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奴—左三知——by于烟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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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子家财万贯,整天替大哥打点官路,还能不好?"裴陵想起当年父亲强迫自己进了军队,苦笑着道:"且不去管他。只要边关战事平定了,我就辞官回家,再也不杀人了。我每天就读书、写写文章,高兴了就去当个文官。"
裴勇、裴义知晓自家少爷心事,各自安慰着,扯些闲话,不愿裴陵想太多。左三知第一次听到裴陵的念头,倒是很吃惊,没料到这个在战场上声名卓著的将军竟然讨厌打仗。他听着那三人的说笑,默默跟在他们的身后。
有道是光阴似箭,转眼间小半年过去了。中秋、年关,落叶、降雪,时间快得人眼睛都跟不上,好像不经意那么一眨,春天就到了,草也长出来了,兵士们也摆脱了冬日的倦怠,开始有了精神。
左三知跟裴勇、裴义两人学马上的功夫,又跟裴陵识字读书,几个月下来,不仅功夫见长,言谈举止也有了不小的变化,让常在裴陵营帐进出的那些个将官们见了,都夸裴陵训教有方,什么人当了他的属下都文武双全。
裴陵只是笑,然后用带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左三知,等那些将官走了后才问左三知:"怎么样,能打败裴勇了么?"
"禀将军,裴勇、裴义都是小的手下败将。"左三知给裴陵递上今早来的信件,里面还有裴陵的家书。
"那正好,我开始教你枪法吧。"裴陵想起自己的承诺,笑着一一打开了那些信。见没有机密的,便丢给左三知让他读来听,自己则翘起腿放到案几上,双手作枕垫在脑后,摆了个很舒服的姿势。
左三知看了看信封的落款,挑了自己认为重要的先读。他一字一顿念来,发现信里说的是胡人已经决定了投降纳贡的日期,滞留在京城的胡人使者要跟新任元帅一起到边关来,而胡人给皇上进贡的物品也同时从胡人那边启运。
"要来了?太好了。"裴陵一听新任主帅要来,非常高兴,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着,吩咐左三知道:"你再念一遍日期。
"下月十二。"左三知过目不忘,他接着又拿起了别的信给裴陵读,倒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连家书也是同往日一样,都是让裴陵安心在边关打仗,好立功受赏,加官进爵。
"哼哼,无聊。"裴陵听了那些了无新意的家书便撇嘴。
"将军......"左三知给裴陵念完信倒是想起自己刚才的一个困惑。
"说。"裴陵看左三知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把左三知拉到自己身边问:"有什么话你就说,还是......你想等晚上说?"
"将军,我只是觉得胡人纳贡一事有些不妥。"左三知没有阻拦裴陵在自己胯下游走的手,他知道只要谈到正事,裴陵总会收敛嘻笑之态。
"有何不妥?"裴陵果然停下挑逗。他盯着左三知的眼睛,心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将军,小的只是觉得奇怪。"左三知慢慢道:"我在边关长大,多少也知道胡人的秉性。他们对于纳贡这种事情一向是随意得很,既便是给彼此部落间送礼,也都不会订下确切时日。可为何这次京城那边决定了投降纳贡,这边却也决定了运送礼物?元帅将带领一部分人马来这里,胡人使节随行,他们的行程和胡人纳贡的行程好像差不多,似乎......似乎恰好能把元帅的大军给截在路上。"左三知说完又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有点道理。"裴陵听了左三知的一席话反倒认真起来,他拿过信自己读了几遍,心里也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对。
"将军,小的胡言乱语,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左三知看裴陵眉头皱起,就连忙收拾信件,思忖自己是不是太过彰显了。
"不,你说得有些道理。我明天就找那几位将军们谈谈,听听大家的想法。"裴陵重又露出笑意,搂住左三知的腰说:"你在我榻上忍不住呻吟的时候,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有这本事?习武快、识字快,这都不算什么,有些人就是一点就透,有些人就是过目不忘。不过世事讲究个变字,知其表不够,还要知其里。我看你就有这么点意思。"
