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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雨飞花(上) ——by玉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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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报仇了么?若投中了你我便有一线生机,若失手杀了我,你也可了却了心愿。"聂小文说得很平淡,就像是情人间的闲聊。

 

晚秋拿着剑的手开始发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是害怕自己会死?害怕会失手?还是怕伤了他?

 

 

 

 

"我在你正前方一丈远,你用力把短剑掷过来,撞开那个机关。"

 

晚秋很熟悉那个机关的位置,她也曾经练过暗器,可是从没有投过这么长的东西。"对了,那个控制水的机关就在你的椅子下面,我或许可以掷中的。"

 

"那个机关在水下,短剑掷过来多半会失了准头。"聂小文苦笑,"可惜我的四肢动不了,椅子又是固定在地上的。"

 

"难道就只有这样了?"

 

"你尽管掷吧。不论结果如何,我也不会怪你的。"聂小文温柔地说。

 

那一瞬间,晚秋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短剑穿过聂小文的右胸,撞开了那个机关,铁环收了回去。

 

聂小文从身上拔出短剑,血顿时从伤口涌出。"我这就去解开控制水的机关。"

 

晚秋听出聂小文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当然知道利剑穿过身体的滋味。水没到晚秋的颈项,她闻到一股血的腥味从水上飘过来。她知道聂小文已经潜进水中去开那道机关。她突然有了一种想哭的感觉。

 

水慢慢退去。

 

聂小文撕开长衫,包扎好了伤口。"晚秋,开启密室的机关在哪里?"

 

"密室只能从外面打开。"晚秋沮丧地说。

 

"这么说,你的这个机关是按《奇门机巧》上设的了?"

 

"是的。水退后,人虽不致闷死,却会饿死。除非有人从外面打开机关。"

 

"那么你是对书中的那个机关略作了修改?想必外面的人若要开启这密室需的通晓机关布置的。"

 

"正是这样。"晚秋详细地解释着,反正他们有的是时间等死,"这个人必须是看过《奇门机巧》上原机关的设置,而且在机关布置上有一定造诣,才可能开启密室。但是《奇门机巧》失传已久,只在天帝宫中还存有一套副本。除了你我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三人看过。"

 

"真的是这样吗?我可是在天帝宫以外的地方看到这本书的。而且除了我,至少还有一人仔细研读过此书。"

 

"咦?难道你的机巧之术不是在天帝宫学的吗?"晚秋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她现在只关心他。

 

"我只在天帝宫学会了用毒之术,琴艺、武功和机巧都是义父教的。"

 

"天帝宫的人知道你会武功吗?"晚秋好奇地问。

 

"除了你我和我的义父,就只有百里雪燃知道我会武功。"

 

"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聂小文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淡淡地说:"我的人是在天帝宫的。"

 

晚秋似有所悟。如果真的是那样,他肩负着那个特殊的使命,为了完成它他不得不去伤害别人,甚至伤害自己,那真是苦了他啊。

 

"我与小寒约好十二月十二见面,如果我未赴约,她就会来这里找我。"

 

"小寒?天帝宫的人吗?"

 

"不,是我的姐姐。也是我义父收养的孩子。她懂得机关与追踪术,我想她可以开启密室的门。"

 

"今天是初八,至少还要等四天。这里没有水和食物,你身上又有伤,恐怕熬不过去。"

 

"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聂小文看着晚秋,关切地说,"倒是你,很令人担心啊。"

 

"我会坚持的。"

 

第四天晚上。

 

晚秋已经昏迷不醒。为了使她不致冻僵,聂小文把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水......水......"晚秋呻吟道。对于晚秋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来说,四天四夜不吃不喝是怎么也不可能挨过去的。

 

聂小文咬破自己的手指,放入晚秋的口中。

 

晚秋吸吮着他的手指,眼角流出晶莹的泪。

 

看着晚秋不再痛苦的呻吟,聂小文的心里舒服多了,便也昏沉沉地睡去。梦中有杨睿的脸、百里雪燃的脸,甚至还有天帝的脸,唯独没有晚秋的脸。除了那句诺言,自己难道真的对晚秋没有一点感觉吗?现在连命也快赔给她了,自己应该是爱着她的呀。如果现在死了,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为什么心中还有许多牵挂放不下呢?还没有开心地笑过一次呢。对了,还有人说过要看他开心的笑容呢......渐渐的,身上的伤似乎已经不痛了。

 

"当你连伤痛都感觉不到的时候,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踏入鬼门关了。"聂小文突然想起了义父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是了,当初还答应过义父一定会活着回去见他的,自己的命是属于他的。但是心呢?如果自己有心,有情,会留给谁呢?武刀好像说过要来拿的......

