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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变——by泥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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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味道,眼前渐渐清晰的是哥哥清瘦的脸。不过而立之年的人,鬓边已有了斑白,他怔怔地看着我,伸出手慢慢地、轻轻地碰碰我的脸,仿佛我是一个轻盈的肥皂泡,一不小心,就碎了......
看着他,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抚上他鬓边那抹淡淡的白,心里梦里口中盘桓了无数次的两个字终于出口:"哥哥......"
25
哥哥的手凑近我的脸,又碰了一下,梦呓似的说:"热的,是热的,不会碎,会说话的......不是梦,是真的......"他的脸,他的嘴唇都青白起来,全身都在抖。
我又叫他:"哥哥!"
他猛地伸出手用力抱紧我,把我按在胸口。他怀中抱着我,我怀中抱着书,却谁都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慢慢转过我的身子,凝视着我的脸:"琉璃,十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有变?这怎么可能......你......还活着......你竟然还活着......"他语声突然顿住,一把扯开我的领口,半个肩膀露了出来,昨夜凌霄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在晕黄的灯下格外清晰。他瘫软地跪在床前,抱住我,把脸埋在我胸口,呜咽道:"怎么会这样?琉璃,怎么会这样?"
我蓦地惊醒,是啊,这已不是十年前我那寂寞的小院,人虽还是原来的人,事却变幻了太多。我轻浮地揽上自己的衣服,嬉笑道:"我自然活着,而且活得风流快活。我才从皇帝的床上下来,怎么会不这样?我可已经不是你的琉璃,我是这殇国皇帝的颜妃。‘夜夜承欢,朝朝雨露,后宫三千,君在一处',那说的就是我啊。"
"不!"江翼抓住我,目光有些疯狂,他紧紧扣起我的衣领掩去皮肤上的痕迹,用力地勒紧。我喘不过气来,也不想反抗,一时之间心中有个声音悄悄地说:"就这样死了吧,就这样死在他手里也可以......"
但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叫了一声"琉璃"--死白的嘴唇张合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如一条被海水遗弃在沙滩上的濒死的鱼。
我撑起来,玩弄着他的发梢,笑得轻佻:"恨我这样就勒死了我吧,其实我这样应该在你意料之中,只不过不是在你希望的那个地方而已。我明白你的心思,若我还在离国,做了离国的妃子,你这国舅爷可就风光得很哪!可是我若不得宠呢?你......"
"住口!"江翼高高地举起手,我冷冷地看着他。他没有打下来,连吼的力气都没有:"琉璃,不要这么说我,求你!"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贴过去,我充满希冀地看着他,完全是个无助的无辜的孩子,想要求助他逃离火坑,"带我去个没有人能找到的地方,只要有山有水就可以,好不好?哥哥,我求你......"
江翼抱着我的手臂一抖,沉默半晌才道:"琉璃,你......受了很多苦?"
"哥哥!"埋进他胸膛,我哭得象个泪人,"哥哥,我好想念那一天,你搂着我,对你娘说你不娶你不认识的女人,你要我,哥哥,为什么你说话不算?带我走好不好?"
他的身躯更僵硬,叹息道:"琉璃,我怎么带得走你?天晚了,回宫去吧。"
"为什么?我不想回去!"抱着他不松手,我流着自己也不清楚是真是假的眼泪:"皇宫里太冷太寂寞,哥哥带我走,你不是说你最爱我的吗?为什么说话不算了呢?"
"琉璃!"抚着我散落的头发,他一叹,"我怎么可以带你走?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来做这和亲使者?这些国家大事你不懂,既然殇皇那么宠爱你,就安心地留在宫里做你的妃子,回去吧,琉璃。"
"我不懂?"甩开他的手,我醉眼睨他,酒气直喷到他脸上:"你说我不懂什么?你以为我只会、也只能以色侍人,是不是?"
