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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区十九街(下)——by嫣子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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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谦很热衷于做跟我一样的事。
从小时候起就是了,一样口味的蛋糕,一样款式的衣服,一样风格的玩具。只要我有所选择,他就会自然地跟从,小谦并不是和我有完全一样的爱好,他只是乐意于探索为何我会喜欢这一切。
如果我坚持在茶里放七匙糖,他也一定放七匙糖,这样难以下咽的东西只要喝上一口,他就会把它倒掉。
时间被杀得这么快,才旅行的第二天,小谦就已经电话不断。
要听不听是他的自由,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事。
杀人放火不能算是正经事吧?
因为看到我不悦的表情,小谦便自觉关掉一切通讯,还在我面前警告身边的人:
"没有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
还以为如是者可以世界和平几日,谁知还是有人冒死通报,来者在小谦耳边嘀咕几句,他便皱起了眉头。
"那老头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有点不甚耐烦地,小谦又说:"得了,告诉他我明天过去。"
转过头来看我的时候,小谦的表情有点歉意,根本不必思考要如何对我说,反正我都听到了,猜也猜得出是什么跟什么。
"明天我们得出发去别的地方。"他说。
"去哪里?见谁?又是黑社会?你老大?"我有点不耐烦。
小谦忍不住笑起来,他说:"看你的嘴脸变得真快,好吧好吧,私人时间,我们别谈公事。"
他的公事不外是收数放数,杀人掳掠,找人寻仇。
"不要去。"我说:"不是旅行吗?旅行就该全心全意地旅行。"
"不打紧,敷衍一天就完了,老头子已经知道我过了这边来,总不好连个招呼也没有。"
"老头子是谁?"
"反正明天你就知道。"
为什么不能说?为什么要等明天?他认识过什么好人?我也不是好人。不过跟他们比,便是开在茶杯里的一朵奇葩。
人微言轻,我说什么小谦都微笑地听,如流水耳边风,他通通不放在心上。
世上对他无难事,一切由暴力解决,没有什么办不到,看他过得多么快活,他不担心有天自己也会被别人的暴力解决掉。
形势不利,就要学会屈服,不想屈服就去征服。
小谦自小便懂得,见惯了生死,平常事入不了他的眼里,他也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那么脆弱的生命,朝来暮去,毫无保障,还要分一半时间出来厮杀。
生死有命,这行规在道上早已不成文章。他们致力在有生之年开拓霸业,其它在所不惜。
小谦依然拉着我痛快地穿游于岛上,乐而忘返,最好他喜欢,我宁愿陪他在这里浪费一生,也好过让他在外面涂炭生灵。
不过对小谦来说,我又是什么呢。小谦谁也不怕,更加不怕我。我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影响力,恐怕比之于他明天要见的人,更加没有地位。
轻飘飘的小船游荡在清澈的湖面上。小谦戴着新买的草帽,对我嘻嘻地笑。
"好不好看?"他快乐无忧,狭窄的小船被他摇得上浮下沉,左摇右摆,我无聊地抓着鱼杆,我在想,为什么这家伙特别喜欢钓鱼?
他终于安静下来,因为他发现有鱼上钩了,明明用的是一样的铒,不知为何鱼就是喜欢跑到他那边去。是我技术太差?还是他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死而无怨,愿者上钓,在道上得罪他的人,也似这些鱼,一条一条,被捕捉上来,整齐地摆放在烈日下,死了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可怜的鱼。
因为有人喜欢吃鱼,所以它们永远也无法摆脱这种不公的命运。我不是世界卫生组织环保成员,但我对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感到厌恶。
钓完鱼还有什么娱兴节目?小小的岛屿上,既没有七彩纷呈的夜生活,也没有可供挥霍的高级会馆,但小谦总有办法找到消遣的方式。他本能地就晓得要如何玩乐,这本领要不是黑道老大首要课程,要不就是天生的。
我对着面前的电视机,左按右按,来去都是那些内容,哪个台都无所谓,根本没有心情看。还不如看现场表演。小谦左拥右抱,做秀似的,他也不介意我坐在他对面包公般的黑面孔。
"怎样?哪个正点?"即使在场有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他也不避嫌,勾搭着怀中的美女,他十分有风度地对我眨眨眼睛:
"别说我不照顾兄弟,你喜欢哪个?让你先选。"他把手里的女人全数推上前来,她们你推我撞,咯咯地笑个不停。
青春美艾,面前的女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岁,自甘堕落,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为什么她们笑得那样开心?看来现在做哪行都得要有职业道德。
小谦的私生活混乱不堪,我装什么惊讶,不是一早就知道吗?看着他身边一众沉默的保镖们,或许我同情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同情我。
"喂,你看哪里去,美女在这边啦。"小谦多喝了几杯,情绪特别高昂,他逼到我的眼前,一叠声地要求:"快选快选,我等不及了!"