"将军......"左三知看看营帐的门帘,他可不希望有人进来就看到自己被裴陵压在身下做那些狂浪之事。
"我们去后面。"裴陵估计这晌午时分众人都在吃饭,也不会有人贸然闯入,便拉着左三知去营帐屏风后云雨。
次日,裴陵找了将军们聊起新人主帅即将到任之事,顺便把左三知昨天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些将军们高声讨论着,各有见解,说到最后,结果只有少数人同意裴陵的看法,大部分人则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那些将军认为胡人投降识因为大周汉军在上次的战役中杀了他们很多将士,他们应该没有反击之力了。何况大军营盘在此,既便胡人去袭新任元帅的队伍,大军也可以支援,出了事情也不用这边担待,算是两全其美。
裴陵从己方和胡人的军力上分析,也觉得胡人来袭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听了那几个将军的话,又看了他们的表情,就明白面前这些人是不希望万一出事后担责任,便跟将军们说自己想要迎接主帅,所以打算在主帅将到边关时带走一小部分兵马出营。而大军营盘这里,就由几位将军坐镇,万一不妥,以守为上。还吩咐那少数几个赞同自己看法的将军,说无论如何,营盘的稳固是第一的,决不能让胡人冲散,不然一盘散沙,乱军之中,恐怕是损失重大。
众将军也乐得裴陵出头,便都应允。
过了十几天,裴陵看新任元帅要到了,就挑选手下一部分精锐人马,带了裴勇、裴义上路迎接主帅。
裴陵带队走了大半日,远远看到一队人马,派人过去查探,回报说前方就是新任的元帅李振中。裴陵听了忙提马过去,领着一众手下跟李振中见礼。
李振中是员老将,秉性忠厚,刚直不阿,先朝起就跟裴陵的父亲共事,在百官和皇上心中地位甚高。只是他看不管裴陵父亲趋炎附势的姿态,所以对裴陵也有些冷淡,见到裴陵来也只是客套了几句,听说裴陵是丢下边关大军来迎接自己的,言词中便有微微责怪之意。
裴陵对李振中的态度不以为意,他谦恭地跟在李振中身旁,把马头往后错了错,避免跟李振中并驾齐驱后才开始讲述边关的事情,将上任主帅走后的所有情况都一一禀报给李振中听,最后还提了提自己前来的原因。
听完了裴陵的话,李振中阴着的脸色才放晴。他伸手拍了拍裴陵的肩膀,露出长辈的态度道:"即使如此,你也不该来接我。朝廷上总是有些人喜欢搬弄是非,若是说你这次是擅离职守,你就是有无数张嘴也说不清楚。我们身为人臣,远离皇上,手里又握了兵权,自然小心为上,不能给朝中那些心术不正的人有可乘之机。"
"大帅教导得是。"裴陵从父亲来的家书中得知此任主帅是李振中,也听父亲说他和李振中有些不合,此番低姿态一来是因为李振中为人严厉,不会似上任主帅看着父亲的面子对自己纵容,二来是前几天听说朝廷中有人对父亲略有微辞,这种时候,再得罪位高权重的人也是不明智的。
"嗯,你比你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强多了。"李振中赞许裴陵的谦逊,想到裴陵在京城做官的哥哥,不由摇了摇头,心说一样米真的是能养百样人。同是裴家子孙,偏只裴陵还让人看得过去。
"呵呵。"裴陵笑得几分尴尬,不过听李振中把话题从军中事情上转开,也知道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处事是满意的,心安了许多,陪着李振中又聊了几句。
"这两个是你的家丁吧,看样子立了不少功啊。"李振中指指裴陵身后的裴勇、裴义,他在京城也注意过这两个跟裴陵形影不离的,如今看看,发现两人比多了几分沧桑和粗犷,衣服打扮也表面是有了官衔。
裴勇、裴义一听这话忙跟李振中再次施礼,感谢他的夸奖。裴陵听着这话倒是有些不舒服,觉得李振中是在讽刺自己任用亲信,擅用职权,但他脸上没表露出什么。
"这个是?"李振中又指了指给裴陵牵着马的左三知,他从前没看到裴陵身边有这么个人,看外表,个头高大,人也健壮硬实,动作敏捷,双目如电,虽然穿着是普通兵士的,但面相却不俗。
左三知本来是骑着马跟在裴陵身后,后来看裴陵跟李振中闲聊放慢了军队前行的速度,就把自己的马托付给别人,自己提裴陵牵马,学着李振中身旁步行的护卫,也跟在裴陵的马下,保护裴陵。他听到李振中这么一问,忙单膝跪下打了个千算是见礼,并没有逾矩回答李振中的话。
"大帅,他是伺候属下起居的兵士。叫左三知,平常也替属下牵马什么的。"裴陵知道李振中的性格,便把左三知那名字的来历讲述一番,博得了李振中的赞叹。
"好名字。"李振中点头,问左三知道:"哪里人啊,怎么入了这行伍?"