"琉璃,你喝了多少酒?"他有些气急,从桌上倒了茶喂给我喝。
有些昏暗的烛光下,哥哥的脸苍白无色,漆黑的眼幽深如潭,不可揣测。我双手都捧住他的脸,极力想看清楚一点,可还是看不清。他灌了我几口茶,然后开口:"琉璃,对不起,哥哥一直都对不起你......"
我笑得有些痴,问他:"当年,你为什么卖了我?"
他松开我,坐到了桌旁,叹息:"你还记得在我回家之前,你偷跑出去和人打架么?那时候,大殿下......不,是皇上,他看见了你,然后查出了你是......我弟弟......"他悲哀地看着我,"如果你肯听我的话,如果你不出去,就不会......就不会被他......一直......一直我都以为你死了,可是没想到你......"
他说得哀怨,我却大笑起来,笑得开心无比:"你以为我宁愿自尽也不会受那样的屈辱,却没想到我会无耻地活到今天,是不是?你用我交换了什么?"
"没有交换的余地!"他双手都捂住了脸,"一面是你,一面是江家整个家族的荣耀、我要保家卫国的志愿和梦想、还有江家上下所有人的性命!我那时刚刚二十四岁,大胜归来、兵权在握,有着似锦的前程,离我平定天下、护佑黎民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一句话就能夺走我的一切,让父亲和我的所有努力都付诸流水,让无数沙场喋血的英魂白白牺牲!琉璃,孰轻孰重,换了你......恐怕也会一样的选择。"
"可是你也曾经说过,你要保护我!"我幽幽的说着。
那个温暖的午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琉璃,哥哥学武功、练剑法是为了做一个大将军,为了保卫我们的离国、也为了......保护你。"
那时候,初秋的太阳暖洋洋地挂在天上,一切都带着喜色。
"好男儿志在四方,为国为民才是......大丈夫所为,为了这个梦想,我也......顾不得儿女情长......"他艰涩地说着,却没有后悔。他托起了腰间那枚同心结:"得知你逃了,我找遍了京城四方,也只找到了被丢下的剑,我以为你死了,我会记你一生一世,可是......可是......"他用力,那枚同心结在他手中粉碎,血色的琉璃落在地上,碎成千片,每一片都是碎裂的心,鲜血淋漓......
是啊,他说过的,他首先要做一个大将军,然后是保卫离国,最后......最后才是我......怪我自己太痴,怪我太不自知而已。我吃吃地笑起来,喜悦无限似的看着他,"陆霖宠信佞臣,朝政黑暗混乱,离国天下烽烟四起,你这权倾天下的大忠臣还支持得住么?你们那位什么都不会的丞相大人陆非原据说风华绝代,只不过爱做的事糊涂了点,你的皇帝对他百依百顺了点,是不是?"拿过杯子,我自己喝了一口,品品,一饮而尽。
江翼神情一变,伸手想拦,终是没有伸过来。
我靠着床拦,扔了杯子,很清亮的碎裂,却没有人闯进来。我笑了:"哥哥,你刚才对我说的、对我做的一切,有没有真情在里面?为了梦想,你一次一次地牺牲我,真的一点都不心痛?"
"琉璃......"他咬牙,转过头去再不看我一眼,"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做,为了离国,即使要牺牲我自己,我也不会犹豫。"
我笑,娇娇甜甜:"你派去通知凌霄的人也该回来了,这药效也该发作了,我呢,这游戏也玩得够了,有些话就不得不说清楚了。"
"什么意思?"他猛地回头,一脸惊慌。
我放声大笑:"我在宫中被独宠了六年,做为离国独揽大权的重臣,你又怎会不知我就是当年的琉璃?你演得太过了!江翼,为什么别国都不敢提和亲二字,你离国却敢?为什么这小小的和亲使却要一朝权臣的你来担当?为什么你会打开着这本书放在灯下,屋子中却没有人?因为你知道我见你佩了这琉璃佩会来找你,你知道我见了这书会留下来等你,你知道你有能力让我乱了方寸,你知道你有机会让我万劫不复!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么?"
