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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如水——by清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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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还在医院输液,晚上打工那边肯定去不了,只好你去了。"方生依旧有气无力地:"拜托啦。"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何夕揉了揉太阳穴,真让人头痛。方生不能去打工,自己就绝对不能再不去了。本来一个声部就只有两三人,一下子缺两人,非丢了这份工作不可。可是这不仅是一个两个人的事情。这份工作收入和环境都难得的好,一起工作的八九个人都是学生,找到这么好的兼职很不容易,还有人靠着这个吃饭呢。只是本想着和秦月朗两人整一周没好好说话,拼命抽出时间陪他一晚,这下子全落空了。

白天一天都因为安排被打乱而心烦。实验也没法重来过,只好临时加做了几个小步骤,重新处理几个电极,顺便为第二天准备好试剂。幸亏当时一来不知道能不能挤出时间,二来想给秦月朗一个惊喜,没跟他约好,不然麻烦更大。直到晚上到了打工的地方,何夕心里依然失落而别扭,半天都打不起精神来。
然而唱歌最要的就是积极的状态。上台前在后面更衣室里几个人习惯性的和声了一下,婉玉他们立即就发现何夕不在状态。不过还好都是老手,反复纠正了好几次,才找回来感觉。
走上前台的时候,婉玉跟在何夕身边说:"哥,我知道你今晚有事不想来的。不过一会儿上去了有你们男高的领唱,你可要专心,状态积极点,别砸了我们的饭碗。"何夕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几个人就已走到了台前。
七点半,正是这种高档西餐厅开始上座的时候。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暗淡的壁灯下,每一桌烛台上的蜡烛不仅营造出温馨浪漫的气氛,更照亮了桌上人的脸。满屋摇曳的烛光,缥缈的歌声就在这灯火上流动,让所有进到这里来的人不自觉的轻松又投入,安静的轻声交谈,不破坏这一种微妙的浪漫感觉。因为只是增加气氛的演唱,所以何夕他们所在的地方,并不像真正的舞台一样明亮,反而是墙边的阴影下,昏暗的壁灯淡淡的勾勒出几个人形。却让他们能够清楚地看见餐厅里的情况。
婉玉敲响音叉的时候,何夕强迫自己定下心来,和大家一起凝神听着那个标准音。下一刻,一起发出第一个和声,歌声轻柔的飘起在这个空间里。无伴奏的合唱最讲究的就是音准,音准则必须要靠稳定的气息和积极的状态来控制,稍微的走神都会带来走调的后果。顺利的唱完第一首歌,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是成功后的默契。第二首歌再响起的时候,何夕已经渐渐进入了状态,面朝着大厅,视线随意的扫过眼前的人们,却又无视他们,完全沉浸在歌声里。正在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神思从歌声中拉了出来。再转过视线去看的时候,嘴里出来的音轻轻的抖了抖。
低了!
身旁的人飞快的碰了他一下,何夕一惊,立即收敛心神。已经到了领唱的那一段:
Esté revet champs, bois et fleurs
De sa livrée de verdure
Et de maintes autres couleurs
Par l'ordonnance de nature.
(夏天,给田野,树木和花朵穿上了
她那绿色的衣裳
还用五颜六色
按照大自然的命令(把它们)装点好。)
控制着自己的思维,不让他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转动。在旁边人接二连三拿胳膊碰他的提醒下,终于勉强稳定的唱完了这一段领唱。何夕一边跟着大家的声音走,一边转头四处张望着刚才的那个人。终于在远离此处的一个角落看见了秦月朗,和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男人,在一起亲热地吃饭。他微笑着,不停的喂给那个人东西,还从那个人送到嘴边的刀叉上吃东西。
何夕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身边的人在说什么?
Mais vous, Yver, trop estes plein
De nège, vent, pluye et grézil.
On vous deust banir en éxil.
Yver, vous n'estes qu'un vilain.