"禀大帅,小人生在边关,长在边关,后蒙裴将军提携进了军营。"左三知低着头朗声回答,没有提别的。
"嗯,看你步态,也是有功夫的,日后好好跟着你家将军。"李振中活了大半辈子,自忖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他瞧左三知站在那里就有股鹤立鸡群的味道,心里也有些喜欢,觉得给裴陵牵马是可惜了,进一步想想裴陵那两个有些呆愣的家丁都有了官职,便更认为裴陵是不识材,而是任人唯亲。
"大帅过奖了,一个兵士而已。"裴陵假假地笑笑。听了李振中的话,心里不悦,回头看了左三知一眼,虽然表情未变,但眼神凌厉了许多。接着转头又跟李振中聊起了朝廷对胡人纳贡的看法,说着说着也谈到了跟来的胡人使节。
李振中问裴陵是不是也见见胡人的使节,裴陵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
"将军。"
走着走着,左三知忽然拽住了裴陵的马,还不等裴陵错愕,他就俯身跪下把耳朵贴在地面上,听了片刻后站起来道:"远处好像有马蹄声,还有兵戈之声。"
"哦?你能听出来?"李振中对左三知露的这手颇感兴趣。
"小的在塞北生活多年,能分辨很多声音。"左三知答道。他并没有撒谎,他家原是边关的普通百姓,因为和胡人离得近,家里土地又贫瘠,便也放牧为生。胡人跟大周没打仗时,还是孩童的他在玩耍中跟胡人牧民学了很多。像是观星判断阴晴,识云分辨风雨,在杂草横生的地方找可以抹伤口的药草......塞外的生活,多是靠这些技巧。而那些技巧中他最喜欢也最擅长的就是听声音,无论是马蹄、车轮还是人的脚步、手上的兵刃交接,在很远处,他就能区别得清楚。
"那你说这来的是什么人?对错无妨,反正这也不是打仗。"裴陵听左三知那么一说,马上就皱着眉头接了一句。他瞪着左三知,心说为了在李振中面前留个好印象,你这是连命都豁出去了,万一李振中问你来者是谁你答错了,他治你个动摇军心怎么办......裴陵越想越气,攥住马缰绳的手也用了力,关节泛出青白的颜色。
"我听出有两股人马,前面的是咱们的人,人很少,马蹄声音轻,不像是胡人的马,落蹄声厚重,马也骠悍。后者人多,声音有些混乱,但是却沉得很,像是带了杀气。"左三知听出裴陵的问题其实是在回护自己,忍不住嘴角微扬,但还是把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
李振中听到左三知的话半信半疑,看裴陵的态度是把左三知的话当玩笑,也就没再追究,和裴陵两个人聊着天,带领人马继续往前赶。结果,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却真的见到一小队身上染了血迹的大周兵士策马飞驰过来,看到裴陵和李振中就滚下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
"快起来说话。"李振中看到这一队人,不由转头看了看裴陵,又很郑重地看了眼左三知,心中的赏识和困惑夹杂在一起。裴陵也忍不住瞧瞧左三知,没料到左三知还真猜对了。
"禀大帅......"那兵士看到李振中的服饰,知道是新任主帅,便磕了个头哭诉说边关大营被胡人偷袭了。来袭的不仅仅是上次和大周打的那股,好像是几个部落结成了联盟,一起冲击大周的营盘,把守营的将士杀得是七零八落,他们几个是奉留守将军之命,浴血杀出前来报信的。
"那赵将军和王将军的队伍呢?"裴陵一听此讯犹如五雷轰顶,心说我临行前已经吩咐过那些人要小心,还告诫说不要让人冲散了大营,怎会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那几个将军的部下比蚂蝗还乱,把赵将军和王将军的队伍也冲垮了,王将军已经战死了。"那几个报信的人中也有王将军手下,听得裴陵询问,扑到裴陵的马前,泣不成声。
