣张得似要飞天,子声在他侧後方一起进殿,即使脸色有些苍白,也掩不住那股飞扬。好像阴沈的大殿都被照亮,人人都禁不住赞叹。
珠联璧合。自从汾王和子声合作大败萧克长之後,他们就被视为最坚不可摧的组合。
皇上的脸色可想而知。
那天他自始至终没有问子声一句话。子声也觉察了,他低著头悄悄从眼角观察皇上的脸色。可任他怎麽聪明,也不会猜出皇上愠怒的真正原因。

 

子声依旧飞扬著眉毛,笑嘻嘻不见烦恼,经历的一切如风过无痕,好像并没有在他身上投下阴影。日日忙著管闲事,或者和小孙听歌看舞,家里少见他的人影。
有时碰上我,他便笑嘻嘻驻足招呼:"二哥,早。"有时和我胡扯几句,甚至会夸赞我风度,这麽说的时候他带著种无心的莽撞和公子哥般的轻佻,好像取笑我一样。
我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子声与我变得这样生疏,他和我说话的口气象是敷衍那些他不想理会又不好得罪的人。
我回他微笑,顺口要他早些回来。
他也顺口答应。
演的是熟稔的友爱戏码,彼此都无心逗留。
我凝视三弟匆匆离去的背影,有种我没有的轻捷,我心中涌起一点憎恶。
子声曾半开玩笑的问我,是不是在生他的气,他是否无心中得罪过我。说的时候,他装得毫不在意,笑容轻浮。
我端著茶盏,轻轻吹开浮茶。
"想什麽呢?"我也半开玩笑的讥笑他,"你是我的亲弟弟,疼你还来不及呢。"
子声抬头看我一眼,眼里仿佛闪过一丝迟疑,可是终究骄傲的咽回去,笑道:"茶是好茶呢。"
子声尚年轻,而我已苍老,曾有的一点情分不知何时再寻找不著。而我愈来愈抑不住那点心魔。

 

子声和小孙小李玩得开心。小孙和小李是勋贵子弟中难得的聪明乖巧人物,一个淡泊,一个灵通,却都和子声要好。
开封府的展昭一向清高,不和显贵来往,不过待子声却例外。连眼高於顶的白玉堂也拿他当自己人似的。更别提那个鬼迷心窍的汾王。
可是子声呢,永远笑嘻嘻的,仿佛一切理所当然,仿佛他生来就该受人喜爱。他骗杨湛的时候毫不犹豫,一点怜惜都看不出来;他待汾王一派敷衍,因为记恨甚至不肯正视汾王的情感;和展昭争执後他仍可以和小李小孙们玩得愉快;对白玉堂呢,他一付爱莫能助的样子,甚至不能装装发愁。
我却不能放任不管。能为那一袭白衣做点事情,心里竟会悄悄感到柔软,和著一点淡淡喜悦。
我决意尽我的力。

 

去找子声的时候,恰见他们争吵。两人都带了几分醉意,眼睛都闪著光。
我遥遥看白玉堂,盛气凌人,白衣如雪,天神似俊美逼人,我转头看子声,脸上狠辣明朗,眼里却有丝丝迷惘。
我悄悄到园子里的小亭,耐心久坐。
三弟果然出来。看见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挂上笑容装腔作势招呼:"二哥可是约了佳人幽会?兄弟莽撞了。"
我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带出半点,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装腔作势的作什麽?"我笑,心里却起了前所未有的憎厌。
"来客人了麽,子声?"我问他。
他看看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哦,是以前认识的奇人,最烦礼节喜欢从窗户走的。"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白玉堂确是这麽一个奇人,三个字就说清楚了,偏罗嗦这麽长。"
三弟惊奇转脸看我,脸上写明"不可思议"几个字,连我也不知为何突然变得这样尖酸,只知道心里横著一根刺,不吐不快。
和我兜圈子,你还太嫩,三弟,何况......你又凭什麽在我面前替他支吾?
子声尴尬笑笑,索性不再掩饰,静默等待我说明来意。
我微笑,心里忽然涌上诉说的欲望,这欲望压倒一切。回首十八岁那惊鸿一瞥,让我感觉温暖想哭。
我全告诉他,满意的看他睁大的双眼。
"筹码在你手上。"我告诉他,心里有索要欠债般的快感。
子声恍然点头表示明白。
"我去办。"他干脆答应,并没问为什麽我自己不去办。
我达到目的,本应轻松,可是看见子声脸上闪过一丝了然和复杂神情,我忽然觉得心被狠狠刺痛,几乎压抑不住对他的愤怒。