 

冥冥中聂小文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是小寒吗?"他下意识地问。

 

"是我。"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

 

聂小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提了一口真气道:"机关的开口在外面。这是《奇门机巧》第十三个机关的异体。"

 

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密室的门打开了。一缕阳光射了进来。原来已经是早上了。

 

一个动人的身影投了下来,是小寒,聂小寒。

 

聂小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了一个笑容。

 

小寒感觉像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也很美,衬着他那苍白的脸,就像冰雪中绽开的一朵玫瑰。

 

 

 

 

还是山坳中的那处小宅院,只是换了一个房间。

 

床上,聂小文悠悠转醒。小寒正关切地看着他。小寒长得并不美丽,没有晚秋的楚楚动人,没有风摇柳的妩媚多情,更没有谢焰的狂野妖娆。她有的只是清秀与平淡。如春天里的一缕阳光,不温不火;如深山里的一池碧水,不起波澜。

 

"小寒,很高兴又见到了你。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爱穿男装,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啊。"很久没有这样近地看着小寒了,每次只是在约定的日子匆匆的一面而过,真的是很难得的机会。

 

"小文,你昏迷了两天,刚醒过来,不要说那么多话。"小寒看着聂小文俊美而苍白的脸,毕竟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却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他身上那么多的伤,眼中那么浓的愁,却仍装成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脸上挂着笑容。他从小就是这个样子吧,他大概已经习惯了吧。就算从小与他生活在一起,就算了解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早应该麻木了,不会再心疼,却为什么每见到他一次,心中的痛就又深了一分呢?

 

"两天了,那么只剩下一天了。"聂小文喃喃道,"晚秋呢?她还好吧?"

 

"她身子太弱,还没有醒过来。"

 

"义父那里有什么吩咐吗?"

 

"他知道你辛苦,让你多注意身子。"小寒答道,"另外,他说让你小心景夫人,那个女人似乎对你起了疑心。"

 

"请你转告义父,孩儿会小心行事的。"聂小文顿了一下,"小寒,说让我注意身体的人是你吧。义父是从不会对我说这种话的。"

 

小寒并不否认。义父只是让小文做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好像从不关心小文的感受,也从不对他嘘寒问暖,小文也好像从不奢望得到这些关怀似的。

 

"我明天必须回到杨睿身边。晚秋就先拜托你照顾,等她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把她送到大哥那里去吧。对了,百里雪燃还在洛阳,有机会去看看他吧。"

 

小寒知道小文决定下来的事情,必然有他的道理,自己劝阻也没有用,"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身体支持得住吗?"

 

"没关系的。"聂小文微笑,虽然每一次呼吸都会给他带来剧痛,但命都不是自己的,还在乎身子干嘛?

 

确定四野无人,聂小文施展轻功向着与杨睿约定的地点奔去。

 

天地灰白,寒风刺骨。

 

猛地,一片刺目的猩红映入聂小文的眼帘。

 

雪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八九个黑衣人。

 

然后他看见了风摇柳。

 

她秀发散乱,面色潮红,月牙戟已经丢到了一旁,双手正在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仿佛要释放身上的热量。

 

聂小文知道她中了合欢散。凡中此毒者,无论男女都会欲火焚身,如果五个时辰内不与人交欢,必死无疑。这种药就是景夫人当年在聂小文身上试出来的,聂小文当然了解它的厉害。他匆匆一瞥,发现黑衣人都是男子,而且都是一招致命,可见风摇柳对付这伙人是绰绰有余的。她应该知道此毒的性情,可为什么还要把来人全都杀死?毕竟是女人把自己的贞节看得比命还重要。

 

"......小文......小文......"风摇柳呢嗫道,她的双瞳涣散,显然早已神智不清,只是下意识地喊着他的名字。

 

听见风摇柳喊自己的名字,聂小文忽然全明白了。原来她爱他爱得这么深,这么苦。当初答应帮他,想必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是了,还欠她一个人情呢。聂小文想。

 

聂小文在附近找到一间废弃的茅屋,他把风摇柳抱到了那里。

 

风穿过破窗呜咽,雪从坍塌的屋顶上滑落,四壁空荡荡的,只有人在忘情地缠绵。

 