"来人啊。"李振中听了这消息瞪了裴陵一眼,吼着让人把胡人的使节带上来,结果那手下去了,回禀说胡人的使节已经自尽身亡。
听到这消息,裴陵和李振中都明白是被胡人算计了。李振中气得直捋胡子,他吩咐手下一个副将拨出一部分人马给裴陵,再加上裴陵带来的那些,都跟着裴陵杀回营盘坐镇。
"要是损失惨重,你我都等着掉脑袋吧!"李振中冷笑着,瞧着远处滚滚而来的烟尘,跟裴陵道:"你从右侧小路杀出去,我带人拦截来的这些。"
"大帅......"裴陵的冷汗也下来了,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妥,可又不敢让新任主帅替自己御敌。
"罗嗦什么?边关那边你比我熟悉,攻受方面你自己定夺,尽量减少损失,这边敌人也不少,够老夫杀上一阵了。"李振中横刀向天,满面肃穆中带着武将特有的狂放。
裴陵点头,他看着逼进的胡人大军,知道再犹豫也来不及了,便带着兵马冲右边小路冲去。李振中也带着手下阻在胡人前进的路上,手持弓箭,冲那些如潮水般涌至的胡人兵士射出箭雨。
"左三知!你们要干什么?"裴陵让手下副将带着人马狂奔,自己领了一些人断后。他在双方人马的呐喊中猛然发现刚才给自己牵马的左三知不见了,仓卒中回头,发现左三知和几个没骑马的兵士冲上来的胡人兵士围住了,左三知伸手敏捷地打倒那些人,却没有跑向裴陵的方向,反而是冲着李振中那边去了。裴陵想纵马过去拉左三知回来,却被裴勇、裴义死死拽住。
"二少爷,回营盘啊。"裴勇可不希望这个时候自家少爷再犯脾气,他冲裴义使了个眼色,两人用刀往裴陵那匹枣红马的屁股上扎了一小下,那马吃痛,嘶叫着往前跑了出去。裴陵盛怒下砍倒几个胡人兵士,拼命控制着马,冲到队伍的最前面带着大家往营盘方向飞奔。
他为了出人头地,竟然选择在乱军中离开自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跟在自己身边,他起码不会死,可在那边,他混在兵士里,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莫非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时候?他不甘于这样的命,所以拼死也要抗争?如果是这样......他妈的,你死了就怨不得我了。裴陵狠狠抽着马,在心里大骂着左三知,摆脱了小股胡人的追踪,带着手下狂奔回到了营盘附近。
此时,营盘中留守的将士也跟胡人打了小半日,他们被那些倾巢而出的胡人军队打得是溃不成军。胡人还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逐渐缩小着,想把大周汉军困在里面。
裴陵的军队虽然来回奔波,但还没有和敌人交手,所以也算生力军。他们在裴陵的带领下以少迎多挡住了胡人,让那些久战疲乏的将士们快速撤退,到十几里以外的望北城去。
那些将士见裴陵回来救援,明白是死里逃生,便纷纷整队,一边打着,一边后撤,终于天完全黑下前进了望北城。
裴陵带人进了城,先命人把城门紧紧关闭堵上,接着去找城里的官员,让他们把所有的兵士都派出来,跟自己手下还有力气的将士分几批在城楼上持弓箭待命,见到胡人靠近就射箭,来一个射一个,来两个射一双,每一个时辰轮换休息一次,剩下的则去包扎休息,吃完饭后再来守城,替换前面这些。如此坚持到了半夜,追着裴陵军队过来的胡人大军也乏累了,便停下了攻势,在城门外安营扎寨,把望北城围了个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