 

路 休13
虽然现在给大公子送饭已经成了我每日例行公事,可是时间并不能让我减缓恐惧。
我总忍不住想像他以前的样子,穿著华丽的衣服,悠游於我曾心心向往的圈子里。也许他也如二公子一样潇洒自在,或者穿著簇新的官服一脸端整严肃。
就象三公子从前也一定不会如现在一般消沈憔悴。
"他只是接受不了。"三公子好像很自然的说,"他跟随汾王很久了。"
汾王到底是什麽样的人?外界传说他残暴不仁,专横跋扈,忘恩负义,罔顾伦理。
三公子看出我的疑惑。
"我倒觉得,"他微微仰起头笑,"这人好人算不上,可也不招人厌。"
那个成大人曾说三公子大力反对过汾王,不过为什麽二公子他们好像认为三公子和汾王一夥似的。我比划著问他。
他脸上浮出不明意义的笑,眼睛掠过我投向我身後。
"爱恨也不过间隔咫尺,何况敌友呢?"
我猛地回头。
那人正站在我身後不远处。

 

他站在那里,好像在偏头看侧前方的花,神色也平静,可是眼里的阴霾让我的心揪起来,他隐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
"皇上来了。"三公子轻快的招呼,好像看不出他眼底的晦暗。
"路休,给皇上斟杯茶,不要热坏了龙体。"
三公子从不这麽称呼他,也从没这样招待过他,我心里忐忑,不知他的意思,迟疑一下还是低头奉上茶。
皇上目光在我手上转转,伸手接过,我暗暗松口气,正要退开,却不防他手一抖,竟将茶盏向三公子劈面扔去。
三公子好像早有准备,头一偏,轻巧躲开,笑道:"皇上龙心不悦麽?怎麽拿臣出气?"
"你好本事。"皇上清秀的脸扭作一团,肌肉微微颤动,看上去说不出的狞厉,"敢和朕耍花招?"
"臣不敢。"三公子冷笑一声,"臣遵旨在这里‘养病',一步未出,怎麽玩得出花招?"
"朕看你不想活了。"
"皇上以为,到了这一步,臣还把生死挂在心上麽?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呢?"
三公子的话回得疾快,一步不让,皇上敛去怒色,沈沈没有表情,连说话都放慢了速度。
"你以为,朝廷离了你叶子声就没有能抵御辽军的人?"
"臣并没有妄自尊大到这个地步,"公子也敛去笑容,微微昂起头,"果真开战,未见得无人可以抵抗辽军。只不过,臣记得国库空虚,上次的军饷还有一些是从户部挪过来的,不知现在还清没有?去年的水患波及数省,收成不好,朝廷免了他们三年赋税。就算有人,朝廷有钱麽?皇上,这仗咱们打得起麽?"
他目光冷静明亮,说话不疾不缓,剖析起来仿佛天下尽在掌中,反问的语气虽然不恭,由他说来却十分自然。
"上次汾王之所以冒险也要打个大胜仗,无非也是考虑到这一点,几年之内朝廷没钱再打一次了。"
皇上"哼"地笑了一声,没有辩驳。
"你倒算得面面俱到,"他紧紧盯住三公子,半晌才咬牙道:"......其心可诛。"
"汾王是皇上逼死的,我重病的消息是二哥奉旨传出去的,"三公子微微笑笑,竟似毫不在意,"子声不过想法让它传得远一些,重一些,难道不合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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