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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水——by清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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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听他声音有点发颤,才注意到他身上还穿着单风衣。难怪在雪地上坐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吃惊之余一摸他的手,果然也是冰凉,兼冻得有些红肿了。没想到他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嗖"地往旁边一躲。何夕吓了一跳,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秦月朗低头不说话,两人都颇为尴尬。过了好一会儿,何夕才略带责备的说:"这么冷的天,昨天晚上明知道要弄到很晚,怎么都不穿件厚衣服出来?"秦月朗听他这样问,不自觉地就觉得何夕还是关心他的。理智上又知道何夕其实并没有真的在意什么,只不过是看谁冻坏了都会说的客气话。两种感情夹在一起,一边让他沉沦,一边又提醒自己不要自欺欺人,否则将来痛的是自己。混乱了一会儿,冷冷的扔出了两个字:"没有。"
这话一出口,秦月朗自己都愣了一下:怎么对着何夕,总是会冒出些恶声恶气,平时的机灵圆滑倒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何夕没想到自己一句客气话倒得来这样一个结果,莫名其妙的又惹了他生气,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只能又尴尬的对坐着。
远处方生婉玉他们正分成两派对战得热闹,秦月朗也觉得自己是过分了,缓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何夕,《雪花》那首歌想要表现的是什么?"何夕虽然觉得他转的有点硬,也没有点破,顺着他的问题说:"这首歌是美国作曲家埃德加•埃尔加写来纪念他去世的夫人的,歌词原是他的夫人生前所作的一首诗,通过赞美雪花纯洁美丽的心地,来表达自己对美好心灵的向往和追求。作曲家就借着这首歌,来表达对自己过世的爱人的怀念。在作曲家的眼里,他的爱人就像白雪一样纯洁,无私。"何夕说到这里,轻轻哼唱了一段:"心地温暖似雪,白雪融化,融化消失。心地切勿融化消失......"秦月朗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只觉得这几句歌直唱到了心里。何夕接着说:"这是最高潮的地方,他一反前面轻灵飘逸的作曲作风,用了宏伟的署七和弦,像彩虹一样的乐曲赞美雪花的圣洁美丽的心灵。"
秦月朗听他说完,想了想说:"我听起来,倒觉得怀念多于歌颂。人去了,心留下。只要守住了心,就是纯洁的。"说到后来,声音抖得有点厉害。
何夕听了他的反驳,不以为意的笑笑说:"音乐这东西,本就是各人有各人的理解。你要这样想,我要那样想,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我觉得这首歌比你理解的要积极。应该是说只要守住了心灵的纯洁,无论生命是否还在,美好都会长留人间。就像雪花一样,哪怕融化,消失,但它滋润了大地,迎来春天的繁荣。"秦月朗听他说完,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
何夕说完话扫了秦月朗一眼,正好看见他哆嗦了一下。只是说话这一会儿工夫,秦月朗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嘴唇都冻紫了。何夕站起来说:"在这里越坐越冷,过来玩儿一会儿就不冷了。"秦月朗在他的注视下也坐不住了,只好顺着他站起来,一起加入到正玩得热闹的人中间去了。
大家又玩了一阵,便有点闹不动了。大约因为前一天晚上演出完了又通宵,实在是累了。加之当天又是圣诞节,有家的,有恋人的,平安夜没有相聚,今天便要补上。所以就各自散了回去了。
何夕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便一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摸索着打开灯,扫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大约是因为睡了太长时间,也不觉得饿。平时忙碌惯了的人,一下子闲下来倒不知道该做什么。想起很久没有回父母家去了,两位老人家恐怕会挂念。既然无所事事,不如出去走走,顺便去父母家看看。