聂小文亲吻着风摇柳的唇,任胸前的伤口裂开,血流在她光滑细白的肌肤上。

 

"小文,是你吗?"风摇柳抚摸着他布满伤疤的身体,扭动着,让他进入得更深。恍惚间,她想,如果两个人的心也能像这样交融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好想就这样抱紧他,抱紧他,一辈子不放。

 

渐渐的,风摇柳的体温恢复了正常,昏昏地睡去。聂小文知道再有一柱香的功夫,她的毒就完全解了。他为她穿起衣服,好像是她的初夜,真的没有想到。如果不是自己恰好路过,她会否就那样死去呢?站起来,头有些晕,于是又坐下,聂小文知道这不仅仅是因为失血与劳累。聂小文苦笑,看来要爽约了。

 

风摇柳醒了,看见身边的聂小文,于是笑了:"你还没有走?"

 

"解药呢?"聂小文平淡地问。

 

"什么解药?"风摇柳一愣,"我中的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我问的是你唇上涂的七日断魂散的解药。"

 

风摇柳忽然想起来了。临走的时候,喝下了合欢散,景夫人笑着对她说:"你的胭脂淡了,拿我的补一下吧。"她接过胭脂,含入口中,真是很特别的味道。现在知道了,原来那就是七日断魂散的滋味。怪不得夫人会说:"如果没有把聂小文带回来,你也不必回来了。"

 

于是风摇柳笑了,笑得很妖艳,眼中却分明写满了伤心:"聂小文,真的很好笑,你居然也会中毒?"

 

聂小文看到了她眼中的伤心。"柳儿,你其实并不想找到我吧。"

 

"......"风摇柳的心一阵刺痛。当时答应夫人设这个局把聂小文带回来,这样就算她得不到他的心,也可以留住他的人。当她喝下合欢散后,却发现自己竟然那样爱他,爱到无法伤害他,爱到只愿见他幸福。在药效快发作的时候,她出奇不易地杀掉了夫人派给她的帮手,在雪地中静静地等死。原来心中有了最爱,连死也并不觉得可怕了。

 

聂小文大概是因为欠了她的人情才救她的吧,他应该一开始就知道她唇上涂了毒药的吧?那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并非无心,难道他也如此多情?

 

"是夫人让你把我带回去的吧?"

 

风摇柳不笑了,她的眼中噙满了泪花:"小文,没想到会害了你。"

 

"夫人真得很了解我啊。知道我明知是圈套,也会往里跳的。"聂小文轻叹,然后柔声说,"你不是也中了毒吗?我跟你回去,夫人或许会给你解毒的。"

 

"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愿独活。"

 

聂小文却淡淡地笑了:"柳儿,夫人不会杀我的,否则她就不会用‘七日断魂散'。不过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将来我有什么意外,请你嫁给百里雪燃。"

 

风摇柳静静地看着聂小文,想靠向他的怀里,却不敢;心中很痛,痛得窒息,口上却只是说:"好的,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不会拒绝。"

 

 

 

 

风雪已止,晴雪如玉。

 

太阳高高升起,白雪如蒸,屋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如雨水一般滴落下来,汇成一条小溪,卷起的水花,犹如一叶小舟,缓缓流去。雪水点点滴滴的影子掠过窗棂,酷似降雨。推窗观看,雪滴自蓝天而落,银光闪闪,宛若珍珠。

 

"晚秋,咱们启程去大哥那里吧。"小寒微笑着看着晚秋,"天晴了。"

 

晚秋看着男装的小寒,与小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相似气质,和她相处的几天,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欣喜。"小文呢?他什么时候回去大哥那里?"

 

小寒的笑淡了:"我们都听命于义父,我并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再见到他。"

 

晚秋略有所悟:"所以小文带着伤,还要按约定回到杨睿身边?"

 

"他是一个守信之人。"小寒悠悠地说,接着她问,"你知道小文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他右胸的剑伤是我刺的,为了解开缚住他的机关......"

 

"这个我知道,我是问他身上其它的伤,那么多伤疤,是怎么来的?"

 

晚秋闻言一惊:"他身上有很多伤疤?怪不得,怪不得他说已经习惯了。"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了。我也是这次为他疗伤时才发现的。从前我们只是简短的会面,从不谈多余的事情。虽然他小时候活得也不快乐,但是他现在活得应该更不快乐吧。义父为什么一开始选择了他,而不是我?就因为我不是男子吗?"小寒像是说给晚秋听,又好似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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