(但是你,冬天,有着太多的
雪,风,雨和冰霜。
我们一定要把你放逐。
一点也不夸张,我说实话:
冬天,你是个讨厌的坏家伙。)
吵人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了,何夕觉得他的胃又开始疼起来。伸手按住胃部,还是疼得受不了,轻轻转身趁着黑暗往台下走去。婉玉悄声问:"哥,你怎么了?"
何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似乎是说了句"胃痛",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洗手间的洗手池上靠了好一会儿了。
厚厚的墙壁隔绝了餐厅里的声音,安静得让人浑身发冷。和餐厅里一样昏暗的灯光,不停的让何夕想起秦月朗和另一个人亲密的样子,和之前在家里把他搂在怀里喂他吃东西的场景重合起来,反反复复的在眼前闪过。曾经因为做实验太紧张患上的胃痛,前一段生活规律不常发作,这会儿又出来捣乱了。压着胃垂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奇怪的看了眼站在洗手台前面的何夕,走进隔间里去了。何夕忍着胃痛转过身,开了水龙头捧起两把水抹了脸,暗自安慰自己就算秦月朗跟人吃饭也不算什么。振作下精神,重新回到台上。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受。精神好像和肉体分离了。何夕跟着大家唱着歌,目光晶亮,好像是全神贯注于歌声中一样,也没再出过错。但是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这里了,张嘴唱歌,好像只是肉体的一种条件反射,完全不需要大脑的控制。眼睛里,心里,脑子里,统统都是秦月朗,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他吃了那个人喂过去的菜,他帮那个人添酒,他冲那个人微笑。
原来,已经在乎得不得了了......
直到旁边的人狠命的拉了他一下,何夕才反应过来,演出已经结束了,角落的位置也已经空了。
下得台来,朋友们围上来关心的询问他的身体要不要紧,何夕也无心打理,但又不能太过无理。只能敷衍着说好多了。婉玉追问他是不是最近工作太忙,何夕也只能应付说自己会注意。
总不能说,是因为看见秦月朗和其他人在一起,情绪过于激动吧。
大家各自拿了东西都散了,何夕站在餐厅侧门口,却犹豫着抬不动脚。
熟悉的小公寓里,今晚可还会有那个假装睡着的人在等他?
失魂落魄的走上街道,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回头仰望闪烁着霓虹灯的招牌,仿佛是要确认这一切只是个灯红酒绿的梦境。
然而,餐厅侧门旁的阴影里,却有两个人交缠着吻在一起......
※※※z※※y※※z※※z※※※
秦月朗凌晨才回到公寓。
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终于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轻轻地打开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
蹑手蹑脚的走进房间,脱掉鞋子,赤着脚走进去,以免弄出声响。何夕并没有坐在沙发上等他。秦月朗在客厅里转了一圈,确信没有人在。卧室门掩着,看来何夕已经睡了。
原来并没人在等他。
方才在门口时的紧张都是白担心。第一次这么晚回来,本来心里非常的忐忑,想了千万个理由应对何夕的询问。然而,何夕原来是不在意的。他回来与否,早还是晚,都是个人隐私,并不值得特别惊讶与探究。
这一周,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淡漠。
因为没有拒绝柳辉的邀请而略带报复的快意,现在全变成了失落。
心,空落落的,没有安稳处。
到卧室门口往里看,里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既然何夕已经睡了,也就别再吵醒他了吧。
秦月朗摸黑走到厕所里关了门,打开灯,开始脱衣服。无论多久,他还是习惯不了跟人在一张床上滚过后的感觉。其实在宾馆里已经洗过澡了,身上并不粘腻。他甚至非常仔细的洗过全身上下,一个角落也不放过。但仿佛连宾馆的水也是不干净的,非要回到家重新再洗一遍才能舒服。
温暖的水流冲下来,从头流到脚。秦月朗用肥皂洗过全身上下,仔仔细细的搓出泡沫来。从前随便在宾馆还是别人的公寓过夜,只会觉得不干净,也找不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可以这样洗。上一次这样努力的洗干净自己,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吧。那个时候,自己还没有随便乱滚的习惯,只是在下班以后,会好好的洗澡,冲去疲劳,给甜蜜做好准备......