独自走在雪后的街道,街灯映在雪地上,一团团温暖的黄色,像要把白雪也溶化。圣诞节的雪夜,在五颜六色的彩灯装扮下,越发的显得纯净欢乐。身边一对一对的恋人相互偎依着走过,甚至是一些抱着小孩的年轻夫妇,也幸福的微笑着走过。这是年轻人的节日,空气里弥漫着甜蜜的温暖。何夕慢慢走着,踏着厚厚的雪,随着脚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单调又惬意。商店里传出各种各样圣诞的音乐,欢乐的,宁静的,神圣的。路边平时人流不息的商场,今天甚至微微有些冷清了。橱窗里模特身上穿着各色的羽绒服,蓬蓬松松,显得分外温暖。身边经过的人,手里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或是情侣一起来买,或是买来送给朋友的,手上拿着礼物的人,都带着满足幸福的微笑。从来没有给外人送过圣诞礼物的何夕,也有点心动。如果包在这样的羽绒服里面,圆滚滚的秦月朗,脸上就应该是红扑扑的,会回复到平日里弹琴时候那样快乐;而不是像今天看见他那样苍白着脸,微紫着嘴唇,一会儿怒气冲冲,一会儿伤感凄楚。白天在郊外那冷冰冰的"没有"二字虽然带着愤怒,但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人觉得有点心痛。不知为什么,何夕就是感觉到秦月朗并不是赌气,而是真的没有。
站在门口略微犹豫了一会儿,何夕大步走进店里,走到卖羽绒服的架子前,一排排的看过去。售货小姐也热情的迎上来,介绍这介绍那。何夕看见一件深蓝色带浅灰装饰的羽绒服,是那种高腰夹克样式的。想象着秦月朗穿起来像个圆球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旁边忙着推销的售货小姐立即说这是今年的最新款,是很受顾客欢迎的中性式样。款式无分男女,只有大小之别。还开玩笑说:"先生是要送给女朋友吧?今年可流行女孩子穿中性衣服了,显得帅气呢。"何夕手里拿着衣服在看,被她这一说,顿时红了脸,尴尬的笑笑否认道;"不是的。"小姐见他这样的表情,自然当他是不好意思了。也不说破,只问道:"先生是不是看中这一件了,要多大号的呢?"何夕一愣,上次陪秦月朗出来买衣服的时候,都是他一件一件试的,都没有问过他穿多大的衣服。售货小姐见他犹豫,想他肯定是不知道女朋友的衣服号码,热情的说:"不记得女朋友的衣服号码了?那你看看她有多高,多胖呢?你们男士总是不上心的,其实最好是问清楚女朋友穿什么号的衣服,别看这是小事,其实比你买多少东西都重要的。"一段话说得极其顺溜,简直让何夕想解释都无从插嘴。终于等她说完了,何夕才僵着脸解释说:"不是给我女朋友买,是......给表弟买的。身高大概比我矮一点,不胖。"撒谎的时候还是稍微顿了一下,等到脱口而出的谎撒完的时候,才想起来秦月朗其实是比自己大的。只是似乎一开始是自己在照顾他,所以理所当然当他比自己小了。连撒谎都撒的是表弟。真是,何夕自嘲的摇了摇头。小姐见他摇头,以为他不喜欢这一件,正准备劝说,何夕放下衣服说:"就是这个样式的了,你看看帮我拿一件合适的号的。身高比我矮点,不胖的。"话刚说完,小姐立即笑逐颜开的开票请何夕去交钱了。
交了钱回来,售货小姐已经快手快脚的将衣服装好了,弄了个很漂亮的包装,扎着粉色的丝带。何夕将这个礼物拿在手上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幼稚,来买这样一个礼物实在是有点自作自受。但是既然已经买了,总不能扔掉吧,于是只要硬着头皮快步走回父母家了。
何家父母看见儿子突然回来,高兴得不得了,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嘘寒问暖一阵之后,知道何夕还没吃晚饭,就一边抱怨,一边在厨房忙进忙出的给他做饭吃。吃饭的时候,何夕的爸爸突然看见他拿回来的包装的很漂亮的包裹放在门边,很诡异的对何夕一笑,问:"好儿子,是不是有了朋友了?"何夕正吃着饭,被他这一问弄得一愣,顺着他爸爸的眼光一看,随即反应过来,说:"爸,我什么时候没有朋友了?"他爸爸并不死心,一边冲着何夕的妈妈使眼色,一边继续说:"好小子,别装蒜,我说的是那个,那个朋友啦。"何夕埋头吃饭,继续无视两位老人的眼光,问:"哪个朋友?爸你话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哪个。"他妈妈在丈夫的提示下,也看见了何夕的礼物,笑着说:"好儿子,你不知道是哪个朋友,你买的礼物是给哪个朋友的啊?"何夕实在是被两个老人烦得不能再忍了,无可奈何的说:"哪个?还有哪个!爸,妈,这个是买给那个你们捡回来的小子的。"父母被他一顶也愣住了了,两人对看了一眼,何夕的爸爸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何家妈妈便立即点了点头,很神秘的样子问:"你不是说他身体一好就要把他赶出门么?怎么还没行动?这可不象你的作风哦。"何夕没想到他爸妈还有这一招狠的,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挤出一个字:"没......"