我瞪他一眼:"这么急就去厕所自行解决吧,碍着你风流快活真不好意思。"
小谦暧昧地笑着,他说:"你想说我是禽兽?哈哈哈......得了吧你,男人哪个不是禽兽,别跟我说你不喜欢女人!"
我惊呆在地,只好闷不作声,坐回去继续看我的电视,别问我电视里演的是什么戏,我已经气得发晕什么都看不见。他要搞什么不行?床上七十二变一百六十四式,由上而下,从左到右,我管他飞天循地东南西北中发白。
关我什么事?我喜欢不喜欢女人又关他什么事!
小谦并不体谅我的心情,他以为我只是不好意思,他说:"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得,我立即把岛上最好的全部叫来给你选。"
这疯子说得出做得到,他拿起电话,我已经忍无可忍,跳起来阻止他:
"算我怕了你,赶快办你的正事去,别来管我!"
"不管你?怎么行。"小谦一脸不爽,他推开挡在面前的女人,一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因着三分醉意,他的步履有点不稳,口齿有点不清:
"我怎能不管你?你是我唯一的兄弟,这个世上没有人和我的关系比你更亲近,我们是自己人,你说是不是?快说!是不是?"
是的,没有人和他的关系比我更亲近,这个多疑冷酷的人物,极度疏离的人际关系让他谁也不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意外地迷信血缘?
从没有一个时候,我和他离得这样近。近得可以看见对方眼中的秘密,他清亮的眸子闪过狡黠的光芒,半醉半醒的小四依然保持着凌厉的警觉,他死死地盯着我,不停地在我变幻的表情中寻找答案。
他不是小谦,我那胆小怕事的可爱弟弟。他是小四。我对自己说,不不不,我怎能否定他,在那一刹间的目光交会,我有点混乱。
他是沈翰谦,是沈翰谦。不会错。
"阿翰,为什么不回答?"小谦更近地逼视过来,"和我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我不会亏待你的。"
我也相信他不会亏待我。
所谓的兄弟共享,手足情深,表现在那些保镖身上,表现在那些女人身上,表现在平日毫无节制的花费上。除了找一大帮人来保护我,除了可以爽快地把自己当作玩物的女子拿来与人分享,他还擅长什么?
因为是"自己人",所以他才那么大方,这就是他表达的方式,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是他所可以付出的全部。
我无言地与他对视,最后我拍了拍他的脸,说:"你醒醒吧。"
一手把他推开,我独自回到房间里,余下的时间他要如何处置也可以,但我不想再作观众。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思考小谦的话。我们是兄弟,这个无容置疑,但我们这样算是兄弟吗?
思前想后,烦来烦去,更烦的事又来了。房间大门被人推开,刚才大厅里的其中一个女孩直直地走进来,她笑得春风怡人,含情脉脉,我马上从床上坐起来,问:
"你进来干什么?"
她只是笑,也不说话,一边开始脱衣服。
"出去。"我说。
她脱光了还不够,上前两步,自己爬上床来。不用细想也猜得出沈翰谦指使她来干什么,我只好自己跳下床去,打开大门:
"出去!"我又说了一次。
她躲在被子中不停地笑,我想我的反应在她的客人里一定实属仅有,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明白我要说什么。
"我叫你出去。"我看着她。突然有点疑惑:"你是不是听不懂英语?"
女孩并没有特别的举动,她用漂亮的眼睛静静地瞧人,好一会儿,才从嘴里吐出一串古怪的发音。这次轮到我听不懂她说什么,我想这女孩定是本地人,因为她有着标志式的棕色皮肤,浑圆的胸脯和健美的大腿。
明显的卡萨里风光,她有着如岛上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既然她不肯走,只得我走了。
我离开房间,关上大门,不过这样还不行,我用装日历的细盒子卡在门把上,我不是有意要非法禁锢。明天我会放她出来。
内厅中一个人也没有。忠心的保镖们全部守在外面,我无奈地躺在沙发上,打发难以入睡的夜晚。
怎样也睡不着,耳边不停地回响着车子飞驰过去的声音,有人坐在车上,因为速度太快,看不见他的脸。
我睁开眼睛,声音便停止了。
已经不止一晚,我不断地听到熟悉的引擎声响,一声接着一声,似一种催促,也似一种呼唤。我想回去,但我不知道我可以如何回去。
被人追杀的日子,没有选择,只得拼命地逃,不过于麦小龙来说,他不过是在享受着精彩的亡命生涯。他的乐观毫无理由,一切映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可爱,连困难也变得充满娱乐性。
只要在小龙身边,再复杂的事也变得简单。
没有了我,小龙过得如何?或许还是一直在逃亡中。少了一个累赘,应该更加轻松愉快。我闭上眼睛,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替他高兴。
英雄一生总得干一次大事,他思想中了毒,才会冒死劫了小四爷的金子,还连累了我。为什么我会遇上麦小龙?如果不是他,我的生活一辈子也不会改变,这样的话,后面的一切也不会发生。
包括我遇上小谦。

东区十九街14

小谦小谦,他的印象已经好遥远。
现在清晰地出现在我眼前的人物是小四,他活生生地,顶着小谦的脸孔,说着离经叛道的大话,做着不见光明的"公事",他要对付的人那么多,或许下一个就轮到麦小龙。
也不是,小龙早就是他的目标,曾经有一段时间小四爷指派的杀手放缓了攻势,那是因为我在麦小龙身边。小谦的确是这样说过。
我终于明白为何洪爷始终没有对我怎么样,那是为着小四天大的面子。回想那段可怕的经历,我就十分质疑小谦用人的眼光,他应该指派更好的人物前来招呼我,说不定华老板,在他手里我会得到不一样的待遇。
胡乱地想了一晚,竟没合眼,天又亮了。
一天一天,我要这样生活到什么时候?