低头看着清水将泡沫从身上冲下来,流到地上,最后争先恐后的涌进下水道。这样看着,会有一种满足感,仿佛是身上的肮脏都回随着肥皂沫流走了。再次流下的清水,就是干净的。
只有家里的水,才能给人这种感觉。
秦月朗突然一呆:"家里"......
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家里"了?
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其实这里也不过是个停留稍微久一点的驿站。
秦月朗擦着头发从厕所出来,随手熄了灯。借着客厅暗淡的壁灯光线走到沙发上坐下仔细擦头发,干得快一点,可以早点睡觉。一会儿进去的时候,需要轻一点,免得把何夕吵醒。否则自己刚才摸黑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秦月朗猛地停止了动作--
摸黑......
壁灯......亮着!!!
几乎是颤抖着手把头上的毛巾拿掉,秦月朗慢慢抬起头来。
何夕站在书房门口,双手紧紧地握成拳,脸色铁青。
一种失落消失了,心里突然踏实下来。但是,另一种紧张升了上来。秦月朗说不出话,只能不由自主的站起来,脸色苍白的看向何夕。
何夕抿着嘴唇,半响才挤出一句:"回来得好晚。"
"嗯。"秦月朗下意识的答应。眼睛依旧看着何夕,紧张有些变质。
何夕别开眼睛:"困了么?擦干头发去睡吧。"
秦月朗拿着毛巾,隐约明白何夕的意思,但又说不清楚。报复吗?或者只是自作践?
"你不睡吗?"口不应心的问。
何夕转过来盯着他的眼睛说:"我睡不着,等你回来。"
"何夕,我......"秦月朗说道一半,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只好张着嘴,尴尬的站在那里。
何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不用我等你回来。我只是睡不着。"越过秦月朗身边走进卧室门时,叹气说:"睡吧,回来就好。"说完,拉开被子径自躺下去闭上眼睛。
秦月朗觉得心里堵得厉害,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不发出来就找不到出口。三两步走到自己的那边床边,一屁股坐下,震得床垫抖了几下。见何夕恍若未觉,扭过头瞪着何夕,喘了几口气大声道:"你知道什么了?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说完也赌气躺下,背朝着何夕。
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儿,秦月朗睁着眼睛,不知道有什么理由发这么大的脾气。何夕没有动,安静的说:"我在西餐厅唱歌。"
秦月朗的身体突然僵住了。何夕并没有说清楚是哪一家西餐厅,也没有说是什么时候,然而他知道,何夕都明白了。只是突然又觉得委屈,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就等着看笑话!
秦月朗突然翻身坐起来,对着何夕的背影吼道:"你什么都知道!"
何夕一动不动的躺着说:"嗯,知道。"
秦月朗见他这样无动于衷的样子,有点没了气势:"知道你还等我回来?"
何夕没有回到他的话:"我还看见你们在餐厅门口,很甜蜜。"
秦月朗一愣,立即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委屈又上来了。口不择言的哽着声音说:"既然什么都看见了,你还等我做什么?你不是有洁癖的吗,连我吃过的东西都嫌脏。你干嘛还跟我睡在一张床上?我身上有多脏你不知......"
话还没说完,何夕突然翻身起来,伸手重重的给了他一耳光。秦月朗只觉得一股大力让他倒向一边。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撞在床头的墙上,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嘴角粘粘的,有着血腥味。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除了疼痛,毫无知觉。
秦月朗从小模样长得讨人喜欢,基本上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只有流落在外的那一段日子受了些气。一直以来,何夕对他算是客气得很的,从来都是温言细语。别说打他,连重话也没说过。这时候突然这样反应,他心里就算有愧疚,也是忍不了的:"你凭什么打我?你又不要我,有什么资格管我?"