这回可是让他父母抓住了把柄,正准备要开始追根究底的审问清楚,电话铃突然叮铃铃的想个不停。何爸爸过去接了电话,对何夕说:"找你的。"趁着何夕满脸茫然的过去接电话,对妻子说:"是女孩子哦。"
4.White Christmas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不得不说,何夕在对外人的时候,还是相当礼貌的。即使心里非常奇怪是谁把电话打到父母家来找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和惊讶。
"哥,我是婉玉啊。"电话里传来表妹清亮的声音,却透露出些微焦急。
"哦,是婉玉啊。"何夕故意大声说着,回头看了正津津有味盯着这边的父母一眼。"你有什么事情?"平时婉玉找他都是打到自己家里或者是手机上,今天竟破天荒地追到了父母家来。而且婉玉在医院值班,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才会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所以何夕也不罗嗦,直接了当的问她了。
"哥,你快到医院来,月朗出事了。"婉玉急匆匆的说。
"啊?什么?"何夕一愣,反射性的大声说。
"秦月朗出事了,现在在急诊。你快点过来啊。"婉玉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大声地说了一遍。
何夕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了,问她说:"你不是检验科的么?怎么知道急诊那边的事情了?"
婉玉听他这个时候还有心情问这些事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无奈下又急又快的说:"我是检验科的但是那边要我过去给急诊病人抽血做检验以便后面的治疗所以我知道了病人是秦月朗!"说完喘了口气,又问:"满意了?快点过来吧。"
何夕想了一想,说:"我看我还是不过来了吧。有你在那里,有什么事情也可以照顾了。我去也没什么必要。"声音平静得连他自己都吃惊。更别说旁边的父母,方才看他那么紧张的样子,现在又这样冷静,对望了一眼,都不明白儿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婉玉完全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虽然以前何夕确实挺冷的,但是一般朋友遇到什么事情求到他还是肯帮忙。只是不是那种面子上挺热心的人。秦月朗说起来也应该是他不错的朋友,几次请秦月朗过来伴奏什么的都是何夕去的。本以为一说他就会过去,万没想到他却拒绝了。婉玉不死心的说:"哥,他伤得挺严重的,我还在值班。你过来帮忙照看一下吧,都是朋友的。"
何夕淡淡的说:"你们不是会通知亲属吗?他家人应该很快就过来了。你先帮忙关照一下,应该就足够了吧。我过去真的没什么用。"说完就想挂电话了。
婉玉听他说出这么绝情的话,猜到他想挂电话,叹了口气说:"哥,随便你吧。我们不知道他家属的联系方式。送到医院来的时候人还勉强清醒,见到医生只说了‘找何夕......'三个字就昏过去了。"
听了婉玉的形容,何夕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心里不禁揪紧了一下。但是想到秦月朗不辞而别,见面又恶言相向。出了事情就想起来找他了。心里越发别扭起来,万分不爽。听婉玉在劝说,也只是不愿意去。却早把自己兴高采烈跑去给秦月朗买衣服的事情抛到脑后,只顾着赌气了。
婉玉见他实在不愿意去,也只好算了。何夕回到饭厅吃饭,端着碗坐在桌子旁边满脑子却都是方才婉玉转述的"找何夕"三个字。想起秦月朗委屈的样子,瑟缩的表情,带泪的双眼;又想起以前给他上药的时候他强忍着痛苦的样子,淡漠着表情弹琴的样子,微笑着坐在桌边看自己吃点心的样子;还有中秋节晚上回家路上默默无语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有再次见面的时候愤怒的样子。无数种表情在脑海中翻腾,闹得他无心吃东西,手上机械的有一口没一口的拨着饭到嘴里,却完全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然而何夕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想象秦月朗勉强坚持到医院对医生说"找何夕"三个字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的。
坚强的?无奈的?还是瑟缩无助的?