厅外开始有响动,隐约还听到女孩子的嘻笑声,我知道小谦起来了,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已经出现,看到我窝在内厅的沙发上,他很奇怪,问:
"你怎么睡在这里?"
看来他的心情很好,一夜春宵爱意尚未足够,那女孩腻在他的身边,千万不舍,小谦也不推让。
"昨晚过得很棒吧?"他俯头问我:"是不是开始想要感谢我?"
"真是感谢你,让我在这里吹了一晚的冷空气,如果我不幸感冒,希望你会慷慨地负担所有医药费。"
他皱起眉头:"你一整晚睡在这里?"
"如果可以选择,我也希望我可以躺在床上。"我没好气地说。
"那个女人呢?收了我的钱就跑了?"小谦大发雷霆,但他马上又看到了那个卡在门把上的道具。他叫:"见鬼了,你把她关起来干嘛?"
"是呀,我应该把她送到你房间去,浪费了可惜!"我也有点生气了。
小谦把门打开,被困了一晚的女孩依然神清气爽,漂亮的脸蛋漂亮的身材,任何时候都那样的醒目迷人。
小谦对她上看下看,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他转过头来问我:
"阿翰,你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吧?"
"哈哈哈。"我对着他干巴巴地笑:"我会记得挂号去看医生。"
小谦并不介意我的冷言冷语,他对小事一向不以为意,但我十分后悔没有好好正确地把事情解决,因为在下一秒,我就后悔了。
小谦点了点头,他说:"那一定是她服侍得不够好。"
我回过头去,刚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小谦已经拿出了刻不离身的手枪,对准了女孩子的前额。
"不--!"
我的叫声和枪声同时响起,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腥红一片,女孩没有哼出一声就倒在地上,淹没在血泊中,我失控地大叫起来:
"沈翰谦!你在干什么?"
隐约中的硝烟,无形地变得明显起来,刚才一直倚附在小谦身旁的女子吓得尖声高叫,同行的姊妹就死在她的面前,而行刑者正是她昨晚与之彻夜缠绵的男人。
可怜那个女孩已经惊得什么也说不清楚,只晓得啊啊地惨叫着倒退,她慌不择路,夺门而逃,回荡在屋子里的叫声让小谦皱起了眉头,在她快要触到门边的时候,小谦的手枪再度举起,对准目标,我不假思索迅速挡在他面前,喝道:
"够了!快住手!"
就这一瞬被我扰乱的时间里,女孩已经逃之夭夭了。小谦终于正眼看我,他奇怪地问:
"你拦住我干什么。"
"你问我?应该是我问你到底在干什么!"我向他大叫,地上的血一直在流动,小谦站在尸体旁边,仍然面不改色。他说:
"我干什么?我干什么你不是都看到了?"
"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她是无辜的!"
"你这么生气干嘛?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小谦对我没来由的激动感到莫明其妙。
"你怎么可以随便杀人?你怎么可以!"我胡乱地叫着,已经分不清自己想要说的是什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又不是第一次,你今天怎么了?"小谦根本不在乎,他也不明白:"你不会以为我以前没干过这种事吧,你一直都知道的啊。"
他说得那样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好像场中为此事而失控的我才是反应过度,小题大做一样。
"沈翰谦!"我对这个人完全地感到齿冷。
他抬起眼来,有点茫然,他说:"你叫我?"
是,除了我,根本没有人会叫他沈翰谦。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小四爷。他自己,也只知道自己是小四爷,沈翰谦已经死了,早就死了!我真是蠢,人命算什么呢,死了还有,真正多的是。
他这样子生活了十五年,我凭什么叫他回心转意?用另一个十五年?可惜已经来不及。
我握紧双拳,死死地瞪他。
小谦回视着我,他试探地叫了我一声:"阿翰?"
为什么?为什么他永远可以这般若无其事?为什么他可以这般冷血无情?为什么他可以毫不思索地举起武器射杀无辜的人?他甚至不需要杀人的理由!仅凭个人意志,要谁生要谁死,他当自己是谁?我不可置信地摇头,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我一点也不认识。为什么我今天才发现!
"阿翰?你没事吧?"小谦又上前一步,地上的秽物无人处理,他又何尝需要关心这些,好戏落幕之后自有专人打扫,只是目下还没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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