"不,琉璃,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他拼命地抓着桌子不让自己冲过来,"我爱你,我从来都没有象爱你那样爱过别人,可是现在......我恨你!"
"我明白,"我笑,"如果我乖乖地留下给陆霖践踏,你不会恨我;如果我受不了凌辱,自尽而亡,你会记我一生一世。但现在我在别人的身下夜夜承欢,轻佻下贱荒淫无耻,为别人笑为别人叫,那让你恨我恨到骨子里,是不是?你错了,再给我加上十项罪名,我也进不了冷宫,也不会被杀,你的心机不应该用在算计我上面。也是,你那荒唐的主子也没有给你机会展露才华,逼得你不得不出了和亲的下策。哥哥,看在你对我还有旧情的份儿上,我帮你,我会让凌霄答应和亲的,更会帮你离国的那位和亲妃子得宠。要看,就看离国来和亲的那位妃子能不能媚上惑主了,哈哈......"
江翼的脸色由白转青,脱口道:"你要做什么?"
门外的声音纷乱起来,有人高声道:"皇上驾到--"
我没有回答,他下在茶中的迷药渐渐发作,看了一眼脸色铁青闯进屋子的凌霄,我合上了眼,要说什么,由着江翼去说吧。
一滴一滴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滚热,烫得我心都跟着痛起来。睁开眼,是熟悉的锦帐,是熟悉的怀抱--是我的床,是凌霄的怀抱。
凌霄抱着我,看着我睁开眼睛,突然狠狠地把我按在床上,摔得我一阵晕眩。他咬牙切齿道:"为什么我总是抓不住你?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说爱我?为什么你要跑到他那里去?为什么你要为他喝酒喝到得醉死?璃儿,我恨不得杀了你!如果只有你死了,我才不会失去你,我真想现在就杀了你!"一反平日的温柔,他重重地压下来,几下就扯尽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撕咬着,象一只失去理智的兽。
我不反抗,只是轻轻地说:"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什么?"凌霄似惊似喜似怒似疑。
我说了,他的动作一停温柔了许多,却是一夜都没有停息。
第二天早朝,凌霄当众宣旨,殇国同意与离国和亲,要的妃子却不是离国的璎珞公主,而是--年已三十四岁的震远公江翼。
26
天,应该是蔚蓝的,无边无际,澄澈无比。可是满园的樱花树树枝纠结,漫天雪白的樱花瓣飞舞,遮住了我所有的天空。我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纷扰和迷乱。
躺在廊下的软榻上,我昏昏沉沉。
凌昀才练了剑回去念书,我竟没有起来指导他一下,我真的是撑不起来了。看来这身子骨确实是出了问题,已禁不起半点折腾,只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饮食中不会下毒,除非是我从没见过的毒药,但我没有见过的毒药能有几种呢?我已经通知齐越,叫他给王俭送信,请柳神医过来这里。
"唉,你又何必自苦?"一声低叹,是凌霄的声音,温柔、缠绵悱恻的尾音把我的心思牵扯到了眼前。但那不是凌霄,只不过是一只鹦哥,一只被挂在廊下的鹦哥而已。
"璃儿,对不起......"身子落进两只手臂里面,头靠上了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凌霄轻吻着我的额头,呜咽道:"对不起,我都要疯了,从第一次看到你,我就想要你爱我,可你一直念着的竟是他。你知不知道,在展颜堡,我们第一次在一起,你......你在激情的时候叫的是......哥哥......"
"是吗?"我真的已经不记得了。我已经跟了他六年,我已经做了他六年的妃子,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的,我要的、我感觉到的,只是那一点点的温暖而已。
单薄的纱衣被濡湿了,贴在身上粘腻腻得难过,可手被他箍住了我没有力气挣脱。他真地在哭,手臂越箍越紧,他哽咽道:"你离开我去见他,你躺在他床上睡着了,你对他那么信任,我嫉妒得要命!你喜欢做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帮你,可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爱我,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他?为什么!我要疯了,我......昨夜伤了你,对不起,可是......可是......如果你只有死了才不会离开我,我......真的想杀了你,真的想......"