何夕越来越心不在焉,完全没注意到父母在一旁看他。他的这副样子,看在何父何母眼里,就是冷着脸坐在那里走神,就是恋爱中有了心事的样子。
饭再也吃不下去。何夕放下饭碗,看了父母一眼。站起身往门口走去:"我有点事情出去一下。晚上就直接回去了。"父母都一脸担忧的样子,但仍然极有默契的没有开口。
"你去哪里?"母亲到底还是舍不得儿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何夕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有着对父母的愧疚,但是更多的是担心着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那个每天早上躺在沙发上,像小孩子一样安静睡着的人。只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现在肯定不会像每天早上在阳光下的沙发上一样,在睡梦中露出满意的幸福的表情。
轻声回答母亲说:"秦月朗出了点事情,我去医院看看他。"何夕说着这句话,心里微微的疼起来。
走进医院的大门,圣诞节的夜晚,寥寥几个窗口透出的白色的灯光,有一种安静的凄凉。走到走廊口,往左是急诊室,往右上楼是检验科。何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先往左边去了。空荡荡的走廊里急诊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何夕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周围有几个医生围着。背对着门的医生挡住了床上人的脸,看不真切到底是谁。何夕在门口站着往里看了一会儿,完全无法想象秦月朗躺在那里的景象。在门口站了许久,里面的人还在忙碌。走廊非常安静,甚至没有人走动。看来圣诞节的夜晚大家都很小心,没有人愿意来医院。又等了一会儿,看里面还没有结束的意思,何夕决定先去检验科找一下婉玉,先问清情况再说。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照理说检验科的值班是不用通宵的。婉玉应该下班了。但是何夕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婉玉应该还在。二楼检验科的灯光确实还亮着,走到窗口前,婉玉正在里面忙碌着。何夕敲了敲门走进去,婉玉转头看见他,又是吃惊又是生气。想骂他两句又不知道该骂什么,张了张嘴只冷冷地问出一句:"不是说不来的吗,怎么又来了?"
何夕知道这个表妹虽然平时粘自己得很,却也和家里人一样最恨自己的冷漠无情。也不多辩,淡淡的说了一句:"怕你忙不过来,都是朋友,还是过来看看。"问道:"秦月朗怎么样了?"
"你还挺冷静,来了先找我问情况。不会自己下去看看吗?"说完这句气话,婉玉又觉得虽然何夕方才的在电话里毫不留情的拒绝确实让人觉得过分,但他最终来了,也不算太无情。秦月朗还躺在下面,也就没有为难何夕。停了一小会儿,字斟句酌的说:"哥,他伤得不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是身上很多外伤。来的时候,脸上也肿着。说完你的名字就昏过去了。其他的,我当时忙着抽完血就上来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会儿等治疗完了,再问医生吧。"
何夕点点头,略站了一会儿,见婉玉还在忙,又担心下面秦月朗的情况。便说:"我先下去看看,治疗做完了或许还有什么事情要帮忙。"婉玉手上不停,答道:"你先下去吧。不过一时半会儿可能也没什么事情。他用了麻药醒不来,肯定还得留院观察。"何夕听了,点头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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