何夕坐起在床上,本来一下子下手重了,心里也有点儿后悔。听他这样强词夺理,满脸怒气的翻身下地,绕过床走过来,一把把秦月朗拖下床甩到墙边。整个身体直接撞倒墙上,让他短暂的失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何夕已经将他按在墙上,随手从床头柜上抓起一个东西一下就抽在他身上。
火辣辣的疼痛呼啸着从臀部和腿上蹿进大脑,秦月朗先前是震惊得叫不出来,奋力挣扎,无奈何夕愤怒下手上劲奇大无比,哪里挣扎得动。何夕一边打一边咬牙道:"你看我管不管得了你?住在我这里,我就得管着你!你看我管不管得着?看我管不管得着?"
秦月朗到了后来便只能喘息,在无边疼痛的缝隙中延续着呼吸。委屈和伤心伴随着失落一齐涌上心头,泪水止不住的就冲了出来。一滴滴的顺着脸流到大张着喘息的嘴里,苦涩得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随着一下下的疼痛,浑身抽搐着无声的哽咽。
何夕一忍再忍的怒火爆发出来,烧灭了理智。只知道左手按住他,右手的东西一下下的抽下去。
不知打了多少下,秦月朗突然传来的抽噎,让何夕手上一抖,啪的一声抽到了墙上,东西断裂散开了。手上的剧痛一下唤回了何夕的理智。松开手,任由东西掉在地上。
※※※z※※y※※z※※z※※※
何夕放开了手,秦月朗根本已经站不住了,立即顺着墙滑跪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再无声的倒抽噎,开始小声的抽泣起来。
何夕这时候冷静下来些,低头去看他。发现他侧靠着墙双手抱住肩膀浑身颤抖,哭得气都出不匀,却又强忍着不肯放声。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脸上汗水泪水糊成一片,和平时大不一样。方才吵架时候的骄傲别扭全都没了。额头抵在墙上,睡衣都被冷汗贴在身上了。何夕不由得大为心疼,俯下身去想把他抱起来。不想瞥见方才掉在地上的东西,原来是床头柜上一直放着的折扇。打在墙上的那一下,扇骨子折了,撒开成一串竹片。可想而知,他刚才愤怒中用了多大的力气。青肿怕是免不了了,只是秦月朗一直忍着不肯出声,不知道弄伤他了没有。
何夕伸出手,还没碰到人,他就往后一瑟缩。然而动作太猛,牵扯到腿和臀,痛得他又是一颤。何夕看在眼里,心里真是疼到了十分。实在是舍不得他再痛再哭下去,轻轻唤他:"小朗,别躲。我再不打你了。"一面说,一面伸手轻轻把他拉过来抱在怀里。秦月朗听他柔声叫他小朗,更是心酸。也不再反抗,被他抱在怀里,便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放了声。
何夕慢慢站起来,尽量放轻放缓了动作,不要碰痛了他。秦月朗几乎站不住,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感觉到怀里人不停的颤抖,何夕更是用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任由眼泪已经湿透了自己的衣襟。
何夕认识秦月朗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秦月朗哭过。哪怕是在医院里,浑身上下都是伤,连下床都困难得时候,秦月朗也没叫疼。这时候哭得浑身颤抖,何夕只觉得心都揪紧了,酸痛得不行,一边拍着,一边不断轻轻说:"小朗,小朗......"
过了许久,秦月朗终于慢慢平静些,哭得不那么厉害了。何夕一只手把他搂好了,把脸露出来,果然已经肿了。三个手指印子清清楚楚的暗红色,凸起来也有一分高。秦月朗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睫毛全湿了,粘成一束束的,眼睛里还含着泪,一滴一滴聚集了往下落。果然是下手太重了,轻轻的抚着那印子,秦月朗便疼得一缩。何夕连忙把手拿开,帮他抹去眼角的泪水,说:"小朗,是不是疼得很?我带你去医院。"
听他这一说,秦月朗狠命的摇头,本来已经忍住的泪水又下来了。把脸埋进何夕怀里,双手搂住何夕的腰,哽咽着说:"你是第一个这样管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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