"你现在就要杀了我了......"呼吸困难起来,我的声音实在微弱,但他听到了,马上松手,换了姿势两手捧住我,惶然道:"不!我不会杀死你的!"
微风把红绡帐子送到凌霄的头上,檐下的铁马叮当做响,眼前的一切渐渐虚幻成了一个梦。那一天,他很轻很柔地扶起我,把我揽进怀里,轻拍着我的背,他说:"璃儿、璃儿,你愿不愿意我这么叫你?"一抹淡淡的红飞上他的脸,明明二十上下的一个人,却是说不出的稚气甜美,他眸中的光芒灿若晨星。

看着他此刻水雾朦胧的眼睛,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冲破结了茧的心脏正在迅速地生长,要把我的理智湮没了去。是的,它们本来就在哪里,遇到机会就要生长起来,但我不要它们长大,我把它们强压下去,因为,我害怕。
我轻轻道:"宵,我答应过你不离开,就一定不会离开!我就是死,也死在你这里、死在你眼前,好不好?"
"不--"他嘶吼了一句,几乎无声,却撕心裂肺。他把我捧在手心里,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极轻极轻地说:"璃儿,我不要你死,我就是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你死,你可知道,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
重复过无数次的梦似乎重新回到了眼前,哥哥说过爱我,然后把我送进了地狱;江云第一次对我说爱我,然后永远地离去。我最爱的哥哥,说了爱我然后背叛我;最爱我的父亲,说了爱我然后死去......我痉挛了一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用力捂住他的口,按得他头都偏了过去:"我没有听到,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说爱我......不要......"
我不爱,也不要爱!爱我的人都会很快地离开,然后剩下我一个人,如果他不爱我,如果他不说爱,也许......也许......他就会陪我久一点......我不贪心,我只要温暖得久一点而已,只要久一点点就可以......
凌霄温润如玉的眼里尽是失落,我闭上眼,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看不见,就等于没有,不是么?
有意地穿了最华丽的宫装,我把自己打扮得光彩夺目。然后乘了轿子来到使馆,径直进了使官的卧房。
一地的狼籍,什物被摔了一地,丫头侍从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江翼躺在床上,脸是死人样的白。他在朝堂上听了圣旨,气得当场吐血昏迷,被抬回使馆。
打发了随从,我坐下了拈起茶杯喝了一口,笑道:"哥哥,这里的东西可都是我们殇国的,你这么摔了,少不得要一一赔回来的。哦,对了,三个月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赔也太见外了,这真是可是琉璃的不是!失礼了哦!"
"你很得意是不是?"江翼猛地坐起来,又按住了胸口,"你......好毒!"
"过奖!"我笑,娇媚可人:"承蒙夸奖,不胜荣幸,昨夜在皇帝的床上,我可连你的封号都想好了,就叫离妃怎么样?离国的妃子,永远离开,回不去的人!哈哈,别生气,你来的时候多用用工夫,到时候哥哥你媚惑了皇上,把我打入冷宫,也算得上本事!"
"住口!"他唇角又见了红,瞪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我是一朝重臣,不是你这等......这等......"他咬牙,终是没有说下去。
"这等下贱之人,是不是?"我笑着接下去,淡淡地悲哀:"哥哥,我曾经做过和你一起驰骋沙场的梦,我曾经梦想着用我的剑换一个自由的天空,我曾经很寂寞但是不下贱,我曾经那么爱你信任你愿意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你......出卖了我。十四年的情分,如果你不爱我,如果你要娶的就是那位公主,你可以放了我,让我有一个做人的机会,你甚至可以亲手杀死我,我都不会怨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把我送给那个畜生去糟蹋?我是你的弟弟,你说过你爱我,我是无辜的啊,哥哥!你说你是一朝重臣,可你既然知道我的美色能带给你前程无量,那么你那昏庸的皇帝又怎么会放弃这不耗费一兵一卒就得来的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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